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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3出版】《大当家的心头好(上)》 作者: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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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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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1 21:34: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柠萌萌。 于 2017-10-21 12:13 编辑

  

  大当家的心头好 上

  作者:朱成碧
  出版社:邀月文化
  出版日:2017 年 10 月 13 日
  -----------------------------------------------------------------------------------------------------------------------------------------------

  简介:

  十分耕耘,难得三分收获;忠孝仁义,只换人面兽心。
  初入江湖之时,丹辰砂得了前辈这句批命之语,
  经历十年,哪怕再不信命,也得信了──
  做为有着不败神话的江南第一水寨大当家,
  老是有人来找碴,已经没有一天清静日子,
  辛辛苦苦开酒楼、办布庄,就是为带领弟兄走回正途,
  谁知不被领情就罢,居然还背叛要杀他……
  若非他那个师兄,寿王司马云涛插手,
  他恐怕真要丢了命,可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感激他,
  只因最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
  还是司马云涛这个曾一起学艺的师兄!
  当年趁他意外中蛊,把他拆吃入腹的事暂且不提,
  如今趁着他与人决斗倦累之时,下药把他掳走──
  娘的,别以为老子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啊!

  第一章

  雾锁西湖,春雨绵绵,扶风柳树下,斜插一杆旗幡,摆放木桌木椅,旗幡上书「铁口直断」,旗杆下坐着两个男人,一人已近古稀,面黄肌瘦、相士打扮;一人年轻健壮,腰挺背直,坐姿如钟。

  老相士已经在西湖湖畔的观音庙算命二十年了,附近一带的街坊游人没有不认识他的,然而他从来没有遇过今日的情况。

  血腥味随风吹送,他的身体正在不断颤抖,他面前的客人把刚刚自庙里求来的签文放在他的掌心,他的颤抖传递到了客人身上,客人微微一笑。

  「先生不必紧张,有什么话但请直言。」年轻客人说话坦然大方,脸上两道剑眉若画,鼻如悬胆,容貌英挺,整个人带着三分侠气,同时又有几分温润尔雅,弥漫四周的浓浓雾气也掩不去在他双目里的炯炯精光。

  看着对方从容温和的浅笑,老相士心里的恐慌稍减,勉强定下神来,把注意力放到他交过来的签文上.可这一瞧,眉头便皱起。

  「公子欲问何事?」

  「便问前程吧.」

  老相士又是眉头一皱。「这签文曰:路险马羸人行急,失群军卒困相当;滩高风浪船棹破,日暮花残天降霜。霸王被困,自刎而死,这……」

  老相士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毕竟不吉之言,易招怨愤,思索之际,那男子微微一笑,接下话头。

  「先生既然难言,便不必说了。」

  对方如此善解人意,大大出乎老相士意料之外,接触到他诧异的目光,男子的神态依旧温和。

  「十三岁那年,我初入江湖,巧遇鬼谷神算知机子,他说我这条命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硬命,也算出我这条命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凶煞入命,百事不顺。」男子平放在膝上的左手提起,掌心张开,一直握着的三张签文便轻轻落到桌面。

  「苏秦不第」、「马前覆水」、「三教谈道」,同一个竹筒,他摇了四遍,竟无一不是大凶之兆。

  看着四张不能再差的下下签,老相士忽然想起一个人物,一个近年誉满江南的顶尖人物。

  男子缓缓站起来,背光而立,黑影压在身前,老相士抬头看去,只觉对方的身形陡然庞大了几倍,流露出一份不凡气势。

  不远处,观音庙前的厮杀声忽然都静了下来,又或者只是被他顶天立地的姿态所吸引了注意。

  「十分耕耘,难得三分收获;忠孝仁义,只换人面兽心。」嘴里念着当年知机子给他的批文,男子探手向腰,取下系在腰间的银色枪头,手腕轻抖,机关展开,一柄丈二长枪便迎风而立。

  此时,阳光穿透云层,银亮枪头上,丹凤迎着朝阳仰首,红缨流穗,似欲展翅高飞。

  看着那把长枪,老相士不由自主地抖着嘴唇。「丹凤朝阳枪!大当家丹辰砂!」

  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丹辰砂没有回头,举起名满江湖的长枪,面向要置他于死地的刺客。

  「我信命,既苍天已注定我一生艰苦,我只有竭尽全力,行这条不平之路。」

  大步跨前,他再次踏向属于他的荆棘之途。

  如同十年来的每一次战斗前夕,他的心里依然感到悲悯,但也如同过往的每一次,他知道到最后,他也将杀败敌手,伫立于天地之间。

  或许是半个时辰,又或许是一个时辰过去,还是西湖边的观音庙,太阳从云层露出头来,细雨已歇,浓雾消散。

  厮杀停了,老相士走了,而丹辰砂依旧伫立于大地之上。

  长枪插在地上,他抬头,用不卑不亢的眼神仰看苍天,彷佛在说:老天爷祢看吧!我再次屹立不摇!

  他身上的苍蓝劲装已经洗得发白,腰缠红巾,衬着晒成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英姿勃发,然而,几绺发丝落在脸上,又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与疲乏。

  敛下眼皮,看向倒在地上的尸首,暮春三月的江南,他竟然感到一阵寒凉,把双手放到嘴边,刚呵出一口暖气,手下闰东便来到身旁。

  「大当家,剩下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丹辰砂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把眼神落到他手臂的刀伤上。

  「阿东,你受伤了。」

  「流几滴血算得什么,大当家不必担心我!」露出憨厚的笑容,闰东伸手指着几个尚在地上哀哀悲鸣的人。「这些人胆敢刺杀大当家,大当家要怎样处理他们?」

  本来散落四处的人也七七八八地围了过来,崇敬佩服的眼神尽放在丹辰砂身上。

  「请大当家吩咐!」

  地上,一张张染血脸孔上的眼睛因为他们威武雄浑的声音而瞪圆,流露出恐慌绝望。

  生在江湖中,没有人会对想杀死自己的人仁慈,杀不死敌人,死的就只会是自己—来之前,他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怕死前还要受尽折磨。

  闰东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恐慌,心思只放在他眼中雄伟得无人可比的丹辰砂身上。

  「放了他们。」

  闰东早料到,但还是忍不住劝阻。「大当家,这是纵虎归山,万万不可!」

  「我知道。」丹辰砂点头,抬起眼直视面前每一张带着血汗的脸孔,包括地上一张张包含着惊愕、诧异、忐忑、畏惧的人脸。

  「我丹辰砂不过贱命一条,但多年来终是稳立于江湖。不管要杀我的是谁,要来,就来吧!」

  字字铿锵有力,不只闰东,其他人也都兴奋得涨红了脸,齐声呼喊,「大当家神勇过人!豪气冲天!」

  丹辰砂入鬓的剑眉垂下,看着敌人蹒跚远去,脸上的神色反而更加疲惫。

  他知道对敌人慈悲,不代表对方会感恩图报,但每当遇到这等情况,却总是忍不住放过自己的敌人。

  身在江湖非他所愿,只能期望能为人生洗去一点血污。

  把插在地上的丹凤朝阳枪拿起,他大步跨过众人,血珠兀自从枪尖滴下,在笔挺的背后落下一条血路。

  踏入观音庙前,他停下来,待身边的闰东拿出红布把枪尖裹住。

  「大当家,可以了。」

  丹辰砂这才踏入庙门。

  江湖上的「大当家」数之不尽,但是在南方,提起「大当家」三个字,大家首先想起的必然是他—太湖连云寨大当家丹辰砂。

  无论是谁都知道丹辰砂出身少林,擅使丈二长的丹凤朝阳枪,是条了不起的汉子,更是个极端迷信的人。

  每逢初一、十五,他总是到寺庙拜神还愿,每到一个地方,他必定到当地的庙宇参拜,即使明知道这已经成为有心人袭击他的最好时机,他依然丝毫没有改变习惯的意图。或许,是因为虔诚,又或许是因为固执—固执于旧习;固执于信仰;固执于一份独特的坚持。

  他虔诚地为观音奉上一炷清香,便跪在蒲团上未动,直到闰东添了香油钱回来,又在庙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出来。

  「大当家今次许了什么愿?」

  「和平常一样。」纯粹是打破沉闷的话题,丹辰砂答得也甚是随意,说完,话锋一转,便落在他关心的事情上。「兄弟们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吗?」

  「嘿!没问题,有大当家在,那些宵小之辈怎能伤得到我们,大家身上的都是皮肉之伤而已。」

  「那就好。」丹辰砂点头,却是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少见他露出如此神色,闰东也屏气凝神,丹辰砂思索完心事,抬头,瞧见他凝重的样子,便露出笑脸,拍一拍他的肩头。

  「今天辛苦你们了,叫齐其他兄弟,就说我出钱让大夥儿入城开心一晚,明天才起程回寨。」

  「当真?太好了!」闰东一双眼登时发亮,立时就跑去通知其他人。

  「啊!等等!」才跑了两步,他忽然停下来,搔着头,一脸不好意思地回看丹辰砂。「我们去饮花酒,那岂不是要大当家独个儿在客栈里闷一整晚吗?」

  丹辰砂果然怔住。

  看见他的神色,闰东说:「大当家,依我看今晚大家就在客栈里多叫几坛好酒,不醉不归吧!」

  见其他人脸上都泛起失望,丹辰砂咬咬牙,「谁说我不去的?」环顾四周,他高声说。「今晚最漂亮的姑娘归我,你们可不准和我抢!」

  大家喜出望外,周围顿时爆起一阵欢呼,瞧见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丹辰砂暗暗无奈。

  欢笑声中,不知道是谁说出一句—

  「若少寨主也在,今晚一定更加热闹!」

  听罢,丹辰砂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对,若他在就好了。」

  「谁说我不在?」

  反驳声凭空而起,众人回头瞧去,但见一匹神骏白马如流星而至,直直往丹辰砂奔来,丹辰砂竟不闪不避。

  「吁!」千钧一发之间,骑士发出呼啸,勒住辔绳,马儿的前蹄扬起,劲风把丹辰砂的头发吹得飘起,却没有触及他分毫。

  骑士跳下马来,生得一张冠玉似的脸孔,俊眉凤目,看上去比丹辰砂更要年轻数岁,身上衣饰华丽,配着金鞍白马,活脱脱是个富家俊俏公子的模样,唯有微斜的眼角露出几分邪气,落了下乘。

  「小高!」丹辰砂神采飞扬,笑着迎上。

  「大哥!」刑天高更是热情,叫唤着的同时,一手已搭在丹辰砂的肩上。「我很想你!」

  与他搭肩而行,丹辰砂问:「你怎么来了?」

  刑天高道:「大哥这次一出去就是半年,大家心里都十分挂念,是以一听到大哥已回到江南,娘亲就叫我出来迎接。」

  丹辰砂向来把他视为亲弟,几个月不见,心中实在挂念,这时瞧见他便从心里高兴起来,英俊的脸孔上也浮现出笑意。

  「该不会是知道我今晚做东,算准时间才出现的吧?」

  听见他的话,刑天高嘿的笑了一声。「大哥果然最清楚我,今晚寻欢作乐定要算上我一份!」

  「唉!今晚漂亮的姑娘肯定都要被少寨主抢走了!」旁边的闰东半真半假地哀叫起来,引来一阵讪笑。

  丹辰砂但笑不语,等众人散开后,才拉着刑天高走到一旁。

  「寨里有什么事?」他语气虽淡,却几近笃定,只因刑天高身负留守要职,若无要事,断不会轻易离开。

  果然,刑天高神色一凝,沉默下来。

  「说!该不会是义母和千岁妹子有事吧?」看见他的神色,丹辰砂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若是其他事,他倒也不怕,就只担心留在水寨中的家人。

  「娘亲和千岁都好。只不过……」刑天高探手入怀,拿出一物。「前几天,寨里收到战帖,是给大哥你的。」

  举高帖子,帖上画着一只鲜红的大鸟。

  丹辰砂打开细看—四月初八,夕阳未尽,与君于上林一会—慕容单凤。

  见到帖里的内容,见到下方龙飞凤舞的署名,他微微色变。

  「飞凤神剑慕容单凤……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他了?」

  百晓生武器榜中排名第七位的使剑好手,性情高傲,未曾一败的凤凰城主慕容单凤,什么时候竟看得起他这名绿林莽汉了?

  「凤凰城主又怎样?排名第七又怎样?」刑天高愤怒地攥紧拳头。「胆敢挑战大哥?等我叫齐兄弟把他杀了!」

  「荒谬!」丹辰砂挑起剑眉,罕有地厉言斥责,刑天高霎时间噤若寒蝉,丹辰砂亦知道自己神色过厉,微微垂下眉眼,温声解释,「小高,我们虽然是草莽中人,但做人做事,必须无愧于心。慕容丹凤既然光明正大地下战帖邀我一战,我亦必须堂堂正正地应约,绝不可使那些卑鄙手段。」

  刑天高歪一歪嘴角,不满地说:「那就当大哥从没有收过这张战帖,大哥在寨里躲避一年半载,难道他还敢到太湖叫阵吗?」

  丹辰砂还是严正摇头。「男子汉应当顶天立地,不畏生死,龟缩逃避,岂不令人小看,留下千古臭名?」

  「是!大哥教训的是!」

  刑天高虽然认错,但眉宇间流露出的不驯之意,丹辰砂看得明明白白,心里固然不高兴,然而他知道刑天高所出的一切主意都是为他着想,也不好训诫。

  「近日我屡遇刺杀,慕容单凤又在此时挑战我……」丹辰砂沉吟半晌,对刑天高说:「唯恐寨中有变,危及义母和千岁,你先带兄弟赶回太湖,严加防范,慕容单凤之战,就由我自行赴约。」

  刑天高立刻反对。「大哥,你孤身赴约,未免太危险了!让弟弟陪你去吧!」

  「大哥明白你的心意。」丹辰砂欣慰地拍一拍他的肩头。「但是,一切都要以义母及水寨兄弟的安危为先。」

  「大哥……」

  看着他担忧的神色,丹辰砂接着说:「放心吧!即使刀山火海我也要跨,何况慕容单凤的战约?」

  仰首看到那张年轻而英姿勃发的脸孔上泛起无畏的光采,双目如晨星闪熠,刑天高只觉刺目不已,抿着嘴唇别过头去。

  次日,丹辰砂果然别过刑天高与一众兄弟孤身去赴战约,只是拗不过闰东苦苦哀求,唯有答应与他同行。

  两人轻装简从,走了半月有余才到达许昌。

  这些年来,丹辰砂与人交战从不托大,这次也不例外,刚到许昌便向路人打听上林所在,仔细观察环境后,才回到客栈休息。

  养精蓄锐三日,大清早睁开眼,正好是四月初八约定之期。

  丹凤朝阳枪早就抹得光亮,放在床边,丹辰砂打扮整齐后,把枪背上肩头,便向上林出发。

  上林是许昌郊外背山而长的一处竹林,这日山边东风颇为急劲,吹得竹叶飒飒作响,丹辰砂徐徐而行,布鞋踩在落叶上也发出细细的碎裂声。

  林内的气氛与几天前他勘察时回异,太阳刚刚西下,四周连虫鸟声也不闻,死寂而诡异。

  沉吟半晌,丹辰砂抽出丹凤朝阳枪,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向竹林深处走去,环视的双目炯炯有神,不动声色间已把警惕提至最高。

  走得不远,便见四周有打斗的痕迹,砂石四散,青竹折断。

  看来这里不久前才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他心里想着之际,清风送来一股花香,他闻香而去,越近竹林深处,花香越浓,繁多的鲜花铺砌成路,在此处格外异常,然而他无惧,昂首踏着柔软花瓣继续前行。

  眼前的景色渐渐开阔,竹枝上挂着粉色软轻罗,层层又层层,随风飘摇,浮动的竹香、花香间,一辆黄金马车就停在中央。

  丹辰砂脸上的神色依然平静,手持长枪,挺直腰背站立。

  四名彩衣少女挽着花篮从天而降,云袖拂、素手扬,鲜花漫天。

  「恭迎大当家。」少女们非但容貌如仙,连声音也叫人心骨俱酥。

  不语而直视,丹辰砂的眼神既不冷冽,也不迷惑,依旧清明澄澈。

  清风拂过,把鲜花吹到半空,可惜再浓的花香,也掩不去鲜血的腥臭味,仙境美女,也遮盖不了世间的丑恶。

  比纱更薄的软轻罗也随风吹拂起来,露出平滑大石上的一颗首级,鲜血还在流着,把首级下的石块染成血红,其容色惊骇,双眼瞪圆如珠,虽死而不能瞑目。

  丹辰砂从未见过慕容单凤,但这个恐怕就是慕容单凤的人头—名满江湖,百晓生武器榜中排行天下第七的火红飞凤剑就横插在他的首级下面。

  惜英雄重英雄,眼见一个风流人物就此殒命,他于心里惋叹,星目却射出两道锋锐光芒。

  对上他的目光,为首的少女心头顿然震颤,见他提枪踏步而来,更令四名少女不由自主紧张戒备,然而,他无视眼前的如玉美人、神祕马车,笔直走到大石前,单膝跪地,小心地把首级的双眼合上。

  看着他伟岸不凡的背影,为首的少女娇笑着举起手,「大当家请上马车一叙。」

  镂镶金花的车门打开,丹辰砂默然良久,终于转身踏上马车。

  马身外镶金贴银,华丽得难以形容,车厢内却找不到半点奢侈华丽的影子,地上铺着洁白如云的软垫,座椅旁安着一盆白兰花,宽敞而舒适。

  暗香浮动,落日余晖从竹帘透入,投在马车主人身上。

  他戴著明珠金冠,身穿白底团花绸袍,随意支颐而坐,深刻如雕刻的五官在光影下,俊美得近乎没有瑕疵。

  看着丹辰砂走上马车,这个完美的男人伸手指向对座,「坐。」

  丹辰砂依言坐下,一直拿在手中的丹凤朝阳枪在上马车前已经收起,插在红腰巾里,而双手则放在膝盖上,似乎不论时地,他都堂堂正正,不会偏移。

  辘辘的车轮声响起,从竹帘的隙缝看着窗外景色转换,丹辰砂的目光再次回到马车主人身上。

  「为什么杀他?」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慕容单凤。

  「他的剑在武器榜中排名第七,很危险。」马车主人开口,嗓音低沉,充满魅力。

  「只要奋力一战,无憾也!」丹辰砂的言语就像他的人一样,没有特别提气,却字字铿锵。「更甚者,我与慕容单凤素无仇隙,即使战败,亦不至于死。」

  「你不会败。」马车主人忽地勾起唇瓣一笑,笑得风流恣意,却隐隐流露出傲意。

  「他胜不过你。」

  丹辰砂默然半晌,忽然提手不轻不重地叩击车门。「停车!」

  马车果然停下来,他正把车门拉开,却听马车主人笑道:「何不同行?」

  「路不同。」丹辰砂说话神色还是温文平静,却毫不犹疑就开门下车。

  见他忽然下车,紧随马车的几名少女都露出诧异之色,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向车厢看去,而车厢内一片死寂。

  「大当家!」

  当丹辰砂出现在街角时,站在客栈门口引颈而盼的闰东就大叫着向他跑去。

  「大当家!胜负如何?你是不是已经打败慕容丹凤?」

  丹辰砂摇头。「没有。」

  没有?眼见丹辰砂毫发无伤地出现,闰东自然以为他取得了胜利,这时听见他说「没有」,登时愣住。「那战果?」

  他欲语还休,丹辰砂用不着听下去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没有与慕容丹凤交战。他死了。」

  「死了!」闰东更是大吃一惊。「被谁所杀?」武器榜中排行天下第七的高手,堂堂凤凰城主,谁杀得死他?

  丹辰砂沉默半晌,才答,「不知道。」

  短短三个字说得特别郑重,不过,闰东只顾惊讶,并未留意。

  闰东回过神,顿时想倒很重要的事,「慕容丹凤死在你们约战之际,岂不是会牵连到大当家?他虽非你所杀,但死讯一传开,所有人都会认定是你做的!」

  「嗯,为免多事,我们在客栈用过晚膳,便连夜启程,希望在消息传开前赶回水寨。」说罢,丹辰砂便与闰东并肩走进客栈去。

  直到饭菜到齐,闰东还在喋喋不休。

  「无端端被人挑战也罢,他还忽然死掉!唉……这次真是倒楣透了!」

  丹辰砂从容地笑道:「我有哪次不是倒楣顶透的?」自从当年遇上知机子,听到他那番不知算是批命,还是诅咒的话后,十年来,他有什么倒楣事未曾遇过?

  「何况,这还算不得最倒楣的……」喃喃自语,他张开嘴,泄忿似地咬下手中的馒头。

  闰东听不到他的话音,只见他的神色不豫,便以为自己触到他的逆鳞,当下不再多言,脚底抹油地走到柜台前,打点路上要用的干粮食水。

  等待的时候,他无聊张望,柜台正对着大门,他一回身就见大道上八名少女骑着白马而来,中央的马车也分不出是贴满金箔还是根本就是以黄金打造的,在昏暗街道上依旧闪闪发光。

  好大的排场,来者是谁?

  闰东的疑问很快就得到答案,少女们就在客栈门口下马,半数手提彩灯领路,半数拿着花篮,边走边撒出鲜花,把从马车到客栈的路上铺成一张百花花毯。

  这样的派头,不单闰东,路人也纷纷探头张望。

  马车门缓缓打开,银头靴尖踩在鲜花上,顺着靴子往上,看见的是一条金带,一件白底团花绸袍,还有金冠下一张近乎完美的俊脸—正是上林中的马车主人。

  他看也不看客栈的门面,便抬脚踏入,少女们不着痕迹地退到他的身后,美人如玉,更烘托得马车主人丰神俊朗,品貌风流。

  已然入夜,大堂有不少空桌,可那人漆黑如夜的眼睛滴溜扫视半圈,便落在丹辰砂那一桌上。

  「我可以坐下来吗?」

  总算察觉来者不善,闰东忙不迭跑过去,「这张桌子是我们的,你到别处去!」

  「你们只有两个人,怎能霸着整张桌子?无理赶客,岂是有礼之举?」

  闰东哼道:「有礼不有礼,与你何干?再说了,那么多空桌,为何偏要来挤?」

  马车主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含笑瞧着丹辰砂的头顶。

  「好,你坐。」

  丹辰砂点头,坐在木椅上的身子微微晃动,似乎正在挪出位子,马车主人含笑坐下,却见丹辰砂伸手拿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桌面。

  「小二,结帐!」

  侍女们勃然变色,展臂拦截,马车主人那张俊朗非常的脸孔在瞬间僵硬,但眨眼便恢复自若。

  「时至今日,你竟不屑与我同桌而坐了。你是认为我做错事,要师兄向你认错吗?丹师弟……」

  从背后传来的悠悠嗓音入耳,丹辰砂离开的身形猝然停顿。

  「丹师弟,若非瞧不起我这个同门师兄,便请坐下吧。」

  马车主人言语似弱实强,步步进逼,丹辰砂不得不转过身来,但也并非示弱。

  「你是有错!」

  这一句斥责说得掷地有声,眼见对方面容阴沉如水,几名侍女也柳眉倒竖,气氛一触即发,闰东紧张得探手按住腰间武器,接着就见丹辰砂全然无惧,大步回到桌边,迎着马车主人漆黑的双目。

  「不过,你不需要向我认错。」

  在场听见这句话的人有很多,却只有马车主人最明白他的意思—

  错不应该对他说,是要向对不起的人认的。

  「你的性格完全没变。」马车主人微笑,尽是道不出的风流。

  「我向来固执。」丹辰砂手按桌面缓缓坐下。

  闰东自然随他坐下,目光不住向马车主人投去,而对方的眼神自始至终停留在丹辰砂英挺的脸孔上,可丹辰砂恍若未觉,垂眼伸手拿起一个馒头,默默吃着。

  怪异的气氛持续良久,闰东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大当家,他真是你的师兄?」虽非声如洪钟,在寂静中也足以让众人听清。

  使劲咬下馒头,丹辰砂说:「是!」

  马车主人笑道:「师弟,你不是应该更详细地介绍我吗?」

  丹辰砂咀嚼得更加用力,半晌才说:「他是司马云涛,与我同为少林俗家弟子,师事方丈无觉禅师。」既说出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师兄,但也说出双方并非同一个师父,只是同辈师兄弟的关系。

  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何止千百,丹辰砂要表达的亲疏关系,闰东登时瞭然,但听他说眼前看来纨绔的男子竟是少林寺方丈的徒弟,不由得另眼相看。

  注意到闰东惊奇羡慕的视线从自己脸侧擦过,落到对座,丹辰砂几不可察地蹙眉,把手伸向盘子中的最后一个馒头,但司马云涛以更快的动作把馒头拿起来,递到他的面前。

  「师弟请用。」

  停顿半晌后伸手接过,耳边陡然响起惊叫—

  「司马?司马云涛?是那个五皇子、寿亲王?是那个司马云涛?」闰东猛然站起来,表情转变为惊讶骇然。

  其余在场的客人,还有掌柜小二们听见这些词汇都吓得不轻,呆若木鸡地瞧着他们看。

  司马云涛抚了抚衣袖,笑道:「丹师弟,你这兄弟当真有趣。」

  「闰东,冷静一点。」丹辰砂把手按在闰东的肩头上,自己顺势站起来,环顾一圈,抱拳道:「抱歉!我兄弟喜欢开玩笑,说话不分轻重,惊扰大家,失礼了!」说罢,也不坐下,直接拉着闰东往楼上客房走去。

  闰东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客房门前,看着丹辰砂推开房门,他还傻愣愣地问:「大当家,我们不是要连夜赶路吗?」

  「没有必要了。」丹辰砂回头,从二楼栏杆的空隙俯视在大堂的司马云涛。

  提议连夜赶路是想免却麻烦,偏偏他一生中最大的麻烦已经找上门来。

  看着司马云涛的头顶,丹辰砂露出极复杂的神色,而司马云涛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丹辰砂别过头去。

  闰东也看见了,悄声问:「大当家,他真是五皇子,寿王爷吗?」

  「是。」

  「怎么从来没有听大当家提起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师兄?」

  听见他的形容词,丹辰砂英挺飞扬的剑眉不自觉地抽搐两下。

  「也没什么好提的,我和他只是刚巧同出于少林。」顿了下,他淡淡地说:「阿东,他的事,你不要随便对别人提起,免得人家以为我们有心攀附权贵。」

  「是!」闰东慎重地答应,回想起自己刚才大惊小怪的反应,脸上不禁发红。

  而在他尴尬之际,丹辰砂已不说一声,迳自推门入房。

  自司马云涛出现后,丹辰砂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闰东注意到了,心里奇怪,嘀咕着向对面的客房走去。

  第二章

  深夜,万籁俱静,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上二楼,推开紧闭的窗,窜进房内。

  客房内,灯火通明,丹辰砂衣衫未褪,端正地坐在桌边,恍若未觉有不速之客到了,还是一手提壶,一手举杯,自斟自饮。

  「丹师弟。」司马云涛在他面前停步,得不到回应,他把声音放得更轻柔,「师弟,你还在生气吗?」

  「不敢。」泡久了的茶水带着苦涩,丹辰砂举杯细尝,英铤而温和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只有语气生疏而客套。

  「你在生气。」肯定地说着,司马云涛拉开椅子,坐下去,叹气道:「我俩分别这么久了,难道你没有半分想我?」他说话的语气中竟带着幽怨。

  丹辰砂总算抬起头来,直视对方一张俊朗得近乎完美的脸孔。

  「我有。」淡淡而肯定的答案从他的唇中吐出,司马云涛倏然惊喜不已,然而他接下去说:「虽然,我宁愿自己没有。」

  司马云涛愕然,但旋即恢复寻常,「你依然这样坦白。」他笑着摇摇头,「丹师弟,你这样的性格总有一天会得罪人的。」

  「若你认为我得罪了你,抱歉,请便!」前半句算是道歉,后面就是直接送客了。

  「师弟……」看着他平举在自己面前的手,司马云涛的眼神多了不明的情绪。

  丹辰砂笔直视之,毫不相让的眼神在半空胶着,半晌后,司马云涛叹一口气。

  「你真的这样讨厌我吗?师弟……自分别后,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过得好吗?有没有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每一餐吃得好不好?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蛊毒还有没有发作?」

  一连五问,好似情深意重,丹辰砂清澈的眼瞳内闪过复杂的光芒,抿着唇,别过头去,沉默良久才开口。

  「我过得不错。」从声音中听得出他的迟疑,「虽非事事顺利,但水寨算发展得不错,身体也无什么病痛,至于蛊毒……」

  他咬一咬牙,才接着说:「多谢关心,早就好了。」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丹师弟……」司马云涛唇角翘出一个极具魅力的弧度,状似不经意地伸出手轻轻地覆着他放在桌上的右手。

  他默不吭声地把手从司马云涛掌下抽出,让司马云涛的笑容陡然僵硬。

  丹辰砂站起身,伸手束紧腰巾,拿起放在桌上的丹凤朝阳枪。「带我去见慕容单凤吧!他应该就在附近。」

  「你怎知道我没有杀他?」司马云涛沉默良久,陡然锐利的眼神看着丹辰砂,一字一字地说。「你没理由认得出那个不是慕容单凤的首级。」

  「我仔细想过了,你不会杀他。」丹辰砂露出见到司马云涛以后的第一个笑,两排雪白的牙齿闪动光芒,令人眩目。

  「你说的没错,我早就应该猜到你会知道……」司马云涛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自嘲一笑。「以你的性格,若相信我平白杀掉了慕容单凤,又怎肯与我共坐一席?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也就是担心会招来这个后果,他才留慕容单凤的性命。

  「看来不止我清楚你,你也很瞭解我。」笑了笑,司马云涛站起来,拂一拂衣袖。「请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对手—即使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

  丹辰砂只佯装听不见,前后脚与他走出客栈,施展轻功于夜色中奔驰。

  丹辰砂双足飞纵,黄沙扬起,奔出一条磅礴长龙,奇就奇在司马云涛的武功与他同出一源,身形却是缥缈如烟,迅疾若风,丹辰砂尝试提气追赶,却始终落后司马云涛半尺差距。

  丹辰砂心胸广阔,没有介怀,倒是司马云涛自己留意到了,自然地放慢脚步,与他并肩。

  两人的目的地就是早上丹辰砂与慕容单凤约战之地。

  「你把他藏在这里?」环视四周,丹辰砂没有发现丝毫端倪,只好出言相询。

  神祕地笑着,司马云涛从衣袖拿出一根竹管,向天发射,夜空爆开青色火花,眨眼便消散不见。

  知道他另有安排,丹辰砂坐到大石上等待,司马云涛向他身旁的空位看去,因那些灰尘踌躇片刻,还是伫立原地。

  夜风拂起他的衣摆,暗绣花纹绸袍在黑暗中就似反光的雪地洁白得发亮,丹辰砂垂下眼,不再看他,把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手背托着下巴,开始细数地上的碎石。

  约半个时辰后,黑夜里传来马蹄的奔走声。

  声音越来越近,两骑快马出现在眼前,马上两名美貌少女,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跳下马来。

  丹辰砂才抿唇,司马云涛已抢着说:「我没有虐待他。」

  「慕容城主?」丹辰砂不理,踏前两步喊道,男子应声抬头,容色虽然狠狈,但依然有一股掩不去的风采。

  「慕容城主,失礼了!」丹辰砂抱拳,右手疾速地抽出长枪。

  「你做什么?」押着慕容单凤的两名少女立时大喝,腰间蛾眉刺同时抽出。

  面对两名娇柔少女,丹辰砂不由得迟疑了下,剑眉微微向内凝聚。

  「退下吧,好男不与女斗,别叫我的师弟为难了。」

  司马云涛嘲弄地弯起唇角,拍一拍掌,少女们领命收起武器,没了阻挠,枪尖顺势划下,俐落地把慕容单凤身上的麻绳削断。

  麻绳落地,慕容单凤还是动也不动,司马云涛不急不缓地走上前,在慕容单凤怨毒的眼神中,右掌重重拍上他的背心。

  被封穴道甫解,又受此重击,牵动身上新伤旧患,慕容单凤肩头晃动,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丹辰砂剑眉一横,眼神如箭般向司马云涛射去,司马云涛微笑着拂一拂衣袖,举手投足俱是风流。

  唇瓣动了动,丹辰砂最终没有开口。因为即使司马云涛不说,他也知道对方所做全因为他,无奈之下,他勉强收敛心神,目光落在慕容单凤身上。

  「慕容城主。」他一揖,「今日的事皆因丹某而起,仅在此向城主致歉。」

  「咳……」慕容单凤勉强压下咳嗽,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抬起头来。「你就是丹辰砂?」

  「正是。」他坦荡承认,心中却暗暗奇怪,此次约战乃由慕容单凤主动提出,而慕容单凤竟然不认得他?

  「想不到连云寨大当家不仅为人嚣张跋扈,更是个卑鄙小人!」慕容单凤冷冷说着,眼神来回于他与司云涛之间,满目鄙夷。

  丹辰砂不由得一怔,在这种情况下被认为是卑鄙无耻,他并不意外,不过「嚣张跋扈」这四个字被用在他身上,倒是平生首次。

  「慕容城主,此次的事,丹某确有不当之处,至于这位仁兄,他……」按捺住向司马云涛瞪眼的冲动,他咬一咬牙,才接下去说:「他是在下的师兄,只是太过担忧我与城主之战,才出此下策,所谓关心则乱,对城主并无恶意,丹某在此也代他向城主赔罪,若他日有用得着丹某的地方,在下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如此说来,就等同把所有罪都揽在身上,司马云涛在旁听着,冷冷发笑,同时露出冷笑的还有慕容单凤。

  「何必等到他日?」按住胸口,他从地上站起来。「就在今日吧!」

  他说着,缓缓挺直腰杆,扬起下巴,高手的气度油然而发,一切的污损、伤势都变得不再惹人注目。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开口迎战,毕竟是愚蠢的,即使他本人不觉,丹辰砂也绝不愿占这个便宜。

  「慕容城主有伤在身,又何必……」劝说的声音陡然歇止,只因他看见对方的眼神就像火般燃烧起来,带着无比的自负与决心。

  「……好。就今日吧。」沉默片刻,丹辰砂点头答应。

  司马云涛早有所料,击掌,少女把飞凤剑双手奉上。

  「还你!」司马云涛声音未落,剑已脱掌而出,暗藏巧劲,火红的剑身化做火圈,回旋着向慕容单凤飞射而去,慕容单凤接剑,却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嘴角再渗血丝。

  试出自己想知道的,司马云涛笑着退到旁边。

  「你俩要打就快打吧,我很久没有看猴戏了。」说罢,更鼓起掌来。

  慕容单凤气得双颊发白,拿着剑的手颤抖不已,丹辰砂无奈地叹一口气,右手持枪,摆开架式。

  「慕容城主,失礼了!」抱拳后,划出一个枪花,他倒提枪尾,结结实实地往自己胸膛击去。

  在重击声中,司马云涛垂下眼去。「依然是个笨蛋。」

  细细的声音中也不知道是怜惜还是怪罪,没有人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所有人都被丹辰砂的举动所震撼了,包括慕容单凤。

  「为什么?」

  「这样才算是公平一战。」丹辰砂理所当然地回答,鲜血从嘴角淌下,无损他的英气,那正直与坦荡的言语,足以令人自惭形秽。

  慕凤单凤沉默地看着他,迎视于其眼中射出的闪亮光华,半晌后,也露出一抹笑容。「好!好一个公平一战!」

  明明是气质不同的年轻高手,在一笑间,却散发著同样动人的光采,眩目得令人不敢直视。司马云涛眯起眼看着,俊脸上却挂着冷冷的笑容。

  虫鸣声倏然而止,落叶飘下,两条挺拔身影同时冲向前。

  慕容单凤剑尖斜斜划出,瞬间已攻击丹辰砂十七、八下,剑刃吞吐之间,带起红光,侵略如火,丹辰砂却宛如巍峨高山,稳稳屹立,双眼凝神于剑尖之上,丹凤朝阳枪每点一下,便把慕容单凤的一下剑势挡住。

  两名少女从旁看去,只觉慕容单凤的剑法夺目好看,胜过丹辰砂不知多少倍,唯有司马云涛为丹辰砂的枪法暗暗点头。

  丹辰砂的枪法实而不华,大巧若拙,实在已尽得少林枪法的精髓,若单以枪法而论,即使师父亲临也未必能比他强,任慕容单凤的剑势如何疾猛,也始终无法迫近他丈二之内,如此下去,不须百招,慕容单凤便要败在他的枪下。

  与此同时,与他有同一想法的便只有慕容单凤自己。

  自己的剑势越来越猛,丹辰砂却是镇定如初,丈二长枪的枪尖每晃一下,都正正抵住他的剑尖,看似举重若轻,却传来千斤之力,压得他根本无法踏前,哪怕只是半步。

  不行!如此下去,自己很快便要力竭了!他从心里着急起来,手心一翻,剑法蓦变,他腾身跃起,飞凤剑在半空划出两个半圆,向丹辰砂的头顶疾刺。

  司马云涛不动声色地踏前半步,收在袖口里的双手已扣紧两枚暗器。

  杀招临门,丹辰砂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显得沉着,劲风扑脸生痛,他不退反进,左足大步跨前,健臂抖动,划出枪花。

  曙色初露,把枪尖照得银白光亮,一朵又一朵枪花接连不断,气劲把剑带得歪斜,慕容单凤急急拍出左掌,丹辰砂叹气一声,竟不闪不避,踏步迎上,枪尖向他喉头送去。

  慕容单凤心中震骇,然而要退已是不能。

  丹辰砂的枪在慕容单凤喉头前半分止住,慕容单凤的脸色煞白得难看。

  「为什么?」

  回枪,丹辰砂淡然地答。「起于武,不一定要止于杀。」

  看着枪尖从自己喉头移开,慕容单凤紧紧攥起拳头。

  「百晓生武器榜天下第七的排名,难道你不想要?」

  丹辰砂微笑,右手一抖,枪身收回枪头之中,插回腰间红巾去。

  战场上来回千百遍,这个杀字,难道还能不厌?再多的鲜血,除了身外之物,还能够换来什么有价值的?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微笑,慕容单凤的心思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身受重伤,身法剑法虽在,但掌力已失,丹辰砂同样身受内伤,但丹凤朝阳枪乃是利器,又占了长度的便宜,枪尖往前一送便能杀他。

  这样的一个人,能杀而不杀,毫不犹豫放弃名扬天下的大好机会的男人……

  慕容单凤忽地一笑,回剑入鞘。

  暗地冷哼,司马云涛把双手从袖口拿出来,走上前去。「师弟,我们走吧。」

  丹辰砂抬起眼,飞快地看他一眼,点头不语。

  司马云涛招手,少女便把马牵上来,慕容单凤却在此时把丹辰砂叫住。

  「等等!」

  丹辰砂转身看去,一封信笔直掷向他的面门。

  「接住!」

  疑惑地接下信封,拿出信仔细看过后,丹辰砂露出苦笑。

  慕容单凤冷冷地道:「这封信应该不是你写给我的吧?」

  「不是。」把信收好,丹辰砂摇头,神色诚恳地道。「请相信我,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向别人写过挑战信。」

  慕容单凤冷哼,虽不开口,但心里早已相信他的话。

  抢过信,司马云涛扫过内容后笑道:「这么一封词藻肤浅幼稚的挑战信就令你信以为真,愤然向别人约战?慕容单凤,你的脑袋装什么?有空真的要剖开看看。」

  他神色带笑,言语却辛辣无比,慕容单凤盯着他,一字一字说:「你不剖开我,我也一定要剖开你!留下名号,约个日子!」

  「哦?」扬起下巴,司马云涛露出不屑的眼神,牵动唇角正要开口,旁边的丹辰砂忽然说—

  「我们走路回去。」说罢,便真的没有再多讲半句话,掉头便走。

  连司马云涛也因此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先向慕容单凤冷睨一眼,接着,指着牵马的少女,吩咐道:「马给他,妳们别跟上来。」

  说完,司马云涛就追着丹辰砂远去。

  他步履匆匆,很快就看见丹辰砂的身影,他并没有走远,反而停留在拐弯处的一棵大树下,好似故意在等他追上来。

  即使明白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他还是从心底里舒服起来,放轻脚步走过去。

  丹辰砂正抱胸背倚树干,脸上流露出每次与人交手后独有的疲惫,一绺浏海微微从额前垂下,阴影映衬着俊挺的侧脸……司马云涛的手抵着树干,弯下头,渐渐接近彼此间的距离。

  贴近得甚至能数得出他有多少眼睫毛。

  他的额头很饱满,眼眉又黑又浓,睫毛长而卷起,挺直的鼻梁下是淡红色的嘴唇,此抿紧着,表现出坚毅有力的线条。

  忍不住吸一口气,司马云涛抬起眼,正好对上丹辰砂的眼睛,一对晶亮的眼珠子,闪动着恼怒,又或者还有无可奈何的光芒。

  司马云涛耸肩,在监视下移开目光,挪动身子。

  两人以同样的姿势,倚着大树站立,额角微微相贴。

  初升的太阳光辉从树荫散落,不像是阳光,反而似是细碎的星光,微风吹拂,彷佛倘佯在海面上漂荡,轻浅的熏香从身侧飘来,传入鼻尖。

  丹辰砂倦透了,在宁静而令人心安的气息中,眼皮不由自主越垂越低。

  无声无息地,司马云涛的视线再次落到他的身上。「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慕容单凤会轻易向你挑战?」

  声调温柔不已,于恍惚之中,丹辰砂的回应也极为轻柔。「为什么?」

  「因为……」司马云涛轻轻呼气,恍若惋叹。「因为随着信送到他手上的,还有他家里的一个下人的人头。」

  丹辰砂蓦地睁眼,「你早就知道?」

  「是。」垂眼看着他,司马云涛的眼神竟然柔情如水。「我早就知道。」

  「你有什么目的?」丹辰砂缓缓站起来,挺直身子,眸子恢复平时的有神,直盯司马云涛。

  「你要问的应该是陷害你的人有什么目的。」他耸耸肩头,露出无辜的神色。

  丹辰砂只当作看不见,直接了当地问:「你这次出现想做什么?」

  「你应该猜到的。」司马云涛垂首,指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挂在腰间的香囊。

  留意到他的小动作,丹辰砂心底倏地一沉。

  「你以前不是用这……香……」他暗运内劲,真气还未流转全身,膝头已然发软,手撑树干才勉强站稳,他心中既惊且怒,更兼满腔不可置信。「你用**?」

  「我怎会?」司马云涛矢口否认,笑着卷起衣袖。「一定是你奔波整天,又与慕容单凤交手,损耗太多体力而已。」

  「荒谬!我的确是累了,但是……难道……你就是等这一刻,你……」想通所有事都是他故意安排,等的就是自己精疲力尽的时刻趁虚而入,丹辰砂怒气攻心,**发作得更快,霍地往地上倒去。

  「丹师弟……」司马云涛抢前而去,把他搂入怀中。「你还好吧?」

  他得意、刺目的笑容未及展露,丹辰砂突然出手,铁拳迅如疾雷,瞬间已至眉睫,即使狡猾如他也料想不到丹辰砂在这种情况下尚有余力出手,登时吃了一拳。

  丹辰砂身中**,力道已减弱不少,但还是打得他勃然变色,眼看第二拳眨眼便至,急忙侧肩卸开,提起手刀疾砍。

  手刀重重砍中颈脉,丹辰砂眼前发黑,晕倒过去。

  螺细八宝柜、黄铜沉香鼎、八仙过海金挂屏、轻罗紫金纱……细数着一件又一件价值连城的摆饰,丹辰砂冷漠的眼神回到面前男人脸上。

  「你够了没有?」

  「不够,永远也不够!」汗水从下颔滴下,司马云涛的嗓音更加低沉性感,把丹辰砂蜜色的大腿举起,有力的挺进。

  两人的身躯已经完全袒露,下体纠缠相贴,司马云涛身上肌肉如雕像般完美无瑕,随着腰身的摆动而不断起伏,巨大的欲望于两丘露出一小截,再完全没入。

  喘气与**拍击声交接响起,丹辰砂却自始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或者半点情动之意,若非结实健美的身躯上布满汗水,脸颊隐隐浮现潮红,任谁也不会联想到任何淫欲之事。

  司马云涛或许是因为这样,恶劣地使劲拍击起来,撞得他两片臀丘发红发热,后穴似被巨大的长枪乱捣乱撞,痛得厉害,冷汗从额角不断滑下,然而他宁愿咬得牙关出血,也不肯从牙缝间泄出丁点声音。

  还是这么倔强。

  司马云涛勾起唇角,忽然把自己的欲望抽出来,弯下身子,张口含住身下人的欲望。

  丹辰砂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司马云涛置若罔闻,含着他的分身,舌头沿着柱身游移。

  「放开!放开!」丹辰砂慌乱起来,脸上阵红阵白,无力的抓住他的头发,想把他拉开,司马云涛反而收紧嘴唇,使劲地吸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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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2 21:20:25 |只看该作者
腹黑文,腹黑文。喜欢,去找找看有资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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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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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挺不错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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