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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安城热闹非凡,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中除了高官巨贾的园林深宅,各式商铺林立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既热闹又拥挤,再加上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人潮更是一波波接连不断。
今夜星光灿烂,在栉比鳞次的屋瓦上,一排长长的灯笼延伸了整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万头攒动中,一张有如海棠般娇艳的丽颜漾着动人笑意,睁着翦水明眸看着造型各异的灯笼,那一袭月牙白衫的佳人彷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散发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让原是来看灯的游客们忍不住一再回首,将目光投注在她令人惊艳的绝美容颜上。
官紫熏在丫头小蓉的陪同下,流连在一条条美丽的灯河里,她偶尔会停下来猜猜灯谜,或看舞龙舞狮,见到有人踩高跷以及表演杂耍,她开心的看得目不暇给,就这样走着看着,直到一名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一脸淫邪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惊,急忙揪住小蓉的手往人潮的另一边走去。
「小姐,我们走了啦,妳脸上的面纱已经不见了,实在太显眼了。」小蓉紧张死了,人潮众多,一个不小心就将原本遮在主子脸上的黑色薄纱扯不见,沿路走来主子这张绝色的脸孔已引来太多注目了。
「既来之,则安之,人这么多,没事儿的。」
官紫熏一双明眸里笑意盈盈,握着小蓉的小手试着缓和她的不安。只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也不知怎么挤的,两人被这么挤着推着的,竟让人群给冲散了!
当她回了神,才发现她竟然被挤到一条巷弄间,不过眨眼工夫,那些原本拥挤的人群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并非消失,而是这条街原是勾栏瓦舍,那些男人们这会儿全进去,女人则是跑开了。
小蓉是疼爱她的父母自幼就找来给她陪读作伴的丫头,她们情同姊妹,官紫熏比谁都清楚看似是要保护她的小蓉,其实比自己胆小许多。现在她们俩走散了,小蓉不知会有多怕呢!
连忙要往人潮多的地方走去,但不少站在门口的烟花女子不怀好意的瞧着她,有的还刻意挡路,吓得她只好往另一边走,没想到愈走巷子愈黑,她愈走愈害怕,正当她转身要往回走时,却惊见刚才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笑嘻嘻的朝她走近。
她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一步转身要跑,却又急急煞住脚步。
她的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面带邪笑的男人,他们将她围在路中央,堵住了每一条通道,一双双带着淫秽的眼神令她心惊胆战。
那名满脸横肉的男人粗鲁的将她扯到身前,眸中的邪淫光芒令她想吐,她惊慌不已的挣扎,「你做什么?放开我!」
「可以放开妳,但妳要先让咱们兄弟舒服呀,小美人。」
「哈哈哈……」
几个男人愈靠愈近,她知道她该尖叫呼救,但她的喉咙干涩得喊不出声音来,那一双双不规矩的手正准备摸向她,她害怕得想躲,不知道有谁能来救救她……
「勾栏里的花娘何其多,你们不去找却在这调戏良家妇女,莫非是连狎妓的费用都想省了?」蓦地,一声令人胆寒的冷戾男声突然响起。
就在另一边黑暗的巷道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慢慢走出来,那颀长的身形在光影之中忽隐忽现,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官紫熏星眸含泪的看着他,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好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但此时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却冷硬得慑人,脸上似乎覆着一层寒冰,令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是鬼眼阙穆沙!」
有人认出他来,显得神情惊惧,但也有人笑容满面,胆大的与他称兄道弟。
「原来是七爷,咱们可是久仰七爷的大名了。」
「是啊,听说有人被割舌烹煮的处以私刑,却不见有捕快上门查问,七爷真是好手段,日后有机会还请七爷多多提拔关照!」
「就是,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七爷就别坏我们兄弟的好事,下回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咱们兄弟绝对为七爷出力。」
几个男人涎脸笑着,一人的手甚至大胆的要勾搭他的肩膀,但不过瞬间,那男人的手臂就被反折在后背,跪地哀号,「痛痛痛……」
只听卡的一声,男人的手被硬生生折断,痛苦的发出哀号,其它人脸色一变,怒不可遏的冲向阙穆沙。
官紫熏揪着一颗心,差点没吓昏了,但见他们个个杀气腾腾,抽出腰间的刀子群拥而上,她连忙出声,「小心,小心……」她的声音回来了,但仍低如蚊蚋。
然而不过瞬间,刀子啷啷的落地,一群人东倒西歪地被摔飞出去,个个抚胸吐血的不住呻吟。
好、好强!她怔忡的瞪着被称为鬼眼的阙穆沙。
蓦地,一名倒在她附近的男子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把刀,恶狠狠的朝她挥出,她吓呆了,眼见那把森冷的飞刀就要划破她的脸,说时迟、那时快,阙穆沙身形迅速的闪至她身前,出手打飞了它,但手也因为被刀刃划过而鲜血直流。
那些人则趁机踉跄脱逃,消失在夜色中。
突来的变故让官紫熏瞬间呆怔住,但很快就回了神,急急的从袖子里拿起帕子想为阙穆沙包扎,没想到他却转身就走,她愣了一下,连忙拉起裙襬追过去。
「谢谢阙公子救了我。」
「不必,妳听到他们说的话了,我也是坏人,离我远一点。」
「可是——」她一直注意着他手掌上的伤,但又不敢去握他的手。
他注意到她的眼神,「不碍事。」
「可是你在流血……」
「我是嫌他们太吵、挡了我的路才出手,就算受伤也与妳无关。」他冷冷的盯着她,不得不承认,她美得惊人。
弯弯的柳叶眉、浓黑纤密的长睫毛下是一双璀璨明亮的瞳眸,此时正因闪动着泪光而更显得楚楚动人,樱唇嫣红,似在诱人撷取,再加上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支简单的珍珠银钗为饰,让她看来更是出尘脱俗,如一朵纯净百合。
官紫熏被他那双足以蛊惑人心的深邃黑眸紧紧锁着,一颗心无法克制的紊乱跳动,双颊更是烧烫得像要冒烟。
「下次见面就当不认识。」他突然又开口。
她柳眉微蹙,鼓起勇气问:「为什么?」
「我说了我是坏人,我也讨厌女人。」他冷漠的眼神又瞟了她一眼,说完便往另一边黑暗的街道走去。
就在她怔忡着要不要再追上前去时,小蓉的呼叫声突然在静巷里响起。
「小姐、小姐——妳吓死我了,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满头大汗的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呃——我——」官紫熏看了小蓉一眼,再回头,那挺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官家布闻名天下,以纺织业闻名全国,「官织坊」不管产量或质量都是独占鳌头,每日有数千台织布机织出不同的布料,如棉纺、丝帛、蜀锦、丝绸、云锦、缂丝。
官紫熏身为织业龙头官亦祥的独生女,从小就在这些绫罗绸缎里玩耍,布料是从哪里来的,印染、绣工如何,她更是如数家珍,因此一些皇亲国戚等贵客上门购布时特别喜欢指名要她招呼,而且除了对布的了解外,小人儿甜美温柔,也是他们眼中的好媳妇人选。
官亦祥更是大方的向外宣布,只要谁娶了她,就由谁继承官织坊,那可是等同拥有数十座金山银矿。
消息一出,长安城内外的贵族商贾莫不请媒婆上门说亲,官家门坎差点没被踩平,但官亦祥总回应要让爱女自行决定,宠溺程度由此可见。
然而要接近官紫熏也不容易,因为她年少时曾被父亲的敌手下毒,差点死去,所以除了固定至山上的桑园巡视外,官织坊在京城设的几处店铺是见不到佳人身影的,她只在总店招呼,每日也只有一、两名贵客能得到她的亲自服务。
只是在过去总是认真聊着布料的织法与特点的她,这两日却有些不寻常。
「小姐?」
这里是官织坊内专门招待贵客的雅致厅堂,小蓉对着齐王府的老太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后,有些焦急的轻唤着主子,怎奈主子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现在更严重了,在客人面前竟也发起呆来,魂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官紫熏一手握着定州的两窠绫,一面神思恍惚的想着,已经三天了,阙穆沙的手伤不知痊愈了没?
「小姐啊!」小蓉笑得脸都僵了,脚一跺,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主子的袖子,对她挤眉又弄眼。
她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有些疑惑的顺着小蓉的眼神看过去,直到望见齐老夫人忍俊不禁的笑意,俏脸顿时飞上两抹嫣红,「啊——老夫人,对不起。」
「没关系,老太婆认识妳也有三年了,难得妳有走神的时候,不会是在想哪家公子吧?」年逾八旬的齐老夫人慈祥的呵呵笑着。
她尴尬的直摇头,「不是。」
「不是就不对了,妳已及笄,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若非我那两名孙子被他爹娘宠过了头,又风流成性,要不,妳这孙媳妇我可是要定了的。」
「老夫人客气了。」她温柔的笑应着,「齐大公子只是尚缺定性,齐二公子也是保有赤子之心,两人均本性纯良,日后定能担当大任。」
「好丫头,真会说话,可惜我家那两个孩子没福分啊。」最后齐老夫人选了一块上好的两窠绫,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满意的离开。
送走齐老夫人后,官紫熏走出侧厅,步往后方院落。在经过了假山流水及曲桥后,来到她所住的「盈辰苑」,这是独栋别院,清幽寂静,还有她最爱的织布间。
织布间里有她娘亲亲自改装的织布机,这是只有官家人才懂的独门织法,她每回坐在这里织布,心情总是十分平静,可是这两三天以来,脑海里总会浮现阙穆沙的俊容,只要一想起他就脸红心跳不已。
思绪翻涌间,她在矮凳上坐下,一边拉线一边织布,可不管是力道或速度都不对,但她并未察觉。
小蓉皱着眉头看着主子,她想来想去,觉得主子的转变就出在她们走失的那一晚,她咚咚咚的跑去端了杯茶回来给主子,让她喝口茶回过神后,才一脸认真的问:「小姐,老实说,灯会那晚出了什么事吧?」
官紫熏咬着下唇,看着跟自己情同姊妹的小蓉。也罢,娘不在了,爹是男人,这种事她怎么跟爹开口,只能跟小蓉说了。「嗯,可是妳别吓到了。」
她简略的将灯会那晚发生的事跟小蓉娓娓道来。
「天啊,好在小姐没出事,不然小蓉就惨了!」小蓉听了之后冷汗直流,吓都吓死了。
「他们为什么叫他『鬼眼』」她好奇的问。
「这个……我可以回答,但小姐可千万千万别再将那人放在心上了,就算他手上中了一刀,也绝对死不了的。」
「胡说什么!快说。」官紫熏粉脸更红了。
「小姐,妳可要答应小蓉,真的不能对他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哦。」
不是她小蓉斗胆敢跟主子谈条件,实在是阙穆沙臭名远播,而主子从小就是被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养在深闺,即使这几年主子长大了,也只让她接触几个重量级的客人而已,外面世界丑陋的一面,涉世未深的主子哪里懂呢。
在主子期盼的目光下,她开始道来关于阙家的事。
阙家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势力与实力都堪比皇商,他们各式各样的生意都做,且做得极大,日进斗金,可说是京城第一豪门商贾。
阙穆沙的母亲出身贫寒,但美貌过人,让阙家老爷收了当小妾,他这名庶出之子,从小就因为身分而被打压,整个人阴郁冷戾,为了在家族争斗中赢得一片天,他心狠手辣、行事果断,再加上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商品没有不大卖的,目光敏锐准确,遂有「鬼眼」之称。
做生意无非就是为了赚钱,所以不论人品好坏,各商号都很佩服他高瞻远瞩的眼光,并推举他出任商会魁首。
原来他是庶子啊,听来是环境造就了冷漠残酷的他!官紫熏不由得替他心疼起来。
「总之,小姐日后若见到他,离他愈远愈好,那种人是当不了英雄救美的好人的,他是奸商,也是坏人。」小蓉说得口沫横飞,就是想让主子离他远远的,「说来他也算识相,承认自己是坏人……」
官紫熏听了很难过。好可怜的人,说自己是坏人,外人也这么说,长期处在这样歧视的目光下生活,肯定很辛苦。
何况她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从小就喜欢跟仆役下人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所以她很明白,不论是穷人家的孩子或庶出的孩子要出头都相当困难,因此不得不耍弄心机,看能否飞黄腾达……
她咬着下唇,突然从椅上起身,「去取来一匹缭绫,我们出去一下,妳驾车就好。」
小蓉眨巴着眼睛,困惑的跟上主子的步伐,「小姐是要去巡视桑园吗?可不需要这么早吧?」
「我想先去另一个地方,接着再去桑园,这样时间上刚好。」
「刚好小姐是想去——」猜出主子要去哪儿了,小蓉倏地瞪大了眼,慌张的想阻止,「不成啦,老爷这几日跟总管下江南去,咱们不能出乱子啊。」
但官紫熏却很坚持,「我要出去!」
主子难得有执拗的时候,而且小蓉很明白,一旦主子坚持起来便是没得商量的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吗?不然,怎么她那么努力想打消小姐对阙穆沙的好奇,却好像得到了反效果
片刻之后,马车驶出官织坊本铺,答答的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
小蓉硬着头皮的将车子停在那栋富丽堂皇的「穆沙府」门前,她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车,拿了矮凳,拉开帘幕,仍不死心的问:「到了,主子真要下车吗?」
官紫熏深吸了口气,朝她点点头,再将手上的一匹上等紫金绫纱交给小蓉后,拎起裙角,小心的下了车。
小蓉看主子毫无退怯之意,也只能吐了一口长气,抱着绫纱跑到大门前,跟其中一名侍卫说了些话,就见那侍卫回头瞧了官紫熏一眼,见美若天仙的她朝自己微微一笑,年轻的脸庞顿时羞红起来。
「请姑娘稍待,在下马上去请示七爷。」
不一会儿,年轻侍卫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名看来严谨的总管陪同。
两鬓斑白的金滔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道:「奴才是府内的总管事金滔,官织坊大小姐到访是府里的福气,只是七爷公务繁忙,只能跟姑娘说几句话,还请姑娘见谅。」
这家伙好大的架子!他以为人人都有机会能见得着她家主子吗小蓉闻言心中不悦,噘起红唇在心中嘀咕起来。
「谢谢金总管,我明白了。」官紫熏盈盈欠身。
金滔精明的眼眸看着她秀美的容貌及散发的纯净气质,「官姑娘,这边请。」
「麻烦你了。」她带着一颗既紧张又期待的心,走进穆沙府这大宅院。
「天啊,这、这真是气派豪华!」小蓉瞪大了眼,忍不住低呼出声。
此刻,她们主仆俩正穿过正厅,眼前是一座石桥飞瀑,相当壮观,再加上设计巧妙的池塘引水,迭石造景,衬着一座矗立在粼粼湖面上的亭台,彷佛人间仙境似的。
官紫熏也是看直了眼,再望向另一边,楼台在绿树间掩映,窗棂的雕工细致,怎么看都极具富贵宏伟的气势。
她们主仆两人也不是乡巴佬,但官家府第古典优雅,和这种用满满金银堆砌出来的金碧辉煌大不相同,如此豪奢,怎能不让人看花了眼。
金滔一路带着心中暗暗惊叹的主仆两人来到主子居住的冷渊阁。
「七爷正在书房里忙着,还请官姑娘先在这里稍候片刻。」
他走上前去,让她们先待在前方的亭台,但官紫熏已从书房半开的窗户见到了这两日让她一直惦记的男人,一颗心更是不听指挥的怦怦狂跳起来。
书房内,阙穆沙正低头看着桌上一迭迭的卷宗及账册,他手上的毛笔边写着注记,无法松懈,因为他很清楚有多少人等着他从高处跌下来。
他独揽各产业的大权,要那些弟兄们心服口服是不可能的,所以先前才会个个私下招兵买马,想暗杀他了事,不过在那场下锅秀后,最近这一阵子他们倒是沉寂了下来。
但过去的经验让他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财富权势太吸引人,他们对自己这根眼中钉不拔不成!
「七爷,官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
金滔随即将门打开,退后一步,跟在亭台等待的官紫熏点了头。
她往前走,突然停下,回头看着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的小蓉,「缭绫给我,妳在外头等着。」
「可是——好吧。」
小蓉莫可奈何的将手上的布匹交给主子后,好奇的目光望向屋内,正巧对上刚从椅上起身的阙穆沙,见他五官俊美、气质冷峻,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直看,但那双锐利黑眸一射过来,她立即吓得低头,屏住呼吸。好一个有气魄又俊美的男人,难怪主子对他念念不忘。
阙穆沙的目光回到官紫熏的身上,见她紧张的抿着红唇,双手捧着紫金色的缭绫,步步生莲的走进书房。
将布放到桌上一角,她暗暗深吸口气,这才敢抬头看他,「这是谢礼。」
他定定的看着她,今天的她一袭黄蓝色花鸟萝裙,头戴簪花,一张粉雕玉琢的容颜在如丝缎般的长发衬托下,更加的美丽动人。
两人的目光有片刻的交缠,见她脸颊转为酡红,他立即收敛心神,脸色转为冷硬,「官姑娘早该听闻我的传言,脾气残暴冷酷不说,做事不择手段、卑鄙阴狠,野心勃勃的觊觎家主之位,妳为何还要上门?」
她的心一窒,瞧着他脸上的冷笑,忍不住反驳,「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你。」
「姑娘不仅是个不听话的人,也很自以为是。」他看似笑了,但嘴角的笑意并没有抵达那双冷峻的黑眸。
官紫熏脸色顿时一白,「我只是想,我应该来探视你的伤……」她怯懦的看向他仍然没有包裹的右手掌,眼中满是担忧,好在伤口已结疤。
「看过了,礼也送了,官姑娘可以走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再跟他多说点话,不想那么早离开。
「我还有事,现在就要外出。」
这道逐客令下得快又急,她尴尬无措,却也知道自己太过莽撞。
「金总管,送客。」他转身朝门口喊了一声。
「是。」金滔必恭必敬的进来,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打扰了。」她的心有点莫名的疼,觉得眼眶有些微湿,匆匆行礼后,快步走出书房,偕同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蓉快步离开。
阙穆沙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变得深沉。
金滔浓眉一皱,「七爷——」
不等他说完,阙穆沙已沉声打断了他。「备车,我要出门!」
「是。」
接续《鬼眼御妻‧上》试阅
马车答答而行,驾车的小蓉不舍的吐了口长气。刚刚见主子上车前都快哭了,这会儿肯定在车内难过的拭泪吧。
真是的,她就说不该去的嘛!才刚想着,一连两辆马车就越过她们的车驾,她看见第一辆马车驾车的就是阙家严肃的老总管。那车上坐的,不会刚好是那个可怕的男人吧?
车内的官紫熏眨着泛泪的明眸看着窗外,也正好看到了金滔驾驶的马车。那车内坐的应该就是阙穆沙了,他赶她走,是因为要外出吗?
她急得匆匆放下车窗帘布,担心再跟他打照面,他会以为自己又想黏着他。
前后三辆马车答答而行,陆续的驶离热闹的京城街道,前往近郊,小蓉憋着一肚子火,瞪着前面两辆挡路的马车。真是的,若非路只有一条,她真会以为他们是故意的,走那么久了还挡在她们面前,真是碍眼极了!
车内的官紫熏也不时拉开车帘,偷觑前方车子,有些奇怪阙穆沙要往哪里去。这条路是前往她官家桑园的必经之路,她每两日就会固定走上一趟的。
终于,马车抵达桑园入口,小蓉驾车弯入,但阙穆沙的车驾却继续前行。
「呼,我还以为他们也要来桑园呢。」
小蓉扶她下马车时嘴巴念念有词的,还见到主子回头望着已看不见任何车影的官道。
官紫熏也以为阙穆沙要来桑园,因为这一带大多数是官家种植的桑树田,占地极广,附近只有几处偏僻的小村庄而已,不像是他会来的地方。
片刻之后,她便与桑园管事巡视一亩亩的桑田,望着那一株株翠绿桑树,还有一大亩甚至已结了许多红色或暗紫色的桑椹果园时,都让她感到心旷神怡。
种桑养蚕是官家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一代接着一代,官家继承人都必须前来巡园,提醒自己不能忘本,官家的一切始于这里,对每一片桑叶都要带着感恩的心,每一株桑树更是禁止砍伐。
行走在桑林间,蓦地,两名家丁竟揪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往她这里走来,在他们身后,还有另一名家丁抱着一捆被砍伐下的桑树幼枝及两柄小斧头。
见状,她心中已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两名身形佝偻的老爷爷眼眶微红,神情害怕,心也不由得一揪,「快放开老人家!」
两名家丁连忙把人放开,并说道:「大小姐,这两位上了年纪的爷爷竟然砍伐我们的桑树,前阵子我们就已经规劝过,没想到他们明知故犯,今天竟又来了!」
她看着两位老人家低着头,害怕的发着抖,身上衣物破旧,已有好多补丁,鞋子也只是草鞋,可见生活困苦。
官紫熏深吸口气,看向管事,「你们都退下吧。」
小姐又来了!小蓉一看主子让家丁跟陪同的管事都先离开后,心里就直嘀咕。果真,有着菩萨心肠的主子看了她一眼,她轻叹一声,便从衣袖里掏出荷包,正想拿出几串文钱,没想到主子却将整个荷包都拿走,走上前,将荷包放入一名老人家手中。
两名老人愕然抬头,看着这名有如天女下凡的美丽姑娘。
「在这里的每一株桑树对官家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再者,桑材可制车具、桑椹可供食用、树皮可为药材、幼枝可作薪材,就连桑叶也得以养蚕,而蚕丝还可制衣,故请两位老人家别再伤害它们了。」
两名老人家看着手上沉甸甸的荷包,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人家若真有困难,日后直接跟管事言明,我会请他们送些米粮——」
其中一名老人家终于回过神来,急急摇头,「不用不用,多谢姑娘好心,虽然咱们金元村村小贫穷,但一直有好心人帮助咱们,只是今日恩公来访,虽然咱们小村子没啥好东西招待,至少也得烧个茶水请恩公喝,才会斗胆来这一大片桑园砍些柴火,真是对不起,请姑娘原谅咱们老头子年老力衰,无法入山砍柴,才会贪图方便来这里……」
「不知老人家说的恩公是哪位?」官紫熏闻言好奇的问。由于这附近几乎都是官家土地,那些偏僻的小村落都是一些不愿卖出祖产的村民,他们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接济,让她很是好奇。
「七爷是咱们全村的大恩人,姑娘行行好放了咱们,咱们真的只是想给恩公烧点茶水,咱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七爷?是鬼眼阙穆沙吗?」官紫熏一脸震惊的打断了老人家的喋喋不休。
另一名老人频频点头,「是啊,七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他……他很常来看你们吗?」她忍不住**,这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一定,七爷很忙的,但他有空就会来村子看看咱们,咱们金元村就在桑园的另一边,他如果会来通常就是这个时辰。」两个老人家见她好似没有追究他们偷砍柴的意思,一同行礼趁机告退,「咱们该走了,谢谢大小姐,妳真好心。」
小蓉见两个老人家感恩戴德的离开,忍不住嘀咕,「真的假的?那家伙会救济他们?老人家是眼花了吧!」
「小蓉!」官紫熏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丫头,摇头斥道。
「是,奴婢不说了。」她只好摀住自己嘴巴,不敢多嘴。
这一天,虽说是巡视桑园,但官紫熏总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到桑园的另一边,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章
什么叫冤家路窄,小蓉开始有了这层体认。
一连数日,她们主仆俩每天都到桑园去巡视,总会遇到阙家马车,这天也不例外,而且阙府的马车老是抢先她们一步,占住车道。
马车内的官紫熏也看到了,她拉开帘子,车子正巧行经一个弯道,让她得以看见第一辆马车,由马车卷起的帘子,她看见了车内的阙穆沙,他若有所思的凝望远方,神情看来很孤寂。
眼见再过不久车子就会转进桑园,她突然倾身向前,对着正在驾车的小蓉道:「停车。」
小蓉不解的停车,连带的,在马车后方随侍的四名随从也同时停了下来。
官紫熏交代小蓉一些话,她马上瞪大了眼,「小姐,不要吧!」但见主子一脸坚持,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后面,跟四名随侍说:「小姐要往另一个地方去,你们先到桑园去候着。」
四名随侍领命,策马先行,小蓉则鼓着腮帮子,驾着马车,打算追上阙家的两辆马车。
终于,在行驶一阵子后,她们看到了阙家的马车,小蓉连忙拉住缰绳。
远远的,官紫熏看到第一辆马车上的阙穆沙早已下车,金滔则随侍在侧,第二辆马车内则步下两名随从,他们搬了被子、米粮、木板等东西就尾随着主子走进林荫小径。
官紫熏不解的看着阙穆沙的侧脸,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应该跟他保持距离的,但她就是做不到。
深吸了口气,她也步下马车,小蓉回头一看大惊,急急的跟着下了马车,「小姐,不可以。」
「不会有事的。」她朝她一笑。
小蓉猛摇头,「不成,那我得跟着小姐。」
「不行,妳留在这里,一个时辰后若我还没出来,妳再进去找我。」
说是这么说,但有阙穆沙在,她相信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她的,她就是这么笃定,至于原因为何,她也不明白。
见主子态度坚决,小蓉只能闷闷的点头。
官紫熏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后头。但阙穆沙跟金滔都是习武之人,很快就察觉到一抹纤细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跟在后头。
阙穆沙停下脚步转回头,吓得她急急的藏身在粗大的树干后方。
看到树干旁那随风轻舞的柔亮发丝,他蹙眉看了金滔一眼,他明白的点点头,一行人随即继续往前走。
蜿蜒小径里林荫蔽天,一出小径后,隐约可看到几处屋舍,看来像是废弃的村落,那些屋瓦看来都相当破旧,几名男女老弱静静坐在门前,在他们前方是一畦畦一看就营养不良的菜圃,菜不是枯掉就是长得瘦瘦小小。
这十多名的老爷爷、老奶奶一见到阙穆沙等人,纷纷露出了微笑,起身迎向他们。
官紫熏躲在一株粗壮的树干后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再瞧瞧那几栋木屋,一看就萧索得过分,有裂缝、破损又寒酸,连朴拙一词都无法拿来形容。阙穆沙不是救济这里吗?怎么还是如此破旧
「官姑娘。」
「金总管……」官紫熏因为被发现而有些不好意思。
「官姑娘怎会来此,是有事找七爷吗?」金滔有礼的询问。
「不是……其实是这样的,之前我听说七爷在接济金元村的村民,这里的村民不是很能接受外来的人,我很佩服七爷可以让他们这么信服,才想说也来看看,是否有官家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她有些迟疑,但还是鼓起勇气想要加入。
「官姑娘不必客气,七爷虽然救济这里,定时送来被褥、米粮、衣物,但对这些不是没有儿女就是被儿女弃养的老人家来说,屋子能住就好,食物够吃就好,他们的生活很简朴,没有多大的需求。」
「原来如此。」他这一解释,官紫熏就可以明白了,她知道金元村的村民都很固执,难怪即使有阙穆沙的接济,这里看来仍很破旧。
金滔朝她微笑,「其实这件事外界无人知晓,但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对七爷的印象都是负面的,听了这事只会觉得是笑话或沽名钓誉而已。」
官紫熏一脸惊愕。
「不可思议吗?一个连水患时朝廷拨款赈灾不足,当各府衙向当地富商募款,却只是捐了几百两银子而遭来冷嘲热讽的阙家七爷会做这种事?」
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些事,因为小蓉在谈论阙穆沙的种种恶行劣迹时,她的心是偏的,对他的批评,她没细听,私心里认为即使他使坏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七爷不吝啬,而是他很清楚透过官府层层剥削后,真正落到灾民手上的银两可能只有原来的一成,因此他向来是匿名捐赠,或派人直接去救灾放粮。」他看着眼前这名像个白玉般剔透的美人儿,她的身上有着真诚动人的气息,令他忍不住想让她知道更多关于主子的事。
「七爷是个好人,老奴跟着他经历很多事,知道他为了爬上目前的位置,有多累多辛苦又有多寂寞……」金滔那双湛然的目光有着少见的柔和,「老奴知道官姑娘是个有心人,若能成为七爷的红粉知己,为他分忧解愁就好了。」
官紫熏粉脸一红,羞怯的转开脸,正巧看到阙穆沙将一床被褥交给了一名老婆婆,老婆婆笑着点头,但他仍面无表情。
她凝睇他冷硬的侧脸,对他只有更多的心疼。
两名随侍也在一旁帮忙发送东西,官紫熏默默看着,此时金总管突然道:「七爷也知道妳跟上来了。」
他知道了!她脸色丕变,「他有没有生气?」
金滔笑了,「没有,连我都觉得意外,可见在七爷的心里,对官姑娘也许也有一些不同的感觉吧。」
是吗她白皙的脸庞再度飞上两团嫣红,心儿卜通狂跳。既然他都知道了……她咬着下唇,望着正举步走进一栋破旧木屋里的阙穆沙。
她迟疑的看向金滔,见他面带鼓励然后率先走上前,她这才鼓起勇气的跟上,见到一些老婆婆、老公公,她朝他们微笑,也在金滔的陪同下走进屋内,就见阙穆沙拿起地上的木板及槌子替裂开的门板补上板子。
「他竟然自己来。」官紫熏喃喃低语。
「七爷不是娇贵的大少爷,小时候,阙家的几名少爷为了整七爷,刻意叫下人弄破了屋瓦,天寒地冻的,故意要七爷上去补,那时,他还是个刚满七岁的小男孩而已。」金滔说到这事时忍不住哽咽,「那时候老爷外出,七爷的娘死了不过一个月,大夫人跟其它姨太太都知道却冷眼旁观,七爷在那之后发了好几天的高热,差点没死了。」
她眼眶微红,可以想见他的个性为何变得如此。
这时候,也许天气太热,阙穆沙竟然直接脱下上衣,露出粗壮的手臂与古铜色的胸肌,俯身专注的做着事。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过头来,炯炯有神的黑眸对上她的,她吓了一跳,却见他抿紧了唇,丢下槌子走过来,每走一步,她就听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声,而且,他一靠近,她就发现他全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男人味,她竟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阙穆沙带着近乎疏离的冷漠瞠视着她,「还看不够?」
她咬着下唇,「我……」
「一个大家闺秀追着一个坏男人跑,这合乎礼教吗?」
官紫熏脸儿一红,「我只是想,如果要做善事,我也可以帮忙。」
「天下苦难何其多,需要人伸出援手的地方不少,妳快滚吧。」
口气好冲!她好难过,只是她不懂,他可以来帮这些人,可以对陌生的她伸出援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疏远
见她眼圈一红,金滔忍不住地上前替她说话,「七爷,官姑娘也只是关心,何况——」
「从头到尾我就知道她跟着,却没有阻止,」他冷笑,「我虽声名狼藉,但还没有恶霸到拦阻他人去路,当然,此地若归我所有,我早就将她轰离我的视线。」
原来不是他对她有什么特别感觉,金总管搞错了,纯粹只是因为这不是他私人的地方……瞬间,一股没来由的浓浓失落涌上官紫熏的心坎。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忍住泪水,「所以我就算以后要来,七爷也管不了我,对不对?」她勇敢的瞪着他。
阙穆沙黑眸危险的半瞇起,但只有金滔看出主子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赞赏。
其实何只是主子,连他也惊喜于她的勇气,在主子板着脸的时候,还敢捋虎须的人他至今仍未见过,这女娃儿看来并不如外表那般柔弱,这使他对她有了更多的期望。
他们心中翻涌的思绪官紫熏自是不知,她只知道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在泪水即将滑落脸颊的剎那,她转身跑了。
「咦?妳不是那天给了我们银两的大小姐吗?妳怎么哭了?谁欺侮妳了?」屋外传来一个惊慌又担忧的声音。
阙穆沙走出屋外,就见到两个老人家紧张的看着低头拭泪的她。
金滔先看了主子一眼,再大步走过去,看着官紫熏关心的问:「官姑娘,妳还好吗?」
她尴尬的抬起泪汪汪的明眸大眼,「没事,我没事,只是沙子刚好进了眼。」
朝她慈祥一笑,金滔再询问两名老人家,「你们也认识官姑娘?」
「呃,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她不想留下来,急急的拉起裙襬走人,但仍听到两位大嗓门的老人家以宏亮的嗓音谈起那天的事。
「我们认识她啊,她又漂亮又善良,那天我们砍了……」
阙穆沙一边听老爷爷在谈论那天遇到官紫熏的事,一双沉潜得不见波动的黑眸则定定的望着她跑进林子的婀娜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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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阙穆沙在到商会谈论几笔关于江淮盐茶漕米的生意后,一回到冷渊阁,金滔立即带着两名黑衣蒙面男子快步走进来。
两名黑衣人拉下脸上黑巾,双双拱手行礼,「七爷。」
阙穆沙点头,看着他安置在阙家老宅当卧底的暗桩,「有什么新消息?」
两名黑衣人看向金总管,他们刚刚已先行向他禀报过了。
金滔立即回道:「近日大少爷跟几位少爷聚会频仍,尤其在听闻官姑娘上门拜访七爷后,立即派人四处散播七爷接近官姑娘是别有用心,就是为了要坐上阙家家主大位的谣言。」
「是吗?」
「现在除了纺织之外,阙家已可说是商业霸主,再加上官老爷又对外宣布只要任何男人成为他的半子,官织坊就由女婿继承。」金滔说到这里神情凝重,「但七爷的兄弟皆已妻妾成群,绝无成为官家女婿的机会。」
所以他们就在外面故意散播这些谣言,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他登上家主之位阙穆沙精光内敛的黑眸闪过一道怒火,「还有呢?」
一名黑衣人回答,「大少爷在一刻钟前已乘轿前往官织坊,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抵达。」
「看来我大哥是想亲自去示警。」他冷冷说道。
「不只如此,我们昨夜已奉命夜探官姑娘住处,几位少爷认为七爷会趁夜与官姑娘见面,要我们盯着,势必要破坏七爷跟官姑娘有更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另一名黑衣人接着报告。
阙穆沙的黑眸迸出怒火,「行!真行!你们带路,我想亲耳听听我亲爱的大哥对官姑娘说了些什么『好话』?!」
他立即从座位上起身,两名黑衣人蒙上黑巾,跟着主子步出厅堂,三人提气,随即施展轻功往官织坊的方向飞掠而去。
三人飞檐走壁来到官织坊,避开府中侍卫来到官紫熏所住的盈辰苑,飞掠到一株盘根错节的茂密老树上,藉由枝叶的掩饰,从树荫缝隙间看向厅堂。
阙穆沙对屋内素雅的陈设颇为惊讶,毕竟官亦祥丧妻,又只有官紫熏这唯一的爱女,若换作是他,肯定会倾其所有的为她打造一个奢华的住所。
一想到这里,他浓眉不由得微蹙。他怎么会想要宠爱她
「小姐,妳不要遇上阙家人就头昏了,就算阙家大少爷又怎样想见妳的人可以在京城绕好几圈了,凡事都得照规矩来嘛!」小蓉气呼呼的在厅堂里踱起方步,「妳只有卖布、裁制衣裳才见客,更不是随便什么客都见的,那家伙根本不可能是来找妳买布的,还硬是要见妳,见不着人就不走,这不是流氓泼皮嘛!」
官紫熏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走个不停的丫头,「妳不要每次碰到阙家人就碎碎念的,妳还没嫁人,小心把命中注定的男人给吓跑了。」
「还说呢?今儿个要不是我拉着小姐,小姐是不是又要去见七爷了?小姐啊,外面传言沸沸扬扬的,他接近妳——」
「小蓉,如果真是这样,他可以直接请媒人上门,但他并没有——」
「那是他有自知之明,他要娶妳的动机,随便抓一个人来问都答得出来。」
「可是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主动接近他,或许他就是为了避嫌才一直赶我走。」
小姐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小蓉不得不认同,「那小姐为什么还是要去?」
「我也想为那些老人家们尽点力……」她咬着下唇,双手交缠。
其实她还在凝聚勇气,尤其一回想到他那天的冷漠,她就却步。
居高临下的阙穆沙清楚的看到她美丽脸上的挣扎。他的话伤到她了?
「小姐,阙大少爷来了。」
叶总管跟何大娘是夫妻,也是府里的管事,见名声不太好的阙仁伟带着随从上门求见小姐,老爷又不在,他们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阙仁伟没想到官紫熏如此美丽动人,尤其那双清灵水眸,简直把他的三魂七魄迷去了一大半。要不是她贵为官织坊千金,他还真想纳她为妾。
官紫熏也没有想到同为阙家人,他虽然相貌俊逸,但眼神淫邪,给人感觉就很不舒服,莫怪人人都说阙仁伟虽身为长子,对阙家却毫无建树,就只知沉溺于歌舞酒色,是个不学无术的纨子弟。
「请坐,阙大少爷。」
他拉了衣襬坐下,瞧着一旁两个门神般监视着他的仆佣,「我跟官姑娘说话,你们杵着干么?还不退下!」
「这——」两人一愣。他们怎能离开,他们可要顾好小姐的啊。
「叶伯伯跟何大娘虽然是府内总管,实则与我的家人无异,阙大少爷有什么话请放心直说。」官紫熏轻声说着,自有一股让人无可反驳的气势,看得出大家出身的风范。
阙穆沙看到大哥闻言脸色一僵,心中想笑,暗暗赞赏她的勇气与沉稳。
阙仁伟抿紧了唇,闷闷的吐口长气,「好吧,我只是来提醒官姑娘,少跟阙穆沙来往,他为了得到阙家家主大位,故意接近妳,打算由此得到官织坊。」
「是吗?」她表情平静。这几日外面的传言够多了,全都是关于阙家家主大位的事,只要谁能让阙家现今唯一落后的织业取得龙头地位,成为真正的商业霸主,那人即能获得阙恪东的认同,继任家主之位……
「没错,我想官姑娘美丽聪慧,应该不会被利用。」
她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叶伯伯,请送客。」
阙仁伟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接受了他的说词,也这么快就将他请出门。再怎么说,不管是家世或是外貌,他阙仁伟可是姑娘家都会中意的男人。
阙穆沙也没料到官紫熏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他大哥请出门。
阙仁伟一行人一离开,何大娘就追问着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蓉叽哩呱啦的说了出来,何大娘一听立刻紧张的直嚷嚷,这下小蓉可找到盟友了,两个女人继续说个没完,就是要官紫熏别再跟阙穆沙有任何往来了。
「我知道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温柔但坚定的要他们先退下。
叶总管使了个眼色,小蓉与何大娘才无奈的告退。
官紫熏轻叹一声。难怪金总管会觉得自己的主子很辛苦,她不过走了一趟穆沙府,他哥哥就迫不及待来说他的坏话,一想到这里,她就替他难过,但心中也有了决定。
在枝叶重重迭迭的大树上,阙穆沙靠坐在枝干上,凝睇着她那双闪动着熠熠星芒的明眸,不由得想着,单纯得如一张白纸的她一旦接近他,会被迅速染黑吧……
还没等官紫熏被染黑,有人的脸已先黑了一半。
她就知道!小蓉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阙仁伟根本不知道主子是菩萨心肠,他的提醒只是让主子更觉得阙穆沙的处境有多可怜,连亲人都对他如此敌视,更诱发了她天生的同情心,完全没有帮助嘛。
在马车到了林荫小径的入口时,小蓉虽然停下马车,嘴巴还是不断碎碎念着。
「别叽哩咕噜的,我下车了,妳留在这里。」官紫熏看着一脸懊恼的丫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主子一个时辰若没回来,我一定追进去。」她一脸认真。
「是是是。」
官紫熏回以一笑,提起一竹篮备妥的糕点,快步的走进林荫小径,灿亮的阳光洒进林子里,她脚步轻快,循着上回的小路来到这山中村落。
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一看到她,虽然有点困惑,但随即想起是上回见过面的美丽姑娘,不由得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亦朝他们微微一笑,将竹篮里的点心拿出来分给大家。
此时,阙穆沙从一间修缮了大半墙的破屋子走出来,一见到她便浓眉微蹙。
她见到他,心跳又加快了些,但她旋即敛眸,羞涩的一福,「七爷,日安。」
眼前清丽绝俗的白衣美人出现在这满山翠绿中,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人不由自主的为之心动。阙穆沙收敛心神,抿紧了薄唇,「妳又来了。」
又?他还是这么不欢迎她吗……她暗暗的深吸口气,「是。」
「妳没有被传言吓退,还是到这里另有所图?」
官紫熏勇敢的看着他,「我没有图谋什么,当然也不会被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吓退。」
「是吗?」他冷笑,「只要娶了妳,我就是京城的商业霸主,就能坐上阙家家主大位,难道妳一点都不担心从灯会那一夜开始,我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妳?」
她摇头,双眸充满坚定的信任,「我相信依你的能力,不用娶我也能坐上大位,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如此大费周章。」她相信他,没有理由的就是这么相信着。
她真是既单纯又愚蠢……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尤其是处在复杂的环境里,身边又有众多人视他如心腹大患时,更是难如登天!
阙穆沙深沉一笑,「妳对我真有信心,我差点忘了妳一直很自以为是。」丢下这句嘲讽的话,他转身就走。
她忍不住跟在他身后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直有要我离你远远的。」
他倏地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更显清雅美丽的她,好心的提醒着,「这也许就叫欲擒故纵。」
「我相信我所看到的。」她这么回答,也如此坚信着。
从这天开始,官紫熏每两至三天就会要小蓉驾车到这位于半山上的小村落去。
每一回,小蓉都被她限制在外面不许进去,因为她很清楚,只要让小蓉跟去,她一定又会叨叨念念说个没完没了的。
但小蓉哪可能每次都那么乖……
「哼,主子说不可以跟,这怎么成呢?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明知道村子里有个大恶人啊!」
这一天,就在主子下马后,她也偷偷的拐进前方满是绿林的村落,可是怎么才没走几步路,她的肩膀就好似被人拍了一下,下一秒她就骤然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官紫熏并不知道尾随在她身后的小蓉已被制伏,她踩着轻快的脚步,穿过阳光洒落的林荫小径,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空,深深的吸一口气,除了青草香,还可以闻到淡淡的野花香。
一想到今日又能见到阙穆沙,她脚步更加轻快,直直的往村落而去。
其实她来了这几次,并非每回都有见到他。
即使见着面了,那张向来冷硬的脸孔也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但只要她与他的目光对上,她的脸便会不争气的飞红,只能急急的移向其它地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今天她运气很好的见着了他,官紫熏心中充满了飞扬的喜悦。
平时他吃东西时总是一个人,那些老人家知道他喜欢一个人独处,不会特别去打扰他,但今天却想当起月老跟红娘,不是用眼神暗示她就是直接挑明了要她去陪他。
「去啊。」
「是啊,你们看来好相配。」
一对貌相慈祥的爷爷奶奶不停的催促着她。
她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虽然她表面上是来帮助这几个老人家,但她其实是怀有私心的,所以对他们总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在老夫妇一再鼓舞下,官紫熏本想鼓起勇气端起切好的水果走向他,却见他已拿起榔头在木屋里敲敲打打起来,她头一低,肩一垮,转而将水果拿给另一位老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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