【转载】《天龙八部》作者：金庸（为谁归去为谁来——忆阿碧）

琉璃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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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

《天龙八部》小说以宋哲宗时代为背景，

通过宋、辽、大理、西夏、吐蕃及女真等王国之间的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

从哲学的高度对人生和社会进行审视和描写，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

所谓“天龙八部”是佛经用语，包括八种神道怪物，

作者以此为书名，旨在象征大千世界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


转载评论：《为谁归去为谁来——忆阿碧》

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一缕碧色的温情无限。她以最温和灵巧的微笑开始出现在人们视线，又以最凄婉落寞的泪滴结束了《天龙八部》全书。她，正是阿碧。  
———— 代题记  

杏花如云，杨柳青青，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烟雨空朦的江南水道，依旧来往不息的乌蓬船，满载着鼎沸人声，也满载着离愁别恨。  
斯人在水一方，为谁归去为谁来？  
听姑苏的春燕呢喃如故，却再不闻她歌声飘溢，柔美无邪；看水波漫漫，一如往常，却再不见她淡绿的罗裳轻拂过桂棹兰桨，泛舟于太湖之上。阖眼深吸一口气，闻到江南的气息和鲜菱的清甜，却再不见那双纤纤皓手剥菱，抚琴。  
寻觅，寻觅；终于拾起那段旧梦——等待，等待。自从世上有一个人变了，整个世界就变了。  
当最后一颗泪珠跌落，碎入脚下的江南泥土的时候，便是梦破碎的时候。  
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  
曾经，期待无限。一朵闪动的烛光下，含情脉脉，她只把重重心事缝在一针一线里吧。可是，那个活泼快乐的叫做阿朱的姊姊走了，为了她威风凛凛的萧大王；那位饱读武林秘籍的名讳王语嫣的神仙姊姊也走了，为了她幸福无比的未来。邓大哥走了，公冶二哥也走了么？包三哥和风四哥捂着伤痛也走了。是的，都走了。只有落败的屋宇上还残存着苍道峭拔的三个字——参合庄——还有痴人的笑和她的泪。琴弦已断了许久；小筑里似乎还有余韵缭绕，凄婉又幽怨。能把算盘俗物和兵刃蠢物都拨弄出琤琤乐声的纤纤素手，而今，不复那抚琴吹笛的柔绕。  
众叛亲离了。只有她，选择了留下——一辈子的留下，还有悉心的守护。慕容氏的最后一个王孙，每天在痴狂中兴高采烈地实现着他自己的复国梦。而她，最终只默默地立在一旁，一边向那群调皮的孩子分发着糕点，喃喃地说着“乖，你们明天还来玩啊”，一边用噙满泪水的双眼，柔柔地望着坐在土丘上那个彻底沉沦在皇帝梦里的狂人。  
你说，她在等待，那最终能等到的又是什么呢？斗转星移，曾经沧海；物是，人已非。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可是终究，她也总算能够与心上人相伴相依，永远吧。这个女子的心事，永远是梦一般的异世界，有关等待，有关厮守——在这个血腥无比、骚乱无比又庸俗无比的世界里，阿碧是唯一的一缕不染纤尘的清风雨露。  

天龙八部，众生皆苦。  
不明真相的那个人，心念着替父抵过，含冤离世了：人们说阿朱真善真美；走在信仰迷途上的那个人，自尽殉”天下”了：人们说萧峰的所为荡气回肠；为爱偏执的那个人，选择了坠崖随行：有人为小阿紫的固执叹惋不已；苦心追爱的那个人，献出眼睛却一无所得：有人为游坦之的痴心感慨万千……可是，人们在悲恸着众人生离死别那撕心裂肺的悲壮时，又有谁会想起（哪怕是一闪而过也好）她，那个如同温润的碧玉一般的人儿？  
她，正是阿碧，名若其人。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一缕碧色的温情无限。以最温柔灵巧的微笑出现在人们视线里，又以最凄婉落寞的泪滴结束了《天龙八部》全书。这，正是阿碧。  
江南赋予了她最温婉的性格，最灵秀的气韵。就算只是一个“服侍主人抚琴吹笛的小丫头”，那又如何？翩翩的气质和灵巧的性情，恰好衬托了主人的不凡。可是最后的结局却怎不叫人心酸？离开，必定有不少机会寻得繁华与幸福，在那富荣锦盛的江南；留下，则意味着永久的辛劳与哀伤——这柔弱的女孩子，却坚强地选择了后者。而王语嫣牵着段誉的手，随着大理的人马往赴她寄托终身的地方，碰巧从昔日的人中龙凤身旁走过——侧目，低首，转身——她分明不忍也无颜再走上前去，对那慕容复唤一声“表哥”，也无力再面对和承受曾经那个“我不能辜负表哥”的铿铿誓言。  
“神仙姊姊”跟着大理人渐行渐远了，西夏公主早已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朱紫双姝虽已远离人世，可都在不苏醒的梦中追寻到永久的幸福。幸福人的幸福，终究还是幸福。可是阿碧却正与别人的欢歌笑靥远远相隔，恍如身处衰草颓叶的另一个世界——是她自己选择的留下。是的，留下，独自无怨地悉心照料着他，但眼前的狂者却并无知觉——与那个痴狂的人，仿佛终身相依，却又永远分离——相伴在没落与沉沦的身旁，朝花夕落，伤逝韶华。人间最大的煎熬，莫过于此！最柔弱的阿碧，却独自承负着人间最沉重的苦痛与凄清，让人禁不住想要为她泪落，让人禁不住地要想这样一个弱小的人为什么能够负重如此？  
细柳微风岸,绿波菱角香……江南风物从来都令无数人心向往之。作为一个如水般纯净的江南女子，清丽灵巧的阿碧也毫不逊色于其他任何一个女子。可是在人们的心灵为阿朱的死亡所震撼，眼球为王语嫣的美貌所吸引，心为段正淳那几个情人的风韵所醉的时候，最美的阿碧却被淡忘在人们记忆的角落。  
最应当被铭记的，却往往最容易被人们忽视。这就好像是生活中于我们本应最珍惜的人和事，比如朴素而隽永的亲情和真正的友情，那些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其中有一些，常常最容易被惯于追逐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我们，所忽视。  
阿碧是整部《天龙八部》中出场最美的人物，有位朋友在文章里这样说。是啊，你看，书中写道:“只听得欸乃声响，湖面绿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绿衫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唱着小曲，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是的，这位泛舟扬曲而来的绿衫少女正是阿碧。“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就像她那颗水晶一般透明的心吗？  
最细心周到的人是阿碧。那时在燕子坞中，阿朱边放飞传送密信的鸽子，边向王家的小姐微笑道：“这是公冶二哥想出来的古怪玩意……我们瞧惯了，便知信中之意，在外人看来，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阿碧见王语嫣听到“外人”两字，脸上微有不豫之色，忙道：“王姑娘又勿是外人。王姑娘，你如要知道，待会我跟你说便是了。”王语嫣登时现出喜色。阿朱性情活泼可爱，乔装手艺高超，自有其过人之处，可是在细心上确为输给阿碧一筹，这肯定没有争议。  
最温存体贴的人是阿碧。那次段誉暂别阿碧、阿朱之后，阿碧说：“阿朱阿姊，公子替换的衣裤够不够？今晚咱两个赶着一人缝一套好不好？”阿朱道：“好啊，你真细心，想得周到。”  
　　感情最细腻深挚，性情最温婉平和的人，都是阿碧。  
那时，过彦之心切师仇、气势汹汹,去到参合庄找慕容博为柯百岁复仇,对姑苏慕容一家恨之入骨的他在面对阿碧的莞尔笑颜、清纯漫烂时,“虽满腔恨毒，却也难以向她发作。”金算盘崔百泉疑虑重重,面对阿碧的和蔼可亲、柔柔才情,也只能涩然一笑地赞道：“姑娘真是雅人，我这门最俗气的家生，到了姑娘手里，就变成了一件乐器。”  
没有任何人找得到理由去中伤她,也没有人忍心去伤害她——除了鸠摩智，一个出家人，恼极之下居然向阿碧使“火焰刀” 。（在琴韵小筑前这和尚还把好好的桂树当柴禾似的劈，真是暴殄天物，我郁闷他）在阿碧的辞典中，没有一个有关“邪”的字眼。再毒恶的人在她面前,内心的邪秽也会被涤荡几分。我一下子记不起来，金庸笔下有几个如阿碧一样的女子。  

通音律的她,泛舟于太湖之上时所唱的小曲摄人心魂,连算盘软鞭到她手里都能拨弄出丝竹般悦耳的声音；熟诗书的她, 随口漫声唱道 “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回肠荡气。  
精烹饪的她,在段誉初访参合庄时,阿碧于她的琴韵小筑以亲手所制的四色点心招待——哪四样?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和藕粉火腿饺。书中的段誉这般皇家贵公子,什么荣华富贵不曾、不能享受?就是他也深赞那点心“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我记得中国著名的传统八大菜系中，浙菜占其中一席，而淮扬菜是饮誉世界的四个菜系之一，其特点正在于侧重火工和造型，口味清淡而怡人——想来阿碧的菜正符合地地道道的名菜系口味哦。）  
阿碧又是那样聪秀灵气。“太湖上的荷叶、菱叶、芦苇、茭白都一模一样，兼之在水面飘浮，随时一阵风来，即变幻百端，就算此刻记得清清楚楚，霎时间局面便全然不同。但这许许多多纵横交错、棋盘一般的水道，到了阿碧眼中,便如她手掌中的掌纹一般明白，生而知之，不须辨认。”  
我想，金庸笔下最没有争议的女子，应该非阿碧莫属了吧——如若黄蓉、赵敏、周芷若这样顶尖受捧的女子，活泼聪明是她们，阴险狠毒也是她们；在爱她们的人的眼中她们化身为女神，在恨她们的人的眼中也许她们就不幸地沦为恶棍了，这很无奈。  
阿碧美得如此之纯粹，纯粹得几乎为人们所淡忘了去，然而我却觉得她的这种品质才会真正的隽永。我想这是因为，阿碧本身拥有的是一种淡淡的美（不仅是外表，更兼以心灵）——而非一种凌厉逼人的美——但凡纯粹的人或事,却往往最容易引起人深深的感怀不是吗？也许阿碧就如杜少陵诗中所说的微微春雨，正是那“润物细无声”一般的静悄悄，却又极为深刻而无所不在。可是你不加以留意，待到阳光普照，日光炎炎，也就忘记了春雨曾经的存在了。  
如果索性允许自己再往深一些处想，阿碧的这种柔性和付出,除了她内心中不移的爱情以外，似乎兼有母性的温情和决心(也许是吧)。想想看世界上什么人才会在你最无助、最艰难的时候仍旧支持着你，安抚着你，决不离弃你？最最肯定的答案，当然是母亲。母亲永远不会因为你的败落而离弃你！如果说真有“天意”的话，那么相对于世间那莫名其妙的男女情爱来说，母爱一定是天注定的！从这一层面看来，阿碧的品格中，似乎蕴涵了其他人物所没有的、稍微深层一点的东西吧？一个人拥有这样的格调，就不一般。  
所以，当人人都有自己情感或身家的归属时，阿碧却只一个人。当因小说情节需要而以阿碧的泪作为结尾时，甚至或许连金庸也才猛然间意识到，阿碧的命运无论怎样安排都很难说得过去（不排除想占为己有的可能），因而，也就让她的归属最终成为一个美丽而凄婉的谜,永久地悬在读者们的心中。  

萧峰说，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就只一个阿朱，哪是几个汉人美女所能替代的。那么阿碧呢？在我眼里，阿碧就是阿碧，她独一无二，金庸笔下的其他任何一个女子，没有像阿碧那样自内而外的至善至美，如一颗毫无瑕疵的碧玉一般纯粹的。她与金庸书中其他的很多角色不同，一切的迹象表明，阿碧留在燕子坞的决定，纯粹是出于恋人式的难舍难分和忠贞不渝，而不是出于一个低下的侍女对主子的所谓忠诚（奴性）。  
故而虽然阿碧在《天龙八部》中只作为 “绿叶”的角色出场,但有一种隐性的光芒超过了所有主角。她正是揉合了传统美和一定现代美的典型代表，《天龙八部》中的各种角色虽然各有特色，但毕竟很多只是极个别的特例——兴许是我浅陋吧，我就从未见过像段誉那样不靠自己努力，却如拣到天上掉的馅饼一般拣到绝世武功秘籍，最终达到所谓的成功，还过得无比幸福逍遥的人。至少现代社会里发生这种事情的几率会越来越低。  
有一位朋友曾说他在看天龙的时候也很留意阿碧，她的胸无城府其实最令人折服。我以前误解“胸无城府”这个词,后来才正确理解其意,那是胸怀宽广、气度大方之意。回忆天龙中的相关情节，我想阿碧也确是如此的。为自己心中爱情的尊严，她绝不让一丝一毫杂冗的情绪玷污自己剔透的心灵，她不曾因为慕容氏的落败而抱怨什么，计较什么。这简直是大海一般的宽广和深意！  
自古就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其实对于女子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有的女子如同琼浆一般甘美，有的女子性格如同烈酒一般辛辣，她们让人生变得多滋多味，但到了最终，谁都会发现，其实看似最平淡的，才是最真切的，谁也离不开清澈的水。你想要饕餮盛宴，想要大快朵颐，而实际上到最后才发现，你最不可缺少的，正是永永远远地拥有一掬清洌纯净的水，其实这样也足够了。阿碧就是这样如清水般洗尽铅华的女子。并且，细水长流, 永亘不改。她不是所谓的尤物。她是微醺的风中一掬澄澈透亮的清雨，无悔无声地融入在某个人的生命里，让他在烦闷的炎夏里感受一丝丝清醒的爱，消除所有的浮华躁意，让他内心暂且宁静而不再奔波逐流。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但不论时间如何流淌，阿碧这样美好的形象，将会永远停留在我的心里，会让我在清晨的雨后，或是在冬季的暖阳中，闻到涤荡心尘的清新，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  
明媚的春光里，优雅的燕子又会往返于姑苏城的燕子坞上空，又会在檐牙转角处灵敏地起飞或落下，它们总不计其数。你无法一下子发现纷纷飞临你近旁的它们的来处，可你知道它们总在；并且，它们大多数都常藏在一些你视所不及之处，静静地或许还是深情地看着你——就如同阿碧的感情一般呢。  
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卷珠帘。  
假如我是慕容复，那个为了家族重振、故国复兴而已经疯狂了的颓落王孙，哪怕神智不再清醒，眼睛愈变混浊，性情歇斯底里，顽心更为冷酷不化,我也一定，要努力用我这最蒙尘的生命，竭尽全力将隐藏在心底的一切，化成最朴实而真切的语言，用最温柔的语调和面容，为她深沉而永亘的情意，凝成一句话——穿越眼中这柔碧无限的泪光——对她说一声 ：阿碧，你真好。  
而我终究不能是他——这个小说中的人物，所以我只能暂且在日子忙碌的夹缝间撇出一暇，想像着自己在那微寒的烟雨中，静静地为小阿碧撑一把淡淡的油纸伞，只是因为不想让她淋湿，也默默地在一旁为她祝福，祝福她不要受苦……  
如今我在悄声的春雨中，让文字在屏幕上无声地蔓延，似乎明了了答案，却又微微泛起一涟怅然的情绪——如此空阔的世界里，朦胧的烟雨中是否还有一朵淡绿,正只影翘盼呢？阿碧，你何苦呢，你为谁归去又为谁来呢？
今天，我忆起了你，阿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