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首发】『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同人』《见谒》作者：狡娈【2023年2月23日更新至第44楼】（同人 古风 儿助攻爹妈）

贫道玄辰

　　而后，与他关系尚算良好的一个戒律长老的弟子忽然跑进来，说是玉衡长老破了戒，如今正在戒律庭受罚。
　　“你说什么？！”薛蒙和楚暮焰闻言心底焦急，丢下杯子就往戒律庭去。
　　薛蒙一边跑一边骂墨燃那个狗^东^西也不知道拦着点师尊，楚暮焰却暗自责怪自己思虑不周，墨师曾说过彩蝶镇之事，但他的重点都放在了和楚师拜堂上，怎样的姿势怎样的唱词，比之宫里那场简单许多却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开心，那时他们还没有坦陈心意……仔细回想脑子里全部都是墨师脸上的傻笑，而后才是楚师重伤。
　　利爪入骨，皮肉皆腐，甚至，硬生生扛下二百罪杖，直至血肉模糊。
　　墨师心里待晚宁总是有许多亏欠，他的晚宁，为他燃尽一生，奉上一切的晚宁，抱着仅剩的自尊一意独行，固执的为他照亮回家的路的晚宁，被他弃如敝履的晚宁。
　　这样的悲哀自弃荆棘般裹得深藏不露，每翻出来都会扎得他痛不欲生。
　　楚暮焰摇了摇头把那些琐碎的记忆藏好，想做的事情太多，可是到底年岁太小，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当真，只盼着临行时塞给师尊的锁灵骨起了作用，否则……
　　戒律庭外围了一圈的弟子，薛蒙嘶声力竭的叫他们让开，拉着楚暮焰挤了进去，看着鲜血染透的白衣瞬间红了眼眶。
　　“师尊！”
　　楚晚宁置若罔闻，直直的跪在堂前，微蹙着眼睫。
　　戒律长老于心不忍，声声劝着，一百杖足够了，已经足够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两百杖怎么受的住。
　　楚晚宁咽下口中的血腥气，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若我不按例律领罚，他日有何颜面管教弟子，继续。”
　　楚暮焰气息不稳，跌跌撞撞的就要闯进去，忽地被一道结界拦住。
　　“不要丢人现眼，给我回去！”楚晚宁抬手引灵，一双凤目又冷又利。
　　门外的楚暮焰‘噗通’一声跪下，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师尊没错！请戒律长老收回惩罚！陈家为娶新妇合谋逼死罗氏女，师尊为厉鬼申冤报仇，师尊没错！师尊没做错！”
　　薛蒙眼底含泪，咬着牙跪在小师弟旁边：“师尊没错！请戒律长老收回惩罚！”
　　“聒噪！”楚晚宁的精神渐渐涣散，却还是厉声道：“墨燃师昧，还不快把他们带走！”
　　墨燃想到师尊是为自己受伤的，心底不是滋味，干脆也跪了下来，连着师昧，长跪不起。
　　“师尊肩上有伤，还请戒律长老，避开伤口，下手……轻一些。”
　　“师尊受伤了？！那还打什么打赶紧去疗伤啊！”薛蒙一下子炸了，握拳打在结界上求师尊不要再硬撑，天之骄子的凤凰儿，哭得惨惨戚戚。
　　楚晚宁闻言，眉目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其他长老门下的弟子借着名义跑来凑热闹，玉衡长老为厉鬼申冤怒打普通人之事很快就传开了，但碍于其威名，弟子们到底还是不敢大声喧哗。
　　两百杖毕，楚暮焰和薛蒙顾不得酸麻的双腿，连滚带爬的来到师尊身边，终是支撑不住的楚晚宁朝着他们倒下来，身上的血色蜿蜒，仿佛流尽了一般。
　　楚暮焰唤墨燃过来和薛蒙一起扶着师尊，师昧也说要帮忙，只有他碍手碍脚，不免怨憎起自己的弱小，竟连扶着楚师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实在是讨厌至极。
　　他抬起头，明晃晃的太阳刺得眼睛发痛，痛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贫道玄辰

　　还未等开始休养，楚晚宁又要去阎罗殿罚跪，气得楚暮焰直想挠墙。虽说鬼爪被掺了他的血的半成品锁灵骨挡了一些，卸去半数力道，但还是伤及了皮肉，流了很多血，又受了杖刑，不好好休养只怕会留下病根，但瞧他的样子，楚暮焰头一次为楚师的死心眼头疼起来。
　　只是楚晚宁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阻止，楚暮焰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来陪着师尊罚跪，顺便还能帮忙看个伤换个药，理由是白日里顶撞长老。
　　楚晚宁：……
　　薛蒙说要和他轮着来，被楚暮焰拒绝了，倒是墨师兄，师尊毕竟是为他而受伤的，也该尽尽心，至于明净师兄，受了伤还是好好养着。
　　听罢薛蒙瞬间被他话里的消息吸引了心神，逮着墨燃就骂了一顿，连骂半个时辰不带换气。
　　墨燃自觉理亏，怼了他两句黑着脸答应了。
　　阎罗殿里一灯如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摇摇曳曳，拉的很长。
　　楚暮焰以前也是个经常受伤的，绷带结打得实用又好看，比起楚晚宁自己胡乱裹的要漂亮得多，一边系一边嘟嘟囔囔，致力要给楚师洗脑，把自己和师兄们的担心都告诉他，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爱护自己云云，以后绝对不能再受这么重的伤，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师兄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师尊可是他最亲最近的亲人了……
　　楚晚宁一开始也认真听着，毕竟这么多年也就小徒弟会不顾冷脸的亲近自己，只是时间长了……他的眼神开始放空，神色看似认真但莫名的有点儿僵硬，双手握拳放在膝上，薄唇轻抿。
　　明显的表情稳重严肃，脑子离家出走。
　　楚暮焰叹了口气，楚师要强，惯是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不论痛得多深多狠，都硬生生的一个人撑下来，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若是这孤性唠叨一遍扭转不回来，那就十遍，百遍，总有一天楚师能听进去些。
　　为师尊拢起衣领时，一只锦囊掉了出来，殷红的色彩，绣了活灵活现的合欢花。
　　这是……
　　未等他捡起来仔细辨认，楚晚宁忽地伸出手，把锦囊死死的抓在手里，抓得锦囊都有些变形了，指节泛白，连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是成婚用的东西，却莫名的出现在楚师的身上……啊他想起来了，楚师身上的确有个绣了合欢花的锦囊，戴了很多年，有些磨损与褪色，可他还是很珍惜。
　　墨师说那是二人的定情之物，早从很久以前，他们便相互爱慕，却不自知，楚师反驳到是只有你不自知罢，墨师便挠着头发说自己太笨了，要早些知道晚宁那个时候便喜欢自己，他早就把晚宁抱回窝里，谁都不给看了。
　　当然这话是背着楚师说的，他还不想教晚宁下不来台，更不想举着见鬼跪藤条，虽说面红耳赤的晚宁也极为可爱。
　　那时的楚暮焰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噎到撑，揉着胃看禽^兽一般望着墨师，直到他说够了自己停下来。
　　楚晚宁默然不语的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小徒弟绷着小脸，像是在回想在哪里见过这东西，看看年龄也不是个懂得这些的，心下松了些许，就听他开口。
　　“师尊……是和墨师兄结亲了么？”
　　薄若青烟般，却在楚晚宁心底重重的炸开了。
　　这般恶心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原来，全都被小徒弟看在眼睛里了么？

贫道玄辰

　　他们会怎么看？
　　苟^且^龌^龊^禽^兽^不^如，楚晚宁觉得荒谬极了，觉得自己恶心透顶，满腹憎恶。
　　为什么非要留着这只锦囊，为什么不藏好偏被小徒弟发现，为什么偏偏……对自己的徒弟动了心思。
　　墨，燃。
　　骤然呼唤的名字，恍惚是深冬彻骨的风，让他从血肉冷到了骨髓，冷得眼前发黑，浑身发冷，拢紧了衣袖也暖和不起来。
　　感觉到身边之人的丝许颤栗，楚暮焰忍不住回头，想要看清楚师尊的神情。忽明忽暗的橙光中，楚师的脸像是蒙了一层纱，静寂的温柔，等待最后审判的孤勇。
　　春夜未已，还有些寒凉，楚暮焰想给他暖一暖，绕过楚师的伤处埋进他怀里，拥抱着冰冷的身躯，带着鼻音的软语莫名委屈。
　　“怎么出了趟门，师兄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师娘，我瞧着墨师兄那张脸，实在不像个安分守己的，师尊怎么就看上他了，薛蒙师兄也挺好的吖，而且我很快就长大了，师尊也看看我吖，我也会对师尊很好的……”
　　越说越不像样子，越说越没了边儿，楚晚宁满头黑线的戳了戳他的圆脸，换来一个控诉的小眼神。那些压在心底的东西忽然就这么消散了许多，他淡淡道：“胡闹。”
　　不痛不痒的斥责，透出了几分亲密爱怜，楚暮焰眼珠子一转，装作大方的瘪了瘪嘴：“那好叭，墨师兄做师娘我也认下了，总比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好一些，师尊千万别那么早答应，可美得他，哼，总得考验考验。”
　　楚晚宁心底苦涩，没办法告诉他只是自己的妄念，只得咽下苦果，低沉道：“不必了，都是误会。”
　　是了，鬼司仪是误会，墨燃想要亲吻的也不是他，拜堂成亲也是误会，他只是，偷了墨燃对另一人好感的，见不得光的窃贼。
　　“这怎么行！”楚暮焰脱口而出，顺便改了改原本定下的剧本：“墨师兄虽然嘴笨了点，蠢了点，但其实个好孩子，师尊你千万别不要他呵，你不要他了，谁还会要。”一下子把主客双方交换了位置。
　　“我当然不会不要他！可……”楚晚宁耳后微红，那双眼睛里仿佛落了雨，只怕是第一次在徒弟面前如此的情绪外露。
　　“这不就行了。”楚暮焰放声轻缓：“我的师尊那么好，谁都会喜欢，何况是墨师兄，但在这之前，我得把师尊藏好了，保护好，莫教那些来历不明的家伙拐走了。”仿佛他是什么不出世的珍宝，任谁都想抢走一样。
　　楚晚宁不置可否，那些不可言说的厌恶与仿徨却被小徒弟跳脱的戏语一一安抚，暮夜长长，楚晚宁忽然想起了前日里那一碗甜粥，细糯的白米，加了绵软的红豆和鲜亮可人的枸杞，还有他会喜欢的糖桂花。
　　这样就够了。
　　他想。
　　他从来不会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这般的亲近，就足够了。

贫道玄辰

　　阎罗殿里无人出入时静谧安然，只在雪色的窗纸上印染出一些因风而生的凌乱树影，瞧着颇有几分趣味，楚暮焰的眼睛随着影子摇摇曳曳，不一会儿扭过头来，拉着楚师的衣袖卖乖，说是这都晌午了，墨师兄怎么还没来，他想去看看。
　　楚晚宁知道他年纪小坐不住，便随他去了，毕竟原本，他的小徒弟就不该受罚。
　　楚暮焰吐吐舌头跑出正殿，拐角时与提着食盒踱步的墨燃撞在一起。
　　“墨师兄。”脸上是不惊波澜的透彻，还有些不掩痕迹的亲近与濡慕，只是言语间却带着一丝恶趣味：“果然树不比人影，袅娜婆娑。”
　　一句话说得墨燃无语凝噎，心底腹诽小师弟不给面子，有些事情知道就行了，非要说出来做甚，徒增尴尬么。
　　像是看懂了他脸上的表情，楚暮焰粲然一笑，有些怀念的侧目：“语言是有力量的，墨师兄，隔着这层皮囊，没有人能真真切切的看清楚另一个人的灵魂，好的还是坏的，亲近还是疏离，更何况……”墨师兄永远不会知道，他是多么让人羡慕，从一开始，就俘获了这世上最纯白的灵魂。
　　“太过分了小师弟。”墨燃蹲下来，揪了揪楚暮焰鬓角垂落的发丝：“这些话你应该对着师尊去说才对吧。”毕竟要说无口无心，谁都比不过他们那个师尊。
　　楚暮焰却只是笑，他说：“师尊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还是有些闹别扭，所以，得麻烦墨师兄去哄哄了。”
　　墨燃闻言脸都快裂了，他有些崩溃的挠挠头：“哄……师尊？师尊那个样子哪像是我能哄住的，小师弟你这是要我死啊。”震惊，酸涩，愤慨，偏偏却没有该有的畏惧，无数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为齿间的颤动。
　　“去吧，没有人会比你说出来更有用。”楚暮焰的话听在耳中有些奇怪，墨燃来不及分辨，就随着细软的手掌站起来，被轻轻推向正殿：“语言是有力量的，我相信墨师兄一定能做到。”
　　伴着门内一句“还不快进来”，楚暮焰眼角眉梢都漫上幸灾乐祸，只是想起墨师兄身上的东西，又淡了下来，虽然在笑，眼底却平静得令人心颤。
　　他抬起手，指尖仿佛捻动着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白皙的肌肤顷刻间勒出了红痕，像是要勒断一般，指节泛起可怕的青紫，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楚暮焰轻轻叹了口气。雏鸟的身体委实太过脆弱，他还是得想办法拿回自己的身体才行。

贫道玄辰

　　阎罗殿里气氛微凉，那些对话虽然离得有些远，但还是断断续续传了进来，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更是十分明显，楚晚宁听得炸毛，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又想把那个胡说八道的臭小子拽过来狠狠揍一顿，而墨燃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师尊可好些了？”墨燃小心的措辞，想着小师弟要他哄师尊，有些不中听的话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下去：“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师尊救了我。”
　　楚晚宁目光游离，偏生不落在他身上，只道了句：“无事。”
　　一句话不知道掺了多少水分。
　　墨燃心底不信，脸上也带出了些，他打开食盒，第一层是凉拌的薯蓣云耳丝和菜梗猪肝，见师尊扭过来的眼睛微微发亮，忽然有了些想要在他面前献宝的冲动。
　　“我听说师尊是临安人，便叫他们做了些那边的菜，都是补血的，也不知合不合师尊的胃口，啊对了，还有这个。”说着又打开第二层，里面是加了花蜜的桂圆红枣汤和一小碗阿胶炖牛肉，上面还撒了些黑芝麻。
　　食物的香气逸散开来，楚晚宁讶异的看着他盛好汤塞进自己手里，温暖的甜香，飘着几颗切成两半的红红白白。
　　他缓缓低下头，把清甜的汤水喂进嘴里：“味道很好，谢谢。”
　　墨燃虽然绷住了脸，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往上翘。
　　明明只是敷衍行事，只是碍于尊师重道不得已前来，却还是动摇般的跃跃欲试，战战兢兢，晨露未落便急急的下山去寻了菜谱送到孟婆堂，怕做菜的大厨不小心丢进去把辣子还一眨不眨的盯着，桂圆红枣汤是他自己做的，一半送去师昧哪里，一半加了蜜给师尊。
　　偌大的堂间只有执箸碰盏时的清脆声响，伴着折进来的微醺，仿佛时间都要比别处走的慢一些。
　　但再慢，到最后也是留不住的。
　　食盒还有第三层，巴掌大的细碗，釉色的瓷白点衬着黑褐色的药液，只闻味道就知道会有多苦涩。
　　楚晚宁皱起眉，手里的汤也不甜了。
　　芝兰玉树般清冷高华，淡泊从容，哪怕受了伤也像是落在地上休憩的鹤，没有半分烟火气，望过来的眼神端严凝重，无端清冷了许多。
　　墨燃顿了顿，片刻道：“怕苦，也是要喝的。”
　　楚晚宁被他说的气闷，接过药来一饮而尽，腥涩麻苦的味道直冲灵窍，呛得他差点吐出来，感觉到有什么抵在唇边，想也没想的舌尖一卷含进嘴里，带着花香的甜味瞬间把苦涩压了下去。
　　是一颗桂花糖。
　　喂给他的少年脸上清秀俊丽，嘴角一丝懒洋洋的，若有似无的笑意，纯粹的生机鲜活，梨涡深深，带着些市井烟火气的纯真。
　　以下犯上的蠢孩子。
　　楚晚宁咬着糖，薄唇紧抿，任谁也撬不开的样子。
　　可今日的墨燃，仿佛格外的胆大妄为，见师尊不语，学着小师弟的样子捉住他垂落的衣袖，轻轻摇晃：“师尊，你理理我……理理我好不好。”

贫道玄辰

　　好像埋藏了很久，死死禁锢在心底的某些东西被放了出来，真挚的，温柔的，蛰伏的，蠢蠢欲动的，破土而出。
　　眼前所有的尘影都一股脑的信手拂去，只想着贴近了，再贴近一点，就不会疼。
　　“糖，很好，你也……很好。”楚晚宁有些犹豫，虽然面皮薄，但这里到底只有师徒两个，让他抓着也无妨。
　　足够了。
　　墨燃的喉底哽咽，期期艾艾发不出声来，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又不知从哪说起，几番开口就变成了自陈。
　　“师尊，那天王夫人的海棠花，我不知它的贵重，摘下来其实，是想送给你的。”他的脸上微红，不知怎的就说起了这些，只觉得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生怕回头又给忘记了。
　　楚晚宁哑然，问：“为什么要给我折花？”
　　想起那天的事，他也觉得自己有些错处，但还是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得让师昧送去了一碗亲自做的抄手，也不知道墨燃原谅他没有。
　　“就……觉得挺好看的，和师尊很相配。”都，那么的好看。
　　墨燃的脸像煮熟了的虾子，越来越红，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原本抓着的袖子放开，小心翼翼，又矜持温存的一点点贴近，一点点拉住师尊的手，只盼着能再亲近，更加亲近一些。
　　紧挨的身体不知所措的颤抖着，下意识想要抽离，仿佛不习惯这样的肢体亲密，却又拒绝不了身旁灼烫的温度，只好僵硬的放任，违和到近乎可爱的反应。
　　“笨死了。”
　　果然还是斥责，墨燃吸了吸鼻子，正想着再凑上去，忽然感觉头上一重，师尊握紧了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头：“下次别在犯了。”
　　原本是来哄师尊的，结果自己倒变成了被哄的那一个，墨燃蹭着额上温暖的掌心，眯起了眼睛：“不会再犯了，要是再犯，就……就让师尊用天问把我打死吧。”
　　“尽说胡话。”楚晚宁敲上他的头，听到一声痛呼又下意识的揉了揉。
　　少年人的明媚热烈，暖融融的让人心生喜意，却也带着棘手的灼烧。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太过轻易，太过珍贵，令人担忧会不会很快就烧成灰烬，热情消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很多人都觉得玉衡长老目下无尘，眼里揉不得沙子，哪怕半分喜欢都是踏着绝境的不归天险，任谁也想不到他也会懊恼于某个人待自己若即若离。
　　他冷的太久了，冰冷、麻木便也不觉得如何难过，可一旦被暖化了那层冰壳般的面具，让他再回到冰里去，就只觉得每一分每一寸的血肉都在歇斯底里的抗拒。
　　甚至只是这样想想，就忍不住有些难过。
　　一个面含笑容，一个舒颜温淡，和乐融融下是两个淌着血泪的孤影，却不谋而合的把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藏起来，索性另一个也是如此笨拙，若无其事的，期颐着从这片刻的时光中，得到些许的温柔与安慰。
　　辉扬的薄光透过窗檐倾洒在两个人身上，忽明忽暗，风和树影，枝叶颓唐，树下不知名的花开遍，蛱蝶蹁跹拂过，映了满地夏芒，缠绵缱绻。

贫道玄辰

　　另一边，楚暮焰没有墨师兄给自己送吃的，只好溜达着来了孟婆堂，正好和一脸百无聊赖的薛蒙打了个照面。
　　见到是他，薛蒙一下子激灵了：“唉唉小师弟，到这边来，这边。”手舞足蹈的生怕别人瞧不见他似的。
　　楚暮焰失笑，盛了几样喜欢吃的坐在他旁边，又瞧见他盘里戳烂了的菜色，登时没有了胃口。
　　“薛师兄，我还是换个地方吃吧。”
　　薛蒙顺着他的死鱼眼看向自己的食盘，顿时也有了几分赧然，收了收推到一边去，急急地问：“小师弟，师尊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我见墨燃那家伙去阎罗殿了，他能照顾好师尊么，要不我也去吧……”
　　楚暮焰夹起一块麻婆豆腐，吃掉，又夹起一筷鱼香肉丝，吃掉，刚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听到最后，已经开始双眼放空，只知道啊啊嗯嗯的附和。
　　夭寿了！他怎么感觉薛师兄越来越啰嗦了。
　　直到盘子空了，楚暮焰才猛地回过神，而薛蒙的脸已经黑得滴出水。
　　旁边路过的小弟子好心提醒：“薛师兄闭嘴很久了，你还在嗯嗯啊啊。”说完飞快的脚底抹油。
　　楚暮焰：“……”
　　薛蒙一脸怒气，哼了一声，饭也不吃，气呼呼的走了。
　　楚暮焰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他愕然发现周围一些其他弟子也齐齐松了口气，恍然间终于有些明白了师尊听他唠叨时的感受。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楚晚宁的惩罚结束，接下来还有三个月的禁足，此间不能离开死生之巅，还要做许多杂活。
　　后来仔细想想，却是之后不可多得安稳和乐的时光。
　　楚晚宁在孟婆堂里打下手，洗了许久的菜被楚暮焰推过来帮忙的墨燃烧了一锅青菜炖豆腐，炖得久了菜叶有些发黄，但是微甜的口感十分不错。
　　楚晚宁在奈何桥清扫落叶，擦洗玉柱，几个弟子拿着扫帚抹布过来帮忙，薛蒙和墨燃扫着扫着互不相让，差点打闹起来，被楚晚宁一个眼神喝停。
　　半日里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落在阶上，不一会儿就积起了水洼。眼见着散了课，弟子们大多没有带油纸伞，踩着飞溅的雨水往住处跑。
　　桥洞里躲雨的师徒五个相互看了看彼此落汤鸡的样子，不知是谁先笑了，都发出愉悦的气音。
　　楚晚宁想了想，掌心的灵力涌出，渐渐的覆盖了整个奈何桥，直到弟子们休息的地方。回过头看见几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轻咳一声望向外面的雨帘。
　　“诶？奈何桥上怎么布了结界？”
　　“是璇玑长老吧。”有人猜测：“这里就是归他管的，肯定是璇玑长老。”
　　却又有人提出异议：“那可不一定。”
　　“嗯？”
　　“我听说这几日是玉衡长老在这边扫洒，说不定……”
　　“诶诶？！啊我想起来了，的确是……嘤我不敢提那个名字QwQ”
　　“可去你的吧，玉衡长老怎么了，虽然冷了些但是嫉恶如仇，比那些个伪君子好的多吧，最重要的是，好看啊(o艸`)”
　　“有本事你当着玉衡长老的面说→_→”
　　“嘤～还是算了，此等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还是缩着吧_(:з」∠)_”
　　众弟子嘻嘻哈哈，全然不曾知晓他们议论之人就在桥下。
　　墨燃一抖一抖的低着头，心底都快笑疯了，佳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套在他那个师尊身上，真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实在忍不住要喷笑出来的时候被小师弟掐一下憋回去，薛蒙忍不住的时候被墨燃掐一下憋回去，师昧不用掐，把脸扭到另一边去谁也看不到，只剩下楚暮焰，笑盈盈的面对着师尊，在师尊快要生气时一句“师尊果然是最好的师尊”压回去。
　　楚晚宁维持的表象被戳了个透，瞬间瘪下来，直到桥上再无声响，才慢吞吞的收了结界，步履从容面色平静的朝外面走去。
　　——如果耳根没有那么红的话。
　　嘤。

贫道玄辰

　　薛正雍得知楚晚宁受罚一事暴怒不已，那感觉就像是辛辛苦苦养的白菜被人刮了一层，还是翡翠玉白菜，却偏偏没处说理，你说气不气，气不气，反正薛正雍要气死了。
　　上修界求都求不来的宗师，到哪都是护着捧着，稍微磕碰一下都揪心的祖宗，到了他这儿反倒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这个心疼哟……当初就该加一条法不及长老的规矩！
　　可纵使千叮万嘱千言万语千思万绪，在看到玉衡那张晚娘脸时，全部默默憋了回去。
　　——半刻前，墨燃刚送过来一碗苦得掉渣的药汤，里面换了几味，怕影响药性没给送糖。
　　四目相对无言，薛正雍先绷不住了，寻了个话头问他：“玉衡，你新收的那个小弟子如何了？比之蒙儿他们怎么样？”
　　提起小弟子，楚晚宁的面色略有缓和，似云绡一般轻薄柔软了：“暮焰于机括结界一道天赋尚佳，是个稳重的孩子，就是修炼上略有不足，比之薛蒙墨燃差了许多，而墨燃不求上进，薛蒙自负轻敌，师昧进速稍缓，皆有优劣，还需多做打磨。”
　　耿直，干脆，不绕弯子，甚至于，还有几分过于刻薄的严苛。
　　但话音一转：“虽说差强人意，但姑且算得有几分天骄意气。”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乎等同于夸赞。
　　薛正雍大惊：“玉衡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说！你是谁假扮的？！”像是被揪了尾巴毛似的瞪圆了眼睛，在楚晚宁看不见的地方飞快闪过一丝促狭的狡黠。
　　楚晚宁：“……”哦，没有如你所愿的多骂两句还真是出乎意料哦。
　　放弃了和自家脱线的尊主争论，楚晚宁转头说起另一件事：“过几日我想带他们去一趟旭映峰，几番积淀下来，是该破障的时候了。”
　　旭映峰乃上修界圣山，兵神勾陈上宫铸造之地，那些太古洪荒之事早已湮没，留下的便只有名为“金成池”的神血冰池，虽终年冰封，却可凭借修士灵核之力暂且消融，待池中上古异兽衔兵献之。如今提起，岂不是说明几个小家伙灵核俱稳，可堪与神兵一配了么。
　　“真是个好消息。”薛正雍欣喜，摇扇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后辈渐渐成长，如今又多了个少见的偃师苗子，正可谓是种下一个楚宗师，收获一群大果实，血赚！
　　“以后这两个小子便任凭玉衡管教了，蒙儿从小惯得有些无法无天，燃儿别扭，吃了不少苦，还望玉衡你多担待一些，别因为他是在馆子里长大的嫌弃他。”
　　“薛蒙墨燃都是我的徒儿，我自不会偏颇，又何来嫌弃一说，何况，若是在意墨燃的出身，我又怎会收下他？”楚晚宁向来不会说什么客套话，所有说出来的都是发自内心。
　　十分了解玉衡脾性的薛正雍高兴了，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贫道玄辰

　　伏月的天色亮得很早，碧玉般的叶缠盖了整个菡池，亭亭净植间香远益清，白云清风，石瀑莲影。
　　这个时候，整个红莲水榭已经醒来，莺雀偶尔唤起几声婉转的啼鸣，伴着叮叮咚咚的水珠蹦裂，着实显得轻快而活泼，竟有些不像是某个冷面长老该住的地方了。
　　楚晚宁见客的楼里，几个尚未弱冠的少年叽叽喳喳，一会儿问着金成池的事，一会儿又要听勾陈上宫和天帝除魔，简直一点儿也不安生。
　　若是以前，畏于师尊的冷淡墨燃他们还不敢放肆，可自从看清了师尊的性子，就连一向胆子小的师昧也敢说几句玩笑话。
　　楚晚宁不由得反省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抬头看向几个徒弟，险些还差那么一点儿就能想起来是小徒弟先动的手，便被薛蒙迫不及待的转移了注意。
　　“师尊，你拿神武时，那金成池里跃出的是什么上古异兽？”
　　“鲲鹏。”
　　薛蒙眼睛一亮，热切极了：“这么说我可以见到鲲鹏了？”
　　“可不一定哦薛师兄。”楚暮焰托着下巴，歪头道：“书上说金成池中百余异兽，每个人看到的说不定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它们脾性不同，有些跟白送似的，有些惯是会出一些刁难人的要求，若不能完成，它们便会把武器衔回去，沉回湖底。”
　　“竟是这样么？”薛蒙惊讶道：“那，师尊那时候，鲲鹏提了什么要求？”
　　“它说想吃肉包。”
　　墨燃：……
　　薛蒙：……
　　师昧：……
　　楚暮焰：“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呵，是吧师兄们。”
　　“不过运气好罢了。”楚晚宁淡下沉色：“有人曾召唤奚鼠，要他以发妻相抵，那人不肯，从此便再无机缘得到神武。”
　　“太可惜了……”师昧低喃，撞上师尊的目光，又连忙道：“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发妻自然是再厉害的武器也换不来，只是可惜他错过了这样的神兵利器。”
　　“我倒敬他是个君子。”楚晚宁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目间拢上一层阴霾：“也罢，数千年来，金成池见证了多少丹心不改，人心凉薄，神武面前，谁又能放弃跻身仙尊的机缘，坚守本心……”说着冷笑两声，收敛了不久前的柔软，七分的讥诮，最终闭口不言，竟是十足的恶心。
　　见他不悦，墨燃忽地开口：“师尊，既然金成池的神武各有脾气，那您一开始用得还顺手吗？”
　　“为师有三把，你说的哪个？”凉凉的，显见的情绪还没缓过来。
　　墨燃：三把？！
　　薛蒙：啊！
　　师昧：好……好厉害。
　　楚暮焰：果然呵，还是没防住楚师的暴击，师尊的经历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贫道玄辰

　　像是忽生打击，又像是不想堕了楚宗师的名头，墨燃和薛蒙突然发起狠的修炼，被楚晚宁训了一顿，说他们急功近利，不想这两个没脸没皮的哼哼唧唧求着师尊一起修炼，说是不想给他丢脸。
　　楚晚宁无法，只好答应了。
　　师昧自言灵力低微，本不想去，却是楚暮焰开口了：“明净师兄，若你是灵力低微的话，我又算什么？正好，我也想去凑个热闹，说不定，会有那么个眼瞎的看得上我。”他的话有些奇怪，细想却并没有什么不妥：“大不了就是远远的看一眼，总比一个人待在死生之巅要好的多。”
　　“若有人纠缠，回绝便是。”楚晚宁抬眸，轻描淡写道。
　　最后还是全部收拾了行装。
　　上修界的路途遥远，楚暮焰年纪尚小，拉着师尊的衣袖说是不愿跟着御剑飞行，楚晚宁很快答应了，于是一行人乘了马车，十多日才到达旭映峰旁的城镇。
　　客栈里只剩下两间房，结账时楚暮焰抓着楚晚宁的手，央求着一起睡，得了应答后问几个师兄，剩下他们三个太挤了，有谁愿意来他们房间？自愿报名二等一过时不候哦。
　　“小师弟我去吧。”薛蒙把楚暮焰抱起来掂了掂，觉得没多少份量就一直抱着，哪怕小师弟羞恼得满脸通红也没有放下来。
　　和师尊小师弟挤在一起睡，多有趣呵。
　　墨燃张了张口，又想了一下，才闷闷说道：“师昧的脸色不好，我跟他一起吧。”
　　楚晚宁过来时，正好听见这一句，不改矜持冷淡的皮子，目光在脸色苍白的师昧身上划过：“那便如此吧。”
　　他的声音有些冷，来到薛蒙身边让他放下楚暮焰，自顾自的为小徒弟打理弄皱的衣服。
　　冷不丁听见一声幽幽道：“薛师兄，你瞧，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呵。”
　　薛蒙的脸色爆红，还没等他炸毛，炸的却是另一个：“小师弟没得口无遮拦，哪有这么编排师尊的。”墨燃原本有些气闷的脸黑了下来，虽说看在眼里确实有那么一点，一点点，一点点点点像，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的，绝不！
　　“乱说。”楚暮焰也被楚晚宁敲了额头。
　　他哎呦一声，赌气道：“难道不像么？带着孩子的阿父，欺压弟弟的蠢哥哥，还有倍受宠爱的小儿子。”楚暮焰脸皮贼厚的给自己下了定位。
　　众人一哂，原来是这么个一家三口。
　　墨燃的脸色好了些，虽然是他自己选的，但听到师尊就这么决定了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是……凭什么呢？师尊更喜欢小暮焰他都从未介意过，只是搭上了薛蒙那丫的，却让他难过极了。
　　明明……师尊该和他一起才对。
　　忽然升起的念头飞快划过，又霎那间消失无踪。
　　晚上客栈里不烧热水，只能在旁边不远的地方泡汤，师昧身体不适，略微泡了会儿就回去了，温泉池里一边儿一个，中间还夹了个楚暮焰，对面的薛蒙还聒噪不停，楚暮焰不堪其扰：“薛师兄，你累了，去休息吧。”
　　“诶？我不累啊，小师弟我跟你说啊blabla……”
　　“等等。”楚暮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饿了，薛师兄你带我去吃点东西吧。”
　　一听小师弟饿了，薛蒙哗啦起身，拿了块大的浴巾把楚暮焰一把捞起，扛在肩上往外面走：“饿了？让你晚上不多吃点，师兄带你去吃宵夜，这里的盐酥鸡真是皮薄肉嫩好吃的鸭批，加了小米辣的炝拌莲菜也是一绝，啊，还有……”
　　楚暮焰跟个麻袋似的趴在他肩上，离开时朝着师尊眨眨眼睛，又对墨师的方向努努嘴。楚晚宁鸦羽般的眼睫合敛，眸光缀染出几朵波澜涟漪，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