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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武侠言情《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1日更新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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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首发】武侠言情《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1日更新至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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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2 12:30:44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2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六章〉
杭州果真是天上人间,暂宿在西湖畔养伤的岁月,曹曼云只觉时时喜乐、日日美好。
有时沿着湖岸散步,走过苏堤上一座一座高低起伏的拱桥。初春里,桃花灼灼开得灿烂,满瞳尽被一片粉红占据;杨柳依依丝条拂过脸庞,东风吹得新绿如烟。
有时走访近郊狮子峰,在龙井村坐饮一盏春茶。在烟岚笼罩的群山里,远眺茶园梯田层层叠叠覆满山坡,新绿满目、茶香盈鼻;啜饮白瓷杯里荡漾的碧绿,虎跑的泉水冲泡龙井的茶,清爽香气、鲜醇甘味,茶不醉人,人自醉。
半个多月光景,曹曼云足迹竟踏遍杭州大小名胜。岳王庙、灵隐寺、韬光庵等寺庙都去参拜过几回,花港观鱼、柳浪闻莺、雷峰夕照等西湖边的美景也不曾错过,可当中她最喜爱的仍要属这清河坊。
此处乃杭州城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商贾云集之处,商业最繁华热闹的区域。穿过亮晃晃的高耸牌楼,漫步在青石砖路面上,只见两侧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各类特色小吃、古玩字画等店铺上百余家,迎来送往买卖络绎不绝。
曹曼云一双骨溜溜的眸子四处张望,各种新奇玩意尽入眼帘,嘴里不禁啧啧称奇。可背后却有一抹身影打从出了住处便如幽魂般纠缠,她走到东便跟到东,她行至西又随至西。
曹曼云终于忍不住扭头插腰怒问:「你跟来做啥?」不是老嫌街坊市区乌烟瘴气、人声嘈杂吗?
却见华凌寒双手负背,一脸淡然,无所谓模样。
她皱皱鼻子。真搞不懂!一路上相处了这许久,哪里不晓得华凌寒性喜清幽,就连他们在杭州的暂居客所,都特意选在远离尘嚣市区之处,让他能在清静之所疗养。哪里知道…
曹曼云不禁厌烦地对他挥挥袖。 「嘘嘘!走开!别扰了姑奶奶我的游兴。」
「妳当我小狗啊?」啧了一声,华凌寒非但没有被激怒,反倒扬起一抹浅笑,走上前去拉住她手腕,迈开大步行去。
傻丫头,我怕妳把自个儿给弄丢了呀!半点也不懂别人用心良苦。他不禁心头轻叹。
「妳昨个不是说想挑几件饰品、布料回去给师姊妹们当伴手礼?」指着不远处迎风扬曳的布面招牌说道,拉着她手便走了过去。
这家伙怎么转性啦?曹曼云心绪百转千回纳闷着。没事对我这么好做甚?该不会是心虚,希望我在瑛妹前头说些好话吧?我可不会中了你计谋。
哼!去便去,敢情怕了你?
「别拉人。」曹曼云不耐地甩开华凌寒的手。 「又不是牵小娃娃,我这么大人还能走失吗?真是!什么时候你也学起我师父师姐妹们的模样了?可别以为你日后要作我妹夫,就能对我颐指气使来着。 」一面碎碎叨叨着朝华凌寒所指的店铺走去。
任凭她骂,华凌寒倒很好脾性的没与她还嘴,只一双眼片刻不曾离开,紧紧跟在她身侧。
一路叨念,可入了那店铺,曹曼云便把所有抱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
店铺上悬着一木制招牌,大大写着「自珍堂」三字。店内陈列各种姑娘家的饰品,举凡头上戴的簪、钗、步摇、笄,乃至于颜面装点的耳环、项链,身上穿戴的玉佩、手环等,还有各种胭脂水粉,无一不是款式齐全、造型多样。
见着这许多饰品,女儿家本性全都尽露,曹曼云兴致勃勃在店铺里东钻西窜,一会儿拿起这个坠子眯眼端详,片刻后又拣起那个发簪细细审视,再没把华凌寒放在眼底。
「这正红的给玲珑姐,这宝蓝的最适合瑞华,还有这珍珠就配琳儿,玛瑙该属莹莹,是了…瑛妹就带上这玉佩吧!这么说来…师父该选个怎样的呢?」一双手忙不迭将许多饰品放入小竹篮里,内心却在斟酌着。送予年轻姑娘的首饰容易挑选,反倒是赠长辈的礼物却难抉择,造型花俏又嫌不够庄重,造型古板又嫌过份老气,这其中分寸甚是难以拿捏。
「要不换家店吧?」华凌寒扯扯曹曼云袖子,悄声示意道。
在他看来,这自珍堂贩售的饰品脂粉样式虽多,却谈不上精致典雅、档次高、品味好,顶多就算是个专营首饰的杂货铺罢了。莫若去那专门作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生意的银楼珠宝店,肯定有更好的选择。
可掌柜一双眼精明得很,见华凌寒欲怂恿着曹曼云离去,哪会放过到手的鱼儿?遂捧着算盘,腰肢款摆走到曹曼云身边招呼着。
曹曼云一双大眼适才全放在饰品上,而华凌寒则全副心神都只顾着曹曼云,全没人注意到这掌柜的。匆匆一瞥只觉那锦绣丝绸裹身,水袖轻盈舞动,大红与粉绿,撞色得鲜妍跳脱。想那掌柜是个窈窕佳人吧!
谁知站到身侧,方才觉得掌柜未免高壮,再一细看,虽然面敷脂粉、唇点丹朱,可髭须犹在,喉头突出,正是个堂堂男儿身。
华凌寒首先察觉,下意识便护在曹曼云身前。而曹曼云只怔立着,毫无反应。
倒是掌柜率先发言:「姑娘,要想送怎样的人?我好替妳推荐。」
唔?该怎样描述师父呢?
曹曼云还在沈吟思索,掌柜却自顾自的介绍起来:「咱们这『自珍堂』取自于陆游诗句:遗簪见取终安用,敝帚虽微亦自珍。这儿的饰品每样都是掌柜我亲手打造,虽然称不上高贵精致,却也是匠心独具,别处买不到的。」语毕还若有所指瞥了华凌寒一眼。
「嗯…我师父平素不爱这些装饰品,就怕送她不中意的,又都收到箱匣里,便好生可惜了。」
「难得姑娘有这份孝心,妳师父肯定极感动的。」掌柜一把抓起她手掌,笑意盈盈地拉着她到另一柜去。 「我这儿有些适合的,来瞧瞧!」
华凌寒双眼凌厉盯着掌柜与曹曼云牵在一起的手,方寸莫名有股怪异酸意。
「给年纪大的长辈,以典雅低调为主,像这款发簪不显眼,细看却庄重大方,最适合妳师父这种有身份的人。」说得曹曼云是心花怒放,没多时便让掌柜给说服,挑了根高单价也高质感的发簪给师父当伴手礼。
终于选购完毕,曹曼云将全部饰品放在柜台上,等着掌柜结算,正待掏出锦囊里的碎银付款时,却见一双大手率先在桌上放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
「你这是做啥?」睇着华凌寒纳闷。
「付钱啊!」他很理所当然回答道。
曹曼云压住那张银票,执意把碎银推给掌柜。 「没道理让你付钱。」自己的礼物自己买,她可没打算让男人养。
啧的一声,华凌寒竟似颇是不悦。
从头到尾都没我出风头的机会,就付个钱也不许吗?哼!不管!
他还在曹曼云那堆饰品之上又放了好几个首饰,尽是些五彩缤纷、花俏鲜艳、叮当作响的玩意,和他平素的风格完全不搭。
「一起结帐。」专横语气对掌柜命令。
有赚钱的机会,掌柜哪里在乎语气好不好,手脚俐落将两人的商品一并打包起来,不让他们有反悔机会。
「你哪弄来这些东西?」曹曼云见了掌柜包装的那些发簪、坠子、手环,眼睛不禁为之一亮,尽是她喜爱的风格。怎么方才都没注意到呢?
觑见她表情略缓,心知自己计策成功,华凌寒正色道:「妳都记得替帮里的姊妹们带伴手礼回去,就不记得给自己带上几件玩意吗?」随手拿起一钗头凤簪在曹曼云发髻上,五彩碎石镶就的飞翼仿若迎风欲翔。
她心头欢喜,嘴里仍固执着:「那也得花我自个的钱才行,咱们非亲非故,岂能用你的钱?」垂着首,赧着颜,手指拨弄着她那五彩丝线勾勒出的小锦囊钱包。
「咳…妳就当是我这个玉凤帮未来女婿去见诸位大小姨子们前,买的见面礼便是。」
听到他如此说,曹曼云不禁一凛。是了!他可是瑛妹的夫婿呢!我在这羞个什么劲?他买这些玩意给我,也就是预先笼络笼络大姨子罢了。没啥深意的。
心绪一转,扬首扯开笑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不客气收下啦!」又是寻常那副飒爽脸庞,可扭过身去,一抹乌云自眼底流过。
可惜华凌寒正沉浸于自己付款成功的喜悦中,浑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离开自珍堂后,二人简单用过午膳,正准备回到杭州郊区的居所。
他俩大病初愈,虽然不时出来溜达溜达,可他们每日晨昏都要拨冗打坐调息,还得修习武功,不使荒废并求精进,是以往往过午便折返回去,再各自隔绝于小屋庭院里,个人进行个人的功课便是。
可此时却在回程途中,一处巷弄里,停下脚步。
怪的是,通常是曹曼云见着什么新奇玩意,被吸引目光而驻足。这一回却是华凌寒慢下步履,停驻身影。
走在前头蹦蹦跳跳的曹曼云,好久没听到华凌寒的步伐声,忍不住调过头来,方才发现华凌寒在一丈开外,怔怔的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在瞧什么?」狐疑地凑近他身旁,也端详起来。
巷口一户人家门边,一张破烂纸张贴在木门上,上头「纹身」二字写得随意。门口一老汉拿着一长杆烟,口里吞云吐雾,他断去长发,上身裸裎,纹有一展翅大鸟,栩栩若生,似要遨翔天际。
华凌寒不答曹曼云的问题,径自迈步朝老汉走去。
「老大爷,敢问您是否做这纹身的营生?」华凌寒恭敬请教。
老汉却只深深吐了口烟,半晌不言语,上下打量着华凌寒。而华凌寒也颇有耐性,就任凭他打量自己,恭身等候。
反倒是一旁的曹曼云按耐不住,扯着华凌寒衣袖说:「你问纹身做什么?」见华凌寒不回答,她脑子一转,蓦地惊呼:「你该不会是想要刺青吧?」
华凌寒没否定,只敛睫垂首,那模样简直就是默认。
「喂…」曹曼云覆耳悄声对华凌寒说:「干什么刺青啊?在身上刻字啥的,那不是犯人才有的事?我记得是叫做黥刑是吧…好好一个人,干嘛这么想不开? 」
华凌寒沉吟半刻,忽盯着她眼睛问道:「妳說,一个人身上有个特殊的印记,会不会比较容易认出?」
眨眨眼,纳闷他何出此言,却还是诚实答道:「这…是当然的吧?比方说有的人生来有个胎记,那自然比没有的人更特别一些嘛!」
这话似乎使华凌寒下定决心,他一咬牙便走上老汉面前。 「老大爷,恳请您替在下纹个身。」
老汉叹了口气:「我祖上吴越人,世居海边,身刺花纹以避水中蛟龙之害。而今远离海岸,蜗居城里,只得将这刺青纹身之技来混口饭吃。可惜世道不彰,世人皆以为纹身等同于墨刑、黥刑,殊不知一者乃祈福祝祷,一者乃诅咒烙印,两者差之千里。」话罢只是摇头。 「小伙子果真要纹身?」老汉觑着华凌寒,不甚相信。 「瞧你细皮嫩肉的,长一副好俊模样,可别让姑娘儿心疼,这可不是玩玩的东西。刺上了,便是一辈子,反悔不得的。想清楚了吗?」老汉提醒着。
华凌寒瞥了曹曼云一眼,语带深意,颔首道:「既是一辈子,我便不悔。」
「那么,便随我来吧。」老汉勾勾手中长杆烟斗,起身推开那幽黑深邃的门扉。
华凌寒亦跟在后头,踏进了其中。曹曼云紧跟在后,也欲入内,却被老汉长柄一拦,给阻止了去路。
「怎么?」曹曼云不悦之情写在脸上。
「只许纹身者入内,旁人须在外等候。」老汉徐道。
曹曼云听得此言,只气得哇哇大叫:「什么玩意?为什么不许我进去看看?谁知道你这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倘若你技巧太差,把他给刻花了,那该如何是好?我当然得在一旁监督。」
曹曼云说得是义正辞严、正气凛然,华凌寒站在门内听得是心头暗喜,却也知道这丫头八成只是想要凑热闹,不愿被搁下而已。
但老汉岂容她放肆,手里长杆烟斗依然直直横在曹曼云面前,不曾有丝毫示弱。 「妳若想入内,还需问问我手里的这把老烟杆。」其语气架式,恐怕也是个练家子。
曹曼云岂是那种会被威胁恐吓震慑住的人,听到这,一把无名火燃起,单手便欲抽出腰间长鞭。 「还怕你吗?」
华凌寒见状,忙走了出来,按住她的手,一面向老汉致歉:「我这朋友未免冲动了些,还请老爷子见谅。」
「你别阻止我,没较量较量,哪里知道水量深浅呢!」言下之意,她是非动手不可了。
但高手过招,只一瞥便知对方底数,何须亲自上阵?唉!她要到何时才能别这般冲动呢?
「老朽纵使输了,也未必能顺遂妳心愿。」老汉可也不是好惹的。 「大不了…不赚这几个铜子钱,再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这可万万不得,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又正巧遇上这机会,错过这次,只怕我自己也难以再坚持了。
华凌寒遂抚着她手安抚道:「我去去便回,不打紧的。」
仅是如此温醇的言语,便足以平抚她躁动的情绪。曹曼云虽不悦,撇撇嘴还是在老旧的门扉外坐了下来。 「我最多只给你一个时辰啊!要是到时没出来,姑奶奶我可要闯上去啰!」遂双手托腮,不再看二人。
老汉与华凌寒于是消失在漆黑幽黯的门内。

昏暗阁楼里,仅一束光自天井打下。
华凌寒看不真切,老汉一双老眼却不昏花,炯炯有神专注在他手底下。手持针蘸墨,细细密密点出精致图样,一针一扎、一点一墨,仿佛画面胸有成竹,无须草图勾勒,尽管落针便是。
老汉聚精会神、埋首苦干,华凌寒却是细汗满颊,闭目咬唇,一双手臂紧紧攒住,青筋毕露。
该死!这可比想像中痛得多!
「很痛?」老汉忽地抬首问道。
华凌寒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就算疼到昏去。
老汉却自顾自说道:「当然疼啦!想当年我这身大鹏展翅图,可整整花了我爹爹一个月光景,边刺边疼昏,醒来还得又说又劝,我才愿意让他继续替我刺。」
停顿了半晌,又接着说:「可…爹说咱们越人就得熬过这一关,才称得上是真正男人。」手却不曾停息。
华凌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好转移对那针刺扎疼的注意力。
「倒是你一个外地人,怎会想学咱们越人刺青呢?」这行当没落,即将消失,他挺意外还有人光顾。 「为了平安祈福?为了文化传承?还是纯粹为了好玩装饰?」
眯着眼,华凌寒摇首,双唇只吐出几个字:「…记住…」
「记住什么?」老汉手不停,嘴也不停。 「是要纪念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但华凌寒已经再没力气回答,只得将全副心力都放在呼吸吐纳之上,盼那样能稍缓痛楚。
「也是有这种的啦!几日前我也遇过一对男女,就像你们这样两人同行。但那女的可漂亮得多,简直像个仙女似的,还穿着一身轻飘飘白衣,猛一瞧,还真像是仙女下凡。」想到美人,老汉也不禁口水直流。 「至于那旁边的男人,可就不像公子你这般俊了。壮得像头牛,满口粗话,两人站一块,要我说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讲起八卦,老汉的程度可不下于那三姑六婆。华凌寒纵然对他人事没啥兴趣,但人在他手上,也只能忍耐再忍耐。
「他们来找我,不为纹身,反倒问我有没有办法弄掉那一身刺青?说到这,那仙女可比外头那丫头要难缠许多,小丫头看似蛮横,可让你安抚一下,就乖得像只小猫儿,在外头好生等候。可漂亮仙女就不一样啦!长得仿佛一只蚊子也不敢打的柔弱模样,可说出来的话,那头壮牛却半点不敢反对。她坚持要在一旁待着,就连我也不能拒绝。」老汉干笑着。 「唉呀!美人嘛!谁忍心拂了她的意呢?」
华凌寒苦笑。真是人美待遇好,人丑当作草。可…她也没多丑啊!至少,看久了也觉挺顺眼吧?
「她胆子倒也大,就连我弄得那幅饿虎扑羊图血肉模糊,她一双水眸依旧一眨也不眨。」感情老汉注意力都在美女身上,才会搞得人一身是血?
华凌寒仿佛捕捉到什么影子,喃喃道:「饿虎扑羊?」又与老汉一再重复的几个词连接起来。 「…仙女…白衣?」一只手激动得抓住老汉衣襟。 「老爷子,你哪时候见到他们的?」
「喂喂!别乱动啊!要刺歪了。」
但华凌寒才不管这许多,走遍大江南北都没有任何消息,如今让他抓到一丝线索,岂会轻易放手? 「那女的是不是说话很嗲?语音很像小孩子?」
「还真如公子所说。」老汉拍掌大叫:「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仙女要在床上叫起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光想像,就让老头子我都硬起来了…」
华凌寒才不管老汉的意淫,追问:「他们走几日了?你还有再见到他们吗?」
「别急别急。年轻人也想亲近亲近那仙女,待我替你刺好,就告诉你去处。毕竟美之物,人人皆爱,就连你这俊俏小子也按耐不住,老头子我很理解的…」
可让我找到妳了…南宫嫣…
华凌寒压根没把老汉那些废话放在心上,只想着找到她以后,该怎样处理这桩事才好。眼神不禁逸向远处…

曹曼云在破旧门扉旁等待,这等待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对她这般没耐心的人来说。
她先是绕着老房子前的巷道来回走动,踢着石子、踩着青石步道,走过四十七遍后,连巷道上是几块石板铺就都无聊到数清楚后。
她终于重重坐在门扉边的石阶上,头倚着门、手支着颐,无聊地打呵欠。
天好蓝,云好白,阳光好刺眼,好想睡觉…昏昏沉沈中,她欲睡未睡,眼皮子已经缓缓落下。
忽地,后脑杓给「咚!」一声敲响,门扉「咿~」地推开。
「痛!」曹曼云忍不住喊出声。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敲我头?」
低头只见一只大掌捉住自己的手腕,掌背上一株缠枝红梅,绽放得正艳,往上看去,疏影横斜直入宽袖里。
「把自个头靠在门边,摆明让出来的人敲,这种人算不算是不长脑啊?」熟悉的奚落声自身后头顶响起,却一手扶起曹曼云,一手揉着她被敲肿的头。
觑着华凌寒左掌背上的红梅刺青,曹曼云撇撇嘴说:「就弄这玩意让我等这么久?」拉起他大掌在眼前端详。
华凌寒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不喜欢吗?心头颇是惴惴不安。
她却挑眉说道:「还挺适合你的嘛!华凌寒…梅公子…弄个红梅在手上,也算挺衬的。」说罢一甩。
听到她这般说,华凌寒不禁松口气。怎么会…这么在乎她的想法呢?一时怔忡呆住。
「给你这么一耽搁,我的灵蛇鞭法都要荒废了。走了,快回去啦!」曹曼云已在巷口叫唤。
华凌寒应声喏,迈开大步跟上。
「作为赔偿,晚膳可要由你负责喔!」曹曼云口出妄言,恣意任性。
而一边华凌寒心思却悄悄远扬,飞到老汉方才吐露的处所。
晚膳后,两人按往例各自在厢房里用功修习,晚自习结束后,便准备熄灯就寝。
然而熄灯后,华凌寒非但没有上床就寝,反倒换上一身深色劲装,以布蒙面,将自己模样遮掩住。
悄悄推开房门,便从围篱边潜出去。
「华凌寒…刚才我忘了,明个再去一回自珍堂…」曹曼云却在此时忽地开门问话。
只见得一抹黑影闪过,她心头陡凛。莫不是有哪个贼闯将进来?手脚迅捷就跃至对面华凌寒厢房敲门,敲得几声都无人应,推开房门,里面却空荡荡无人在内。
曹曼云也不禁起疑心。方才那黑影该不会是华凌寒?这么晚时间,他上哪去?
心既起疑,脚步便不迟疑。拔开身形,便朝着方才那抹黑影窜出的位置寻去。

穿街走巷、飞檐走壁。
深夜里,曹曼云尾随黑影来到一处民宅,小小窗里,仍有一灯如豆。
只见那抹影子身手矫健窜入宅内,她则贴紧窗边墙壁,背地里听着房里对话。
「谁?」一娇声惊呼,语尾既柔且软,她是姑娘家都听得鸡皮疙瘩一阵起,想是男人没有不败阵的。
「是我。」回答者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语气平常冷淡。
曹曼云听声即确信房里黑影是华凌寒,只纳闷他口气竟然较寻常死板许多,似不带感情一般。
「你怎会找来这?」
「回去吧!妳爹娘都担心妳呢!」
曹曼云愈听愈不寻常,这两人难道是旧识?忍不住透过窗口隙缝偷觑宅内。
房里陈设简单,仅一张小床,随意铺着草席,木头方桌旁摆上两三张长凳。与之成对比的是,和华凌寒说话的女子一身飘逸的白衣,与此情此景颇不搭调。总觉得她模样,合该身处大户人家甚或是天庭仙境,而非人间凡尘。
「那你呢?」女子诘问。
「…」华凌寒一时之间竟无语能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下又何必来寻?」她语带哀怨。
当初?当初你们有什么瓜葛吗?曹曼云忖道。
「世伯母惦记着妳,无论如何,总是回去再说,好好谈谈,他们会谅解的。」说着,便欲拉她衣袖。
女子却不为所动,直直挺立。 「好好谈谈?当初若曾好好谈谈,至于这样吗?」
「嫣儿…」华凌寒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气了。
嫣儿?好亲热啊!这女的和他什么关系?难道除了瑛妹之外,他还有其他的女人吗?看我不教训他!
曹曼云一把无名火起,正欲破窗而入之时,却有人比自己更快更猛地闯了进门。
「你什么家伙?居然叫得这么亲密?嫣儿是你叫得的?」粗壮的一拳已经朝着华凌寒俊脸揍去。
南宫嫣不及阻止,华凌寒已经一个巧妙的腾移,轻而易举闪过重拳,长指淡淡一点,竟将胡义涛那庞然撞似牛的身子掠倒在地。
「啊~」南宫嫣惊叫,忙奔到他身边,抚着他肌肉分明的后背问:「涛哥,你没事吧?」话毕,旋即恶恨恨瞪着华凌寒:「你怎这般恶毒?竟然欺侮涛哥。」
华凌寒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裳,靠在桌边说道:「他要强带走妳,就该知道有这么一日。只怕不止我一个,妳的几位兄弟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管他们!谁敢抢走我的嫣儿,我就和他们拼命!」倒在地上的胡义涛身已受伤,但嘴巴可没停。
南宫嫣只含泪拥住他,仰首恳求:「华大哥,算我求你,放过我们吧!」
「别…别求他,我就算与他拼命到死,也不会把妳让给他的。」胡义涛厚重的大掌包裹住南宫嫣纤细的手,喘着息无力说道。 「了…了不起…同归于尽…」
望进胡义涛深情的星眸,南宫嫣露出一副了然的惨笑,缓缓点了点头,才欲闭目之时。
「慢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女音闯了进来,却在一半卡住。 「慢…慢…」
三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曹曼云,她上半身在房里,下半身却被卡在窗外,那副模样好不狼狈可笑。
「妳来这做啥?」华凌寒脸色好难看,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拉拔出来,实在舍不得看她挂在墙上。
脚才一落地,曹曼云又恢复她那嚣张气焰。 「你才是来这做什么呢?」一手指着他兴师问罪。
「我…」这事情说来话长,实在很难解释啊!
「你别说了!」任性的问他话,却又任性的不想听他解释。一掌阻了华凌寒欲出口的话,曹曼云自顾自说着:「我可真看走眼了,本来还对你稍微改观。哪里知道你们华山派这等名门正派竟然出了个恃强凌弱的家伙,硬要拆散人家一对…」
她本欲说郎才女貌,但想到那胡义涛如此软脚,让华凌寒一招便打趴在地,只得改口。 「…硬要拆散人家一对好情人,我可真看不下去,非得替天行道不可了。」
话音未毕,双拳已出。
一方面是睡前临时紧急出门,没将随身的长鞭带上;另一方面即使带上长鞭,这房室仅容旋马,也不适合长鞭纵横捭阖。
只得使出舞凤爪,五指如钩、展臂若翅,纠缠起华凌寒来着。
华凌寒有苦难言,又不愿意伤了曹曼云,只得半退半让地过手十余招,好不容易抓到时机,才将她给制服在墙边。
一只臂膀压住她胸前,一手撑倚在墙边,叹口气说:「妳能不能先听人解释啊?」别老是身体动得比脑袋还要快!
鼓着嘴,很是不悦的曹曼云扭过头,说:「说吧!反正我现在受制于人,也只能听你说了。」
华凌寒眼睛瞄向南宫嫣,问道:「妳先说还是我先说?」反正都得说了,索性都扯开了说吧!
南宫嫣此时早已扶起胡义涛,倚着床榻上休息调气。掀掀长睫,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华山派掌门夫人是我姑母,我和华大哥也算从小就熟识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曹曼云忍不住插嘴。
南宫嫣点头,接着说:「爹娘和姑母都希望华大哥能够娶我为妻…」语音渐微,这种话要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坦承,还真不容易。
轮流指着两人,曹曼云忍不住结巴:「所以…你们俩是…」
「未婚夫妻。」瞧她那傻样,华凌寒索性替她下了注解。
但这番话却惹得卧在床上的胡义涛勃然大怒:「你连她心里不开心都不在乎,算啥子未婚夫!我呸!」
华凌寒却不反驳,只沉默着。任凭南宫嫣继续说:「后来我遇上了涛哥,他在乎我的感受,他愿意带着我到天涯海角去,所以…所以我便…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啊…可妳什么都不说就走,这一走闹得轩然大波,到底是被掳、被拐还是自己走的?南宫家是一整个鸡犬不宁,没一日好过。」华凌寒说得轻描淡写,但想她南宫家在武林中是何等地位,这一离家出走肯定惊动了各方势力,也真亏他们能熬得如此久,居然都没被发现。
「所以…华大哥这番是要捉拿我回去的了?」南宫嫣垂首,敌强我弱,抵抗也是无谓。
「你有什么资格好抓嫣儿回去?难道你还打算要逼嫣儿与你成亲吗?」胡义涛咬牙切齿道,忽又狂笑:「可惜!太晚了,嫣儿与我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就纵然强逼她,她也不会与你一起的。」
这…这未免太混乱了!曹曼云忍不住抱头思索。这华凌寒原就有了个未婚妻,这个未婚妻又喜欢上别人,而且还已经私定终生。然后他又还勾引我瑛妹,弄得她珠胎暗结,不肯负起责任。既然这郎有情,妹无意,何况还有瑛妹的事情摆在那,该如何是好?
「你就娶了我瑛妹便是,这南宫姑娘既然已经心有所许,你放弃便是,还享什么齐人之福呢?」曹曼云忍不住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华凌寒脸要黑了一半。妳没事扯那做啥?跟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可胡义涛并未漏听,反倒抓住曹曼云话尾,质问华凌寒:「既然你也另有所爱,何必苦苦相逼?就成全我与嫣儿又何妨?」
「成全你与否,决定权可不在我。」华凌寒冷冷道,目光瞥向南宫嫣。她被那目光扫视,不禁垂首咬唇。
曹曼云大眼左右转动,狐疑道:「决定权不在你,难道在这南宫姑娘吗?」
她道出了胡义涛也有的疑惑,让胡义涛瞪大双眼,望着南宫嫣,只等她给个回答。
可南宫嫣迟迟不给答覆,反倒是曹曼云双手环抱胸前,一脸自信的说:「啧!也难怪南宫姑娘要犹疑不定了,要让我选,我也会选华凌寒。」
听到这,华凌寒不禁心头一喜。脸上装作一副无表情模样,可早已竖起耳朵,听曹曼云怎样说。
「先不说俩人的出身了。一个是名门正派的入门弟子,另一个…我是不晓得你什么出身啦!但瞧你只能让人家姑娘住这等破烂房子,想也知道家底如何。 」曹曼云比划着这简陋的房间,接着讲:「就说这本事吧!能让华凌寒一根手指都没使尽全力就掠倒的功夫,简直比三脚猫还三脚猫,真不晓得你那一身粗肉都是拿来做什么用的?装饰吗?」她只是摇着头叹气。
唔?难道我在妳眼中,只是个出身不错兼之功夫挺好的人吗?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华凌寒着实有些失落。
「我…」胡义涛欲辩驳,可曹曼云说的句句属实,自己确实如她所言,是个既没钱,又没本事的窝囊废,害得南宫嫣与自己一块吃苦。
「跟着你,真能得到幸福吗?要让我选,肯定是华凌寒的嘛…」但为何愈说,曹曼云声音愈小,仿佛知道这终究只是假设的问题,没可能成真,只觉说得心酸。
久久不发一语的南宫嫣却倏地嘶声哀泣:「只要我觉得幸福就好了,你们旁人那么多意见做什么?」
胡义涛闻言,忍不住感动得搂住她。
「爹娘兄长都一个样,老是告诉我什么才叫做幸福。穿金戴银、吃穿不愁,嫁个英俊潇洒、武功高超的丈夫,就是幸福吗?」南宫嫣泪眼滂沱,瞪着华凌寒,控诉道:「可那个男人却对我的不安心事完全不闻不问,只是行礼如仪、做些表面工夫而已。我要怎样爱上​​他?」
华凌寒无能反驳,只能沉默。
没错…他不懂表达感情,事实上,他对南宫嫣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要不是师母牵线撮合,自己也就当她是个亲戚家的姑娘而已,见了面打声招呼,除此之外便无话可说。这…也要怪他吗?
叹口气,华凌寒很难启齿:「你俩要在一起,我没有意见,事实上也没有任何立场能有意见。」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不能儿戏。你若是还想与她作长久夫妻,便该领着她亲自去南宫家提亲迎娶,而不是这般躲躲藏藏、亡命天涯,让她陪你吃苦。」
胡义涛让华凌寒说得赤红了脸,虽欲斥驳,也知道他说得是。心一横,抓住南宫嫣柔荑,粗声道:「妳愿意陪我一道去吗?」想到南宫家好手云集,此去只怕要去掉半条命,生死难卜。
而南宫嫣听得他如此说,只感动得垂泪不语,猛点头。
这一夜,让华凌寒指点后,南宫嫣、胡义涛俩人决定隔天一早便启程返回关中南宫家。

翌日,杭州城外。
临行前,南宫嫣怀抱愧疚对着来送行的华凌寒致歉。 「华大哥,昨日真抱歉,在那般情况下,口不择言。」
「嗯…」华凌寒只含糊带过。没关系,反正妳說的是事实,我就是不懂感情。
「其实…华大哥是个好人,只是嫣儿我没有福份罢了。」她还想抚慰,却不知只是愈描愈黑。
好人是吧?好似哪听过拒绝他人总爱用这个词呢?哪时候我也沦落到被人这般安慰了呢?
「肯定有人能看出华大哥的好,喜爱你的。」南宫嫣匆忙中挤出几句言不由衷之词,毕竟嘛!她自己都感受不出华凌寒的好,又哪里能打包票还有谁会看出来?说到底,她与华凌寒只是这般肤浅的关系罢了。
「有人是吧?」华凌寒苦笑着。要有人便好了…只怕她一辈子也看不出来…
「走了!」胡义涛满脸不悦地催促着南宫嫣,虽然知道南宫嫣的心意,对于这个华凌寒,他还是没半点好感。
俩人于是愈行愈远,消失在杭州城外的官道上。

共1070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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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4 18:56:07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4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七章〉
华凌寒方才解了心头一桩事,可似乎又有别桩恼人事要纠缠上他。
他与曹曼云约好在西湖畔的一间茶楼,待他送罢南宫嫣,便来此会合,再陪曹曼云上自珍堂办事。
茶馆二楼,只见曹曼云五彩霓裳极醒目便坐在窗旁,面对湖水,歪着身子,双脚蜷在竹编藤椅上。
她大大叹了口气,一壶好茶当作开水般往肚里灌,好生糟蹋了这新采的春茶。
「姑娘叹什么气啊?」茶楼里总不乏这种好事者,见佳人独坐竹椅里,饮茶复长叹,自然得来关心关心。
瞥也没瞥那人一眼,曹曼云再灌了一盏茶,又长声叹了口气。 「唉…」
「说来听听,在下或许能为姑娘分忧一二。」
说?可连我自个都搞不清楚了,又该怎样说予人听? 「说了有用吗?」她质疑。
「自然自然。正所谓『**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看不透之事,或许叫他人一点便透了。」其实,他只是想要听八卦,替这乏味的生活找点调剂罢了。
曹曼云半信半疑,娓娓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你说,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对未婚妻毫不关心,逼得她在外另结新欢,自己却又勾引良家妇女,玷污了别人清白后,还拍拍屁股走人,打算来个不闻不问。要不是我不远千里追缉,他只怕到如今还逍遥事外呢!」
好一出弃糟糠之妻、舍红粉知己的白面小生老套剧码啊!简直比美《武家坡》、《玉堂春》,真是好戏好戏!
可不能显在脸上,还是得装作关心貌。 「但姑娘妳已经将这负心汉给捉拿在手,还怕什么呢?只管将他押解回乡,给妳姊妹一个公道自是。何需烦恼?」莫非…
是啊!我自将华凌寒押回去便是,但为何心头一片乱糟糟?心烦?心酸?还是心痛?她自己都厘不清那心绪了。
只又灌了一口茶,润润喉:「我只怕他待我师妹也是如此薄情,怕师妹接受不了真相,怕…」怕…将华凌寒交到瑛妹手中,她自己会受不了。
但这种情绪岂能对外人道?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要怎样说服别人?愈是相处,愈是感觉华凌寒的好。昨夜听得南宫嫣指责华凌寒无情,她几次想要反驳,说他待自己挺好的,虽然嘴巴刻薄了些,行径霸道了些,但自己其实受到他多方照顾。但这种话是可以在那场合说的吗?人家未婚夫妻之间已经够复杂了,不需要她再掺一脚往里边搅和吧!
再又想到瑛妹,想她在岭南凤城苦等自己的好消息,自己都打包票要替她寻回那没消没息的梅公子。难道因为自己心念稍动,日久生情,便要横刀夺爱吗?这念头光是兴起便觉罪恶感深重。我曹曼云平生最重义气,岂能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坏了姊妹之间的情谊?
像是自我说服似的,点着头,加重道:「先生说得是,我只管押他回去,给瑛妹讨一个公道,情义相挺到底。不想这么多了!」心念已定,胸中闷气便舒去,又倒了一杯茶畅饮入口。
只听得一声:「就凭妳那小鸟脑子,也想不了那么多事。」接着一张纹有红梅缠枝的大掌拍在竹桌上,弄得杯盏尽跳。
「噗!咳…咳…」见到那刺青,吓得她一口茶喷了出来,没喷出来的则在胸臆里搅乱。这…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气未喘平,华凌寒厚掌已经抚上她后背,轻拍着,下手莫名的温柔轻缓。
「哦…」一旁的好事者摸着下颚,兴味盎然瞧着眼前这一幕。
果如我所料,能够招惹得许多桃花,的确是个俊儿郎,虽然不是戏文里那般白面书生,却又更加英挺峻拔。也难怪…连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捉拿他回去的姑娘,都要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了。有趣有趣。
华凌寒却半点不觉有趣。
他躲在一旁觑了许久,打他上了楼,便见曹曼云身边坐了个尖嘴猴腮、笑容猥琐的男人。还以为曹曼云定会撵开那人的纠缠,哪里知道两人居然聊开了?
这一聊便是半个时辰,华凌寒只得坐在一旁角落闷闷喝茶,顺道把她的诸多抱怨听个一清二楚。幸好,那男子形貌虽猥琐,行径倒还光明,不曾对曹曼云有丝毫无礼。否则…
否则他待怎的?揍他一顿吗?用得着吗?要真遇上这等事,他想曹曼云肯定自己第一个跳起来,嚷着要给他个教训。思及曹曼云可能有的反应,他忍不住扯开一抹温柔笑意,却连自个也不曾察觉。
只是愈听愈觉不妙。怎么经过这许多波折,她看待我依然没有半点改变吗?依然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捉我回去那玉凤帮,替她师妹讨回公道。不禁叹气,抚着曹曼云后背的手犹疑虚浮,似撩未撩,要拨不拨。
「你摸够了没?我已经没事了。」斜睨着华凌寒的眼神,颇是狐疑。
猛地回到现实,华凌寒连忙收手。向那好事者拜别,就拉着曹曼云离开茶楼。

「…我想明日便启程…」从自珍堂办完事后,回竹坞途中,曹曼云闷闷说道。
「好…」该来的总该来,总不成一辈子赖在这杭州西湖,虽然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愿。
一路无语。
不!严格说来,是一整夜,一直到隔日出发在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好。幸好,两人一同行旅已久,该落脚住宿的、该生火打尖的、该守夜注意安全的,早已配合得当。只需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甚至连这些都不需要,时间到了、地点对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谁叮嘱吩咐,无须哪个提醒说明,也都算是半个老江湖。
这日,两人的马匹行走在仙霞岭崎岖山路上。
路窄,林深,坡陡。
曹曼云还欲张口提醒华凌寒勿行太快,以免马蹄打滑,跌落山坳。可多日未开口,只觉口干舌燥,舔舔干唇、清清喉头,正要启齿。
忽然听得不远处林间一阵窸窣声,接着是亮兵刃的金属声响,以及粗浊的叫喝。
「绿林大盗!小心。」曹曼云唤出声。她晓得这东南丘陵山林间,有许多山寨贼窝驻扎,专门挑选行经此地的商贾旅人下手。
「在前头,看来不是针对我们。」华凌寒跃下马,将马儿缰绳系在树干,拔剑悄悄循声找去。曹曼云见状,也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终于找到事发地点,两人伏在低矮的树丛间,窥伺着山道上一群抡刀山贼包围着两个男子,瞧他们身穿锦袍华服,一望便是好欺侮的肥羊。一旁有两头驴上驮着几个箱笼,浑不知主人正遭遇生死难关,兀自轻快摇尾嚼草。
华凌寒眯眼打量两人,一人粉面白晰作书生貌,另一人则身材矮小,像是个书童。
那矮小书童早已被山贼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山道上,泪眼汪汪。倒是白面书生还留有些气力,张口向山大王求饶。
「壮士请饶命!拜托留我们一条生路…」
「嘿嘿!你们踏上老子的地盘,不留点什么作纪念,岂不显得咱们青峰寨太孬种?」黑汉子露出一齿黄牙呵笑。
「是啊!这年头打家劫舍也不好干,大户人家都有保镖护院,咱们只得在这喂蚊子搞埋伏,打打牙祭而已。」旁边一人掏掏耳屎叹口气。
「求求壮士可怜可怜…」白面书生不住讨饶求情。 「只要饶我们性命,财货就随你们处置…」
「呸!」一人啐道:「可怜啥?要比可怜,也该是咱们哭穷喊饿。咱上有高堂、下有弟兄要养活,你这公子哥儿穿得一副华衣锦服,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模样,真看了就一肚子气。我们不剥你皮,还剥谁?」
一挥手,几个大汉便翻箱倒笼,惊得驴儿不住嘶声鸣叫、挣扎走踏。
「喂!大哥你瞧,这玉佩挺不错吧?」毛茸茸的大手捏着一羊脂白玉大叫,白玉刻作一并蒂莲花模样,好生漂亮。
为首那人拿起端详一番,笑道:「这玩意可价值不斐,真没想到今天这一票居然捞到只肥羊。老天爷待咱们青峰寨毕竟不薄。」拿着玉佩朝天际合十再拜。
可白面书生见了那玉佩,却脸色大变,嚷叫着:「不…不可以!就这玉佩不能给你们。」伸手便欲来抢。
但他们哪里会让这区区小子张狂?手一扬,腿一蹬,便将玉佩妥当收进怀里,而那白面书生已被踩在脚底。
「不可以?刚才是谁说只要饶你性命,钱财就随便我们的?」啧啧几声:「读书人可不能这样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得算话,别叫咱们没文化的看轻啊!」
白面书生只是挣扎,嘴里哀求着:「还我玉佩…」
曹曼云实在看不下去,大喝一声便甩着鞭冲出。她一出去,华凌寒还能在一旁坐视不管吗?自是提剑跟上啦!
「谁?你们是谁?」几个山贼立时提刀护身,布阵迎敌。
曹曼云不答,只伸手冷睨:「拿来!」
「什…什么东西拿来?」这姑娘怎么人如此娇小,却有股逼人气势,饶他一粗黑汉子,也忍不住声音打颤。
「明知故问。」一声娇啐,长鞭已经迎面挥去。
「咦?」几个人闪避不及,已经让曹曼云掠倒在地,登时哀鸿遍野,求饶声起。
「女霸王…请…放过咱们吧!咱们上有高堂、下有弟兄要养啊…」老套的话一再出现,他匍匐着,一只手伸长讨饶。
曹曼云却一脚踩住他手掌,还坏心地辗了辗。才凑近脸,低声挑眉道:「玉佩啊!别装傻,我都看见了,在你身上。」
汉子皱眉哭着脸,心想:原来是黑吃黑来着,老天爷怎这般待我们,让我们空欢喜一场。今个又要喝西北风了…
但在曹曼云怒眼圆睁的威吓之下,也只能乖乖从怀里掏出玉佩,交到她手里。 「女…女霸王…请笑纳。」
曹曼云拿了玉佩,这才心满意足的松脚。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山贼们一个个踢起,喝道:「今个儿姑奶奶我心情好,不想滥杀无辜,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别让我再见着。」
听到此言,十余条汉子哪还顾得好看不好看,一个个彼此扶助、携手合作,赶忙从现场逃离。一时间,山道上仅剩那两名书生书童与两匹驴子而已。
而华凌寒从头到尾只是在一旁观看,他心知以曹曼云的本事,要解决那群山贼是绰绰有余,便任凭她大展身手。何况,这些时日总见得她闷闷不乐、毫无生气的模样,难得能够活动活动筋骨,吐吐心头闷气,也是华凌寒所乐见。
却见曹曼云走近那白面书生,低身唤道:「喂!」
书生抱头掩目,只道这些人打斗未歇,能躲得一时是一时,是以曹曼云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啧的一声,曹曼云将那白面书生从地上揪住衣领拉了起身。
「你到底要当缩头乌龟到哪时候?」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就掴向书生的脸,将他打醒。
书生呜咽着:「女…女霸王,饶过我…」怎么一劫完了还有一劫?到底他是生了什么衰运啊?
「什么女霸王?我可是好心来救你们耶!」给那群山贼这样唤,也就罢了,毕竟自己对他们确实挺坏。但连这个窝囊书生也如此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好歹称个救命恩人之类的吧?
华凌寒终于忍俊不已,在一旁持剑捧肚大笑。 「女霸王…还真适合妳…妳干脆别回岭南,就在这落草为寇算了。」
气愤地瞪着华凌寒,曹曼云跺跺脚。 「我要是个山大王,你这在一旁看热闹的,难道还逃得过一劫吗?合该也是个二当家之类的。」
华凌寒摸摸下巴,佯装认真思考模样。 「倘若如此,倒也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倒是那白面书生让曹曼云掴掌怒斥,终于清醒。恭敬着身子,作揖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小生感激不尽,如此大恩大德,小生真不知何以为报?不如…」
华凌寒连忙打住他的话,这种迂腐书生,真不知道会从他口中生出什么点子。可不要说啥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不想再节外生枝,便擅自代替曹曼云接口了。 「不用!不用!我们不过顺道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事小事,不值一提。」
「什么小事?」曹曼云可不满了,人是她给打跑,凭什么好话都让华凌寒给说尽? 「对付十几个汉子,姑娘我可累得很呢!」哼!都这当头,不捞点便宜,她岂会罢休?
本想尽快打发那书生的,哪知道曹曼云还主动贴上去,只气得华凌寒一个龇牙咧齿,却有苦难言。
「当然当然,为了小生,累了姑娘**,自当好生款待一番。」书生连忙称是。
便约了华凌寒、曹曼云二人在前头小村落的客栈小叙一番,几人各自收拾了包袱、驴马,一同前往。

仙霞岭山脚下,远来客栈。
方桌上摆满各式山菜野食,桌边围着四人,那自然是华凌寒、曹曼云、书生与书童四人。
「忙了这么一日,小生还未向两位大侠自报家门,实在有失礼仪。」那白面书生拱手道,想是要摆足江湖气,但只觉得别扭做作。
「小生姓梅,名君梦,绍兴人士。此去岭南,欲探亲访友。不想途中竟然遇到山贼盗匪,若非二位大侠出手相助,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今日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举杯欲敬,但华凌寒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举杯之意。而另一边的曹曼云,则只顾着埋头扒饭,也浑没把梅君梦放入眼底。
「这客栈虽然在荒郊野外的小村落,可这山猪肉、炒野菜还真是够味!」她吃得满嘴油光、啧啧作响,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秀气模样。
只看得一旁书童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少爷,这…这便是江湖作风吗?也未免太…」
华凌寒闻言,忍不住睨了书童一眼。华凌寒平素虽然谦恭有礼,可板起一张脸也是寒气笼罩,让人不寒而栗。瞪得书童闪避眼光,四处张望。
还是梅君梦识时务,连忙打圆场:「女侠那是不拘小节,江湖人士大抵如此的,纳福你别少见多怪。」
「可…少奶奶就没这样啊!」纳福忍不住嘟囔,再被华凌寒冷眼一扫,又缩作一团。
听到少奶奶一词,梅君梦忽然沉默不语,放下手中杯盏,颓然垂首,长声叹气。
见梅君梦如此,纳福紧张得直掌嘴。 「纳福不好!明知道少爷你思念,还多嘴勾起少爷伤心事。」
华凌寒像是思及什么事情似的,没头没尾问了句:「你要上岭南?」
「是啊!」梅君梦提振起精神,强装没事人样。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且珍惜眼前的缘分吧!」他像是颇有所感地说。
华凌寒却不容他继续哀叹,说道:「我俩也要上岭南,不如同行吧!」
扒饭添菜的曹曼云闻言一惊,放下饭碗就死盯着他,也不顾一粒饭黏着嘴边。 「你没开玩笑?」这家伙直到刚才,不都还是避之唯恐不及,完全不想与梅君梦扯上关系。怎么突然间就改变主意?竟然还说要同行?
华凌寒随手拈去曹曼云嘴角旁的饭粒,漫不经心地舔入口,说道:「这一路上多山林草莽流寇,我们身为武林正道人士,岂能眼睁睁看文弱书生和书童遇难涉险而不帮助呢?」他话说得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让曹曼云竟找不到丝毫可拒绝的理由,只得装笑称是。
听到两位大侠愿意一路上护卫照看,安全有保障,梅君梦自然是连声称谢。
膳后,曹曼云趁梅君梦、纳福没注意之时,拉着华凌寒到了客栈外的院落,质问道。
「你怎就随便答应和他们一道走了呢!」如此重要的决定也不先知会她一声。
「反正我们也要往岭南去,一道走有何不可?」华凌寒的理由与方才并无二致。
曹曼云心知其中必有诡诈,又不好戳破。只不悦说:「这梅君梦一副富家子弟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待宰的肥羊,主仆俩又半点功夫都不会,也没任何自保能力。出了事,只怕我们俩还得分神照顾他们,根本就是个大包袱。你还没事揽上身?」她虽有正义感,却也不是个滥好人,这等麻烦事,她是能少一件便少一件。
「有妳在怕什么?」
这话捧得曹曼云醺醺然,却又正色道:「像今日这等没本事的山贼倒好对付,只怕哪时候​​遇上有能耐的对手,那可不好打发了。」
东南丘陵这一段路她曾走过,山上几处寨子据山为王,彼此各自为政,尚且还龙争虎斗,更别提这路过旅人该有多小心谨慎才能避开危险。她当初自己一人也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过了这连串难关。倘若还带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童,只怕拖累自个儿,更添危险。
华凌寒倒挺乐观。 「我华山派也不是好惹的,尚且能够鼎足中原,这区区东南草寇何足为惧?也未免太紧张了,一点也不像妳。」
那是你没见识过!她几乎要叫出口,却又怕被说胆怯孬种,只紧抿双唇不语。
「好了,既然都答应人家,便不好反悔,这事就定了。」华凌寒拍掌定论,自顾自回客栈去了,只留曹曼云一人对月怔忡。

事实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
行过武夷山上半月余,一行人平均两日便要遇上一桩打劫,每三天就得动刀见血。多的时节还得一日两三回呢!
就像此刻,他们上午才解决掉一批,翻过半个山头,居然又遇上另一群人包围。一早落荒而逃的梅君梦与纳福,惊魂未定,这会儿又遇上另一群山贼,简直快要崩溃了。
纳福抱着树干,哭喊:「少爷…到底有完没完啊?我不想再走下去了…」
梅君梦亦是喘息未定,抚着胸道:「不想走,也得走啊…难不成还有退路吗?何况…何况我得寻到她…」
那方曹曼云只挥着长鞭虎虎生风,对身后梅君梦不耐烦喝道:「有时间抱怨,还不快先逃!」
这些山寨像是说好了似的,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的守候,一拨人又一拨人的迎战。如此轮番上阵,早已打得曹曼云与华凌寒是精疲力竭。途中也没什么客栈小店能够好好歇息,养足体力,一路上餐风露宿,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山贼草寇们连番夹击,饶是他们这等功夫不差之人,也挺吃不消的。
华凌寒与曹曼云背对背靠着,面对四面包围的山贼们,蓄势待发。
果如曹曼云所言,并非所有山贼尽是没本事的窝囊废,仍有那等有能耐的存在。
「听风虎寨那帮家伙说武夷山近日来了几个难缠的,连闯好几关拦截,居然都没能从他们手上抠点油水。看来就是你们吧?」男子赤手空拳双手环胸,居高临下。
曹曼云只是不说话,杏眼逡巡着周遭情势。数十人抡刀带枪将他们包围得密密实实,摆出伏羲先天圆阵,八方八位均有人应对,虚中有实、实里带虚,看来不是那种好随意打发的乌合之众。众人均等候为首男子一声号令,便要轮番上阵。
「可惜…咱云龙寨地盘可不是你们说闯便闯得,今日就来会会几位。」男子手势一摆,底下手下便动了起来。
按照那八卦方位腾飞运行,此起彼落、彼进此退,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一个一个实力都称不上顶尖,但在圆阵轮转之下,却打得华凌寒、曹曼云左支右绌、顾此失彼。
曹曼云以风蛇绕树之招式形成防御姿态,虽能保得两人一时之间不被伤害,却依旧难以突破这层层包围的僵局。转眼间,已经百余招过去,虽还不至于败下阵来,却也感觉体力愈发难以支持,着实有些吃力。
「赶紧想办法…不能困在这…」她娇喘吁吁地对身后华凌寒说。
华凌寒使出落梅乱舞剑招,以凌乱的剑势欲破那井然有序的阵形,却仍是徒劳无功。
「我在想啊…」任凭他们如何以奇招应对,阵形总是以不变应万变,只需那为首的人打手势、给暗号,他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一点缝隙机会,又在手中滑落。仿佛是那首领手中的一盘棋子,任凭他调兵遣将、运筹帷幄…
脑中仿佛有个什么影子,一闪而逝。华凌寒待凝神思寻,却不料…
「小心!」曹曼云一声喊叫。
华凌寒只觉右臂一湿,一道血痕自青衫渗透出来,漫漶成灾。竟被人趁隙而入,砍了他一刀。
「没事吧?」曹曼云也仅能口头关照,而不能转身照看,毕竟战场无情,稍一疏忽,便是无可挽回之闪失,她不敢因小失大。依旧抵着华凌寒的背,继续拼搏厮斗,只感觉身后的背已被汗水溽湿。
华凌寒沉默许久,像是在想清什么,好不容易才咬牙道:「擒贼先擒王,破阵先破将。」
他的话一语便点通曹曼云,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际,曹曼云已经一招惊蛇拨草,迅疾点打众人穴道;而华凌寒抓紧这迅雷不及掩耳瞬间,拔身而起,长剑一枝破春之势,直取小坡上首领要害。
那云龙寨众人的功夫也只是寻常,只因配合了八卦阵形方才显得难攻不破。但一时之间,群龙无首,便乱做一团,不知该如何行动,曹曼云灵蛇鞭吞云吐雾、龙飞凤舞,不数刻便将一干人等各个击破。而那边,华凌寒也早已制服云龙寨首领,剑尖轻点,封住他周身穴道,再也不能造次。
干戈稍止,华凌寒终于有喘息机会,倚着树干,汗涔涔滴落。不一刻,曹曼云来到他身侧,满脸焦急说道:「我看!」
「什么?」他满脸狐疑。
曹曼云指指华凌寒右手血染的衣袖。 「刚才被那群家伙伤得如何?」
满脑子只想着要先铲除首领,他都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 「我也不知道…」任凭曹曼云强硬地拉起衣袖,观察伤口。
一刀划下,形成好长一道口子,血流如注。曹曼云熟练地替他洒上金创药止血消炎,待要包裹伤口时,却找不到布。只得撕下自己衣裳上的五彩坠带,权冲绷带替他包裹了起来,一只健臂竟然被缠绕得五彩斑斓,好不醒目。曹曼云又觉那长袖沾满血迹碍事,索性引刀一把裁掉,华凌寒顿觉右臂空荡荡的,只一只手臂悬在那。
「两位大侠没事吧?」见事已平定,那两个书生书童方才讪讪回来问候。
曹曼云觑了华凌寒一眼,颇有些责怪之意。早知如此,当初不带着他们俩拖油瓶,也不用非得一路强打硬战,搞到如今这境况。
像是出气般,重重拍了拍华凌寒手臂上的伤口,惹得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痛…」华凌寒暗叹。
曹曼云却不理会,只抱胸凉凉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咦?怎么办?问我们也…」梅君梦没了主意,都到这关头,还能怎么样?
当然,曹曼云问的人绝对不是梅君梦,一双眼望着华凌寒,盼他能有什么好主意。 「总不成再继续一路这样杀出血路吧?只怕还没抵达岭南,我们半条命都没了。」
华凌寒倒没曹曼云那般愁眉苦脸,但笑不语。
这可惹怒她了。 「你还笑?都伤成这样还有笑的本钱吗?」
「若我说有,更待如何?」他仍欲卖关子。
曹曼云却忍不住一把抓住他衣襟。 「什么意思?快说!」
「妳瞧!」华凌寒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金属令牌。 「我从那家伙身上弄来的。」他指指身后云龙寨首领。
曹曼云如获至宝,喜道:「这不是他们各山各寨通行的令牌?只要凭此令牌,就可畅行无阻整个东南丘陵各山头。」
这些山寨虽然彼此看不顺眼对方,但也清楚老是内斗厮杀,终究只会损及自身实力,平白无故让那些官府们渔翁得利。是以才设下这通关令牌,有令牌者通行,无令牌者取命,也算是各山头间的结盟。
既已获此令牌,四人接下来的路便顺利许多。他们将云龙寨众人一个不漏地绑住,不让消息走漏。待众人被发现,并且传到其他山寨时,曹曼云四人早已经一路通行顺畅,远远离开武夷山了。

818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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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6 17:12:08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6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八章〉
梅岭,梅关。
青石铺就的驿道,两旁梅树枝芽窜出绿叶,小巧梅果圆润欲滴。
「终于回来了…」曹曼云看到梅关门额上镌刻的『南粤雄关』,便觉亲切感十足。上回经过此处,还是半年多前,回想起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禁叹息黄粱一梦。
过了这山头,再顺北江直下,便到了故乡凤城。想起多日不见的师父、师姊妹,思念心油然生起,她策马的步履也不禁加快,催促着后头一马二驴。 「快点!」
可华凌寒却驱马向前,来到她身畔,说道:「妳别只顾着一个人赶路,也顾虑一下别人的体力。」他拇指比了比身后,跨骑驴上的梅君梦、纳福二人,早已累得不成人形。
一路上被那两人拖住脚步,曹曼云早已积累了许多怨气,想到过此梅关,再无险隘,也没必要再护卫着他们了。便调马回头,对梅君梦说:「公子,过了梅关便是岭南,此去珠江一带,地形尚称低缓。一路也较少草寇山贼,你们大可自己走了。就此别过。 」她随意抱了个拳,缰绳一扯,便策马长去。
梅君梦与纳福怔然不知所措,只得望着华凌寒,盼他出个主意。
「她没有恶意的,只是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与旁人长久一同行动。」华凌寒只得这般解释开脱。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独来独往惯的人?要不是因为有事得靠这主仆二人解决,哪里愿意一路好声好气同行?转念一想,不觉间,自己与曹曼云竟然一同行旅数个月了,却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吗?
梅君梦连忙作揖,称道:「不敢!多亏两位大侠一路护持,小生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再叨扰?接下来的路,我和纳福自会走得。」
「却不知公子你们接下来要往哪去?」为求万一,还是得掌握他们的行踪。华凌寒随口一问。
「这…」梅君梦也是迟疑,心里没个主张。
「少爷!少奶奶说过她最喜欢在北江上乘竹筏撑篙。」纳福在一旁说道。
「是啊!北江上有什么城镇村落吗?我想我大概就循着这北江沿途而下吧!」梅君梦提出自己的想法。
要是如我所料,那么…「你们不如住在凤城里吧!」华凌寒提议道。
「凤城?」
「没错,凤城乃北江上一处不小的城镇,你们若欲寻人,就住在凤城的客栈里,再往周遭村落找去,也轻松得多。」我若真要寻起你们,也容易许多。
不加多想,对华凌寒的意见大表赞同,梅君梦握着华凌寒的手不住称谢。
华凌寒别过梅君梦主仆二人,快马加鞭朝着远方的曹曼云追去。

过了梅岭,曹曼云和华凌寒在南岭南麓的韶州城卖掉马匹,换了竹筏,一路自北江沿河而下。不下两日光景,便已抵达凤城。
一踏入凤城,曹曼云便如脱缰野马直奔玉凤帮的院落,那是一个归心似箭哪!
「云儿?」看门扫地的大婶见着曹曼云,惊得手上扫帚都掉落在地。 「真是妳?这半年来妳都上哪了?帮主那是急得跟什么似的…」
虽然离去大半年,玉凤帮的一景一物与往昔却无太大变化。她毫无迟疑地抱住大婶,叫道:「萍姨!真想煞妳了。」搂了好一会又抬头问道:「师父在哪?」
萍姨一边拭泪,一边指着大厅。 「妳回来就好,也好了却帮主一桩心事…省得她烦着瑛瑛的事,还要记挂妳。」她碎碎叨念着。
可惜曹曼云压根没听进去,只一心要寻师父、众师姊妹们,便头也不回地朝大厅奔去。留下华凌寒一个人手提各种伴手礼和包袱,被晾在大门边。
「敢问公子哪位?」萍姨惊吓过后,终于记起她看门的工作,上前盘问。
这该如何解释啊?错综复杂的关系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华凌寒只得扯出一抹他自认最谦恭和善的笑容,说道:「我是曹姑娘在外结识的友人,可否一同入内?」不然把我晾在这,该怎么办才好?
「那可不行!」萍姨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玉凤帮一向不许男子踏入,除非有帮主的手谕。」
「那…」他抬起两手满满的伴手礼与包袱,问道:「这该怎么办?」满脸的无辜。
虽然年近半百,可让一个俊俏青年对着自己这般笑,她也是内心小鹿乱撞,少女心难耐。萍姨跺了跺脚,朝门扉旁的石椅随手一挥:「你就在这先坐着等帮主裁示吧!可别给我乱跑,出了事饶不了你。」
她抓起扫帚便提裙入厅,想看看曹曼云和帮主的感人肺腑重逢画面。
可惜,帮主大人并没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地拥曹曼云入怀,反倒一见了面就怒喝叫她跪下。
「云儿,妳未免太没有责任感。竟然不告而别,擅离玉凤帮,犯了帮里的戒条。」玉凤帮帮主玉婵娟踞坐太师椅,两鬓斑白,额间一新月印痕,充满威严地说。
曹曼云满心的欢喜被如此一喝,倒减去了一半,忍不住埋怨道:「什么戒条?那只针对我才有的规矩也算帮里戒条吗?」
「还敢顶嘴!」玉婵娟拍案而起,两旁几个师姐连忙上前劝说。
「师父,云妹没事回来就好,别气坏了身子。」
「是啊!人平安最重要,要打要罚,之后再说吧!」
还连忙对跪在底下的曹曼云使眼色,要她上来和师父撒撒娇,好消消火气。曹曼云连忙抱住玉婵娟小腿裙裳,娇声说道:「对不起嘛!师父…徒儿不肖,您别气了,再气又要白上几根头发啦!」
玉婵娟表面严肃,可实际上心肠也软,却还忍不住叨念:「妳出去便出去,好歹写上几封书信,报个平安,也别让为师这么担心,真怕妳有个三长两短…」
「没事没事!」曹曼云见玉婵娟气已消掉大半,跳起身来拍着胸脯笑着说:「我身强体壮,遇上我只有别人遭殃的份,哪有我吃亏的时候。」她可完全忘记旅途中几次危机了。
就在她笑得开怀之际,从内院忽然闯进来一名师妹,脸色苍白的说:「不好了!瑛姊姊要生了…她腿间流出好大一滩水…」
玉婵娟闻言脸色大变,曹曼云的惊吓更不下他人。 「瑛妹要生了?怎…怎么这么快?」
不等几个师姐妹发呆惊吓,玉婵娟立时下命令:「萍姨,去厨房准备热水。玲珑,去准备些干净的白布。还有瑞华、琳儿,去扶着瑛瑛躺下,**抬高。」
「师父!要不我去找产婆吧!」曹曼云回过神来,立刻提议。关于生孩子这事,她半点没有常识,总觉得该找个专业的人来。而她唯一的本领就是跑得快,是以举手自荐。
「可是我听说城里的产婆,近日回故乡奔丧,不在凤城。除此之外,最近的产婆在五羊城啊!光去程便要半日…」一个师姐如此说道。
「那…怎生是好?」曹曼云不禁皱起眉头,虽然玉凤帮尽是女子,却没半个真正有生产经验啊!
玉婵娟却淡定地说:「有妳们师父在,还怕什么?」
「师父…妳要接生吗?」师姐妹们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她们这个师父不是听到陈瑛瑛在外与男子有了苟且之事,直气得怒发冲冠吗?况且师父一辈子守身如玉、不曾婚配,果真知道怎样接生吗?
睇着她们诧异的目光,玉婵娟理理衣袖、松松筋骨,浅笑着说:「惊讶什么?想当年,妳们里边还有许多个就是由我亲自接生的呢!只不晓得这么多年没干这活,宝刀不晓得老没老?」
自己竟然是师父接生出来的?这话未免太震惊,大伙都傻愣在那。直到玉婵娟击掌命大伙干活了,方才又各自动了起来。
玉婵娟宝刀果真未老,接起生来那是熟练又流畅。
当陈瑛瑛阵痛得满床打滚,玉婵娟耐心教着她如何呼吸吐纳;当婴儿撑开产道,玉婵娟稳稳地将婴孩接住在手,并熟练地剪去脐带,替婴儿洗去浑身污血。
而众位师姐妹们在房门外听到婴孩呱呱坠地的哭泣声,顿时间都笑开了脸。只因这些个时辰实在太难熬,得知母子均安的消息让众人都放下一颗心来。
直到玉婵娟终于允许大家入内探视,师姐妹们便一涌入内,全都围在陈瑛瑛身边照看着。
陈瑛瑛一脸苍白,虚弱躺在床上,怀里是已让玉婵娟剪去脐带、净过身的婴孩,浑身包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皱皱小脸蛋。
见到曹曼云,陈瑛瑛不禁满脸诧异惊喜。 「云姐,妳回来了。怎么没人跟我说?」
曹曼云搔搔脑后,不好意思地说:「大家伙忙着妳的事,就忘了我啦!」忘了岂不正好?省得又被师父碎碎念。
「见到妳真好…」陈瑛瑛垂首望着怀里婴儿,若有所思道:「能和家人相聚真好…」接着抬头扬睫问道:「云姐,要不要抱抱孩子?」
「咦?我…我吗?」手指着自个儿,确定陈瑛瑛没说错。
陈瑛瑛颔首,把孩子递过曹曼云怀里。曹曼云向来粗手粗脚,面对这般小娃娃,竟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接过孩子,那温暖奶香味、异常柔软的弱小身躯,隐隐触动内心。
众师姐妹就在陈瑛瑛房里吱吱喳喳闲聊,有的照顾婴孩,有的慰问陈瑛瑛。不久便见萍姨进来赶人,说孕妇产后要多休息,她奉帮主之令将大伙请出房门,各自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
曹曼云也随着师姐妹的步伐鱼贯而出,出了房门却见玉婵娟郁郁寡欢模样,叹着气走向花园,曹曼云忍不住跟了上去。
「师父?什么事烦恼?说出来也让徒儿替您分忧解愁吧?」曹曼云叫住倚着栏杆的玉婵娟。
「唉…没妳的事…」玉婵娟轻抚曹曼云粉颊。这孩子长这么大人,却还只晓得游山玩水,哪能替我分忧解愁呢?
「别这么说嘛…」她抱住玉婵娟身子,撒娇地磨了磨脸颊。 「就说来听听也不会怎样。」
深深叹口气。这孩子真会磨人…玉婵娟心想,才缓缓开口:「为师只难过,可怜了瑛瑛,遇上那负心汉,此生没个依靠。更可怜了那婴孩,才出生便没了爹…」摇摇头,又一转语气,仿佛自我催眠似的。 「没关系!玉凤帮这么多人照顾那孩儿,我不也一个个拉拔妳们长大了吗?怕什么!」
还以为曹曼云会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却没想到转头一看,她竟然闪着黑眸,面露喜色。玉婵娟不禁问道:「怎么?」
「师父您是伤心瑛妹被人所弃,还担心那出生的孩儿没爹吗?」她紧抓住玉婵娟双手,兴奋地说。
被曹曼云如此一吓,玉婵娟不禁点点头。
「别担心!师父您可知道我这一趟出走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把那负心汉给揪回来,在瑛妹面前好好赔罪。」
「那妳…」
「没错!我已经把他给带来了。」曹曼云点点头,这半年来踏破铁鞋、跋山涉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就在外头……吧?」
「…吧?什么意思?」玉婵娟给她弄得搞不清头绪。
曹曼云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回到玉凤帮太兴奋,就把他给晾在外头,再加上瑛妹这档子事情一闹,也不晓得他还在不在啊?」都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谁有这么耐心苦等啊?换作她肯定不干。
听到曹曼云所言,玉婵娟连道:「那还不赶快去找人!」
「是!」师父命令岂敢不从?她飞也似跑出。

到得大门边,早已冷冷清清,什么人也没有了。
曹曼云不禁心底一寒,莫非我这半年来的辛苦全都付诸流水,还是没能替瑛妹讨回公道吗?咬着唇,对着整齐摆放在石椅上的包袱与伴手礼发愣,竟不知如何是好。
本以为华凌寒多少还有点担当,愿意来面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哪知道…我错看他了吗?
黯然神伤扭头转身,却赫然见到一修长身影伫立在眼前,他伸出手来在曹曼云眼前摇了摇。 「妳傻在这做什么?」手掌红梅缠枝,来回晃荡。
曹曼云泪水溃堤,颤颤问道:「你没走?」
华凌寒望着她奇怪地说:「都还没办完事,走去哪?」
「那你方才怎么不见人影?」她忍不住追究起原因。
「拜托…你们玉凤帮看门的不让男宾入内,我等了几个时辰也没人出来招呼,嘴巴渴、肚子饿,就不许我上街买个凉水面食吗?」华凌寒凉凉道。他没说的是,还顺道四处走走,认识了凤城的布局位置。
曹曼云哪管这许多,一把抓住他的手,便往宅子里走。 「跟我来!师父找你。」
由著她柔荑握着,也不多反抗,华凌寒临走前还记得将行囊拎了进去。
玉凤帮平日极少男客造访,院落里突然来了个男子,引得众师姐妹忍不住侧目,尤其见到曹曼云居然还大剌剌就握着他的手,更是愈加指指点点了。
但曹曼云毫不理会那些目光,只一意领他见师父。
「师父,人在这。」曹曼云一到了花园长廊,便将华凌寒推向玉婵娟,玉婵娟闻言转身。
「哦…?」就是你这厮污了我徒儿的清白?还始乱终弃吗?
玉婵娟觑着华凌寒,不禁冷哼一声。长得倒是一副挺好皮相,可惜…内心龌龊了!
倏地毫无警示,玉婵娟就朝华凌寒胸口一掌击去。存心给他个教训。
亏得华凌寒反应灵敏,在胸前一寸堪堪格住,两人又在电光火石之间过了数招,方才打住。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华凌寒拱手称谢。
玉婵娟不禁暗自惭愧,这年轻人明明功夫差不了自己多少,却还懂得敬老尊贤,替自个保住面子,恃才却不傲物,倒也难得。对他的印象稍有好转。
但曹曼云在一旁看着却满肚子火,上前就是一个爆栗:「你这家伙怎么搞的?我叫你来是要你给瑛妹赔罪,你居然还跟我师父打了起来?存心和我们玉凤帮过不去吗?」
玉婵娟心一惊,唯恐华凌寒对曹曼云不利,掌上已经运气,随时准备保住徒儿。
哪知道,华凌寒大掌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放在曹曼云头顶,揉着她发丝,笑着说:「那现在是妳和我过不去啰?」
此举看在玉婵娟眼里,竟是惊愕万分。且不论她这徒儿平日大剌剌的性格,真没几个人受得了,居然有人能够四两拨千斤,就化解开来。再说他不正是弄大瑛瑛肚子的罪魁祸首,竟然还与云儿在这打情骂俏,这三角关系该如何解才是?她不禁摇头叹气。咱这玉凤帮怎么老脱不了这种麻烦事情啊?
可曹曼云压根没看见师父眼底的忧愁,满心欢喜的拉着华凌寒到陈瑛瑛房间。
曹曼云轻敲房门,试探道:「瑛妹?醒着吗?」
「嗯…醒着呢!」陈瑛瑛正喂完奶,让婴孩睡下。 「进来吧!门没锁。」见曹曼云神秘兮兮地掩门笑着入内,忍不住问:「云姐,什么事情?」
「云姐要给妳个惊喜。」
「什么惊喜?」曹曼云能够平安归来,她已经很高兴了。若是因为她的关系,让曹曼云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妳最想见的人是谁?」曹曼云忍不住要卖个关子。
「谁…?」陈瑛瑛傻在那里,有些事情是早已压在心底,不敢肖想的。
「孩子的爹啊!」
「你是说…」不可能!他怎么会寻来这?
曹曼云已经按耐不住要揭晓。 「没错!就是梅公子啊!」
「妳把他带来了?」陈瑛瑛喜悦得几乎要昏去。
「嘿嘿!妳云姐厉害吧!」搓搓鼻子,一脸骄傲着。然后用力打开门扉,扬手说道:「他就在这!」
门后,华凌寒一身蓝衫劲装,双手抱胸,挺立在那。
还待看到陈瑛瑛感动哭泣、奔向他胸怀的画面,却只听得她呆愣的语气问道。
「你谁啊?」
「谁啊?」曹曼云不敢置信,摇着陈瑛瑛肩膀。 「瑛妹妳昏了头吗?他就是妳朝思暮想的梅公子啊!妳不识得了吗?」
陈瑛瑛掩面欲泣:「我没昏头,是云姐妳…妳…不说了!师父早跟我们提醒过,别让妳自个去寻人的,难怪会弄错…」
「弄错?没弄错啊!」曹曼云扳着华凌寒的脸纳闷着。 「他不就是人称『四君子梅公子』,华山派的华凌寒?我没找错人啊!」
陈瑛瑛第一次听到什么『四君子』称号,只傻得两眼发直。 「不是这个梅公子啦…」好不容易才忘了他,又被撩起希望,结果竟然是误会一场,如何不让陈瑛瑛心碎,伏在床榻上只是啜泣。
「妳就别再闹了,放她一个人安静吧!」华凌寒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悄声拉着曹曼云出了门。
「你为什么不早说!」来到花园一隅,曹曼云忍不住对着华凌寒发怒。害她白白走了这一遭…
「我没有说吗?」华凌寒支颐状作思考。 「还是…我说了妳也没在听?」
真是一语刺中她内心,曹曼云脸色一变。她就这个性,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执意妄为,固执己见。事已至此,也只能扁着嘴讪讪道:「也…也是有这可能…」接着嚎啕大哭。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以为给瑛妹带回个大礼,结果什么也没有,师父也是…知道以后一定要责罚我的。」
她哭得梨花带泪,华凌寒心头一紧,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大掌抚着她发丝,无比怜爱地说:「不会的…妳师父、师妹待妳都那么好,不会责怪妳的。」
这事情他只稍在玉凤帮里走上一遭,便能够感受。玉凤帮规模虽不大,但帮众之间如家人般互相扶助,气氛一团和气。即使是帮主玉婵娟偶尔露出严肃模样,到底还是一心护着徒儿,为着她们好。
待觉怀中的身子啜泣稍定,华凌寒抓着曹曼云肩膀拉开身来,浅笑对她说:「妳不是还买了许多首饰要给师父、师姐妹们吗?收到那些玩意,她们肯定很高兴,不会再同妳生气的。」
经华凌寒一提点,曹曼云才想到那些伴手礼,顿时笑靥绽开小脸。 「对啊!她们肯定会喜欢的,我这就去拿给她们。」不等华凌寒叫住,她已经转身登登登跑开。
望着曹曼云这一会哭、一会笑的模样,华凌寒只有苦笑的分。 「这丫头…心情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
「这样不好吗?」一声音自身后传来。
华凌寒倏然转身,只见玉婵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大意了…把全副心力都放在曹曼云身上。
华凌寒接过玉婵娟的问题,说道:「很好啊…总比整天闷闷不乐,问她又什么都不说来得好。」他当然是意有所指。
「我听瑛瑛说了,说你不是她在等的人。」
「确实如此。」他等误会解开这一刻,真不知熬了多久。
玉婵娟却问出心头的疑惑:「既然你早知道云儿认错人,你功夫又比她高上许多,不管是打败她,还是中途逃脱,都尽可以去做。何必陪着她这般大江南北、崇山峻岭回到这?」
是啊…为什么呢?这问题他不是没有自问过。
一开始,被人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华凌寒确实挺抗拒。但不想让师母担心,又有南宫家那头的压力,再加上曹曼云这么一闹,总觉得诸事繁杂,离开那是非之地竟有着无比的诱惑,才会答应曹曼云,走上这么一遭。
可渐渐的,和她一起的旅程竟也感觉挺不错,让他即使有无数个脱身的机会,也始终都不曾想过要甩开她的手,独自一人去走。为什么呢?
他不愿承认,但其实内心早已经有了答案,可…应该对着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妇说吗?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直接对她表达吗?
但玉婵娟的目光还是让华凌寒忍不住吐了实:「因为…我喜爱她…」
「果真如此。」听到这答案,玉婵娟半点也不觉惊讶,这两人的互动早已摆明告诉自己答案了。说穿了,她只是想要亲耳听到这年轻人坦白而已。
但还有一桩事她没有放下,直视着华凌寒说:「你说你喜爱云儿,可云儿身上有个一辈子也治愈不好的病,你也有办法接纳吗?」
「帮主妳是说…她识不得人的脸盲症吗?」
玉婵娟惊诧十分,毕竟这病症连曹曼云自身都不晓得,只有私下告诫过帮众们要多加注意小心,别让曹曼云因此而惹事,才会立下不许她独自外出的戒条。这年轻人怎会知道? 「那你待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华凌寒一脸寻常。
「别跟我装傻。你这么俊的一个人,能接受她压根没把你的脸放在眼里?喜爱一个人,能接受她总是错身而过,再三不识得你吗?」别说他,就连自己,拉拔着她长大,师代母职的人,都不能接受徒儿一再错认他人、不识自己。玉婵娟有些激动了。
华凌寒却没有别过目光,直视着她,坦承:「确实,一开始还真的挺生气。怎么我这么一个俊俏的人,许多姑娘都喜爱的模样,放到她眼里,居然说是没特色、满大街都是。那能不气吗?」
听得华凌寒如此诚实,玉婵娟倒挺感意外,她以为满口情啊爱的人,泰半只会夸口。
「可这情况三番两次出现,我就觉得事有蹊跷,一旦知道这病没得医,也就比较释然。既然没得医,也就别想太多,只要让她眼里有我便是。」
这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玉婵娟问道:「那你怎么做?」
华凌寒亮了亮左手的掌背,缠枝直上手臂的红梅绽开灿烂。 「就刻了个我独一无二的刺青啰!」
玉婵娟见此,不禁哑然失笑。 「真是…宠着她的人,心思还真是昭然欲揭,全都一个样呢!」她指着自己额头上的新月印记,说:「打从云儿第十八次见着我却不叫师父时,我一怒之下,便去刻了这么个印痕。旁人见了,都笑我是女包拯呢!」
他懂这感受!华凌寒笑着点点头。要想在一个眨眼间就把你忘记的人心头,凿刻上一抹永不忘却的痕迹,确实要下点决心。
玉婵娟继续说:「我还命玉凤帮所有徒儿,每个都得穿上那极其鲜丽的服装,每人有固定颜色,不许更替、不许变换,为的就是让云儿能够记着每个人。至于她,我们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走丢了,刻意给她穿上五彩斑斓的服装,远远便能一眼找到。」
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长久以来培养出曹曼云这独卓而花俏的服装品味,真是让他不敢恭维。
「既然你待她如此用心,我也不好说什么。相信你俩可以从北到南,无事抵达这凤城,也断然不会让她轻易走丢的。」话至此,玉婵娟已经算是将曹曼云许给华凌寒了。
华凌寒用力点着头说:「我一定会好好抓住她的手,不会放开的。」
「问题是…」玉婵娟道出她的疑惑:「云儿一直以来都深信你便是瑛瑛喜爱的人,她又是怎样看待你的?」
没错!该死的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她只怕对我没有意思吧…」饶是华凌寒如此有自信的人,也不禁烦恼。
拍拍华凌寒的手,玉婵娟像是安慰似的。 「不打紧,总是烈女怕缠郎,你便在此住下,总有办法打动她的心。」
毕竟知徒莫若师,曹曼云那丫头怎生的德行,她还能不晓得?难得遇上个愿意包容接纳云儿脸盲的人,玉婵娟早已将华凌寒视同入门女​​婿。于是很大方地下了手谕,允许华凌寒在玉凤帮里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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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弄云〈第九章〉
陈瑛瑛房里。
「瑞华,这宝蓝色的发簪要给妳!玲珑姐,这大红坠子配妳可真适合。还有琳儿,云姐带了珍珠项链要送妳…」曹曼云果如华凌寒所言,拿出她在杭州采购的许多珠宝首饰分送给众家姊妹。
「哇…真漂亮!都是些凤城看不到的款式呢!」惊呼声四起。
「嘿嘿!」她骄傲得挺起胸脯说:「杭州那可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什么好玩好吃的都有,这首饰也是杭州最新款的呢!」
众师姐妹一边附和,一边忙着对镜照花黄、涂脂粉,将自曼云那收到的首饰坠子往头上、脸上摆弄着。
「对了!我要给瑛妹的玉佩上哪去了?」曹曼云在桌上那一大堆包装、彩带之间摸寻。
「人回来就好,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陈瑛瑛心情略为平复,怀抱婴孩卧在床上。
曹曼云没死心,继续翻找着。 「那可不行!每个姐妹都有,哪能少了妳一个?」她桌上翻没有,改而往自个身上摸找。忽而,一个通透白玉跌落在地,她捡起来喜道:「唉呀!居然在这里啊!」
待仔细一看,是上头刻了个并蒂莲花的羊脂白玉,她眨眨眼纳闷:「我要送瑛妹的不是这个啊!」
陈瑛瑛见那白玉却眼睛大亮,颤声问道:「云姐…给我瞧瞧…」
曹曼云毫不犹疑就递过去,嘴里还碎碎叨念着:「这有什么好?我在自珍堂挑的那块玉佩更大、更美呢!去哪了呢?」
陈瑛瑛抚着白玉上的并蒂莲花图样,喃喃道:「果真是…」忽然抬头问:「云姐,妳哪拾到的这玉?」
「哪儿?」问得曹曼云满脸疑惑。 「是啊…我在哪儿弄来的呢?」
想了很久,方才拍掌叫道:「对了!就是在那仙霞岭,有一群山贼在打劫个没用书生。我三两下打倒了那些山贼,夺回这玉佩,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陈瑛瑛一颗心提到喉间。
「就忘记还给人家了…」曹曼云喊声糟,现在想来,这玉佩对那书生来说,似乎挺重要的。
「那书生人在哪?」陈瑛瑛发狂似抓住曹曼云的手。
「这个嘛…」她哪里会知道啊?在梅关时早就嫌他们碍事,赶紧甩了他们,自个儿赶回凤城,哪里会知道他们行踪去处?只得咬唇呐呐承认:「我也不知道…」
被悬起的希望,再度跌落在地,陈瑛瑛泣道:「妳那时救的人,只怕才是真正的梅公子…」
「梅公子?」曹曼云也大惊失色。 「妳說那…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一脸窝囊相的家伙是瑛妹的心上人?」
「他才不窝囊呢!何况读书人本来就是文弱一些,哪里像咱们习武之人这般粗手粗脚。」陈瑛瑛下意识便要替心上人辩护。
「他…原来他姓梅啊?」曹曼云努力调动脑中的记忆,确实好像曾听他自我介绍过,可惜自己一心只顾着大口吃肉、大碗吃饭,完全没将那些文诌诌的话塞进脑袋里。一路上又是特别嫌弃他们拖了自己的脚步,哪里管两人姓啥名甚的?
曹曼云下定决心,拍案而起,说道:「既然云姐答应妳要寻回那梅公子,出过一次错,便不许再出第二次错。瑛妹,妳等着,我这就去替妳找人。」说罢,便夺门而出。
陈瑛瑛都来不及叫住她,心里暗叫声糟:妳都会弄错一次,在识不得人模样的情况,难保不会再弄错第二次啊…
幸好,华凌寒像是早预料到有这情况似的,当曹曼云匆忙奔出玉凤帮大门时,他便站在门楣下拦住她。
「别挡我路!我要去找那梅公子。」嫌他碍事,一手推开华凌寒。
华凌寒却是半步也不移动,钉在那说道:「妳要上哪找?」
「上哪找?」这话可问倒她了,这天南地北的,寻人哪有个线索。但曹曼云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倔强地说:「不管!他​​们主仆不是要来岭南吗?我上山下海,总能找到人的。」想当初,我不就找到了你吗?
「再说…」华凌寒可没打算让她好过。 「就算让妳找到了人,妳有把握识得他们吗?」真是一句话便说到重点了。这一路上要不是他紧紧黏着曹曼云,真不晓得这丫头已经把他这嫌犯弄丢几次了。
「我…」她亟欲辩驳:「我至少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叫做那个梅…梅啥的?」该死,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自己好歹把那书生的名字给记住,哪会弄得今天这地步?
「梅君梦。」华凌寒提醒她。
「是了!就是叫梅君梦。」曹曼云拊掌笑道。 「有名字就好办事了,让我一个城镇一个城镇找,总会找到的。」
那怎么可以!难不成妳还要再花上半年去找那梅公子,妳有那耐性,我可等不了了。
华凌寒发了狠,索性坦白:「不需要!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意思?」曹曼云狐疑道。
华凌寒却不直接回答,只说:「就当是我送给玉凤帮的一份聘礼吧!跟我来!」抓着曹曼云就往凤城大街上走去。
「聘礼?什么聘礼?你又不娶我瑛妹,哪来什么聘礼?」她脚步踉跄,脑袋也还混乱着。
华凌寒自仙霞岭下的远来客栈,便推测那梅君梦应该是陈瑛瑛的心上人,所谓「梅公子」。这才会应允带着他们主仆千辛万苦经过那东南丘陵、武夷山区,要不然按华凌寒讨厌麻烦事的性子,万万不会揽上这等事。既然有了这线索,也万不会轻易断去。这才嘱咐他们主仆要以凤城的客栈作据点驻扎,往四周寻人。而他早先已经考察过这凤城了,城镇不大,总计不过三间客栈。算算那对主仆虽然脚程稍慢,经过这许多时候,也差不多该抵达了。
于是华凌寒带着曹曼云一间客栈接着一间客栈去询问,才问到第二间,就有所斩获。
「咦?这不是两位大侠吗?真是太巧了,你们竟然也在这凤城吗?」梅君梦与纳福才安妥好行囊,正坐在桌边用膳。 「来来!一块吃。」梅君梦举箸热情地招呼着。
曹曼云却没那兴致,一把抓起梅君梦夹着肉的那只手,就往门外走。
「妳…做啥拉我们家少爷啊?放手啊!」纳福见状叫嚷着。
「女侠什么事情这么激动?小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梅君梦颤抖着声音,仍努力维持形象。
曹曼云另一手抄过那双筷子和肉片,往一旁丢去,语气不悦道:「得罪?你当然得罪了,可得罪的不是我,是我瑛妹!瞧我不押着你去给她赔罪!你可知道她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一个人孤伶伶的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也没个爹…」她全忘了,陈瑛瑛在玉凤帮里有众家姊妹照顾,严格说来也不算是孤伶伶的。但她哪里管这许多?她说了就是!
「瑛妹?妳是说瑛瑛吗?原来她…她竟然替我生了个孩子了…」梅君梦喜不自胜,竟呆住在那。
「发什么呆!还不跟我来?」曹曼云娇喝,方才把梅君梦惊醒,连同纳福一块,奔走赶往玉凤帮去。

那之后的事情自不待言,陈瑛瑛与梅君梦一对情人终于相逢。
虽然玉婵娟颇不悦梅君梦生米煮成熟饭后,便不闻不问的态度。可想到他不过一介书生,对于江湖事毫不知情,玉凤帮当初前往绍兴也是行踪隐蔽,鲜有人知。加上陈瑛瑛恐怕师父责怪,也没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是以梅君梦乱无头绪、找不到这里,也是情有可原。又见陈瑛瑛丝毫不怪罪梅君梦,能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使破碎的家庭终于破镜重圆,玉婵娟也不再多加阻挠,就成全了他们。
这一方令她烦恼的,却是曹曼云与华凌寒这一双。她早已经确定了华凌寒的心意,却不晓得曹曼云又是如何想?
私心说来,真要收个徒婿,这华凌寒还是远胜过那梅君梦,毕竟自己也是习武之人,见着这等功夫挺俊又谦恭有礼的人,内心自然欢喜。加上他一路行来,对曹曼云不离不弃,还为了她刺上那红梅纹身,用心如何已不待言。真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总想着该如何做,方才能教得曹曼云识得华凌寒的感情?
「唉…我这傻徒儿,怎就偏长肌肉不长脑子啊!」玉婵娟只是摇头叹气。
「师父!您怎么这么说?我这灵蛇鞭法可半点没有荒废,您瞧!功力还增进许多,怎么说我不长脑子呢?」曹曼云挥舞着长鞭,在练武场上演示给玉婵娟看。 「我这招腾蛇跃涧,可远比离开前更加精进了,师父您不是说这鞭尾得甩得够劲,那鞭身才能一波三折,给敌人三番两次的打击吗?」舞罢,气喘吁吁地对师父嘟嘴道:「我这般用心记着,哪能说是不长脑子啊?」
我说的不是这种脑子啊…玉婵娟又是一叹。这丫头怎不像瑛瑛那般,有了情人,便整日依偎在一块,说些情话,就笑得花枝乱颤、羞红了脸。还在这练什么功、习什么武?也罢也罢…至少长久来说,云儿在武学上的造诣肯定要胜过他人。
「是是…为师晓得云儿极努力,这儿也过晌午了,今个儿天气也挺好,妳练了这许久,不如和寒儿出去走走散心罢。」武要练,情也得顾,难得遇上这么好一个人,不把握岂不可惜?玉婵娟挥袖将曹曼云赶出练武场。
「可以出去走走?」曹曼云闻言便喜上眉梢。
「是啊!寒儿应该还在房里,去叫上他。」玉婵娟自从心头认定了这徒婿,便同自己徒弟一般亲昵称道。
「遵命!」曹曼云欢愉答道,脚步轻快往华凌寒厢房行去。
要说华凌寒来到这玉凤帮后,对她最大的好处,便是不似以往那般老是被关在院落里,时常可以出外游玩。先前师父听到她要出门,总是板起一张脸拒绝,总要她三番两次请求,好不容易才放行。但现在只要有华凌寒陪同,她简直就如同放飞的鸟儿,哪都能去,毫无禁忌。
说起这凤城北江一带,虽然是她自幼生长的故乡,可因为师父莫名其妙的戒条,她真正去过的地方倒也不多。近日来,跟着华凌寒这里玩玩、那儿走走,才把北江周遭的一些风景名胜给走遍,有他在身边,便觉哪儿都有趣、去哪都新奇。
可今个儿,她也想当一回导游,领着华凌寒去她熟悉的地盘。
推开华凌寒房门,他正在床榻上盘腿运功。曹曼云不敢打搅他,悄声坐在一旁圈椅上等待。
没什么事情好做,曹曼云托着下巴看着华凌寒,愈看愈出神。
奇怪…?人人都说他长得俊俏,可到底俊俏是个什么意思?是鼻子特别挺?眼睛特别大?还是嘴巴特别丰满?
她一点也搞不懂,在她眼里瞧来,每个人的脸长得都差不多,两颗眼睛、一张嘴,哪里有什么不同呢?
一边疑惑着,一双脚已经不知不觉移至床榻旁。小手悄悄爬上华凌寒的脸庞,摸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一路往下到嘴唇。心里只奇怪着:眉毛也不特别浓密、眼睛似乎也没有比较大,鼻子嘛应该算是挺的吧?
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指一股湿热感。待她定睛一瞧,只见华凌寒已经一张口将自己的小巧手指含入唇里,他的一双眼似乎有些迷蒙。
「你…你在干什么?」曹曼云欲拉回手指,却感觉华凌寒反倒愈加吸吮,舔得她心头难定。
不行…看着他舔舐手指的表情,自个为何心音鼓动得难以自持,双颊似乎也红到耳根子去。她好想扭头,却被他的眼神所惑,转移不了目光。他怎能那般吸吮?仿佛含在口中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什么更…更隐微的…
她好想用力抽开手,却整只手都被他大掌握住,动弹不得。而且这家伙,居然不只舔她一根手指,连同其他四根手指也都舔个彻底,温热的舌头更搔舔柔嫩的掌心,撩动她全副神经,体内仿佛有股奇异的躁动,正潜伏欲挣脱…
不行!曹曼云的理智终于拉回,拿她剩余的另一只手狠狠推开华凌寒。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她喘息未定,还欲开口问,却又不敢问出口,他做的事情不是已经明摆在那?所以应该问的是:「你…什么意思?」
仔细一瞧,华凌寒脸上的赭红不下于她,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用力往后一躺,扭头闷闷道:「我才想问妳什么意思呢!」
「什么什么意思?」曹曼云眨着眼愣道。
「别装傻!」
「我哪里装傻了?被师父说傻已经够可怜了,我想变聪明都还来不及呢!没事装什么傻?」曹曼云忍不住辩驳,接连两个她最亲近的人都说她傻,她莫非真傻了?
亲近?想到这词,再想到华凌寒方才的作为,似乎脸又红了…可奇怪的是,自己内心并不讨厌他更亲近一些。
「那妳就是故意的啰?」华凌寒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蛤?」这形容词更加无凭无据,想她曹曼云做人一向光明正大,哪里会干这等事?
见曹曼云一脸茫然模样,华凌寒只能深深叹口气,满头黑线。这丫头怎会如此迟钝啊?我一定要挑明了说吗?这种事情…
「妳以为我这是为了什么啊?」他大吼。
「我哪里知道?」这人怎么回事?方才还好温柔,现在又对我大吼,虽然说…他吼人这事也丝毫不奇怪就是了。
「不就是因为喜爱妳嘛!」说罢支头简直欲哭无泪。他这么个人称​​武林四君子的梅公子,众多侠女名媛都默默爱慕的俊美无俦的华凌寒,一定得要这么不知廉耻地自我告白吗?
「喜…喜爱?」被他的话吓得傻愣在地,曹曼云吞咽了几口水,终于想到自己也该说点什么。
但说什么好呢?一直以来,自己笃信他就是瑛妹的情郎,固执的念头不曾动摇,不…或许曾有些许动摇过,但她总试着将它扫到心灵的角落里,看也不看一眼。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世界就不会倾斜;只要别人幸福,她就快乐。一直这样相信的…
但当所有人都幸福了以后,她自己的快乐呢?是不是…其实一直就在身边而已?
想着,手指又难以克制地爬上他脸颊,抚着他肌肤的触感,唇边的青髭。
「妳不怕我又那样做?」不解她为何又来撩拨自己?斜斜睨着她问。
抿抿唇、润润喉,她决定顺从自己的渴望。
「不怕。」顿了一下,又补一句:「因为我也喜爱。」
怕自己听错她的意思,他忍不住确认:「喜爱什么?是喜爱我对妳那样做?还是喜爱我这个人啊?」表错情太多次,也是很伤的。
原先还轻轻抚着他脸的素手,反手就是给他一个巴掌,怒骂道:「现在是谁在故意啊?答案就是两个都对,不许再问了。」
曹曼云还待继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却被他扣住双手,拉近身来,以吻封缄。
「唔…唔…」四唇相叠,堵得密密实实,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待喘得一口气来,曹曼云忍不住抱怨:「我都快窒息了…可不可以…」
「没问题。」华凌寒轻笑:「我们换个方式再试试看。」转身便将曹曼云压在墙上,这回是轻啄慢啃,要细细品尝她的芳香。
「要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继续试下去…」他咕哝着。
而曹曼云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勾住他颈后,用更多的吻来回答。
这个初夏阳光灿烂的午后,就这般消磨过去。

但曹曼云并没有忘记要替华凌寒当一回导游的念头。
端午这日一大清早,曹曼云便急急叩着华凌寒房门,也不等他回应,便推开房门。
只见华凌寒衣服更换到一半,那精实的胸膛裸裎在外,肌肉块块分明,平时都隐在青衫劲装里,不轻易示人。
「呃…」眨眨眼,曹曼云尴尬得扯出一抹笑:「你…功夫练得挺认真嘛!」
连忙默默把门扉关上,只听得房里传出一声狮子吼:「曹曼云!!!」
一刻钟后,大门旁。
「我说哪…」华凌寒插着腰,开启训人模式。
「是的。」那曹曼云则乖乖卑躬屈膝模样,听训中。
「不是说彼此喜欢对方,就可以半点规矩界线都没有。」
「是的。」
「像刚才那种情形,妳是不是应该先敲门?」
「我有敲啊!」忽地抬头纠正。
「可是我没说好啊!」华凌寒怒火中烧,说道:「敲完门,也该等别人答应才能进门吧?真是!」
「对不起…」曹曼云垂首的沮丧模样,仿若一只失意的小狗儿,让华凌寒好生不舍。
大手一揽,便把她拥入怀里,将她小脸压在自己胸膛上,吻着她头顶,安慰道:「好啦!我原谅妳嘛…」他还真见不得她难过。
「真的?」双手推着他胸膛,仰首雀跃地问。 「那我们可以出门了吗?」完全翻脸和翻书没两样。
这女人…该不会完全没在反省吧?看我不好好惩罚妳一顿!
但华凌寒还没想到该怎样惩罚她,就已经被曹曼云给拖着手臂,走出玉凤帮了。

端午时分,北江上处处是赛龙舟的队伍,十数人齐心协力,动作一致地划动手中长桨​​,细长龙舟于江上腾飞竞速,好不热闹。
来到江边,华凌寒问道:「妳就是带我来这看赛龙舟吗?」
「是,也不是。」曹曼云笑靥如花,神秘兮兮地说。
「该…该不会跟我说要来划龙舟吧?」这丫头忒爱凑热闹,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
「要我说…是呢?」
「免谈。」华凌寒立刻扭身,准备打道回府。
晕船的苦头他吃得够多了,早先乘漕船行走运河时,那是吐得一塌糊涂。再后来从韶关乘小舟自北江下凤城,虽然没呕吐,却也余悸犹存、胆战心惊。对于乘船,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是和一大群见都没见过的人一同合作,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别走嘛!」曹曼云见状,立刻抱住他的腰,苦苦哀求。 「不是你想像的那种龙舟。」
「哦?是吗?」龙舟便龙舟,还能有哪种?禁不住曹曼云苦求,他还是留步。
「我也没要你像他们那样…」曹曼云指指江上许多打赤膊的壮汉,正齐声划一划着桨。 「组队伍比赛。」
「哼!」还算妳了解我的性子,没逼着我去凑热闹。
「就我们俩人,划龙舟上五羊城,怎样?」她终于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两人?」那龙舟对两人来说,不会太大了吗?华凌寒闻言不禁蹙眉。
待得曹曼云领他到码头时,方才晓得她所谓的龙舟是如何了。码头边停着许多艘小舟,但船身较寻常船只却更加细长,如柳叶燕尾,状似龙舟,可长度又不如一般龙舟那样长,看来仅能乘坐三人。
「这唤作燕尾龙舟。」曹曼云说。 「虽是龙舟,一般是三人划,不过我们就俩人也不打紧。」
她不再多说,向船家打过声招呼,便跃入舟上。
「上来啊!」她热情地招呼着。
熬不过她的殷勤目光,华凌寒只得颤颤微微踏上那随波起伏的龙舟,只觉比起大船这小舟晃得愈发严重。
一个不稳,重心倾斜,还以为自己就要落入水中。却跌进曹曼云那柔软的胸脯里,原来她早已一把接住自己,扶得稳稳的。
将两人都在燕尾龙舟上安置妥当,曹曼云往后递给华凌寒一支桨,说道:「出发啰!我在前头引路,你可要使劲地划喔!」
果如她所言,虽然划龙舟,却无意与周遭队伍竞赛,只是当作一种水上交通工具而已。
燕尾龙舟行在北江上,江面宽阔,每到一个村落水乡,便觉一阵热闹。两旁不时有赛龙舟的队伍,此时曹曼云会热情替选手加油,也不分队伍强弱,仅仅为了他们的协力精神而应援。
待过了热闹的村落,江上又归趋宁静,只觉天苍草茫江水荡荡,内心也莫名平缓。
不可思议的是,华凌寒原先还很抗拒乘船,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曹曼云驾船技术真好,还是因为一支桨握在手中,格外有自主权,如此一路行来,他竟不觉晕船呕吐。
行至半途,曹曼云引舟入岔道,自大江拐至小河。夹岸林木郁郁葱葱,渺无人烟,愈形静谧。
华凌寒望树、望水,望至最后,目光的归宿还是眼前那五彩玲珑的娇躯。如此娇小,却又如此强悍,如此惹人怜爱,却在更多时候,激得他怒发冲冠。
说实话,真想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吻。但…
这可是河上船里,她识水性自己可不识,自小生长在关中黄土高原上,生活中没太多与水打交道的机会,一旦落入水中,只怕还没让她救活,自己已经昏死。
华凌寒只能乖乖稳坐在舟上座位,丝毫不敢移动,健臂继续划桨,将那旖旎幻想留在脑中细细品尝而已。
而曹曼云只一心一意引路,浑没感觉到华凌寒身后热切的目光。
河道曲折复杂,如入迷宫阵形,但曹曼云自幼在此生长,五羊城那是她每月都会去的地方,是以这九曲弯折河流从来也没能难倒她。领着燕尾龙舟,划破一丝如带的蜿蜒水道,直抵五羊城。

共:71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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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0 18:59:25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0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十章〉
五羊城内,城市正因为端午佳节而欢腾着。
街道上人潮汹涌,家家户户都趁此佳节时分,外出走踏蹭热闹。
「抓紧我的手!」华凌寒忍不住提醒曹曼云,她这么小一只,真怕被人潮给一冲,便散去在人海中。
其实不待他交代,曹曼云早已经一只手缠搂住华凌寒手臂,紧紧扒住,不轻易放手。哼!其实她才怕华凌寒迷路呢!五羊城虽不似杭州那般繁华富丽,可也是海上运输的大城,多少船只要开往海外,要一个不小心走失了,恐怕连神州大地的边都沾不上呢!
她一手抱着华凌寒手臂,另一手则拿着一大颗肉粽,当街便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比划着介绍五羊城的一景一物。
其实华凌寒哪里在乎五羊城是个怎样的地方,他来此只因为她带领,她指着那名胜古迹兴高采烈地解说,而他不看她所指之处,却只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眼神与笑容。
妳所向往之处,就是我所向往之处。
「我在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手臂忽然被曹曼云狠狠打了一下,而且还是用那只刚吃过肉粽,油腻腻的手。
「呃…」这女人就不能给我一点幻想的空间吗?华凌寒连忙正色道:「当然有!妳說这五羊城之所以叫五羊城就是因为有…有五只羊嘛!」
「然后呢?」杏眼微眯继续逼问。
「然后…然后就叫做五羊城啦!」他还想打马虎眼混过去,但曹曼云岂是如此容易被诓骗?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嘛!」又拿那只油腻腻的手打了他一下。
「呃…下次可不可以换只手?衣服沾到油很难洗的…」
曹曼云才不理他,板起脸说:「我再讲一次,你要不注意听,给我小心了。」
「是是…」这丫头怎么老在奇怪的地方上偏执啊?
「传说几百年前,这里有好几年旱灾,五谷歉收,老百姓们生活无以为继。」她娓娓道来。 「忽然有一天,天上飘来五朵彩云,上面有五位仙人身穿五色彩衣,还骑着五色仙羊。」
「五色?跟妳一样呢!只不过人家是五个仙人各穿一种颜色,妳一个人就把五种颜色都穿齐了,看来妳可比他们更仙呢!」华凌寒忍不住打趣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岔!」曹曼云怒道。
「抱歉!妳继续。」他比了个手势,曹曼云才接着说下去。
「仙人带着稻穗来到这里,并送给老百姓们,便腾云驾雾离开了。老百姓将稻穗洒向大地,从此以后这里便风调雨顺、五谷丰收。而五只仙羊化作石羊留在山坡上,为了纪念,大家就叫这作五羊城。」说罢指着远处山头上的石头说道:「你看!那就是当年仙羊化成的五只石羊。」
「嗯…这样啊…」华凌寒点点头。
「我们过去瞧瞧吧!」曹曼云拉着他的手,说道。
忽然周遭一阵喧闹声,一大群裸裎上身、浑身被阳光晒得古铜的男子,扛着一艘又一艘朱漆五彩龙舟穿越人群。众人见此,纷纷闪到街道一旁,给这群赛龙舟结束的选手们让道。
华凌寒护着曹曼云身子,退到墙角边,以免被群众挤压踩踏到。而曹曼云却抬起一张小脸四处张望,对于一年一度的赛龙舟仪式充满兴奋之情。
忽然在那群扛龙舟队伍中,一名男子仿佛见到什么,东钻西窜,就来到了曹曼云面前,满脸笑容打招呼。 「曼云妹子!怎么好久不見妳?」
华凌寒脸一沉,怎么叫得这么亲热?还曼云妹子咧?你们俩很熟啊?
只见来者面容爽朗,脖子下那赤裸的胸膛也挺雄壮,仿佛还滴着不晓得是水是汗的湿意,有种莫名的性感。
他忍不住疑惑地看向曹曼云,眼神问道:这人是谁?
哪晓得曹曼云看着面前男子的眼神同华凌寒一般疑惑,张口便问:「你谁啊?」
男子仿佛受了什么挫折似的,垂下了头,但不一会又重新振作,笑着说:「妳少害羞了啦!」一手还亲昵地拍了曹曼云手臂一下。 「我是高扬武啊!」
「唔…」曹曼云还在思索自己是否曾经见过这男子时。
华凌寒已经抢过身,将曹曼云用力往后一拉,层层圈在自己胸怀里,占有欲十足。不悦地说道:「我管你是羔羊五还是五只羊,别随便乱碰人家姑娘。」
「你又是哪位啊?」仿佛这才终于注意到曹曼云身边的男子似,高扬武语气不逊。 「罢了,曼云妹子肯定是喜爱听我自我介绍,才会每次都装傻说不记得我。像我这五羊城一等一的帅哥黄金单身汉,有哪户人家不知、哪个姑娘不识?但为了我亲爱的曼云妹子,我就再多说一遍吧!」
人家一句你十句,天底下能够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男子也实在少见了。华凌寒忍不住腹诽。
「听清楚了,我乃五羊城知府的独子高扬武,允文允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正是上天下地、海内海外,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黄金单身汉… 」高扬武还欲继续滔滔不绝扯下去。
曹曼云却打断了他:「停停…你就是高知府的儿子嘛!说这么多做什么?」
说得好!真不愧是我中意的云丫头,干脆俐落,没有废话。
「是啊!难道妳不记得我了吗?」高扬武似乎有些挫折。
「不记得。」五羊城里这么多人,她哪记得这许多?
「咦?春节迎春花市时,我们曾经一道赏花逛街。元宵灯会时,我们在那画舫游船上饮酒赏灯。还有端午一起划龙舟,中秋在花前月下的誓言,妳全都不记得了吗?」高扬武劈哩啪啦道出两人的一堆回忆事件,语气好不伤心。
「原来妳竟是这般薄情寡义的女人啊?」斜睨了曹曼云一眼,华凌寒忍不住叹气。 「竟然让这样一个好好的男人为妳失魂落魄…」真是罪恶罪恶!
「我…哪有?」曹曼云想辩驳,但忖了半晌却挺不确定地支支吾吾:「也许…是有吧?」
想起曹曼云那症头,华凌寒忖度,八成是高扬武郎有情,而曹曼云妹无意,再加上她压根记不住别人的脸孔,也难怪在高扬武看来,两人拥有许多回忆,可曹曼云却半点印象都无。
思及此,也不禁为眼前这浮夸的男子难过,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枝花?」不曾说的言外之意是:这枝花就交给我了,你还是另寻芳草为上。
「呜~这位兄弟你人真是太好了!」高扬武感动之余,一把就抱住了华凌寒以表他的心情。
华凌寒却只想将这家伙撵开,谁让高扬武半身赤裸,抱住华凌寒的意思也等同抱住曹曼云。明知曹曼云对高扬武没半点感情,但让他们男女如此近距离接触,心里还是很纠结。再说,就算没了曹曼云,他也不想和个裸男拥抱在一块,他可没什么特殊癖好。
好不容易半推半拉,终于将这高扬武拔开身上,他却丝毫不以为忤,大概是习惯了曹曼云的拒绝。反倒开朗地问两人:「你们要不要去吃龙舟饭?」
「龙舟饭?」那什么玩意?华凌寒第一次听闻。
曹曼云热心地解释:「在岭南一带,赛龙舟结束后,龙舟还埠,则广开宴席,召选手亲朋乡邻一同宴饮。」
「是啊!我爹这回大手笔,宴开数百桌,就办在港口边的仓库,你们晚上一定要来,不来不给我高扬武面子啊!」他热情地邀请。
华凌寒并不特别想去那种人多的地方,但见曹曼云似乎没表示反对。问道:「妳說呢?」
「欸!这龙舟饭可是岭南人端午非吃的一顿饭,没吃龙舟饭就感觉没过节似的。」
「那可说好啦!曼云妹子一会见。」高扬武热情握着曹曼云的手来回晃动。
而华凌寒只顾着将他们俩分开,好不容易才终于赶得高扬武离开,与他那群龙舟选手相聚。
「真没想到,妳人缘挺不错的嘛!」华凌寒闷闷地说。
扬起一阵银铃般笑声,指头点着华凌寒鼻间取笑:「你嫉妒啦?」
「是又怎样?」他索性承认,怕什么?反正他在曹曼云面前早已经啥尊严都没了。
曹曼云反倒正色道:「说来…我人缘似乎还真是挺好的,很容易就与人打起交道了。」
这种事他竟一点也不意外,两人旅途中确实有过许多男子与她攀谈聊天,即使是那种满脸横肉的匪徒也都能够与她把酒言欢,某种程度说来,也算是本事。
「可是…聊过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你…」
「只有我怎样?」一颗心倏地提起,华凌寒真想听听她的心里话。
「只有你……实在太欠揍了,我怎样也忘不了。」
「喂!」举起拳头威胁,嚷着:「是谁比较欠揍啊?讲这种话…」
「哈哈…」从华凌寒怀里挣脱,跑了开来。
「妳给我回来!」华凌寒举步跟上。
而曹曼云的笑语如银铃回荡在街道上,久久不曾散去。
但她说的话是真的喔!虽然一开始觉得这男人怎么这么讨厌又自以为是,但许多的事情积累起来,却在她心头烙下无法抹灭的印记,一辈子都不能忘怀。

红霞时分,日暮半落山外。
华凌寒与曹曼云依约来到五羊城的港口,码头旁几艘巨大帆船停泊,船员们早已收帆卸货,准备过个端午佳节。
高知府果真好大手笔,宴席圆桌一直从仓库摆满了还继续往码头上摆。仓库旁充作厨房的露天大灶正炒出一盘又一盘的菜式,同一菜式几百盘就放满了木架子,青一色的炒野菜,赤一色的炖猪蹄,黄一色的拔丝地瓜等,数大极美。
往来的人潮亦如流水,成千数百的乡邻亲朋、官宦百姓、老少男女们都要来这吃上一顿龙舟饭。一时间,码头上人山人海,骈肩杂遝,叫人动弹不得。
这可比白天人多上十倍不只啊!要是有个闪失,可真找不回人了。华凌寒想到这,大掌更紧紧握住曹曼云的手,不敢松开。
两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挤过人群,沿着码头要往仓库更深处走去。但有人要进去,有人要出来,大家伙挤成一团,几乎动弹不得。
「让让!让让!别挤啊!」
「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你们别推了!这里靠海呀…」
那被挤的人唉声求饶着,可挤人的又何尝自己愿意,只能憋着呼吸,扭曲着脸孔,任凭人潮如海潮,将人自这处推移到那处,不由自主、难以控制。
「抓紧…我的手…」华凌寒只感觉两人之间的连结渐渐松脱,一股力量把他们拉开,曹曼云的指尖愈来愈远离自己。
巨大的力量终于拉开他们,人潮冲散彼此相连的手。 「曹曼云…妳…」华凌寒眼睁睁看着她五色霓裳在人群中逐渐埋没、消失,离自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让让…借过…」他挣扎着要挤过人群,只一心想寻回那抹身影,全没注意到脚下刹时一空,天地瞬间翻转。
「别再挤啦!有人跌落海了…」
「唉呀!」
「啊~」
一人牵动数人,好几个邻近码头岸边的人,都被挤落跌入海中。
「救人啦!有人溺水啦!」岸上有人大喊。
曹曼云循声而来,四处张望,搜寻着华凌寒的身影。但在一群模糊的人群中,竟是如何都寻不到她最在乎的那个人。
「华凌寒你在哪?」她不禁内心一阵惶惶然。 「你倒是回答我一声啊!」
望过一个又一个的人脸,却只有一片模糊。拉起一个又一个人的手掌,却只看到空白。
「华凌寒…你别闹了!别躲着我,这不好玩的…」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彷徨不安。
「拜托!快救救人!」
「有人溺水啦!谁能泅水?」
几个见义勇为的人,伸出长杆,捞起几个浅水区的溺水者。
「喂!那里还有啊!」岸上一人指着远处被浪冲去的一具身子,正载浮载沉…
曹曼云闻言一望,水面上只剩一只手还浮着,暗红色的缠枝梅花在夕阳映照下,约略有些黯淡。
心头一紧,毫无犹豫,曹曼云便跃入海里,朝他而去。
潮水愈渐涨高,海浪猛烈拍打身躯,将他冲离岸边,将他冲离自己身边。海潮如人潮,撕裂人来从不留情。
不要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曹曼云一心一意怀抱着那信念,纤臂在上下起伏的浪里划动,一寸又一寸,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终于,手指触及他修长的身躯,内心仿佛安定了一半。接着再吸饱一口气,挟着他因水浸湿而显得更加沉重的身子,奋力朝岸边游去。
岸上行人见了曹曼云跳海救人,都纷纷在岸边伸手援救,或者拉曹曼云上岸,或者帮着将华凌寒扛上岸。更空出一大块位置来,好安放华凌寒的身子。
上了岸,也不顾自己疲倦,曹曼云第一时间就是凑近华凌寒身边检查。
她自幼在这北江珠江河域成长,熟识水性,何况玉凤帮本就做着那船运河上保镖的工作,南来北往的商贾们,其中不乏许多不识水性者,或者船只翻覆,或者意外事故,或者泅泳溺水等,曹曼云见识过许多溺水事件,自然也晓得该如何处理。
她手脚俐落地解开华凌寒腰带,把那件湿漉漉的青衫扒了下来,丢在一边。接着抱起他因昏迷而更显沉重的身子,翻过身来,背朝上、头下垂,将他喝进的海水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手指又凑近他鼻间探查,只觉毫无吐息,看来是呼吸停止了…
曹曼云一惊,再无任何犹豫,立刻将华凌寒平放仰卧在地,稍压他额头,使头后仰后呼吸道畅通,再一把捏住鼻子、托下颚,深吸一口气后,就以嘴包覆住华凌寒的口,往里头缓缓吹气。
「矮油!这么个黄花闺女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居然当众亲吻,真不要脸!」
「娘~大哥哥大姊姊在亲亲…」
「嘘!不可以看!」
「这样还嫁不嫁得出去啊?」
群众里总有一些好事者,不出手相助也罢,还口说闲话。
幸亏,这世上总有明事理之人,仗义执言。
「你们到底有没有常识啊?」高扬武听闻父亲办的龙舟饭宴席上,因为推挤事件造成有人落水,早已匆匆赶往码头,就让他看到曹曼云跳海救人。
见是知府大人的儿子,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再说。但高扬武可不会放过这个普及民众教育的大好机会,毕竟五羊城临海多河,这等溺水事件频传,要不利用这次机会好生教导教导这群愚民,更待何时?
「这溺水者若没了呼吸,就该替他进行人工呼吸,其中要属口对口吹气最佳。所以呢…那是替他吹气,把气渡到溺水者的胸里,才不是什么亲吻呢!」高扬武对这群百姓们谆谆教诲。
另一边的曹曼云才不理会周遭的闲言闲语,只一心一意专注着救活华凌寒。她反覆有节奏地吹气,却始终不见华凌寒好转。又探手测他脉搏,只觉华凌寒眽象极浅、几无心跳,不禁狠下心来。伸直了手臂,双掌交叠,就压在华凌寒胸骨之上,上下反覆地按压。
「矮油!这是怎样?居然还摸起胸来了?还要不要脸啊?」
无知民众又惊叫起来,高扬武连忙再次教育起他们。 「不是的,这溺水者若是连心跳都不动了,就要想办法给他的心脏刺激,这样子按压就是一种刺激。」
「我…我的心脏好像也不太好…娘子快给我揉揉。」
「死鬼!都要死人了,你还在这想有的没的!」
在一团混乱中,曹曼云没有一丝犹疑,只要能够救回华凌寒,旁人的闲话根本不足为惧,何况她早就认定了他。
只要能救回他…嫁不出去又怎样?反正他会娶自己。
只要能救回他…他和她两人也能这般傻里傻气地互相开那没品的玩笑。
你给我醒来啊!醒来!醒来…
夹着强烈的意念灌注而下的按压,力道又强又急促,只求他再睁开眼对自己说一句话就好。
拜托!拜托!拜托…醒来吧!
「别…别再压了啊!」意识恍惚间,仿佛有人将她拉离开华凌寒。
不可以!我不许你死去!不可以离开我!不要阻止我!
曹曼云用力甩开勒住自己腋下的力量,只是挣扎着匍匐爬回华凌寒身畔。
直到她望进一汪深潭里,听到那张嘴艰难地吐出熟悉的嘲讽:「笨蛋!没溺死也要被妳给压死了…」
「华凌寒!你醒了!」激动得抱住他身子,泪水这时才纵横流淌,方才只顾着救人,根本没有伤心难过的余地。
「不…不要动!好痛!」
听到华凌寒的呻吟,曹曼云小心翼翼地推开彼此距离,皱眉问道:「哪里痛?」
他没法说,只得指指自己胸膛。
一旁看着的高扬武忍不住说明:「曼云妹子,妳按压得太用力了,恐怕他是肋骨断掉几根了…」
「咦…??」曹曼云失声哀嚎。
「唉…真像妳会做的事情…」不忍她黯然神伤,华凌寒轻轻抚着她的青丝,安慰道:「但肋骨断裂,总比溺水窒息死去来得好,是吧?」
「嗯…」即使被安慰,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可不想一直躺在这,让别人看免费的湿身秀。」他拍拍曹曼云肩膀,挣扎着要起身。
给他一提醒,曹曼云顿时精神都来了,连忙要扶起华凌寒。只见高扬武早已有所准备,扬手一挥,几名义勇乡兵抬着担架来,协助着曹曼云将华凌寒扛上担架。另一手则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披在华凌寒胸前,对曹曼云说:「曼云妹子,我让他们几个送妳们回凤城,有什么需要再通知我便是。」
这家伙…其实还算个好人嘛…恍惚中,华凌寒如此想着。要不…就原谅你老是叫她叫得这么亲热好了。
乡兵们步履轻缓,华凌寒躺在担架上,有如儿时的摇床,天作幕、布作床,耳边还有曹曼云轻声交代着「慢些…小心点…」的呢喃有若摇篮曲,轻轻催他入眠,沉睡入梦。

但梦再美,也该醒。睡太饱,也觉乏。
想他华凌寒打从肋骨给曹曼云弄得断掉好些根,就只能镇日躺在床上像个残废似的。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连下个床也不允许。
偶尔趁得她不在时,走动走动,却只惹得曹曼云插腰瞠目,怒气冲冲指着床榻要他上床休息。
「她以为是谁害的啊?何况我也没事了不是?」抚着胸膛上包裹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绷带,其实已经好得泰半,只是曹曼云依旧每日不辞辛苦,亲自替他换药包裹。
望着窗外被灿阳照得鲜明的绿意,听着夏蝉不绝于耳的唧唧声,他只觉闷在这斗室里未免太过无趣。
筋骨好久没动,寒梅剑莫要荒废了…扯开身上的薄被,跨下床去,取下悬挂墙上许久不曾碰的长剑,推开门便走到小小院落里。起了个剑诀,便虎虎生风舞起剑来。
恐怕太过沉浸在许久未碰的剑招上,大概是对这玉凤帮太熟悉到半点防备都没有。才会丝毫不觉察身后的脚步声…
「华!凌!寒!」狮子吼出自这娇小的女子口中。
没半点预警的吼叫,惊得华凌寒剑势颠了颠、步履略错。理理心绪,才慢条斯理转身问道:「叫那么大声做啥?我没耳背的。」
「你当然耳背,我说的话都没放在心上。」
她把手上的汤药放到一旁石桌上,教训着:「大夫说你胸骨断了几根,得躺着多休息。你怎么出来了?还练什么功?」
「都说几遍了,我没事。」
「别开玩笑!你给我回房去!」曹曼云伸手欲拉华凌寒回房里。
却不料华凌寒一个擒拿,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接着巧劲一运,便反客为主、逆守作攻,将曹曼云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放…放手!」他的脸凑太近,他的吐息太浓重,搅得曹曼云心神一乱。
「谁让妳都不相信我说的话,逼得我非得证明给妳看看我果真没事…」余音未完,深情一吻已经压上曹曼云粉嫩的唇。
这一吻缱绻而缠绵,深刻而长久,两舌在彼此口内纠缠嬉戏,吸吮彼此的气息,久久不能停息。
就连紧扣的手也悄悄松落,反倒是她纤纤素手主动缠上他颈项,攀住他颀长身躯,揉乱他随意扎起的长发。
「信…信了…吧…」在浓重喘息间挤出的话语,像在宣示着什么。
她的娇喘呻吟不下于他,却没认输地说:「谁…谁知道啊…?说不定你只有嘴上…嘴上功夫行…而已…」
「妳是在…逼我证明…吗?」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推开她,华凌寒发丝凌乱地瞪着怀中这丫头。
曹曼云一双眼直视着他,没在怕的。盯着华凌寒随意披上的外衣,底下是裹着绷带的胸膛,再往下便是一条宽松睡裤,松松垮垮地挂在髋间。
「假如…你想的话…」她极微小声吐出话语。
我想!我当然想!我想很久了!华凌寒的心音擂鼓喧天,不能遏抑。
「不行!」理智却攫住他的欲望,让他推开曹曼云。
「不行?」这回换曹曼云难以理解了,她眨眨眼不解地望着华凌寒。
怕曹曼云误解,华凌寒连忙解释:「我…当然是要妳的…可不是现在,也不该在这里。」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敢情这事情还得选个良辰吉时?她纳闷了。
华凌寒缓了缓情绪,正色道:「当然是等我俩正式拜堂成亲后,而我希望能够在华山派…」
前一句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他不希望俩人的关系只是露水姻缘,盼望能长长久久,成亲是他早已经想了许久的念头,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说,趁此时机他终于开口。但后一句话却说得有些自私了,他知道凤城是曹曼云的故乡,玉凤帮里每个人都形同她的家人,必然是割舍不去的情深意重。
然而曹曼云有故乡,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曹曼云有情同姊妹的师姐妹们,他不也有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如果当初曹曼云千里迢迢赶回岭南时,曾有那么些思乡情切,那么离开华山近半年的自己,难道就不思念故里吗?
这念头或许自私了吧?曹曼云怎会舍得离开故乡和一群姊妹们?自己想想都觉可笑。
华凌寒正欲打消这想法,便挥挥手说:「罢了…就当我没说吧…」
「那怎么可以!」曹曼云闻言勃然大怒。
「咦?」
「说了要算数的,你可别想耍赖。你方才说了要娶我的是吧?刚刚那便算是求婚了是吧?我可听见了!」她逼问着华凌寒。
没料到曹曼云反应竟然这么大,安抚道:「我没说不娶妳,只是要回华山这件事…」
「很好啊!」
「很好?」不敢相信曹曼云的回答。 「哪里好了?」
「嘿嘿…」曹曼云奸笑着:「我正愁在凤城待得乏味,又没借口理由离开这,如此这般岂不正好?我们可以借着这机会,一路玩到关中华山去。上一回忙着替瑛妹找人,其实还真没怎么游山玩水,这一次肯定要好好玩上一趟。」她都打好算盘了。 「这一回咱们别走闽粤江浙鲁齐这条路,要不干脆一路北上从两湖再往开封洛阳吧!唔…说不定还能先绕去川蜀境内走上一遭呢!」她脑中开始盘算计画着,好生忙碌。
听到曹曼云非但没有反对之意,居然还大大赞成,不禁莞尔。但华凌寒为求保险,还是再问一句:「可届时妳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住在华山上,我怕妳会想家呀!」
两人故乡天南地北、各据一方,水陆交通称不上便捷,恐怕不能那般容易随意往返。
「傻子!我哪里是一个人,有你在不是吗?」曹曼云不禁笑开。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听到这话,华凌寒目光不禁温柔。
「何况,要真的想家…我们也还能回来这啊!还能趁机游历各地呢!」像是想到好主意似的,曹曼云拍掌喜道:「对了!我们干脆半年住关中,半年住岭南,这中间的交通往返,就从南到北玩个透,你说怎么样?」
「妳說好就好…」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他搂住怀中娇躯,捧住她小脸,充满甜蜜地细细吻起来。
「唔…对了…还有东北长白山、西北塞漠也可以去…」
「妳能不能专心一点啊?」华凌寒抱怨,只以吻封住她更多的点子从那张小口里逸出。

听说了华凌寒与曹曼云的决定,玉婵娟其实并不惊讶,该说是意料之内吧?
她早知道这一双小儿女无法久留凤城,先不说华凌寒是华山派的人,回去自是理所当然;就是曹曼云这性儿愈是被圈禁着,愈是对外面世界向往着,想要出走也是不足为奇之事。
没太多挣扎便允了他们的请求,只说这南北千里之遥,她们玉凤帮没法亲自到场主持婚礼,看着曹曼云嫁入华山派之门,只能在凤城就此别过。
「来…云儿,用这炷香拜过玉凤帮的列祖列宗。」离开凤城这日,玉婵娟唤了已经行囊包裹都捆好的曹曼云到祖先牌位前,递给她一炷香。
曹曼云恭敬地举香过眉,心里暗暗祝祷,祈祷此去一路平安,祈祷嫁入华山能姑嫂婆媳和睦相处,祈祷玉凤帮能帮运昌隆,祈祷师父能够长命百岁…
直到此刻,心头方才有些许感伤与不舍。上罢香,转身投入玉婵娟怀里,泪已滑落。 「徒儿不肖,此去千里,不能再好好照料师父了…还请师父多珍重。」
玉婵娟露出笑容:「成亲这是好事,哭什么呢?再说…妳这也不是第一遭了,还怕师父惦记吗?何况,就算妳平日在帮里,也没見妳多么用心照料为师的啊!」她打趣道。
「厚!师父…」曹曼云被说得面红耳赤,跺脚嗔怒。她知道,师父只是不想她迟疑,才说的那些话。
拭去泪水,强颜欢笑,走向那个一直在身边守候自己的男子。他伸出健臂,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辈子都不放手。跨上骏马,缓缓奔离玉凤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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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1 18:27:27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1日更新,全書完】

寒梅弄云〈尾声〉
华山,云台峰。
一向素静的正殿大厅里,张灯结彩,一片喜红。厅内,宴席间人声鼎沸,桌面上杯盘狼藉,师兄弟各个都脱了平素拘谨规矩,借此机会痛饮高歌。
身为新郎倌的华凌寒自然是被灌酒的目标,头号人物便是那四师兄解凌霏。
「老五!你可好了,不告而别就是一年半载,可知道四哥我多可怜?你走了,便换我得留在这山上,逃都逃不了…你说你要怎样赔我?」他搂着华凌寒脖子,端起一大杯酒,抵在华凌寒唇边。
「你自己要留在这,谁逼你了?」华凌寒丝毫不领情。 「再说…留在山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若有所指地瞥向宴席间的一隅。
「唉呀!老四你就别为难老五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般死缠烂打可不讨人喜爱喔!」二师兄简凌云夺过解凌霏手中杯。
「二哥说的是!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有多值钱?但不管了,四哥你要喝酒,我奉陪!」七师弟车凌魁一把接过那杯子。
大师兄方凌霄实在看不下去了。 「瞧他醉的!真受不了,你们几个帮帮忙,把老四扛回去…」
「是的,大哥。」
「老五,就别在这搅和了,快回新房陪新娘子。这儿有大哥顶着。」方凌霄催促着华凌寒。
「没错!五哥,我啥没本事,这酒喝他个十几大坛也没在醉的啦!包在我魁七身上!」车凌魁拍着胸脯朗笑着。
华凌寒虽没表露在脸上,心头却是暖暖的感动,点头道:「那我便先行退席了…」脚步没再迟疑,便向新房行去。
新房其实便是旧房,完全无视他个人的意愿,在窗上贴了双喜、鸳鸯等吉祥的窗花,大红锦被与床帷、喜彩,桌案上大红蜡烛火光熠熠,铺天盖地将他原本素净简朴的房间妆点得一片喜红。就连他一贯五彩缤纷、如彩墨打翻的新娘子,此刻也一身喜红绸衣端坐在床缘,煞是新鲜。
终于成亲了…
他还待多沉浸在这美好的一刻,谁知他一关上门,只见曹曼云早他一步扯下自己红头帕,跳下床来,悄声问道:「别没的人吧?」
「没…」华凌寒纳闷道。 「怎么?」
她重重叹口气:「你倒好了,在外头吃香喝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哪里知道我一个人在房里多痛苦?」
「谁欺负妳了吗?」虽然这可能性不高,还是问了声。
「唉…」她叹得可重了。 「没人欺侮我,可也个个都欺侮我。」
「这话怎么说?」
「那些华山派的女弟子们像看热闹似的,一个个在窗外偷觑,这群看罢,那群又来。看得我头帕也不敢摘,手脚也不敢动,更别提这肚子饿得死命叫,连桌上的果儿也不敢吃。」曹曼云连串抱怨。
「不敢?妳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什么?她们又不会咬人?」华凌寒狐疑。
「你哪里知道?女人说起闲话来,可比豺狼虎豹更可怕啊!」曹曼云从小生长在女人堆里,自然晓得。
「有什么闲话?」他竟然不知道?
「都说你堂堂一个风度翩翩冷峻傲骨的梅公子,怎么会娶个南蛮粗野女子?」曹曼云自个说来竟觉有些落落寡欢。
「谁说的?」他身负华山派弟子的教育职责,岂能允许这种歧视偏见的发言,非得好生教诲一番。
「谁说的也不重要…只是你果真不后悔?」曹曼云忽问。
「后悔什么?」
「后悔娶上我这个大嗓门又急性子的人…」她语气渐低。
「哼!妳这性子我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华凌寒翘起脚冷嗤。 「既然都能从北走到南,再由南回到北,一起旅行一年半载,我要受不了妳,还等到这天?」他倏地揪住她衣襟,威胁道:「我可不许妳到这关头才反悔喔!再说,这样懦弱的孬样可一点也不像妳,让那些人瞧瞧妳的骨气吧!」
给他这般安慰,曹曼云才觉真是自己多虑了,扯开一抹笑道:「说得也是!我曹曼云可是上天下地没在怕的!」
「这才是我的好娘子。」他还欲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哪知曹曼云已抢过身来,抓起圆桌上的各式果物,大快朵颐。
初时颇觉夸张,待一转念不正是自己要她保持本来的个性吗?如此一想,便觉释然。
拉过她身子坐在自己腿上,说道:「让我喂妳。」
随手拣起果盒里的红枣抵在曹曼云红唇前,暗红与正红相辉映,也不知道是红枣甜,抑或是芳唇甜。不打紧,他两者一道舔舐入口,便知其滋味如何。
红枣甜,她的唇更甜,甜得他吸吮啃咬无论多久都觉不够,直想将她两片嫣红吞入肚里,方才罢休。
依序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吉祥果物都喂进曹曼云嘴中,也将她舔舐得妆残唇肿,气喘吁吁。
「你就光吃我嘴巴就饱啦?」她着实有些生气,放进她嘴里的果物有一半都进了他的胃,到头来,她还是饿着。
「那可不…」正餐还在后头呢! 「不过,倒不妨先喝个酒解解渴。」
说着,就伸手取来两酒杯,斟满了酒,一杯给曹曼云,一杯自己端着,两人手臂交绕,各自饮了半杯酒。华凌寒又将那各自半杯酒混作一杯,再分成两半。递给曹曼云,说道:「喝了这杯合巹酒,咱们便是结发夫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话罢,又是交臂一饮而尽。
没待曹曼云放妥酒杯,华凌寒已经一把将她抱起,跨没几步,便放平在喜红锦被上。
轻解腰带,褪开外衣,曹曼云娇小玲珑的身躯已完整呈现在他面前,有着因日晒阳光而呈现麦色的健康肤色,因长途跋涉而显得结实细长的腿,以及小巧却饱满的胸脯。他忍不住揭开那同外衣一般喜红、刺绣并蒂莲花的肚兜。
底下是雪白圆丘上的两朵粉嫩蓓蕾。他一口便咬住其中一朵,轻啮慢舔,撩动得底下曹曼云娇喘连连,身子不住扭曲颤抖。华凌寒却没打算放过她,以手掠攫另一朵,轻拢慢捻抹复挑,挑逗她最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折磨不曾结束,一双大手已经探入她底裤里。曹曼云下意识将两腿并拢,像是畏惧那即将发生的事,隐约知晓却又不是那般清晰。
但华凌寒似安抚似平服,以手缓慢说服着她在自己面前张开双腿,缓慢又缓慢地从膝盖、大腿,直至股间,愈渐趋近那最核心的芳穴。
长指几度探穴,湿润包裹手指。
随着手指的愈加深探,曹曼云亦愈发扭腰摆臀、喘息连连,薄汗罩满她麦色肌肤,浅浅地自毛孔泌出,***芳液亦悄然泛溢。承受不住他如斯逗弄,曹曼云一双手忍不住勾上华凌寒肩颈,替身子寻一个支撑点,紧紧拥住那副健躯。
似觉已折磨足够,华凌寒扯着腰带解开自己裤头,曹曼云见状,亦伸手来帮着剥除他大红喜衣,精实男体顿时裸裎眼前。
「好了吗?」他问。
曹曼云只是羞红脸,默默点头。
俯首给她一个深吻,华凌寒两手支着倩容两侧,身子逐渐压下,硬挺长剑在柔软***前逡巡探刺。撩动得曹曼云心痒难耐,弓身自己迎了上去,磨蹭挤压着,欲缓解一把燃起的**难熄。
等待许久,却迟迟不曾感受到玉凤帮临行前,瑛妹同自己说的男女交合之时,那股撕痛欲裂的穿刺感。他的坚挺始终不曾长驱直入打破她柔软的防备。
曹曼云不禁问:「好了吗?」
「呃…」这问题未免太伤感情,华凌寒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以吻封住她那煞风景的话,磨磨蹭蹭又试了几回。
曹曼云虽让他的硬挺撩拨得情生欲起、浑身发颤,却总感觉体内有种莫名的空虚,没被满足。忍不住自个欺上身,欲使两人身体更加密合紧贴。
但华凌寒却突然翻过身,无力地躺平在被褥上,一脸挫败模样喘着气。
「怎么了?」曹曼云不解,小手爬上他胸问道。
「我哪知啊?」他闷闷道:「都照着师兄们的吩咐去做,那本鸳鸯秘谱我也钻研好久,怎么还不行…」
「莫非…你也是第一回?」曹曼云疑道。
华凌寒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怒道:「妳說这什么废话?我可是很洁身自爱的好吗?妳以为我是什么拈花惹草好色之徒吗?」
真是气死他了!啊~~不管了!
他拉过裤子穿上,翻身便跳下床。坐在桌案前,不知打哪掏出一本小册子专心研读起来。
见华凌寒突然不理会自己,曹曼云只好也将衣裳一件件穿戴整齐,这才跺步到他面前,好奇问道:「你生什么气哪?」没得到他回答,曹曼云只得无聊地东瞧西看。
突然侧头指着他手上那册书问:「这鸳鸯秘谱是什么?是武林秘笈吗?给我瞧瞧…」伸手便抢来。
华凌寒专注凝神,不及反应,硬生生让曹曼云夺去。才一翻阅,曹曼云便臊红了脸,想将那册书丢往华凌寒脸上,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书中图多过文,人物为主,山水作辅。一幅幅尽是一男一女或坐或卧或站或倚,衣衫或者整齐或者不整,唯一共通点便是男女皆含情脉脉、欲意横生。
「哇…还有这招啊?咦…这样也可以?」一边翻,曹曼云一边发出种种惊呼,兴致煞是盎然。
完全没料到她反应竟是如此…兴致勃勃?大出华凌寒意料之外,虽则如此,还是一把抢回。 「别闹了!还来,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曹曼云却赌气。 「还说不是武林秘笈,这里边许多招式看来好厉害啊…你打算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偷偷练吗?」稍一思寻又觉不对。 「可里面尽是双人合技,你一个人怎么练啊?」
说…说得也是…但…
「我这还不是为了妳!」华凌寒忍不住咕哝。
曹曼云嫣然一笑,钻到他怀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块钻研不就得了?」忽地指着其中图画说:「你瞧!这招背飞枭,男的从后面抱住女的,坐在榻上,和咱们现在挺像的,要不试试看?啊!还有这招龙宛转,女的躺在榻边,男的站着把她双腿扛上肩…」
华凌寒满怀暖意地搂住胸前这娇小却生气勃勃的妻子,说道:「好…不管妳想试哪种都好,我们一起试…」
试到天荒地老,试到白头偕老。不担心的,因为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磨合,又岂争这一时半刻呢?
(全书完)

共3519字。

鲜花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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