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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胡米 于 2023-10-20 21:36 编辑
《醉翁之意在东家》
作者:温简
出版日期:2023/10/20
【内容简介】
长安城八卦快报──
震撼!肃亲侯世子被套牢,对象竟是桃色新闻满天飞的锦绣阁掌柜?!
简瑶睨着某世子:我桃色新闻满天飞?
某世子霸气地道:白三,去把这份小报买下来,你家夫人不想登头条!
肃亲侯世子裴湛少数的优点,全是靠锦绣阁掌柜简瑶开发出来的,
而其中,等待是他最拿手的一件事,
从相识之初,一句戏言让他注意起简瑶,
尔後,他开始疯狂追求,小至偷听壁脚,
大到为她杠上太子与二皇子,只为查清她父亲当年的死因,
可这般无私奉献却换来这小没良心的转头就走,
他紧急追去却遇上黑衣人袭击,与她双双坠落山谷,
好在他俩命大,被救起後感情还更上层楼,
如今爱情事业两得意,可谓走路都有风,
不想有人就是见不得他好,先是旧时的烂桃花找上门,
再者,幕後黑手终於动手了,目标竟对准了简瑶……
第一章 为爱逃家
正月初八,时逢初春,前阵子刚落了一场大雪,梅枝皆被压弯了一截,如今雪散了去,可凉意却余久不散。
长安城,吏部侍郎府。
沈雯从镇南侯府刚赶回来,才下马车就被侍郎府的人急匆匆迎进去。
「大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夫人哭了近一日了,奴婢们怎麽劝都没用啊!」
沈雯脚步不停,径直朝富雅堂走去,闻言,狠狠一拧眉,「少爷呢?」
柳月顿了下,才慢吞吞道:「少爷被罚跪在祠堂……」
沈雯愣住了,她站在原地,似确定般又问了一遍,「少爷一直跪在祠堂,没出来?」
见柳月点了头,沈雯才回过神来,她摇头苦笑,轻声喃呢,「看来有些难办了。」
不怪沈雯这副反应,她和沈清山一母同胞,皆是侍郎府嫡出,娘亲成亲一年後就有了她,却在进府後六年才诞下府中嫡子,没有嫡子前,娘亲在府中的艰辛自不必多说,也因此,娘亲素来将清山捧在手心,完全可称得上溺爱二字。
清山性子顽劣,却也滑头,嘴巴甚甜,吃些小亏也从不放在心上,格外会讨她和娘亲欢心,是以沈雯也甚是疼爱这个胞弟。
沈雯太了解沈清山了,知晓他不是能吃苦的性子,他怕黑怕疼,往日即使娘亲只是拿跪祠堂吓唬吓唬他,清山也会牙咧着讨饶。
如今听柳月言,清山已经在祠堂中跪了一日一夜,居然还没有认错。
刚到富雅堂外,沈雯就听见沈夫人的哭声,她脚步一顿,轻轻拧眉,心想无论如何,让娘亲如此伤心便是清山的错了。
沈雯掀开提花珠帘进去,见到她,沈夫人刚压抑住的哭声又有些忍不住了。
沈雯快步走过去,没有立即安慰她,而是厉声吩咐婢女去打盆热水来。
越安慰越哭得厉害,沈雯拿着浸了热水的帕子坐在一旁,时而替沈夫人擦拭脸颊,其余的话一概不说。
沈夫人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在小辈面前痛哭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和长女亲近,她没好气地泄了分怨气,「你同你那弟弟一般,丝毫不心疼为娘!」
沈雯知晓这是气话,左耳进右耳出,见她情绪平静下来,终於可以好好问一下事情原委,「清山从不会故意惹娘伤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这话,沈雯说得很不确定,她知道的,就是清山为了一个女子惹得娘亲勃然大怒。
「前些日子娘亲不是还说清山近日妥当了许多,连、连那些地方都不如何去了?」
说到最後,沈雯顿了下,拧了拧眉,她说的那些地方就是一些青楼场所。
女子皆为不齿,但沈雯心中却也清楚,男子却总爱去这些地方寻花问柳。
提起此事,沈夫人就有些气结,咬牙道:「那些地方是不去了,却整日都跑去一个叫锦绣阁的地方!」
若不是她察觉到不对劲,细细问了清山身边的小厮,恐怕会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原本她也没当回事,心想那锦绣阁的掌柜再如何也是良家女子,比那些青楼出身的要好上太多,可偏生昨日清山一回来就忽然和她说,想要成亲了!
沈夫人先是惊喜非常,心想清山已经及冠两年,每每说到他的亲事他总一推再推,如今居然亲自提起,叫她如何不高兴?
惊喜之下,她连忙问是否看上哪家姑娘了?
直到现在,沈夫人依旧记得昨夜里沈清山的模样,他本就生得清俊儒雅,只往日作风让人没关注过他的模样,待听见她的问话时,素来没皮没脸的人居然红了耳垂,扭捏了下,就大大方方地说:「是锦绣阁的简姑娘。」
他甚至还给沈夫人戴了一顶高帽子,「娘向来不是有门第之见的人,必然不会介意简姑娘的出身。」
她的孩子抬头看她,一双眼睛甚亮,近乎堵得她哑口无言。
明知娘亲心情不好,可沈雯想像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和沈清山的小心思,险些笑出来。
见她抬手抵了抵鼻尖,沈夫人气得不行,「也不知那个狐媚子给清山灌了什麽迷魂汤,让清山非要娶她不可!」
沈雯反问:「娘亲不喜那位简姑娘?」
闻言,沈夫人脸上的怒意一顿,逐渐淡下来,「我和那位简姑娘素昧平生,何来的喜与不喜?」
沈雯不着痕迹地挑眉,既然如此,那娘亲何来这麽大的意见?
只听沈夫人说:「若那简姑娘是个好的,又怎至於让清山非她不娶?」说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说:「若只为妾,让清山开心,我没有意见,可我不会让一个心机叵测的女子成为清山的夫人,清山性情简单,如何压得住她?」
从富雅堂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後。
沈雯回头看了一眼,想起最後娘亲别扭的那句「他最听你的话,你去看看他,跪了一日,别把身子跪坏了」,她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兜兜转转到了祠堂,听见祠堂中一阵安静,沈雯有些惊讶。
她被下人领着走进去,就看见跪在祠堂中间的沈清山,他依旧穿着青衫,和往日混不吝的模样完全不同,他跪得脊背笔直,明明听见动静也不肯回头,完全一副赌气的模样。
沈雯没说话,她上了香,跪在一旁,双手合十拜了拜,才稍稍侧头,说:「娘亲哭了一夜,我刚过去时,娘亲眼睛都是浮肿的。」
沈清山僵直的身子似轻微地动了动。
沈雯眸光微闪,清山心疼娘亲,不会比她弱一分一毫,如今哪怕娘亲如此,他也这般坚持,看来她这弟弟的确是认真的。
沈雯彷佛不解,拧眉盯着他,「为了一个女子让娘亲如此伤心,清山觉得可值得?」
沈清山终於有了动静,他抬起头看向沈雯,这一看,沈雯不禁愣在了原地。
她以为沈清山即使跪在祠堂也不会很老实,不过是在逼娘亲松口罢了,可眼前人哪是她想像中的模样。
只见沈清山眼底稍青黑,唇瓣苍白乾涩,许是跪了一夜未动弹,膝盖酸疼得不行,身子不过稍稍一动,他就疼得直拧起了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格外认真地说:「长姊,我喜欢她。」
长安城,苏巷街。
於街中稍偏西处,有一商铺紧紧关着门,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传来些许嘈杂声,但商铺内却十分安静,似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商铺有两层,木制的楼梯衔接着,人踩上去时发出轻轻的声响。
青栀端着午膳上楼,轻手轻脚地敲开门,房间里摆着扇绘有烟雨戏梅纹样的屏风,越过去,她就看见姑娘低头盯着锦帛,修长的脖颈微垂,一缕青丝落在脸侧,衬得纤薄的身姿多了几分温婉。
听见动静,可简瑶手中动作不停,针线细细穿进去,透过锦帛被女子用另一只手接过,反反覆覆的动作,枯燥又极费心神,青栀觑了眼她手上的动作,没敢出声。
须臾,锦帛上落下并蒂莲的纹样,针脚被简瑶藏得极好,熹微的光线落在上方,竟似朵真花落在上方。
这时,青栀才拧眉出声,「姑娘快歇会儿吧。」
简瑶抬起头,先是捏了捏手指,才问:「什麽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
简瑶按着酸疼的脖颈,疲累地吁了口气。
姑娘这几日都待在阁楼中,针线活本就耗心神,青栀看着自家姑娘不适地揉了揉眼,心下有些泛疼,嘀咕了句,「若是夫人知道姑娘如此,恐怕心疼坏了。」
简瑶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青栀心生懊悔,明知夫人去世後姑娘最为难受,她竟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简瑶很快就恢复自然,她朝刚放下的半截衣袖看去,眸中有些许恍惚。
自父亲去世後,她就和娘亲回到江南,她娘亲本就是江南人,圣上登基时,小选进宫在尚衣局做了三年的绣女,後来万贵妃诞下二皇子,宫中大喜,放了一批宫女回家,她娘亲就是其中一人。
简瑶自幼和娘亲学习女红,见过的人都要夸她一句心灵手巧,往日娘亲心疼她,甚少让她做这些活计,如今却也由不得她了。
简瑶无意识地捏着手指,她这双手生得纤长细白,往日娇养,保养得极好,如今常做着针线活,指尖不可避免地落了些细碎的伤痕。
片刻後,她从往事中回神,稍抿唇,眉眼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忧虑。
她回长安城快半年了,来回奔波许久,才在三个月前将这锦绣阁重新开起来。
这苏巷街寸土寸金,这间锦绣阁还是她父亲留下的,当初娘亲带她离开长安城时,许是存了一丝日後会回来的奢望,没将这间铺子变卖出去,也幸好如此,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在这长安城中生存下去。
刚用完午饭,简瑶不顾青栀的阻拦,拿起适才放下的半截衣袖。
青栀不由得道:「陈府给的期限是两个月,姑娘这麽着急作甚?」
简瑶心感时间紧迫,头也不抬道:「前些日子我听沈公子提过一句,国公府会在下个月设宴替长公主庆生,陈府位居五品,陈夫人到时必会前往肃亲侯府。」
只要她能在长公主生辰前将衣裳做出来,简瑶并不担心到时陈夫人会穿其他衣裳去赴会,简瑶敢在苏巷街这处地方开一间锦绣阁,自是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
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锦绣阁的名声打出去,至於其他的,再徐徐图之也无妨。
青栀不由得哑了声,她知晓姑娘要作甚,所以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
她咬唇低叹了声,跪坐下来替简瑶挑拣丝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小声地说:「我们一定会帮老爷讨得公道的。」
简瑶眼睫轻颤了下,半晌後她才敛眸,轻声道:「一定会的。」
肃亲侯府,翟清堂。
入门就是扇竹林立於溪纹样的六扇围屏,门口的婢女偷偷朝珠帘处看了眼,下一刻就被堂内传来的声音吓得规矩站好。
「人还没回来?」
围屏内,主位上坐着靖和长公主,三房的裴清婉坐她的右下方,在靖和长公主话音落下,她朝门口觑了眼,果真觑见一片衣角。
随後就见那边白三悄然探出头,冲她拱了拱手。
外间下着细细碎碎的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这处的动静,趁靖和长公主还未发现,白三做出一个手势就立刻闪身消失。
裴清婉嘴角抽了抽,知晓那个手势是让她拖延时间的意思。她就说,一大清早的,为何裴湛会派人去寻她让她来陪大伯母说话,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裴清婉顿时没了好气,但她帮裴湛善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即使心中忿忿,但明面上却还是替裴湛说着好话,「大伯母别急,许是三哥被事情绊住了脚,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靖和长公主抬眸看她,冷哼道:「他一日日的不务正业,能被啥事耽误?」
她还待说什麽,就被靖和长公主打断,「婉丫头也不必替他说话。」
靖和长公主想起侍郎府今日派人来说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日混帐也就罢了!他倒好,如今连旁人府中的家事他都要掺和一脚!」
裴清婉只得好声安慰,但心中对裴湛这次所为也觉得不妥,即便沈清山和他关系再好,他也不该伸手侍郎府的家事。
守着翟清堂院门的丫鬟不停地踮起脚尖朝外看,恨不得世子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眼前,千盼万盼,终於在一刻钟後听见了小路尽头传来些许动静。
小丫鬟抬头看去,又立刻低下头,只一眼,小丫鬟就知道那人必然是自家世子。
明知靖和长公主在等着他,裴湛的步调依旧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油纸伞遮住了裴湛的上半张脸,还未走近,小丫鬟就立刻蹲下行礼。
低头时,小丫鬟看见世子露出的半张脸,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和冷硬的下颔线,似拒人於千里之外,即使如此,擦肩而过时,小丫鬟的脸色依旧涨红。
裴湛刚走到翟清堂就听见靖和长公主怒气冲冲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挑了眉梢,脚步一顿就想往回走。
可守在房门前的奴婢眼尖,一看见他就立刻高呼,「世子回来了!」
裴湛一顿,不紧不慢地觑了那个奴婢一眼才踏进翟清堂。
一进去,靖和长公主就木着脸看向他,裴湛却是神色轻松地坐下,不慌不忙地问:「娘这麽着急喊我回来作甚?」
靖和长公主见不得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斜睨了他一眼,问:「你一句话让侍郎府放了人,倒是威风,如今人家直接找上门来,我看你要怎麽解决这破事。」
裴湛没回来前,靖和长公主的确生气,如今见了人,这恼火倒消了一半下去。
谁知她话音刚落,裴湛就眯起了眸子,「让侍郎府放人?」
侍郎府的事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沈清山往日和他走得近,人刚被关禁闭,消息就传到他这儿来了,裴湛只听了一耳,对沈清山的真心不置可否,但却懒得多管。
靖和长公主从他话中察觉到什麽,脸上本就寡淡的怒意消去,冷声道:「不是你?」
裴湛轻抿了一口茶水,没说话,可态度却明摆在那儿。
儿子的确混,也时常气得她心肝疼,但还不至於在这种事上蒙骗她。
哪怕靖和长公主再偏心,她也知道裴湛在长安城的名声不算好,侍郎府一事传出去,旁人难免越发觉得裴湛霸道妄为,可若的确是裴湛所为也就罢了,如今看来却不是。
靖和长公主抬眸看向裴湛,「沈家那孩子行为未免有些过於没分寸了。」
这事一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不外乎是侍郎府小公子藉着裴湛身分的便利,偷偷溜出府去了。
裴湛没什麽情绪地点头,彷佛对自己的名声根本不在意。
靖和长公主最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气结道:「若不是你往日行事过於霸道,何至於旁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就连她,在沈夫人对她哭诉时,也下意识觉得这事裴湛真做得出来。
想起裴湛在长安城中的名声,靖和长公主就一阵头疼。
她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自幼和皇兄感情甚笃,当初皇兄登基,她下嫁肃亲侯府为其巩固势力,皇兄心中一直对她抱有愧疚,後来生下裴湛,说来也巧,裴湛相貌甚像其舅,皇兄便将对她的一腔愧疚全部付诸於裴湛身上,对此,她也乐见其成。
裴湛刚出生就被请封为肃亲侯府的世子,甚得圣上偏宠,也因此,他性子养得十分霸道混帐,偏生他在圣上面前进退有度,哪怕整个长安城都知他嚣张无礼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靖和长公主的话对裴湛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反正外人如何说他也不在乎,毕竟从出生起,他就站在旁人一辈子可能都到不了的高位,若还活得谨小慎微,那才称得上可笑。
这事不是他所为,靖和长公主没了对他发脾气的出处,裴湛与靖和长公主说了两句话,就径直出了肃亲侯府。
一听他直接出府,靖和长公主噎了半晌,终究懒得管他。
裴湛站在肃亲侯府门前,须臾,忽然神色不明地哂笑一声,「去苏巷街。」
白三跟在裴湛身後,立刻让人去备马车,暗戳戳地觑了自家世子爷的脸色一眼。
世子爷可能对自己的名声不在乎,但他素来睚眦必报,更可说是小心眼,如今无缘无故背了个黑锅,还被长公主训斥一番,怎麽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的确如白三所想,裴湛根本没打算让这件事就这麽过去了。
他同沈清山的确有几分交情,沈清山想藉着他的势,他不在意,可坏就坏在,沈清山不论是事前还是出了侍郎府,都不曾和他提过一句。
等到了苏巷街已是午时。
细雨淅淅沥沥,裴湛从马车下来,锦鞋踩在地上溅了泥水,白三立刻举着油纸伞替他遮住头顶。
裴湛扫了一眼,踏进苏巷街中间的聚贤楼。
白三大感意外,他还以为世子爷是来苏巷街堵沈公子的,毕竟沈公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就住在苏巷街。思及此,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搞了半晌,原来是他想岔了。
这聚贤楼裴湛常来,几乎是他身影刚出现,掌柜的就迎了过来,亲自将人迎进裴湛常用的雅间後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正是午时,苏巷街和聚贤楼都甚是热闹,裴湛惯爱热闹,对此没什麽不适应。
他坐在二楼,窗户开了半扇,他倚在窗户前坐着,白三亲自替他倒了杯茶水。
裴湛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抬眼朝外看去,倏然间,他视线停在一处,半晌轻眯起眸子。
白三好奇,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就瞧见一位女子倚台坐着,讶然地挑起眉梢。
女子坐在靠门的柜台前出着神,粉嫩的唇瓣轻抿,细眉微拢着,在这烟雨天中似添了几分愁绪,让人恨不得立刻替她抚平眉心。
饶是白三跟着裴湛见惯了佳人,此时也惊艳不已,少顷,白三视线偏移,觑见门前的牌匾,顿时恍然大悟。
他眼底露出了几分兴奋,怪不得世子爷会在这儿坐着,原来如此!
锦绣阁今日开了门,简瑶坐在柜台前,想着这些日子长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有些头疼。
她对沈清山有印象,原因无他,沈清山对她的确殷勤,但也仅此罢了。
不是她看不上沈清山,而是从江南到长安城,对她青睐的男子甚多,其中不乏世家贵府的公子哥,早已习惯如此,况且她心中藏着想要做的事,对男女之情自然不上心。
前些日子她忙於陈府的事,根本没在意沈清山的动向,谁知再听见沈清山的动静时,就是沈清山想要求娶她,却被侍郎夫人关了禁闭的消息。
这几日锦绣阁的客人明显增多,察觉到旁人若有似无的打量,简瑶压下心底的烦躁。
她对沈清山的印象不错,记得那是个规矩的人,稍说两句话就会脸红,有几分扭捏却不令人觉得小气,反而十分讨喜,可偏生这样一个人给她招惹了这种麻烦。
想到这,简瑶在心中徐徐叹了口气。
「请问,这位可是锦绣阁的掌柜简姑娘?」
就在简瑶苦恼时,头顶一句问话立刻让她回神,她一抬头就见眼前站着一位少妇,头上戴着甚多首饰,却压不住她一分艳色,脸上带着客套疏离的笑,温婉却不可亲。
四周传来些许议论声——
「这不是镇南侯府的世子夫人吗?」
「那不就是侍郎府沈公子的嫡亲姊姊?」
即使没听见这些话,简瑶也隐隐约约猜到眼前人的身分,因为沈雯和沈清山样貌有五分相似,只是眼前女子五官更偏明艳些许。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抬起头後,沈雯似乎愣了一下,随後脸上涌些复杂的情绪。
简瑶不明所以,也不知她的来意,但没叫人看出她心中的忐忑,看似镇定道:「是我。」
女子故作镇定的模样映入眼帘,眸中那抹慌乱被强行压住,似粉似嫩的脸庞微侧,分外惹人怜惜,叫人舍不得为难她,生怕叫她担惊受怕。
简瑶生得再如何花容月貌也不至於让沈雯失态,沈雯之所以这副反应,是因简瑶和她记忆中的一人格外相像。
沈雯眸色一闪,很快回神,她神色恢复自然,似乎刚刚那抹复杂情绪从未出现过一般,可偏生对着眼前这张有些熟悉的脸,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话皆全数堵在了喉间。
来苏巷街前,她如何也没想到娘亲口中不择手段的女子居然可能会是故人之女,一时之间,沈雯心中啼笑皆非,百般无奈。
简瑶没想到自己出声後,眼前这位镇南侯世子夫人居然许久不说话,她心生奇怪,越发摸不清头脑。
她掩去心中的困惑,不解地问:「夫人可是有事寻我?」
她不断在脑海中思索着沈雯的目的,可终究逃不过沈清山,都说沈清山从侍郎府溜出来寻她来了,可她当真百口难辩,因为她根本没见到沈清山的人。
简瑶悄悄把搭在柜台上的手缩进袖子中,她捏紧手帕,缓了缓心中的紧张。
沈雯观了简瑶半晌,见她眸中神色变化不停,心中好笑,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压下,转而道:「前先日子遇见陈夫人,听她道简姑娘女红极好,如今将要入春,便想请简姑娘也为我做身衣裳。」
闻言,简瑶错愕,四周人也诧异,这大张旗鼓的竟只为了做身衣裳?
沈雯笑看向简瑶,面上没有丝毫心虚,态度自然得让人根本看不出她本来的目的。
她前些日子的确遇到过陈夫人,陈夫人也的确向她提起过简瑶,不过这份提及却没安什麽好心,不过是听说她弟弟的事情,想看笑话或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好奇心。
简瑶悄悄抿紧唇瓣,她不信沈雯的这套说辞,可不管是什麽原因让沈雯这麽说,都让她心中松了口气。
她和沈清山的确清清白白,但世人言足够污了她的名声。
旁人许是不痛不痒地提上两句,根本没放在心上,但她一女子生存於世本就艰难,再遇些难听的名声也算半毁了。
简瑶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她抿出一抹笑来,「不知夫人何时要?」
沈雯有心想问些什麽,可众目睽睽下也不好多说,只安抚道:「不急,入春时送到府中即可。」
沈雯知晓,自己待得越久,只会让旁人越发议论纷纷,是以她说了个大概日期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她走後,众人才反应过来,居然真的只为做件衣裳?
没亲眼见到热闹,众人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就散了去。
这些人的失望之色根本不做遮掩,一览无遗,简瑶心中恼得紧,可偏生她拿这些人丁点儿办法都没有,开门做生意,她总不可能将客人拒之门外。
与此同时,隔着一条街巷的聚贤楼,裴湛也看见了沈雯。
「她不在镇南侯府守着她的宝贝世子,来这儿作甚?」
说起镇南侯府的世子,任谁都要摇头。
镇南侯府素来满门将臣,可惜七年前和闽南一战虽大获全胜,但镇南侯府的老侯爷不幸战死沙场,不想镇南侯府满门忠义,世子秦翟安却是个连提起刀都会腿脚发软的废物,若非秦家三代只有他一个男儿,这世子之位怎麽也轮不到他身上。
就在世人对秦翟安的性格皆摇头叹气时,侍郎府的嫡女沈雯却一颗心都抛在了秦翟安身上,本就护着秦翟安,嫁入镇南侯府後更是听不得旁人说其一句不好,凭着镇南侯府的底蕴和这位雷厉风行的妻子,倒也无人敢在明面上欺辱秦翟安。
沈雯本就是长安城中明艳盛名的美人,看着沈雯满心皆是秦翟安的模样,谁不道一句秦翟安命好?
白三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沈公子几日都没踪迹,沈侍郎又在羡城忙於科举一事,如今整个侍郎府无人可担事,操心沈公子的担子不就落在了世子夫人身上。」
白三常跟在裴湛身後,多多少少知晓些镇南侯府的内情。
说起来,这镇南侯府的世子夫人的确不易。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两派争执不休,朝堂中水深火热,自家世子爷仗着圣上疼爱和长公主的便利可以无所顾忌,但镇南侯府却没那麽容易。
镇南侯早年征战沙场,身上落了不少暗伤,年前时就常告病休养,侯爷夫人更是早早就去了,偏生世子又不经事,如今偌大的侯府全靠世子夫人一人撑着。
镇南侯即使身体早就撑不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岔子,无他,镇南侯手握着兵权,是太子和二皇子拉拢的重点对象,他告病,既是休养,也是在躲着太子和二皇子。
镇南侯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旁人敬他三分,却不会对秦翟安也如此。
依着秦翟安的性子,恐刚入朝堂就被那群老狐狸算计到连骨头都不剩,一旦镇南侯倒下,那镇南侯府离落败也就不远了。
所以说,除了沈清山外,众人心知肚明,吏部侍郎夫人不可能允许沈清山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
镇南侯府和侍郎府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镇南侯府几乎走在刀尖上,哪容得下沈清山这个时候胡闹?
白三摇了摇头,可惜啊,沈公子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镇南侯府和侍郎府的难处。
裴湛觑了眼锦绣阁中的热闹,忽地,他轻啧一声,嫌弃之意溢於言表。
白三摸不清头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这又是哪一出?
「沈清山呢?」
「这……属下不知道啊。」白三讪笑着回答,他哪知道沈公子在哪儿,他们这不是堵人来的吗?
只见裴湛忽然朝他看了一眼,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说,如果我现在下去替她解了围,她会不会对我芳心暗许?」
虽说今日世子爷做的事他没一件搞得明白,但这句话却彻彻底底让白三愣在了原地。
半晌後他回过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家世子爷,就见裴湛朝他挑了挑眉,模样吊儿郎当,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可白三伺候他多年,对他最了解不过,立即知晓这根本不是说说而已。
白三急得差点跳起来,「世子爷,这、这是哪一出啊,长安城都知道沈公子看上了简姑娘,咱们忽然掺和这热闹作甚啊!」
他吓得舌头险些打结,只盼自家世子爷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沈公子迷恋上锦绣阁的掌柜,让长安城的人狠狠看了笑话,若世子爷再掺和一脚,那不就妥妥成了绯色消息?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那後果……
想到这,白三狠狠地打了冷颤。
裴湛淡定地移开视线,似乎把白三吓到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垂眸,将手中剩下的半杯茶抿尽,若无其事地继续自问自答,「应该不会。」
听到这句话,白三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裴湛径直站起了身。
白三吓得连忙拦住他,「世子爷不是说不会吗?怎麽还要下去?」
裴湛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试试怎麽知道?」
白三人傻了,眼见裴湛就要走出雅间,他余光觑见沈雯离开了锦绣阁,立刻高呼道:「世子爷!世子爷!」
裴湛停在门口,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白三急忙说道:「走了,世子夫人已经走了!」似乎怕裴湛不信,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锦绣阁的方向。
裴湛不着痕迹地拧眉,沈雯会这麽简单就走了?他不信,可白三不敢骗他。
他狐疑地走到窗边,刚好看见镇南侯府的马车准备离开,他眯了眯眸子,手搭在窗沿边轻轻敲了下,「居然走了。」听其语气,似乎有些失望和可惜。
白三在心中思索许久,依旧没回过味来。
一个月前,刚传出沈公子爱慕锦绣阁简姑娘的消息时,自家世子爷可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当时也是在这聚贤楼,也是这个雅间——
「沈二这些日子不知在干麽,整日不见人影,派人去找他,就一句有事给打发了,当真扫兴!」
说话的人是邱将军府上嫡幼子,经常聚在一起的人中,就数他和沈清山关系最好,近些日子不管什麽活动聚会沈清山一干拒绝,邱瀚早就心生不满了,如今见了裴湛,立刻一股脑抱怨出来。
裴湛觑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邱瀚张了张嘴,觉得没趣,索性没再说。
倒是他身旁的洛如风颇有些诧异,「你不知道?沈二最近可是被锦绣阁的掌柜给迷住了,一日不落地往那跑,沉溺温柔乡,哪有功夫搭理你。」
锦绣阁?邱瀚皱眉,倒是有点耳熟。
半晌後他才想起来,锦绣阁最近在长安城中名声大噪,倒不是锦绣阁中衣裳布料有多好,而是这掌柜的听说是一个尚在闺阁中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尤其是那小嗓音十分勾人。
邱瀚却不以为然,他出身将军府,什麽样的美人没见过?沈清山同样如此,又岂会被一个小掌柜勾了魂去?
邱瀚撇嘴道:「你哪道听涂说的消息?小心沈二那家伙找你算帐。」
沈清山常说自己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痛恨旁人将他和一个女子牵扯在一起。
裴湛也轻嗤一声,显然没将洛如风的话放在心上。
洛如风见没人将他的话当真,当即恼得一张脸通红,翻了白眼,「我陪二姊去锦绣阁时亲眼所见!
「沈二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简直让我没眼看,我和沈二认识那麽多年,还能认错不成?」
闻言,邱瀚不禁也有几分迟疑,洛如风再如何也不至於编排沈二的闲话,难道那锦绣阁的掌柜当真生得似洛神再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邱瀚和沈清山本就是混迹青楼的常客,如今听说沈清山看上锦绣阁的掌柜,第一反应就是那掌柜是不是的确如传言一样?
邱瀚颇有兴味地挑挑眉,朝靠在窗户边的人看去,「世子爷,锦绣阁就在这苏巷街,不然我们也看看去?」
「不去。」裴湛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暖阳正好,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裴湛身上,他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哪能提起心思为一个女子特意跑一趟?
说着话,裴湛打了个哈欠。
邱瀚近半个月没见着沈清山了,如今又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痒得紧,当即道:「世子爷不是惯爱听那些江南小调?听说这女子那口嗓音软得能掐出水来,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至於沈清山,邱瀚没放在心上,倒不是他不把沈清山当一回事,而是他太了解沈清山的德性了,根本不是会为了一个女子收敛的人。
洛如风想看热闹,因此也跟劝。
裴湛被说得烦了,直接嗤道:「世人传言多数夸大其词,那掌柜的若真如你们所说,又怎会抛头露面?」
归根究柢,他根本不相信长安城中的那些传言。
邱瀚被训了一通,讪讪地没再继续劝。
裴湛身分贵重,素来无法无天,就连皇子们都得忌惮几分他这脾气,也就是看在往日的交情才对他们有几分好脸色,邱瀚心知肚明,也不敢再提去锦绣阁一事。
只有亲眼见过简瑶的洛如风一脸欲言又止。
他很想告诉裴湛,那人的确如传言一样,最重要的是,依他多年来对裴湛的了解,那锦绣阁的掌柜甭管是模样还是嗓音,简直是顺着裴湛心意长成的。
可纠结半晌,洛如风最终在心底摇了摇头,算了,总归也和他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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