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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敌降生
「不──啊──!」
尖锐的叫声撕破了夜空的寧静,这声音裡透著的恐惧和绝望令披著黑斗篷的人很是满意。
「安吉拉快逃,快逃──!」卡尔试图以自己弱小的力量掩护姐姐逃走,可不等他有任何举动,姐姐的血已溅到了他的脸上。冰冷的血冻住了他的身体,脚下一步也迈不开。
「逃?」灰白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黑色斗篷随之扬起。
月光下卡尔和安吉拉看到了,那是七色花!斗篷上那七彩的顏色是七色花,而中间的花蕊便是自他们来到世间便深扎於心的梦魘。狰狞的死神镰刀以及绽放光芒的怒日,那是……猎人的徽章!
「林恩大人饶……请饶恕我们这一次,请您饶恕……」左膀已与身体分家的安吉拉匍匐在地哀求著。
「哦?」魁硕的灰髮男子倒有些惊讶,「妳似乎见过我?」
安吉拉点点头,两颗尖牙扎了扎下唇,「大约七十年前,日本东京……」
林恩原本嬉笑的脸顿时变冷,「那一次也有妳?那我林恩就更不能手软!恶魔,回到圣主的怀抱吧!」凭空而出的死神镰刀又一次砍向安吉拉,这一次她失去了右臂。
此时此刻卡尔连哭声也发不出了,不断战慄的小身体像是随时都会散架,可怜的男孩只求少些痛苦,只求快些解脱。
「林恩别玩了。」又是七色花的黑斗篷。斗篷落下后墨蓝头髮的冷艳女子在月光下显露了身形,「快点解决,总部又来了命令,大概是关於『预言之子』的事。」这可不能耽搁。
「娜娜,我来就好,等会儿妳还要……」
「呜……」
似乎有一道黑影穿透了安吉拉的左胸,卡尔只听到姐姐呜咽了一声,紧接著姐姐的身体就像洩气的气球慢慢萎瘪,最后像水一样蒸发挥散。
「我说娜娜美人儿,妳何必弄脏自己的手,都说了我来。」林恩气恼地指责抢他活儿的人。那样一隻美丽的手,实在不该沾染恶魔的污秽之血。
唐娜舔了舔食指的红色液体,冰冷的脸庞竟有了一丝笑意,「味道不错。」
「妳这胡来的女人。」说完林恩便以最快的速度欺身上前,拽过美人狠狠吻了下去。一边是绵长的法式溼吻,一边是慢慢伸向卡尔的死神镰刀。
卡尔仰望著夜空的皓月,扑面而来的味道是姐姐常用的Chanel No.5,浓烈的香味是他讨厌的,却是乔伊的最爱。乔伊是姐姐的爱人,可就在不久之前成了他和姐姐的食物。他们不想的,可真的很饿,很饿……
死神镰刀贴在胸口时,卡尔想「食红者」的下场大都是这样吧。从出生便战战兢兢地忍受著飢饿,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忍耐,将他们的獠牙伸出……哪怕是最为亲近的人,一旦被「食慾」所控他们便会变成只懂掠食的野兽。而最后,无一例外地成为猎人的祭刀鬼。
猎人,为什么会有这些恶魔存在?他们才是恶魔,真正的恶魔!食红族何错之有,不过是为了果腹,相比人类对其他族群的残酷,他们所做的根本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任凭卡尔的恨有多深,最终他也只能像姐姐一样化作这夜空裡的一抹烟雾。
两隻吸血恶魔被处决之后,略微刺眼的月光也暗淡下来,恢復了起先的朦朧清柔。
「哟,哟,怎么回事?两隻不入册的小鬼也要劳烦两位大驾?」远处的黑影从高处飞跃而来,落地的是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同样的也是身著斗篷。
林恩摇摇头,「路过,正好执法。」说著他又看了一眼两姐弟遗留下的痕跡,可不正是两隻不入流的东西嘛,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那姐姐的能力大约是毒,弟弟可能有较强的催眠术,然而一丝半点也没有使出来。
林恩大人怎么不想想,即便是登上册子的那些能力强大者,遇上大名鼎鼎的林恩与唐娜又有几个能逃脱他们的执法?
「和基,加拉赫大人又在催了?」唐娜横了一眼耽搁时间的人。
林恩赶紧扮鬼脸认错。
和基扬手沾沾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把手指放进嘴裡舔了一下,「安吉拉.罗,似乎已经同意她吸取『活血』。」
林恩愣住,「什么?」这就是说他们不该处决那女人?
和基却又说:「也无妨,她纵容卡尔.罗猎食『活血』也可判死罪。」
唐娜本是无所谓,但见林恩面色不好也跟著皱了一下眉。身为吸血鬼猎人,林恩还残留著一些不该有的怜悯之心。如今这些恶魔的数量已超过了上限,总部早有暗示可放宽执行死刑的条件,杀个一、两隻不足掛怀。
「两位大人走吧,别让加拉赫阁下等久了。」
「有劳带路。」
刚要动身,和基又回过头,「唐娜大人,先给您知会一声,也许您会有一次不太好的……执法。」
入夜后,约瑟夫私人医院外的网球场依旧如白昼。球场上七、八个孩子奔跑挥拍,嬉笑闹腾声难免影响了医院内的病人休息。很快一扇窗打开,一个身著白衣的棕髮男子伸头对著孩子们「嘘」了一声,这下才安静不少。
寻常人会以为这照得大亮的光是来自球场上那八盏灯柱,却不会有人注意到当空皓月的异常。约瑟夫医院的夜晚,月光总是像阳光那般亮得刺眼。
寧静的病房内,年约十岁的孩子怯怯地拉起袖子,再一次寻求保证,「约瑟夫医生,真的不会太疼?」
名唤约瑟夫的医生摸摸孩子的脑袋,露出慈爱的笑,「艾力克,就像小蚂蚁夹了一下。」
「呀!」叫艾力克的孩子轻呼一声,再看针头已扎进了手腕,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真的不疼!我不怕了,艾力克不怕扎针了!」
「Good,Good,艾力克是个勇敢的孩子。」约瑟夫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烦,转头看向另一张更不耐烦的脸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房间裡还有第三人,不过艾力克是看不见他的。
「医生?约瑟夫医……」艾力克尚未把话说完便定住了身,眼前除了一双绿眸再无其他。随著绿眸理的眼波流转睏意很快袭来,渐渐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小米住手!」约瑟夫打开伸过来的手,将输血管和血袋放好再转向身后的孩子,「先给我坐好。」
同是棕髮的少年双手握拳放在胸前焦急的等待著,牙齿咬著下唇,嘴裡像是在叫著「好饿,好饿」。是幻觉吗?那两颗尖牙竟然在伸长!
艾力克的血在约瑟夫医生的指压下很快装满了半血袋,这时候他才点了点头。见他同意,棕髮少年小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输血管的另一端便放在嘴裡大口吸起来。
竟然在吸食人血!
「给我小心点,别让空气回流到艾力克的血管。」约瑟夫不忘警告。
小米一边发出酣畅吸食的声音,一边安啦安啦地回著,「我知道,那样他就会死,老爸你说过几百次了。」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推开了,房内的两父子并不惊讶,能推开这道门的自然不是寻常人。
「小米你又再!」墨蓝髮色的女子惊呼,立刻上前就要阻止小米。
「妈咪等等,我再来一口,就一口……」
原来女子是小米的妈咪,可看她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母亲,正如约瑟夫不像小米的老爸一样。
「江云帆!你混蛋!」并未看见女子出手,对方脸上却多了一个巴掌印。
这家医院的主人本名江云帆,「约瑟夫」不过是他在此时此地用的一个假名。
「琪琪妳听我说……小米你疯了!快给我停下!」
一声大响,小米已被老爸一脚踹出了窗户,紧接著是唐琪带著哭腔的喊叫声,「天啦,死了!这孩子没呼吸了!看你们干的好事!」
经过一番抢救之后,艾力克的命算是保住了,而江云帆一家也和这孩子一样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妈咪对不起……」小米捧著断掉的左手远远站著,不敢靠近母亲一步。刚才打断了他一隻手,下一回说不定会卸掉他一条腿。
瘫倒在沙发裡的唐琪不知是耗尽了力气还是吓破了胆,青白的脸不住地冒著汗珠,「等著吧,他们就快到了,我现在打死你也好……」
「他们?他们是……」小米禁不住一个冷颤,看向父亲,「是……猎……猎人?不──!」少年猛地扎进父亲怀裡嚎啕大哭,「不要,老爸救救我,我不要,我不要被猎人……!妈咪救我,老爸救我!」他不要被他们执法,那种可怕他连想也不敢去想。
江云帆此刻已是懊悔得要死,「小米这个月已经叫了五次『饿』,怕是时间到了。」
「我知道!」唐琪又是一声暴吼,「我就是知道所以今天才去提交申请,没想到在这之前你们又……你帮他忍一忍会死是不是!」
「我也是在想可能『不是』,才二十五年……」江云帆抱住怀裡痛哭的儿子又一次悲从中来。小米出生不过二十五年,竟然就已经到了时间,如此看来这个儿子就算度过了这一关也依旧不能与他们夫妻俩长久相伴。
唐琪失神地看著天花板,喃声说著:「我就知道会有报应,会有报应……」
若说这一家三口与常人看起来有何不同,却也没有什么不同。雪一般的皮肤或许过於抢眼,五官面孔或许过於出色,但无论怎么看也是人类的长相。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另一种生物同样是这番模样。吸血鬼,没有哪个傻瓜会这么叫自己。食红者,他们给了自己这么一个雅称。
虽然早有所料,但唐娜的到来仍是快得令唐琪和江云帆措手不及。唐琪的催眠之术还没来得及完全改写「空间记忆」,唐娜已站在了他们一家三口的面前。
「看来是他。」唐娜冷冷的声音轻嘆,口气裡有少许遗憾,但绝没有一点怜惜。
快吓破胆的小米看著眼前冷艳妖嬈的女人,胸前的「死神之日」徽章以及与母亲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当下就知道这是什么人。「姨……啊──!」
不等小米多说一个字,唐娜凌空一抓便捏碎了少年的喉咙,「闭嘴。」
「竟然会是妳!」唐琪的眼裡尽是绝望,她知道猎人会来,如果换作其他人,或许可以凭父亲与他们的交情来求求情,不然则暂时击退那些人再回到长老那儿寻求庇护。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唐娜!
唐娜轻拂了一下胸前的猎人徽章,开始公事公办,「唐小米,公元一九八三年六月三日二十时至二十一时之间,在未获得觅食活血体的允许下擅自夺取人类『活血』,已确认事实无误,执法。」
「那孩子并没有死,妳不能!」唐琪尖叫。
唐娜垂了垂眼帘,「如果不是妳用妳的能力勉强挽回了一命,今天来的人还有里维斯。」
「琪琪罢了,这是小米的……小米的命……」江云帆搂著妻子已是泣不成声。
人类关於食红者或者说吸血鬼的描述大多是自行编造与想像。他们杜撰的吸血鬼遇阳光则灰飞烟灭,时时刻刻都盘算著怎样吸乾人的血,更荒谬的是如果被吸血鬼吸了血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这一点很让食红族人抓狂,直想跳起来大叫:「难道你们被狗咬了也会变成狗?!」人类倒是想得美,凭他们这些头脑和能力都低劣的物种也想变得和食红者一样强大?纯粹是妄想。
不过也不完全都错,食红者顾名思义就是以鲜红的血为食,而且是人类的血。
但他们与人类描绘的那些恐怖的吸血鬼又有不同,有的食红者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可能只伤害了一个人的性命,在大部分时间裡他们以吸食「死血」维生。所谓吸食死血就像先前对艾力克做的,先将血输出体外后再吸取。人的血一旦离开活体就成了失去「精」的死血,这些血虽然可以勉强充飢,但对於食红者来说「卡路里」实在是低。
年復一年的飢饿累积到一定程度便到了极限,这时食红者就必须吸食带有「精」的活血才能延续他们的生命和能力,而且需要一个人全部的血。食红族的人也尝试过在这个人被吸乾血之后保持他各个器官不衰竭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注入同血型人的血让其起死回生,可是从未成功过。后来他们明白了,生物只有同时拥有「体」和「精」才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失去「精」的人不可能再延续下去。
小米的时间到了是说他该吸取「活血」了。猎人的责任只是对破坏规则的食红者执法,而不是灭绝这个物种。所以只要食红者提交觅食活血的申请,经过猎人的允许后他们就可以去寻找一个活血体。
根据能力的不同,被允许觅食的活血体范围也不同,像唐琪这样能力卓越的人没有任何限制。不论是美国总统或是日本首相、英国国王,只要是能满足唐琪的「胃口」,她可以任意选择一个。而像安吉拉姐弟那样的能力低下者,对活血体的身分限制较多,不然她也不会把爪牙伸向爱人。
到底是吸血鬼,要以人类的生命来换取自身的延续,听起来他们的确是恶魔。可如果这样说,人类便是恶魔中的恶魔,自他们繁盛以来多少物种已被牺牲以维持他们的延续。而相对於他们,食红者显然要仁慈得多。唐琪和江云帆如今都是享誉世界的医者,一、两百年来他们为人类所做的足以补偿那一、两个人的命。不过就算是他们,如果没有事先取得允许便擅自觅食活血,等待他们的也只会是猎人的惩治,更何况是唐小米。
「求妳。」唐琪咚一声跪在了唐娜面前。
「求我?」唐娜突然笑了,「妳求我?唐琪妳说妳求我?我没听错?」
「是的,我求妳。」
「琪琪妳快起来!」江云帆连忙要拉起妻子。唐氏这一族的当家人,他永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竟然要向别人下跪!
「唐娜,我求妳,就当姐姐我求妳!两百年,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唐娜已是笑得浑身颤抖,「姐姐?妳不说我还真忘了有妳这么一个姐姐。不过,妳难道也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
「父……父亲……呵……」唐琪也笑了起来,她真是个蠢货,居然哀求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猎杀,更何况其他人!
唐娜笑够了才说:「妳应该明白,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唐小米一席生存之地。」看来是被林恩那傢伙影响了,她竟然还有一点惻隐之心。
食红者的能力各有不同,强者相遇不到拚杀的最后一刻很难说清孰强孰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力越强者自控力越强。像唐琪一年只需吸取五次死血,凭她自身的能力能够很好地抑制住「食慾」,能力次於她的江云帆大约每月需要一次。两人已存活两百年之久都还没有到觅食活血的时候,小米不过区区二十五年就已经无法忍耐自控。
并非像人类想像的那样吸血鬼会长生不死,造物主没有创造这样的物种。从他们吸食活血后便开始衰老,虽然相比人类要缓慢许多,但他们的生命也有终点。除非他们不断觅食活血来维持更长久的寿命。也是为了防患自控能力极差的唐小米做出这样的事,所以现在就必须抹杀他的存在。即便今日暂且饶了他,不久的将来他也必然会再次违反食红者的法则,依旧难逃猎人的执法。江云帆就是明白这一点才说这是小米的命。
「我今天就和妳同归於尽!小米快走!」在唐琪的怒吼声中,四周的墙壁生出无数尖刀像雨一般飞向唐娜。
到底是唐氏的当家人,唐娜虽然全部避开了刀雨,但样子已有些狼狈,「看来我得唤来里维斯。」她可没有兴趣与这女人拚个妳死我活。
一听到里维斯的名字,唐琪脸色剎变。
在猎人的猎杀册上,食红族的人被分为了四级,S、A、B、C。其中加载S级和A级的一出生便会有一个一世的天敌,专为猎杀他们而產生的吸血鬼猎人。唐琪在猎杀册上排在A级,里维斯就是她的天敌。凭能力里维斯未必在唐娜之上,但是万事万物总是相生相剋,所谓天敌不必是最强,只要是专门剋杀他们的就行。排在A级之上的「super」能力已经超过了许多猎人的控制,所以即使他们毫无过失,「天敌」也会在生命完结前先将他们灭杀,不问任何因由只为日后不留后患。
「唐娜小姐手下留情!」江云帆突然出手,目标不是唐娜而是妻子。
『江云帆我杀了你!』唐琪没想到丈夫会突然出手,毫无防范的她轻易被一招「冰封」束缚住了身体。全身包括血管裡的血液都被冻结,连开口说话也不能,只能用脑声波宣洩她的愤怒。
「阿姨,不,唐娜大人,求求妳放过我这一次,我不敢了,小米再也不敢……唔!」素白的手穿过小米的心臟让他停止了哀求。
唐娜用手帕擦乾净手上的鲜红之后转身準备离开,可是刚迈开步就笑了,「到底是唐琪的儿子,居然能对我……」倩影像箭一般嗖地衝出去,破窗的声音之后是小米的惨叫声。原来小米刚才对她施了催眠术,虽然只是短短几秒仍然值得称讚。
「小米──!」江云帆眼睁睁看著儿子被处决,除了叫喊什么也不能做。
报应,唐琪想这就是报应。食红族的名门唐氏竟然出了一个猎人,总有一天会得报应的,族裡的人总是这么说。
「报应……我诅咒妳,唐娜!我唐琪用这一生诅咒妳!总有一天妳会有和我一样的报应,总有一天!我诅咒妳,我诅咒妳!」
「娜娜?」林恩伸手拍了拍身旁人的脸。
唐娜回过神抿嘴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唐琪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她耳边不断迴响,搞得她有些心绪不寧。
「唐娜大人,您听清楚加拉赫阁下的话了吗?」和基有些不悦地指责走神的人。
唐娜点点头,「阁下是要集合我、林恩和阿尔诺前去执法?」所谓的「预言之子」凭他们三人也能够……
一袭白袍的加拉赫高坐堂上,肃穆的表情和他背后巨大的猎人徽章「死神之日」让唐娜感到一丝压迫。「并非如此。」加拉赫摇头,「虽然尚不能预知他的能力,但仅凭你们三人……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和基对阁下的话除了惊讶还有质疑。就算这名S级的食红者尚未有专门克制他的「天敌」,这三位大人联手也应该能将其控制住。如果猎人中的这三位大人联合都做不到的话,那么这个吸血恶魔怕是已经超越了……
彷彿听到和基的心裡话,加拉赫点头,「A级还是S级,於他已经没有意义。」
「怎么会……」和基跌了一跌,「到底是怎么回事?近年来他们的力量不仅在增强,而且越来越诡异。与他们盛世时期的一百万人相比,如今仅有的三十万似乎更难控制。相反,我们能够猎杀A级以上的猎人却越来越少。」
「这不奇怪。」林恩揉了揉鼻子说,「能力低下不能自控者猎杀,过早觅食活血者猎杀,祸害人类的猎杀……甚至连头脑平庸者也要接受执法。怎么看我们都在帮助他们『优胜劣汰』,他们的力量怎么可能不愈加增强。」
加拉赫又是一声嘆息。林恩说的他何尝不知道,但是根据BS.Hunter总部的分析师分析,食红者势必得控制在三十万以内,如今他们的数量已快超过这个限制,因此他才下令各猎人严格执法。「这暂且不谈,先解燃眉之急。」
唐娜注视著萤幕上的人,一个看来像人类十岁出头的孩子,「才成长了二十年竟然已经……」一座火山竟然被他顷刻间夷平!
「不仅是力量,还是个脑袋聪明过头的小恶魔。」林恩翻看著上报的数据,上面显示这个小恶魔用两年的时间在背后操纵一个叫成田刚的人,令他进入首相内阁,从而在三年内躋身日本财务大臣之位,短短五年居然就能操动一国的经济大权。这种头脑和那力量同样可怕!
「他是很强,但我们三人联手也不是不能……」
加拉赫打断唐娜,「没有这么简单,食红族可是将他视为珍宝。中欧的米歇尔,西欧的温莎、菲尔德,东亚的唐氏,甚至连北美那边向来不出头的克林科尔也都一起出面。」
唐娜瞇起眼,「竟然敢威逼猎人。」
「谈不上威逼,只是他们一同担保。过不久他们就会将继承人送到这裡,如果日后他违背了法则,我们可随意处置这些人。」
林恩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付出如此代价,更说明这人对他们的重要性。」这是当然,「预言之子」传言是他们一族再次兴盛的关键,对他们来说无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和基沉下眉,「新一任的……吸血鬼王。」
吸血鬼王吗?痛苦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唐娜心头……
『母亲!母亲快逃!不,父亲,求你不要!那是母亲,是你最爱的人啊!』
『母亲!婷婷!父亲别杀她们,住手,你快住手!住手啊──!』
『猎人……妳竟然有猎人的……这能力……』
『父……啊啊──』
「娜娜,娜娜?」林恩再次叫醒身边的人,「妳今天是怎么了?」
「可能有点累了。」说到唐氏的继承人,唐小米已经被她执法,不知道他们会把谁送来。
「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可行。」殿堂内又一个声音响起。
「齐本阁下!」
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一身普通人类的装扮,和这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却是猎人的三老之一。
「阿尔诺,还不出来?」
齐本唤了一声后,一道身影出现在眾人面前。虽然看了很多次,在座的人仍免不了被他闪疼了眼睛。就连自恃相貌俊美的食红族人在他面前也要自惭形秽,无一丝杂色的金髮,鬼斧神工般雕琢的面孔,恐怕阿波罗也就这般长相。
「娜娜,林恩,好久不见。」
林恩回以问候,唐娜却嫌恶地转开脸。人不可貌相也就是在说这个人,虽然有这等长相,他却是匹无比阴险奸诈的狼。即使是和他共事的人也要时刻防备著他的暗箭,这副皮囊大约就是用来迷惑对方的。
听完齐本长老的话,唐娜和林恩久久不语。尤其是林恩,似乎连呼吸也停滞了。
「你们先别擅自决定。」阿尔诺诡笑,「虽然只是一颗『精子』,我阿尔诺也不打算轻易奉献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和基怒目。
「除非唐娜成为我黑翰家的女主人。否则我阿尔诺就是跳进猎人焚炉,也不会留一点渣给你们。」
「你这卑贱的狼人,去死吧!」唐娜的利刃伸长直指阿尔诺的心臟,而阿尔诺就那么一动不动站著没有避开还击的意思,最后一刻指尖扎进了他的皮肉却在触及心臟前停了下来。
阿尔诺笑,「一直以来妳不是想杀尽那些吸血恶魔?现在机会来了,不会连这一点牺牲也……」
唐娜收回手指,血映在她眼裡染红了她的眼眸,「你说得对。」说完她回头看了林恩一眼,只是这一眼已让林恩的心碎成了千万片,「準备婚礼吧,阿尔诺大人。」
唐琪,妳的诅咒灵验了,灵验了……
十年对於不易老的生物来说快得像一泡尿的时间,只是这泡尿一撒,身边的小豆丁竟然就拔高了这么多。
皓月之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於树梢上,似乎在为了什么争论著。
「林恩爹地,为什么我不能就叫你爹地呢?」起因是小鬼今天晚上又问了一句自他会说话起就一直问到至今的问题。
「因为其实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大鬼一如既往的回答。
「那我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在你们家?」
「你也不知是谁的小狼崽仔,会在我们家是因为你的狼皮被剥掉藏在了这儿。」
「你不让我叫你爹地,那就把我的皮还给我,我要离家出走!哼!」
「好了,小狼崽仔,準备好了吗?」
刚才还一脸稚气的小男孩,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冷凝肃杀的表情让林恩想起了另一张美丽的脸。冷酷残忍的女人,妳离开了我,却把这小东西留了下来,妳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来了,林恩爹地。」
林恩点头,「衝!」
一声令下,小小的身影自树上俯衝而下,几个腾跃之后衝进了林间的别墅。林恩爹地说了,今晚的狩猎游戏是要取得猎物的一块肉,哪怕指甲盖那么大片也行。如果失败了,回家他就得被迫和唧唧学习唱歌,那简直痛不欲生!
像先前一样,窗破之后佣人和保鏢寻著声音怎么也找不到人,所有的监控器裡都看不到任何异常影像。明明从破窗的窟窿来看分明是有东西砸进来,而非枪械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御夜少爷,他又来了!」
「伊奈别慌。你们先下去,也别阻拦他,让他进来。」少年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清清凉凉、柔柔朗朗,像是月半满时的月光,让人很快静下心绪。
「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
「别担心。」御夜不自觉地按了一下左臂,话是这么说他心头可没底,这手臂上的伤至今没有痊癒,对方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
来了!
「小白兔,小白兔你在那儿?大灰狼来了哟──」
又是那个稚嫩的声音。
「小白兔,兔乖乖,兔宝宝,你在哪儿呢?」
可爱的声音在御夜听来却是魔音穿耳。
「你在这儿,哈哈哈,找到了!」
还是像先前几次,即使面对面御夜仍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多重催眠术让他化解不暇,周围始终像蒙著一层迷雾。
「小白兔站著别动哟,我只要一点点,一点点……」
快速的攻击逼近,御夜立刻阻挡。如此近的距离,他看见了,这是……金髮金眸!
「哈哈……」
随著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御夜的腹部又是一阵剧痛。
「拿到了。小白兔我走嘍,下来再来和你捉迷藏。小白兔乖乖把门儿开开……」
唱笑声远去,迷雾也散开了。
「难怪,原来是……」腹部开了一个窟窿的同时,御夜也从对方身上取走了一样东西,怀錶大的一枚徽章。上端是光芒照射的太阳,下面则是手持镰刀的黑袍神使。
难怪他总感觉力量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无法施展任何手脚,原来是那个人。「猎人,金色的头髮,金色的眼睛……」
伊奈进来就听见主人的自语,摀住嘴巴不敢相信,「您是说他是……他就是……」
御夜苦笑点头,「十年前为我而生的猎人。」
或者说猎王更合适,专为猎杀他而来到世间的猎人之王。
「伊奈,妳有没有闻到……」空气中似乎还留有一丝气味,一丝淡不可闻的……香味。御夜忍不住吸了吸,那味道竟让他嘴馋地涌出了一些唾液。
伊奈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一双眼珠仍旧转也不转的盯著被衝破的屋顶,「没……」她什么也没闻到,她只知道那个预言开始了!
第二章 白痴猎王
阳光从落地窗斜进来,一半落在黑色的地板,一半落在雪白的脸上。即使室内的人不属於它应该眷顾的物种,它也忍不住被吸引进来。
静静躺著的男子像是一幅最为精緻的工笔画,一笔一画精细地描绘,那画笔必定是最正最浓的黑色,而绘画的纸必定雪白得没有一点瑕疵。黑笔描画出他的墨髮,一根一缕一丝不苟。此刻他闭著眼,若是睁开那眸子必定也是漆黑如夜。而在雪白的纸上勾勒出他的模样要多加小心,著墨太重便会毁了这白璧般的皮肤,可是著得太轻了又描画不出他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稜角优美的腮线。
仔细看看,一双剑挑的眉中间还有两道细微的皱痕,睡得不太安稳好像梦见了什么……『小白兔,我来了哟,小白兔,兔宝宝你在哪儿……』
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之后门锁转开,进来的人首先是一声惊呼,「我的主啊!你想把自己煮熟吗?!」接著手一扬放下厚重的漆黑窗布,完全阻挡掉外面的阳光。
「亚戈?」显然刚睁开眼的人还没有完全清醒。
亚戈看著他微微发红的脸再次叫嚷,「虽然你是我们伟大的御夜,可天天这样『曝尸』迟早也会玩完。」
一旁的伊奈立刻斥责,「亚戈先生,您怎么能这么失礼地说我们少爷!」
「我说得不对吗?妳看看眼睛也红了,活像隻兔……」
「先生您不能……」
「兔」字刚出口,下一刻亚戈的身体便打穿墙壁飞到了对面的大楼,伊奈根本来不及提醒。对於御夜少爷来说,凡是带有「兔」字的都是禁语,如果被他听到就会像刚才一样做出条件反射。
亚戈善了后很快回来,一边揉著腰骨一边喊著要赔偿。
「没伤到人吧?」御夜站起身,伊奈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繫髮,赶紧上前将长至腰间的黑丝束好。
亚戈摇头,「你还是太善良。」在受到那一连串的对待之后,他们未来的王依旧善良得令人揪心。
御夜笑笑,抬手掀开些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亚戈赶紧戴上墨镜,又一次跳脚。虽说他们不像愚蠢的人类想的那样见光即死,但毕竟是属於暗月一族,白天在光阴下活动过於频繁体内的血也会燥热难耐,更何况是直接曝晒在日光之下,全身的血液非煮沸不可!
御夜,一个名字如此的人,不该对这光芒有嚮往之心。
「伊奈快说吧,把我叫到妳家少爷这儿来有何贵干。」
「他又追来了。」
「他?」见伊奈愤恨的表情,亚戈知道「他」指的是谁,「猎王?」亚戈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这位阴魂不散的猎王阁下到底想怎样,哪怕乾脆利落地做个了结也好。偏偏二十年间他从不下杀手,每次像猫逗老鼠一样咬一口放一下。二十年,两百四十多次,平均每月一次,好在他们的御夜精神够坚强,否则非疯了不可。
正当亚戈这么想时,御夜已把脸埋在了阴影裡,摸著颈子上的一块疤,口中似乎在念叨著:「二四七,马上就要二四八……二四八……」亚戈似乎高估了他们的御夜大人,这不,离疯不远了。
「什么声音!」
巨响伴随著强烈震动,御夜三人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大厦顶上尘土飞扬,再定睛一看楼裡的人并无异样,显然有人对他们施了催眠术。
「小白兔──!本大人来了──!」
半个小时前,地点,一架「空客二○一二」的大客机顶上,在天上飞的。
「好慢好慢,好无聊好无聊。吃点儿东西吧,还是算了。」躺睡的人可真是懒,寧愿饿死也不愿动动手去拿怀裡的乾粮吃。
啪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伸手一抓是隻小鸟,「小东西你倒飞得高。」随手揣进怀裡又继续仰头大睡,任由身上的冰块越结越厚。飞机内显示,外部温度华氏零下一百零五度。
就这样懒东西又睡了二十分鐘,然后突然睁开眼深呼吸一口气,「在那边吗?让这东西改改道也没关係……」
过了没多久,机舱内炸开了锅。
「机长,我们偏离了指定航线!」
「混蛋,马上回去!」
「不行,无法改变方向!」
「上帝……」
按照懒东西的航线,十分鐘后他到达了目的地,不想再吓著飞机上的人,於是他决定就这么……「啊哈──!」空降。
巨响伴随著强烈的震动,御夜三人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大厦顶上尘土飞扬,再定睛一看楼裡的人并无异样,显然有人对他们施了催眠术。
「飞吧。」捻出刚才装进怀裡的鸟儿用力拋向空中,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鸟拍拍翅膀再次飞向高空。「小白兔──」甩掉覆盖在身上的冰块,从天而降的人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一头金色的髮像是太阳的碎片撒在上面,风吹拂而过彷彿能见到耀眼的光片在跳跃。那一双金色的眼似乎是光之聚焦点,宛如烁玉流石令人难以直视,就连蜜色的皮肤也像染了一层太阳的光晕,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头顶的怒日跳出来一般。
这一次能看清楚,御夜把这个追猎了他二十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他们食红族谈之色变的猎王,原来他是这般模样。注视那一团光耀,像是又有一股香味窜入鼻息,御夜不禁深呼吸一口寻找气味的来源。
「哈哈,小白兔──!本大人来了──!」
「御夜?」亚戈见那一双眼就像著了魔似的,赶紧取下墨镜替他戴上遮挡住那刺目的光团,「这次不用催眠术了吗?猎王,竟然是这么一个小鬼头。」
的确,这么一个看起来像人类十七、八岁的男孩正是猎王。初次露面的猎王似乎应该好好打扮一番,而不是这样穿著一件破洞的黑背心,一条掉了色的花短裤,以及一双断了带的拖鞋。
对方的这一副模样也让伊奈忘了惧怕,不免嘲弄地撇起嘴。相比御夜少爷的高贵优雅,这位猎王可真像隻未进化完的野猴子。
「小白兔,你听见没有,本大人来了,哈哈哈──」大笑声中,小猎王舔了舔两颗张狂的尖牙,装不出可怕倒是可爱得紧。
当天下午,御夜的脑子不断迴响著三个字,小白兔,小白兔,小白兔……一觉醒来竟浑身是汗。是对於猎王的惧怕吗?他想没有一个食红者不畏惧猎人。但御夜觉得与其说他怕猎王,倒不如说他怕这三个字。听到这三个字一次他就开始颤慄,听到第二次连心臟也跟著哆嗦,如果还有第三次他全身都会麻痺无力,没準儿这就是对付他的魔咒。这个专门剋杀他的猎王、他的天敌,起先他还对对方的能力有所质疑,到现在不得不信……
「小白兔。」
颤抖,这不又来了!
「你?」就在御夜失神之际,一个人影已窜到了他面前。
「小白兔,晚上好。」
御夜忍住心臟的痉挛,微微退后一些望著床尾盘著腿托著腮的人。
「你别怕。」以为对方怕自己,金髮男孩跃起身跳到桌几与他拉开距离,「虽然林恩爹地说我是狼崽仔变的,但我不会吃了你的。」说完又补充一句:「现在不会。」
「谢谢。」御夜有礼貌地道谢,站起身来準备给客人倒茶。对这孩子一般的言语,他只能想这位大人很有幽默感。
「誒?小白兔你……你好高啊!」小猎王赶紧跳到御夜旁边站著,两人一比他足足比对方矮了一颗头,这下猎王开始后悔了,「都怪没听林恩的话,早知道就乖乖喝了。」林恩叫他喝牛奶,可他说自己是狼崽仔要喝也应该是狼的奶。这下好了,比小白兔矮了好多。不说别的,首先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其实小猎王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个头说不上很高但也不矮,只是他忘了,食红族的男女向来高大頎长。
「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大白兔。」
「谢……」御夜尽力端稳茶杯,安慰自己好歹变了一个字。
「大白兔,你好像……不怕我。」
御夜转过头一张脸就贴了上来,吓得他向后一仰。
「哦,你还是怕我的。」
心臟咚咚咚跳得越来越快,御夜想他大概是怕这位猎王的。可是,这种惧怕的感觉,不太坏。
气味?!这样近的距离,御夜找到了那令人嘴馋的香味,竟然来自於眼前的小猎王。呼吸一下再屏住鼻息,气味仍然縈绕不散。男孩身上并没有涂抹任何带香味的东西,这气味也并不仅刺激著他的嗅觉。让他沉醉的味道似乎是从男孩的身体裡散发出来,就算是闭住呼吸也能闻到的气味。
「哎,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小猎王嘆了口气,面露苦恼,「虽然他们都说我应该尽快执法,但我总觉得有哪裡不对。大白兔,你说我应不应该杀了你呢?」
这一次御夜确定了,这人是白痴。
「算了,你肯定会说不应该,问了也白问。」
再一次确定,这人是真的是白痴。
「你说我要是现在不杀你,等你把封印解除后,我打不过你怎么办?」
这人绝对是白痴!
封印的事食红族一直以为猎人并不知道,而今这位猎王竟然堂而皇之地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不是白痴是什么。
「啊啊,好烦啊,烦死了烦死了!」一直自言自语的白痴猎王一头扎进大床,一边翻滚一边叫著「烦死了」,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从猎王大人进来直到现在,御夜的脑袋就没有正常运转过。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躺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正是这二十年来猎杀了他两百四十七次的猎人吧?
对著窗外伸手拨了拨,阴云遮盖的夜空立刻云开月现。银色的月光照著床上的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注视著他稚气的脸,御夜难以相信这就是对他下达审判的人。
呼嚕声越来越响,御夜不禁莞尔,「你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我太有信心?」如果此刻动手说不定能成功除掉猎王,他竟连这样的想法也没有。御夜想,他可能也是白痴。
香味……御夜最后吸闻一下便快步离开卧房,直觉告诉他这很危险。
男孩天亮醒来时窗帘已遮盖下来,刚要起身掀开就有人推门进来。伊奈带著女佣哆嗦著把早餐摆放在桌上,道了一声「大人请用」之后就旋风似的跑了出去。
「难怪林恩说我长得不可爱。」猎人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
「请原谅她们的失礼。」走进来的御夜已是一身整齐,深色的休閒服比先前的睡袍显得他更加高大,利落的短髮凸显出他俊朗深邃的五官,虽然还是一张雪白的脸却没有了长髮时的阴柔。
「你的头髮?」
食红者的头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他们的能力,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让人去解读,尤其是猎人。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那样才像可爱的小白兔。」金眸一沉,再睁开眼御夜已是长髮的模样。
御夜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即使是多重催眠术,解开它对於猎王来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亚戈叫他逃,只是多此一举。「请您用餐,希望合您的胃口。」
猎王嗅了嗅说,「只要不是你们吃的就行。嗯,不是,可以开动了。」这种话藏在心裡就好,在人家的地盘被人家伺候著还说出这样的话,猎王大人真失礼。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杀我?」小猎王突然间拋出这么一句。
经过昨晚,御夜已经习惯了这些言语,否则非被口水噎死不可。
「我本来想你如果对我出手,我就可以下决定处决掉你。」
「是有些遗憾。」御夜点头。
「其实猎人的血很好吃。」猎王又说,「尤其是我的。我有一半人类的血,另一半中又有一半是狼人的血,剩下的是和你一样的。」
「嗯。」他再次深表遗憾。
「有机会给你嚐嚐。」
「谢谢。」御夜明白了,这位猎王虽然心性还像个孩子,但绝不是白痴。人类和狼人的血,还有食红族的血统,猎王这是在告诉他自身所拥有的能力。他们食红族所擅长的催眠术猎王已经向他展示过,而解除封印正是狼人的专长。小猎王此番前来的目的,他懂了。「谢谢您的公正,猎王大人。」
「那是当然,本大人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猎人。」林恩说过,一个猎人首先应该具备的就是公正。「大白兔,你能不能别叫我猎王大人,我和你都这么熟了。」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
「林恩爹地叫我狼崽仔,加拉赫老头几个叫我阁下,和基他们叫我大人,还有人叫我什么黑翰少爷,嗯……」已出世三十个年头的猎王大人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有、名、字!
对於这个脱线猎王,御夜已经无话可说。想起些什么,忙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对方,「一义,上面好像是这两个字。」
「这不是我的吗?我找了很久。」打开翻盖裡面的确有两个字。
「据我所知,这是令堂的东西。」
银色的徽章的确是唐娜所有,猎王持有的与这枚稍有不同。
「我没见过她。」小猎王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御夜感觉到对方有些不悦,不再说什么。
想了想小猎王最后决定,「我叫你小白兔,要不你就叫我大灰狼?」
「大……大灰狼?」御夜擦了一下汗涔涔的额头。
「哦,我忘了,我已经叫你大白兔。那顶多我吃亏一点,小,灰,狼。」猎王大人很慷慨地把「大」贡献出去,「大白兔乖乖,叫一声我听听。」
「小……小灰狼。」天敌,这人绝对是他的天敌,光是这一席话就足以让他折寿一百年。
「对,就这么叫!大白兔你现在的样子好可爱啊。」说著猎王便跳起来抓过大白兔一缕头髮放在脸上摩挲,像是在蹭狗儿猫儿的皮毛一般。
御夜忍受住头髮被拉扯的疼痛,抬眼望著天空,天敌啊。
一番嬉闹之后就该谈正事了。
「接下来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解开封印,你得做好準备。可能,会死。」男孩的脸上此刻全然不见稚气。
与所谓的吸血鬼王相接触的二十年,他总觉得很奇怪。有时候哪怕这个人近在咫尺也像是不存在似的,给他的感觉就如那白得透明的雪肤,好像整个人下一秒就会在空气中隐透消失。直到一年以前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那一天他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於是衝到大人们面前质问。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们是不是?和基你说,加拉赫老头你说,还有林恩爹地你说!」
面对男孩的质问,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那个人」是未来毁灭人类的恶魔,从小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对他说,一开始他也深信不疑。可是这二十年来他却越来越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个所谓的恶魔严格约束族人,违反法则的食红者越来越少。他曾救过陷入海啸中的人类,他帮助过一个城市的人摆脱瘟疫,他所创造的财富大部分赠给了人类救助残弱。甚至,甚至他为了证明他不是未来的灭世恶魔,他将他的「半身」永久封印起来。这么一个人会是恶魔?他不相信。
「大人,吸血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欺骗与迷惑,您不要被他们蒙蔽了眼睛!」
「和基你说得对,所以我要用我这双眼睛亲自去验证!」
「狼崽仔你给我回来!」
林恩赶忙追上去拦住小狼崽仔,虽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却不知如何去处理,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找到答案。
「唐一义。」
「什么?」
「这是你母亲给你的名字,你母亲出自名门唐氏,这你应该有所耳闻。」
小狼崽仔垂下头遮住眼裡的落寞,「她不是不要我吗……」
林恩摇头,「有一天你会明白她的苦楚,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怨恨她,一义。」
「这么彆扭的名字还是别叫了。」
「一义,唯一的、仅有的正义,我想是这个意思。」
小狼崽仔抓抓耳朵,更加难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这世上每一个人,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所相信的、所维护的,为此不惜牺牲任何代价也要追求到底的东西,秉承著这样一种『正义』,他们强大得可怕。可是,当你受到另一种所谓的正与义动摇,对你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產生怀疑时,你的坚持、你的选择就不再是唯一的。」
「那又怎么样?」
林恩摇头笑笑,「你还小,不懂就算了。」
那又怎么样?那会像身体被撕成两半一样痛苦,并且伤口永远没有癒合的一天。妳说是吗,娜娜?
「小狼崽仔,你只要记住你是一名食红者猎人,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猎人之王,这就够了……」
林恩的这些话,小小的猎王一直在思考,可是想来想去始终不明白。
「是不是林恩爹地觉得我太懒了,可是事情都被其他猎人给……」房间裡自言自语的男孩突然从床上跃起,吸吸鼻子面露正色,「有人在吸取活血!我可记得这附近……」连忙搜索BS.Hunter总部的数据库,果然,这裡近日并没有下达觅食活血体的批准。
「小恶魔们,本大人来了!」
昏暗的厅堂裡,三名俊美至极的男子坐於堂上。浅栗色头髮的男子斜身靠著软塌品尝著酒杯裡的红色液体,一派慵懒优雅。银灰长髮的男子十指交叠撑著下巴映著烛光的眼裡一明一暗,似乎在思考什么。高坐在上的黑髮男子则倚著椅背闭眼假寐,看那样子像是极为疲倦。
「他到底有何目的?」亚戈掠开遮眼的银髮,出声打破沉寂。见一旁的人还端著杯子,轻拍了下桌几,「嵐鈺。」
「与他交手了吗?」栗髮男子放下酒杯问。
御夜摇头,「他并无动手的意思。」
「瞧你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们大战了一场。」嵐鈺颇为遗憾的样子。
「差不多。」御夜想起前日和那位猎王大人的「交锋」,可不就像一场大战,从来不知道和三岁小孩沟通竟是件恐怖又累人的事。「他的目的是,为我解除封印。」
匡啷一声,酒杯摔在了地上。
「我没听错?」嵐鈺以为御夜少爷在说笑。
「他中了你的催眠术?」亚戈也说。
「这位猎王很特别。」御夜就知道会有这种反应,他也只能这么解释。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少爷,少爷!」
「进来。」
管家德姆推门进来,换了两口气才说上话,「伊奈她……她在『觅红』时被猎……猎王……」
御夜眼一瞇,「是活血?」昨晚他就察觉到伊奈有些不对劲。
「是,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就……」
「少爷!」又有一名下人奔了进来,「伊奈小姐被猎王……就在门外,请您快点去救她!」
一干人刚出厅堂就见男孩抱著昏死过去的伊奈走来,而伊奈身上裹著的黑色斗篷,竟是那带有七色花的猎人之羽!
「我的主啊!」伊奈的手下,一个红髮的小姑娘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她死……」
这时,男孩怀裡的人睁开了眼,「少爷,我没事……」转过头望著怀抱她的金髮男孩,再看他手腕的血口,眼泪断了线一般,「谢谢,谢谢您……」
「喏。」猎王大人粗鲁地把人往御夜怀裡一扔,转身挥挥手离开,「我还有事,明天回来,伊奈把东西準备好哟。」说到这儿突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嗖地移到嵐鈺跟前,像狗儿一样把人从头嗅到了脚。
嵐鈺倒是冷静非常,笑咪咪地问:「猎王大人有何指教?」
「我不喜欢你,你有狼的味道。」和狼一样狡猾的味道。
嵐鈺愕然,无辜地看向御夜,这是什么情况?
御夜失笑,自己大声向人宣布有狼人的血统,现在却说讨厌狼的味道,这位小猎王真是……
「伊奈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妳快说啊!」
眾人都好奇伊奈和猎王之间发生的事,一等她恢復意识御夜就将她叫到了跟前。
「妳怎么还穿著那鬼东西!」见伊奈还把猎王的斗篷穿在身上,管家德姆吓得后退到主人身后,这东西连看一眼都要哆嗦。
伊奈拉紧斗篷,将之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如今已存活了八十年的伊奈是个年轻的食红族女孩,她所拥有的能力并不弱,否则也不会把她派到御夜身边。家族裡的长辈预言她至少还有两百年才到觅食活血的时间,可是就在前两日、猎王到来的那天,她突然变得无法自控,迅速膨胀的慾望使她丧失了理智把爪牙伸向了一个人类……
「还是个女恶魔!」
在伊奈的尖牙就要扎进「食物」时,有人打断了她。「猎……」仅有的意识让她认出了来人,然而那无比诱人的脖子压过了她的恐惧,哪怕是死前吸食一口也好。
「是妳!妳是大白兔身边的那个伊……伊奈?」猎王愤怒地叫起来,「这就是他严格约束的族人?」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打醒了伊奈,她猛地一头撞上墙壁,想要以此止住自己的癲狂,「不是,不关少爷的事……啊……动手,大人请快点动手!」
这下让猎王吃惊了,居然有食红者主动要求猎人杀了自己。他懂了,这女孩是不想损伤主人的声誉。一旦大白兔身边的人犯了事,猎人势必更加「关注」他们。
「啊──」痛苦的食红者不断撕抓自己,寧可把自己撕成碎片也不愿向「食物」走近一步。
「伊奈!」男孩立刻上前阻止,手刚触及伊奈就赶紧弹开,「怎么回事?!」他一碰到这女孩就感觉有什么流入他的身体,或者说他从这个食红族女孩身上吸走了什么。「伊奈快住手──!」眼见对方想要自绝性命,男孩做出了一个鬼使神差的举动,他竟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送到对方嘴边!
活了八十年,伊奈却从未嚐过如此的甘甜。甘甜中还带著一缕清凉,从喉咙流入身体逐渐扩散开来,将体内的污浊冲刷得乾乾净净。沸腾的血液,叫嚣的慾望,一切都平復下来。
「猎王大人,为什么?您大可处决我……」
男孩转了转手腕感觉怪疼的,从未受过伤的他这才知道把皮肉开个口的滋味并不好受,「怎么说呢,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么漂亮的衣服。」
「誒?」伊奈看著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这不过是她昨天随便找来的,人类这个年龄的男孩都是这么穿的。
「妳做的早餐也比林恩做的好吃。」猎王又说。
「您怎么知道是我……」
猎王大人吸了吸引以为傲的鼻子,「我闻得到妳的气味。」
「伊奈无以为报……」
「我喜欢草莓蛋糕、草莓布丁、草莓果汁,对了,还有草莓冰淇淋。」
伊奈失笑,「好的。」
「穿上这个。」小猎王脱下自己的斗篷为食红族的女孩披上,「这次的事恐怕我也有责任。」
伊奈不明白。
「妳难道没有察觉到?当我靠近妳时,妳有没有感觉到有东西在流失?」
「听您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什么……但这和我……我所犯的罪责有关係吗?」
猎王点头,「有。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明白,这件斗篷妳务必穿上,只要我还在妳的附近就不能取下,它可以帮助妳自控防止今天的事再次发生……」
听完伊奈的话,在场的人都难以相信。一个猎人把自己的血给食红者吸食,这姑娘是不是昨天被吓傻了?
「看来这位猎王不仅是特别,简直是奇异。」嵐鈺讥笑。
御夜沉吟了一会儿,「伊奈,就如猎王大人所说的,斗篷妳暂时穿在身上。」伊奈的话他相信,而且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可能是伊奈与这位猎王属於相同的「灵」场,当强大的猎王靠近伊奈时便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了她的「灵」,这是一种巨大之物对於细微之物的吸引,大约就像太阳对於地球。「灵」是什么,食红族的人也说不清楚,只是对那种未知未明东西的一个叫法。它可能是食红者能力甚至生命的啟动力,一旦失去它,食红者便会不由自主地去补充。
「现在我相信了,有这么一位蠢到家的猎王,没準儿真的会为我们的御夜少爷解除封印。」
听到嵐鈺这话御夜皱了眉,伊奈也是面有怒容。
「是时候了。」亚戈望著他们的未来之王,眼裡多了一些伤感。二十年前将自己的能力封印,连带他自身也消失了。没有慾望念想,没有喜怒哀乐,彷彿整个人根本不存在,「御夜」这个人就是一副躯壳。
可就是这种没个性、没情趣的傢伙却比谁都深受女孩子们的欢迎。想到这儿亚戈不禁扼腕,连他最疼爱的小表妹也常常叫著「御夜大人好温柔,御夜大人好亲切」。那哪裡是温柔亲切!不过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哼!
突然接受到一道怨恨的「灵」场,御夜疑惑地眨了眨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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