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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21出版】《黑暗中的光明》作者:蒔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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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完结] 【2010/12/21出版】《黑暗中的光明》作者:蒔舞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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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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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1 17:07: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小晗 于 2012-6-12 16:17 编辑



《黑暗中的光明》  
作者:  蒔舞  
绘者:  王一  
出版日期:  2010/12/21  第 1 版 1 刷  



瓦雷拉星球的白昼是永恆的,黑夜亦然。
为了调查一种奇怪的混合草药,
亚斯兰特从拥有永恆白昼的希望之都,到达拥有至黑之夜的魔法之境。
碰上意外时,他只是本能地去救人,没想到所救之人的哥哥正是雅诺一族的祭司长,是魔法之境最强大的魔法师──克罗伊诺斯.雅诺。

克罗伊发现自己跟这个男人处不来。
因为男人救了弟弟一命,他只好勉强陪同亚斯兰特前往调查草药来源,
但这男人实在太过热情、太过天真,
擅自叫他罗伊,还擅自认定他们是朋友!
岂知,后来他们之间竟发生了比朋友还亲密的事……



坛内链接:http://www.txtnovel.vip/thread-572254-1-1.html《黑暗中的光明+光明中的黑暗(出书版)》作者:拾舞/蒔舞【完结】


试阅

【楔子】

那是一个他想像过很多次,却从来未曾亲眼见过的美丽景象。
那么的明亮耀眼,触目所及是整片的青绿草地和粉嫩色彩的花朵,艳蓝色的天空带著雪白的浮云,那样灿烂的色彩就像亚斯兰特的眼眸,诚挚而温暖。
亚斯兰特回头对他笑著,带著对希望之都的自豪。
比起魔法之境沉静稳重的色调,希望之都耀眼光灿,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克罗伊花了点时间才适应这样的明亮。
他不是没有在中立城遇过白昼,但那与真正的白昼比起来还差得远。
希望之都的建筑物几乎都是雪白砖墙和晶莹剔透的圆顶,拉契尔的城堡从上面望下去,雪色的城墙有著流畅的圆弧造形,屋顶的水晶装饰闪著淡黄光晕,菱形窗格缀著各色的水晶或者玻璃,折射出七彩光芒,那是和魔法之境截然不同的光彩。
车厢缓缓降落,停在那片银白色的城墙之内。
亚斯兰特下马,开了车门朝他伸出手,日光映著他的髮色眩目不已,克罗伊几乎无法直视。
克罗伊只是带著完美的笑容,伸出手让亚斯兰特领著他下车。
也许是为了表示郑重,拉契尔王亲自在皇宫前迎接他,那排列两旁的人数比想像得要多。
所有人的穿著都是雪白、粉色与淡黄色,一身黑的自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大多数人的视线皆带著警戒或者好奇,也能感觉得到些许敌意。
为首的人年纪比他父亲稍微再长一些,却和他父亲完全不同,带著温和的笑容朝他走近了几步。
「雅诺之子,我是安德烈.拉契尔,欢迎你来到希望之都。」安德烈笑著,自然而高贵的仪态就像祖母提起过的。「我希望你在这裡的时光,能把拉契尔当成家一样自在。」
克罗伊带著笑容,将手贴在胸口低下头弯腰朝他行礼,「我替魔法之境的子民感谢您的宽容与协助,此恩魔法之境将永铭於心。」
安德烈笑著朝他走近,伸手按著他的肩。「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家人,希望你可以习惯这裡的生活。」
「我会的。」克罗伊抬起头来,朝安德烈笑著。
「让亚斯兰带你熟悉一下环境,见见我的皇后蜜莉西妮,稍晚在水银宫裡有为你準备的宴会。」安德烈领著他走进皇宫。
「感谢您的盛情。」克罗伊仍然保持著他的笑容,安德烈会亲自出来迎接他,让他有些讶异,他以为他大概是得进入皇宫跪见王上的。
不过既然安德烈说他是客……那就暂时维持这个状态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克罗伊还在思考著怎么应付,亚斯兰特一把抓住他的手,望著安德烈,「父王,我带克罗伊去见母后。」
「我……」克罗伊怔了一下,还没开口就被亚斯兰特抓著跑,连跟安德烈说句先告退都没有。
「亚斯兰!」克罗伊觉得这实在太没有礼节了,气得大叫了一声。
「啊、对不起,你不想现在去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亚斯兰特赶忙停下脚步,也没有放开他的手,只抱歉地朝他笑笑。
克罗伊突然间又想起现在的状况,把原本堵到喉头的话又吞了回去,停顿了会儿才又笑了起来。「不用,我只是觉得应该先跟王上道别才离开比较好。」
亚斯兰特像是很开心似的,拉著他继续往前走,「我有跟父王说过啦,不用担心,我们没那么多礼节的。」
「是。」克罗伊只笑笑地回答。
亚斯兰特回头望了他一眼,「你在紧张吗?」
「没有。」克罗伊只是摇摇头,仍旧笑著。「不是要去见皇后?我很期待。」
「嗯。」亚斯兰特笑了笑地回过头,虽然觉得克罗伊有哪裡不太对,但是转念一想他才刚离开家园到这样全然陌生的地方,紧张是难免的。「我母后很好相处的,不用担心。」
「嗯。」克罗伊一直让亚斯兰特拉著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但是他心裡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温暖和愉快,还有那种心跳的波动和欢愉。
他回头望著他家乡的那一方,但满满的金色日光洒满了整个城镇,没有一丝阴霾,望不见任何一片阴影。
他离家乡很远,很远,远到他没有一点感觉。
只是身不由己的,向前走。

【第一章】

在黑色的水晶玻璃之下望出去的太阳就像月亮,朦朧的、柔和的,散发著银色的光芒。
克罗伊坐在床上愣愣的抬头看著太阳,他没有想过在这裡也能有近似家乡的感觉。
但毕竟这裡不是。
风从他身边绕过,他轻轻勾起微笑表示他没事。
今天一整天几乎是他人生中最困难的一天,说实话他寧可回去对抗索图加人,也不想待在这裡。
从离开那臺华丽的车厢开始,这就是一场漫长而疲累的对抗了。
希望之都安乐平和,不似魔法之境的严肃警戒,整天充满了音乐和笑声,但是皇宫墙外健壮的飞马和发光的战士们又显示出拉契尔人绝不沉溺於享乐。
他被亚斯兰特领著去见拉契尔的皇后蜜莉西妮,接下来是水银宫的宴会。
水银宫就如其名是整片的银色。
不规则形状切割而成的大片水晶玻璃作为外墙,在日照之下闪著晶亮的光芒,美丽而眩目。
为了服侍皇后蜜莉西妮,水银宫裡只有女人。
安德烈宠爱著妻子,因此水银宫裡几乎是另一个世界。
他一路上得到的注目大多都带著警戒与敌意,而一进到水银宫裡,只有好奇的眼神和女孩们轻脆的笑声。
拉契尔的皇后蜜莉西妮有著少女般的气息,美丽的容貌带著点稚气,看起来比梅尔蒂雅还要小上许多,笑起来有种天真烂漫的感觉,纯真而优雅,克罗伊想亚斯兰特完全像他的母亲。
他听说过蜜莉西妮比梅尔蒂雅还要大上一岁。
但梅尔蒂雅终日带著忧愁的容貌,美丽的脸容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而之后的晚宴差点令他招架不住,自接下祭司之位,他就几乎不参加宴会不交际也不玩乐,除了工作以外只喜欢一个人待在他祖母的房间,或者待在月之树下。
在魔法之境就算偶有宴会也没有这样欢乐盛大的气氛,更不用说他只是出席打个招呼就离开,他父亲从来不会留他。
而现在他身处这个盛大的宴会裡,被亚斯兰特拉著一个个认识他的朋友、兄弟还有什么一大堆他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人,每个人看起来都闪闪发亮,用礼仪包裹著敌视的眼神。
他只能微笑,礼貌的一一回礼。
幸好因为魔法师的传说,大多数人不喜欢和他直接对上眼神,只是匆匆的望了他一眼就别开视线。
亚斯兰特的解释和道歉一一流入他脑裡,他只是微笑著,告诉他不要紧。
这是他要承受的,想到泰亚姆斯现在能待在梅尔蒂雅的身边,他就觉得好过许多。
好不容易脱出了宴会,外头的日光晒得几乎让他头昏。
离开水银宫后,亚斯兰特迫不及待的拉著他穿过花园走到另一头。
『水银宫是特别为母后盖的,父王不忙公事的时候才回水银宫歇息,我的房间在这裡。』亚斯兰特拉著他走到皇宫西侧,一座圆顶的宫殿立在大片花园裡,像是颗巨大圆钻似的顶棚,圆弧迴廊让人惊嘆於希望之都对於建筑的设计宛如艺术一般。
克罗伊注意到圆形的建筑旁立起另一片圆顶却是黑色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希望之都看见黑色的水晶玻璃。
『这是我特地为你盖的。』亚斯兰特笑著,领著他走过去,克罗伊有些讶异,稍停顿了会儿才走过去。
『这儿原本是日光室,我很喜欢待在这裡,每天都会找点时间在这裡晒太阳看本书,我让人用黑水晶盖上屋顶给你,虽然不像魔法之境的黑夜,但至少没那么亮。』亚斯兰特抱著手臂,看著天顶的模样带著些得意,『我盯著工匠调了很久才调成这种色彩,比一般水晶墙再加厚一倍,从这裡望出去太阳看起来就跟月亮一样。』
克罗伊一走进室内就觉得舒适了许多,不只是温度的下降,从明亮的室外走进这个房间,会觉得特别的漆黑,室裡放著小小的橘色发光石,暗色调的柔和光线让他觉得舒服。
更不用说那颗就像月亮般的太阳。
『谢谢你。』克罗伊笑了笑。
亚斯兰特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带著诚挚的神情温和的笑容,『我希望你能喜欢这裡。』
克罗伊望著他许久,笑了起来,『我会的。』
亚斯兰特微顿了一下,似乎开口想说些什么。『罗伊……我……』
克罗伊并没有给他问出来的机会,他反握著亚斯兰特的手,抬起头来吻上他的唇,轻柔的吮吻。『谢谢你。』
亚斯兰特只怔了极短的时间,随即伸手环住克罗伊,再次贴上他的唇。
柔软的舌尖主动探进他口中,亚斯兰特忍不住轻轻吮咬著,把他微凉的身体更压进怀裡。
那个吻停止在从外面来的叫唤,克罗伊记得那声音是那个叫做丹尼尔的,亚斯兰特的好朋友,他的侍卫队长。
『你先休息吧,你应该累了。』亚斯兰特笑著,温柔的轻吻他的脸。
克罗伊只是笑著送他,终於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回身去坐在床上,抬头刚好看著著朦朧的日光,想起了家乡的月亮。
就这样愣愣的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门外又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亚斯兰特悄悄从门外探进头来,看他还坐在床边,笑著走进来关上门。「我还以为你睡了。」
克罗伊想,这大概是今天最后一个难关,他只是展开笑容。「我还没睡。」
亚斯兰特走近床边,望著克罗伊的笑容,他终於发觉他今天一整天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是从哪裡来的。
克罗伊一直在笑,从他到魔法之境迎接他开始到现在为止,他一直以优雅美丽的笑容对著他。
他原本以为那是因为在眾人面前,克罗伊保持礼仪的缘故,但现在克罗伊仍然对他笑著,只是眼裡充满了疲惫。
亚斯兰特苦笑著伸手轻抚著他的脸,「累了就累了,别勉强对我笑。」
克罗伊停顿了会儿,收敛了他的笑容,亚斯兰特有些心疼的低头去轻吻他的唇。
克罗伊很顺从的张开了唇,任他侵略著口中每一处,轻吮著回应他。
顺势把克罗伊压在床上,亚斯兰特有些讶异他的顺从,他记得克罗伊有多么喜欢跟他争夺主导权。
而现在克罗伊只是顺从著他的动作,任他拉开他的上衣,任他吮咬在他颈边,甚至喉间。
亚斯兰特觉得越来越克制不住,伸手去扯克罗伊的腰带的时候,他甚至配合著挺起了腰,亚斯兰特胡乱想著如果他拉下克罗伊的长裤,搞不好他还会主动张开双腿,但这个想法让他有些惊吓,克罗伊明明是那么自傲又自信的人,现在躺在自己身下柔顺配合的人,根本就不像克罗伊。
「罗伊……」亚斯兰特停下扯著他腰带的手,有些疑惑的望著他。
「嗯?」克罗伊马上反应过来,还有些喘息的望著他,「怎么了?我哪裡做的不好?」
亚斯兰特怔了怔,「没……不是,你……」
想了半天,亚斯兰特不晓得怎么解释这个状况,他停下动作直起了身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克罗伊深吸著气,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直直望著他,有些疑惑。
亚斯兰特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今天……怎么那么配合?」
一瞬间克罗伊挑起了眉,但随即闭了闭眼的,又回復到那个顺从的模样。「你不喜欢?」
「不是……不是不喜欢……」亚斯兰特还跨坐在他腰上,两手撑在他身侧苦笑著,「是……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克罗伊停顿了会儿,抬起手臂来勾在亚斯兰特的肩上,一手撑起身体,「那你喜欢怎么样?你可以告诉我。」
亚斯兰特怔了怔,克罗伊的脸近在眼前,直视著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
他们的思想有一部分被连结著,透过对方的眼眸,在毫无防备的那一瞬间,流进他脑中想法让亚斯兰特惊慌了起来。
亚斯兰特拉住他攀在肩上的手臂,认真而严肃的开口,「不是这样的,你是我的朋友,是我们邀请来的客人,不是你想的这样!」
克罗伊也没想到亚斯兰特读得到他的想法,皱起眉来的瞬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忍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才平淡的回答。「我没有来的话,你们也会出兵帮我们吗?」
亚斯兰特怔了怔,「我会说服父王的……」
克罗伊笑了起来,带点嘲讽。「你认为你父王会答应?」
亚斯兰特跪坐在床上,鬆开了克罗伊的手,沉默了好一阵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我以为……你是……自愿来的……」
克罗伊真正笑了起来,目光凌厉的望著他,「你们要我十岁的弟弟远离家乡到这裡,我当然是自愿替他来的。」
「……我、我不知道……」亚斯兰特愣愣的望著克罗伊,脸上的不知所措和惊慌让克罗伊觉得像是被刺到一样。
僵持了好一阵子,克罗伊僵硬的开口,「那请问王子殿下到底做不做?不做的话可以让我睡了吗?」
「嗯、嗯……」亚斯兰特胡乱应了声,爬下床拉好衣服,抬头发现克罗伊还坐在床上,低著头看不见神情。
「……对不起。」亚斯兰特道了歉,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
门关上之后,克罗伊鬆了口气把自己摔到床上去,身体似乎还在发热,透著黑色水晶映过来的亮度仍然比黑夜要来得亮许多。
克罗伊抬起手臂来遮在眼上,觉得疲惫至极。
他可以无视任何的冷眼,可以抵挡无数的敌意都不觉得累,对他而言最困难的,只有面对亚斯兰特。
「这个笨蛋……」克罗伊喃喃自语般唸著。
克罗伊捲进被裡,背过身去不要再去面对那个虚假的月亮,微凉的丝被裡在身上就像黑夜裡流动的风一样地舒适。
克罗伊闭上眼睛,他一直以为自己够坚强,但此时他却充满了不安和寂寞。
而这仅只是他来到这裡的第一天而已。

克罗伊是突然惊醒的,他听见脚步声,过於明亮和陌生的感觉让他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翻身坐起在床上。
有人敲了敲门,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伸手拢拢头髮,「请进。」
一个黄衣侍女走了进来,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朝他行礼。「克罗伊殿下,皇后要我来询问您是否愿意来水银宫和她午茶。」
克罗伊怔了怔,随即回答,「当然……」
「那我回去稟告皇后。」黄衣女侍朝他行礼,正要退出的时候,克罗伊叫住她。「请问……」
「殿下有什么吩咐。」黄衣女侍甜甜地笑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克罗伊有些不好意思,「我分不太出你们的时间。」
「现在过午了,亚斯兰特殿下要我们不要打扰您,让您好好休息,所以皇后才请您过来用午茶。」
「已经过午了?」克罗伊有些讶异他居然睡得那么久。
「是,您不用担心,亚斯兰特殿下有交待说您担心的话,要我跟您解释一下,早晨王上会单独和皇后用早餐,中午王上会在议事厅用餐,在晚餐之前王上都会在议事厅和大臣们讨论政事及接见民眾,如果有空才会和大家一同用餐,请您不用担心是否该向王上请安的问题。」黄衣侍女直视著他回答。
「谢谢妳,我知道了。」克罗伊朝她笑笑,水银宫的侍女和其他宫裡的侍女不同,似乎不太怕他,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亚斯兰特才叫她来传话。
「克罗伊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克罗伊思考了会儿,「如果妳能提醒我一下时间的话……」
「好的,午茶时间我会来迎接殿下。」黄衣侍女笑著回答。
「谢谢妳。」克罗伊鬆了口气。
黄衣侍女退了出去,克罗伊暗自想著明天要更早起才行,起身走向浴室,迅速梳洗了下,走回房裡打开衣柜,他带来的几套衣服都好好的帮他掛了起来,他挑了套深蓝色的正式服装换上,对著镜子整理著衣服,想著不知道亚斯兰特会躲到什么时候。
对著镜子裡的自己过於明显的神情,克罗伊皱了皱眉,忍不住嘆了口气。
提醒自己别再露出那种神情,他望著镜子调整著心情,然后整好装,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门。
结果一连七天,他都没见到亚斯兰特。
克罗伊有种可能亚斯兰特再也不会来见他的错觉,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久,但依他认识的那个亚斯兰特,最后一定会来把话说清楚。
克罗伊走在水银宫内的草坪裡,这几天他都在适应这裡的生活,中间他和安德烈、蜜莉西妮用过一次早餐,后来觉得气氛温馨和乐到他有点手足无措,於是隔天起就乾脆在房裡用餐。
他也在安德烈的邀请下至议事厅用过一次午餐。现场的大臣、将军们每位都神情严肃,投来的视线让安德烈忍不住叫他们放轻鬆一点,并且要他不要在意,克罗伊只是回以笑容,表示他不在意。
原本午餐时间安德烈也会与臣子们聊聊比较轻鬆的政事,结果大臣们大概是意识到这裡有个『敌人』,於是没有人开口,就这么沉默的用完了午餐。
之后他也乾脆在房裡用午餐。
蜜莉西妮每天下午都让塔米儿来邀请他去用午茶,於是他每天唯一走出房门的时候,就是到水银宫和皇后喝茶,听皇后说说安德烈或者亚斯兰特的事。
克罗伊觉得比较奇怪的只有一件事,亚斯兰特似乎有个妹妹,但是他来到希望之都七天都没见过这位公主,安德烈和蜜莉西妮也没提过,他又见不著亚斯兰特,因此不确定这位公主究竟是到哪裡去了,也有可能只是保护得好,不想让外人见到而已,克罗伊没有开口问过。
蜜莉西妮热爱设计和裁衣,满脸热切的说裁件白色的衣服给他可好。
他也无法推辞,只笑著说皇后喜欢都好。
於是帮他量过身后,皇后就和侍女们开始热烈的挑选布料拿起绘本开始绘起各式的衣样。
克罗伊忍住不要在蜜莉西妮把一大朵花绘在衣角的时候出口阻止她,只笑著说他到草坪上走走。
风扫过他身边,他鬆了口气,「我没事,她很好,姨……母亲有她一半的天真无忧就好了。」
风绕了几圈转开了去,不知道是不认同还是不高兴,克罗伊从草坪旁的围栏走出去,外面是一整片的草原,有一棵巨大的树立在草原间,他很惊奇的走了过去。
那是一棵老树,最少有百年的歷史,树上开满了橘红色的花朵,美丽而且香气浓郁。
克罗伊被那棵大树所吸引,还走没几步就发现树上有东西在动。
他以为是鸟,再走近些才发现树上有个小女孩。
圆滚滚的模样看来大概五、六岁,正爬在树枝上伸手想摘一朵花。
在他觉得那女孩应该会摔下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个滑脚就翻了下来。
克罗伊想也没想的伸出手,珍珠色的光芒包裹住小女孩,就这么浮在半空中,然后慢慢的落下。
克罗伊快步走近,发觉小女孩似乎只是有些讶异自己没有掉下地,好奇的在空中翻滚著尝试想站起来,直到落在克罗伊手臂裡。
克罗伊望著小女孩毫不畏惧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爬到树上很危险的。」
「公主——!」
克罗伊回头望向惨叫著奔跑过来的侍女,认出那几个也是水银宫裡头的侍女,但不是平常围绕在皇后身边的那些个。
公主?
克罗伊低头望著小女孩圆滚滚的脸,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孩就是拉契尔的菲妮亚公主。
「克罗伊殿下,真是抱歉,公主有些调皮。」年纪大些的侍女抱歉地望著他,但眼裡也多了几分好奇。
克罗伊想到这还是他来到希望之都后第一次使用魔法,他只是朝侍女笑笑,「没事的。」
克罗伊正想弯腰放下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长髮,用力的扯了下,他痛得差点叫出来,在侍女惊叫著不可以的时候,克罗伊疑惑的望向小女孩,她满脸无辜的神情好像她明明抓得很轻。
而那种无辜的神情像极了亚斯兰特。
克罗伊苦笑著,「公主不想下去吗?」
菲妮亚圆圆短短的手臂抬了起来,伸手指著树上的花,虽然张大了嘴可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克罗伊怔了怔,故意忽略了她似乎不会说话的事,只抬头望向树,「公主想要花?」
菲妮亚用力的点头,克罗伊扬起手让一朵花飘在他手中,拿到菲妮亚面前。
菲妮亚停顿了一下,伸手抓过他递给她的花,却是用力的摇头,又伸手指向树上的花。
「克罗伊殿下,实在很抱歉。」侍女们满脸歉意的望著他,「公主别任性了,快些下来,您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实在太没有礼节了。」
克罗伊这才发现菲妮亚只穿著件单薄的无袖连身衣,没有穿鞋也没戴任何的饰品,就像个路边的小女孩。
菲妮亚比起一般小孩似乎壮硕不少,一直抱著她克罗伊也觉得有些吃力。「公主是想要多一点……还是要别朵?」
菲妮亚坚定的指著同一个方向,克罗伊试著找到她想要的那朵花,扬起手来又是一朵花飘下,「这朵?」
菲妮亚还是摇头,但仍然把那朵花也抓在手上。
克罗伊苦笑著,索性抱著菲妮亚飘了起来,留在地面上的侍女们惊叫声此起彼落,他只是低头朝她们笑笑,「没事的,我不会让公主掉下来。」
克罗伊飘到大约菲妮亚指的地方,「公主想要哪朵?」
菲妮亚伸手再往上举了举,克罗伊抬头往上看,再飘得高了些,才发现原来菲妮亚想要开得最高的那一朵花。
菲妮亚对这样的高度似乎也不是不惧怕,从她紧紧环在颈上的小手臂可以感觉得到她的紧张,但是一双大眼睛仍旧掩不住好奇与新鲜的转来转去,没有流露出一点害怕,让克罗伊觉得非常有趣。
菲妮亚摘到那朵花之后,终於满意的咧嘴笑了起来。
克罗伊见她满意了,才缓慢的落下地,弯腰把她放在地上。
侍女们都在下面紧张的等著,可是菲妮亚一落地就往另一头奔去,克罗伊怔了怔,不确定要不要帮忙抓住她,抬头才发现亚斯兰特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菲妮亚朝亚斯兰特一头猛衝过去,亚斯兰特笑著抓住她,还退了一小步,「慢点慢点,小菲,我跟妳说过要慢慢走的不是?」
亚斯兰特单手把菲妮亚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让她笑得很开心,可是她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宝贝今天做了什么啊?」
菲妮亚坐在亚斯兰特的手臂上,看著手上的花,然后挑了一朵递给亚斯兰特。
「这是给我的?」亚斯兰特笑著接过,菲妮亚用力的点点头。
「谢谢妳,妳可以帮我把花别在衣襟上。」亚斯兰特笑著,让菲妮亚把花塞在他的衣襟上。
亚斯兰特把菲妮亚放下来之后,她望了望克罗伊,转身跑到他跟前,同样拿出一朵花在他面前举得高高的。
克罗伊怔了怔,单膝跪在她身前朝她笑著,让菲妮亚把花也别到他衣襟上,「谢谢公主。」
菲妮亚笑得一脸红扑扑的,转身小心翼翼的拿著她那朵最高的花,向另一头跑去,侍女们连忙追去,「公主!」
克罗伊望著一个较年轻的侍女衝上去抱住她,然后两个、三个拖成了一串,都没有办法阻挡菲妮亚向前衝,克罗伊有点目瞪口呆的望著那个力大无穷的小公主。
「我这么小的时候都还没有菲妮亚这种神力呢。」亚斯兰特笑著,得意的望著他的宝贝妹妹,等回头来见克罗伊望著他,又开始有些手足无措。
克罗伊这才发现他一隻手一直背在身后,不知道藏了什么,觉得有些好笑,「殿下带了什么给我吗?」
亚斯兰特听见他的称谓,停顿了会儿苦笑起来,「可以……不要这样叫我吗?」
克罗伊看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的闭上嘴。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亚斯兰特才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那隻手拿了出来。
克罗伊怔了怔差点笑出来,这对兄妹还真是一个模样。
亚斯兰特手上拿的是一小把随意扎起来的花束,克罗伊忍著不要笑出来,伸手接过,优雅地道了谢。「谢谢。」
又沉默了一阵,亚斯兰特才指著那束花,「放在水裡,可以开十多天的。」
「嗯,谢谢。」克罗伊只是笑了笑地回答。
亚斯兰特看了他许久,似乎想说什么偏偏又说不出口,或者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克罗伊耐心的等了很久,亚斯兰特才开口。「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午餐吗?」
「当然。」克罗伊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因为他答应得太快,亚斯兰特又怔了一下,然后有些鬱闷的开口,「……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不用答应我……」
克罗伊挑起眉,一瞬间想敲他的头,但是马上又忍了下来,他不知道到底亚斯兰特希望他怎么样,无论如何他们是不可能跟之前一样的,他不知道这个笨蛋为什么不理解。
「我很乐意跟你一起用餐。」克罗伊只是耐心地微笑著回答。
亚斯兰特一直盯著他看,最后也只是笑笑,「嗯,那明天见。」
亚斯兰特离开时候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比较开心,克罗伊拿著手上的花,嘆了口气想,这对兄妹看起来还真像。
克罗伊好气又好笑的,拿著手上的花,漫步著走回房。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在这裡的日子过得很平和。
他们既没有关著他,也没有锁著他,没有限制他的行动,真的把他当家人一样看,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那天之后,亚斯兰特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连续三天都来跟他吃午餐,不再问些有的没的。
他不知道是亚斯兰特想通了,还是觉得那些想法都不重要,总之他们没有再提过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亚斯兰特看起来一直有些鬱闷。
克罗伊想他这个来当人质的都没鬱闷了,不晓得这个王子殿下在鬱闷什么……
「小菲很喜欢你。」亚斯兰特不晓得是在找话题还是突然想到,提起了他的宝贝小妹。
克罗伊笑笑地回答,「她很可爱。」
「她不是不能说话,是不肯说话。」亚斯兰特撇撇嘴角,「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克罗伊怔了怔望向他,「她从来没有开口说话过?」
「菲妮亚很聪明,一岁开始就会讲话,但是三岁那年突然之间就不说话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母后用尽各种方法她不开口就是不开口。」亚斯兰特嘆了口气,「母后看著菲妮亚就难过,菲妮亚不想让她难过,於是不太常去见母后,导致母后一直觉得菲妮亚讨厌她。」
「请医生来看过吗?」
「当然,每个医生都说她没有病,不肯说话是心理因素。」亚斯兰特很忧鬱的望著他,「我们也怀疑过菲妮亚是不是受到什么伤害或刺激才这样的,可是她不开口的这三年,除了不出声以外一直都活蹦乱跳的,也没有哪个医生能够断定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父王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去。」
亚斯兰特说完之后就又沉默了下来,克罗伊这下确定他只是在找话题。
结果这顿午餐吃得有点安静,喝了茶之后,亚斯兰特又开口问他,「塔米儿说你除了母后邀你午茶以外都没离开过房间。」
「也没特地想去哪裡。」克罗伊平淡地回答。
亚斯兰特也想像得到,这裡的生活对他而言就像是牢狱一样,宫外守卫森严,他不可能走出去,宫内除了水银宫以外,其他地方的人对他不是有敌意就是怕他,要进了议事厅,大臣们会一片肃静没有人开口。
他听说有大臣向父王进諫禁止克罗伊进议事厅,父王没有答应,只安抚了臣子们。
亚斯兰特不禁埋怨起自己干嘛那么迟钝,早点体会到克罗伊的立场不就好了,如果是自己陪著他还能四处走走,他在的时候别人也不敢对克罗伊说什么。
「克罗伊……要不要出去走走?」亚斯兰特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克罗伊也没有什么犹豫,「殿……你想出去的话。」
亚斯兰特想至少他愿意改口不要把他叫得那么生疏,便朝他笑著,「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带你去看竞技场。」
克罗伊也没说什么,默默的跟著他走出房间。正午的日光亮得刺眼,他其实不太喜欢离开房间,不过只要亚斯兰特别一脸鬱闷的杵在他面前,那出来给太阳晒一下也无所谓。
亚斯兰特看起来心情好很多,沿路不断跟他介绍宫裡其他的设施及建筑。
说来除了房间、水银宫跟议事厅以外,他还没去过其他的地方。
走了好一阵子,亚斯兰特很开心的指著前方一座巨大圆形的露天场地,「那是我们的竞技场。」
克罗伊跟著走近去看,裡面有许多人正在练习。
「亚斯兰特?」
亚斯兰特回头,马上笑了起来,「丹。」
克罗伊朝走近的丹尼尔礼貌的笑笑,对方也回以笑容,然后扯扯亚斯兰特的衣角,低声开口,「别下去,唐森在下头。」
亚斯兰特怔了怔,马上侧头朝克罗伊开口,「我想我们明天再来好了,我带你去看湖。」
克罗伊也无所谓,到哪裡对他来说都没差。
亚斯兰特带著克罗伊正要离开的时候,下面一群人刚好走上来。
「殿下。」
亚斯兰特嘆了口气,回头望著那群人,朝其中那个唤他的人笑了笑,「唐森,这么早就来了。」
「殿下怎么把外人带到竞技场来了。」唐森冷冷的语气听起来极度不满。
「克罗伊殿下是王上的客人,殿下带他四处走走有什么不行?」丹尼尔笑笑地替亚斯兰特回答。
「殿下坚持的话当然没有不行的道理。」唐森冷哼了声,睨了克罗伊一眼。「但魔法之境毕竟是敌人,过去几年对我们也没有友善过,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拿自家的王子来换取帮助,我真不知道这位殿下怎么有脸……」
「唐森!」亚斯兰特沉下脸低喝了声,唐森倒也还算尊重亚斯兰特,没有把话说完。
克罗伊倒没什么反应,还想著唐森这名字有点熟的时候,又二、三个人走上来,其中一个坐著轮椅滑了上来,膝上还坐著个一、二岁的娃娃,这下克罗伊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那个人看见克罗伊也怔了怔,神色黯淡了下来,只望著亚斯兰特开口,「殿下。」
亚斯兰特也没想到他会在这裡见到唐森的弟弟,只微笑著打招呼。「麦林,好久没见了。」
「是啊,天气不错,我带孩子出来逛逛。」麦林.唐森也回以微笑。
亚斯兰特开始怪自己干嘛要带克罗伊出来看竞技场,唐森兄弟原本都在他的侍卫队裡,唐森一家在拉契尔拥有古老的歷史,代代都是皇家侍卫队的一员,卡亚.唐森以家族为荣,因此喜欢大家叫他的姓,而他弟弟麦林成年之后也跟著哥哥进入侍卫队,有两个唐森在的时候,大家多半直呼麦林的名字。
而麦林在三年前与魔法之境的人决斗断了一条腿,只能退出侍卫队,之后一直鬱鬱寡欢,幸好在去年遇见现在的妻子成了婚,也生了孩子,才开始看见他的笑容。
而麦林此时望向克罗伊,礼貌性地笑笑,「好久不见了,祭司大人。」
亚斯兰特望向克罗伊,他没想到麦林会认得他,而克罗伊本来一直保持著礼貌性的笑容,现在却看起来一脸冷漠,只微微朝麦林点了点头。
唐森突然恶狠狠的开口,「就是他眼睁睁的看著你断了一条腿的!」
麦林犹豫了会儿,望了克罗伊一眼,却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回答不出来,或是不想回答。
「就是你!放任你们那些卑劣的人伤害我弟弟!」唐森满脸怒气的瞪著克罗伊。
克罗伊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只侧头望著亚斯兰特。「我想回去了可以吗?」
「当然。」亚斯兰特赶忙转身,伸手按著克罗伊的肩往回走。
「殿下!麦林也曾是你侍卫队的一分子,你难道不愿为他争一口气吗!?」唐森气冲冲的向前走了一步。
亚斯兰特翻了翻白眼,丹尼尔忍不住站了出来,「唐森你差不多一点,克罗伊殿下是王上的客人,你还想怎么样?」
「算了吧!我们心知肚明他是当人质来的!」唐森冷冷地回答。
「唐森,你可以住口了。」亚斯兰特回身,难得冷下脸色瞪著唐森。
唐森虽然平日仗著亚斯兰特和大家都像兄弟一样不拘小节,但毕竟不敢真的惹亚斯兰特生气。
「大哥,别这样了……」麦林苦笑著扯了扯唐森的袖子,「孩子都吓到了。」
唐森低头看著姪子有些惊恐的脸色,也缓了神色。
克罗伊不想再听他们吵下去,打算独自离开时才走两步麦林的声音又传来。
「祭司大人……」麦林犹豫了会儿,像是在挣扎,停顿好一会儿才开口,「她……过得好吗?」
克罗伊只停下脚步听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抬步继续离开。
「你还问那个贱女人做什么!她害你还不够吗!?」唐森听麦林一问却气到不行,「她害你断了腿不闻不问的就嫁给别人了,你居然还记著那个贱人!」
克罗伊再度停下脚步,沉默没多久,回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望著麦林,「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死了,就在婚礼的当天晚上上吊在新房裡。」
麦林一下子刷白了脸色,唐森也愣了住。
克罗伊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只是接著说下去,「你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婚约在身,你有毅力让她爱上你我很佩服,但她未婚夫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父亲反对你是正常的,你要真爱她为何不能等?决斗是你要求的,妳知道她做了什么来逼她父亲答应你和她哥哥决斗?」
克罗伊毫不留情的用著冷冷的视线望著麦林,「我想你也不知道雅诺禁止私斗,决斗必需上报,若是输了就会被放逐出城,你知道她哥哥是用什么心情去跟你决斗的?而你只给她一个虚幻的承诺,告诉她你一定会赢,你又知道她是用什么心情背弃最疼爱她的大哥去期待你会赢?」
麦林只是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而唐森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你断了这条腿换来什么?她照著答应过她父亲的,嫁给她未婚夫,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她未婚夫无法接受这个打击隔天从城墙上坠落而死,两个在雅诺世交百年最有名望的古老家族为此反目互相责怪,她父亲隔年就抑鬱身亡,而她未婚夫的母亲受不了打击卧病在床两年,去年也走了。」克罗伊笑得有些冷,「毁了两个家庭换你一条腿够不够?听说你两年前遇见了心爱的女人成了婚,也有了孩子,现在过得很幸福,恭喜你。」
克罗伊说完转身就走,亚斯兰特嘆口气,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感觉得到克罗伊的怒气,却无法出口安慰他,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他也感觉得到怒气的背后是深切的悲伤。
亚斯兰特想他认识那女孩,或者是她们一家。
「克罗伊……」亚斯兰特跟到他房门口,犹豫了下开口唤他。
克罗伊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但亚斯兰特感觉得到他在深深的吸气。「还有事吗?」
各种安慰和道歉的话在亚斯兰特的脑裡迴转著,但他最后都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
「明天……还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吗?」亚斯兰特小心翼翼的问。
「……你想的话。」克罗伊停顿了会儿,仍旧是一样的回答。
亚斯兰特以为他会拒绝的,但就算他气成这样,也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他只是苦笑著。「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
「……没事了吗?」克罗伊始终没有回过身来,听起来像是隐忍著怒气,平静地开口。
「嗯。」亚斯兰特应了声,看著克罗伊推开门扉走了进去,亚斯兰特只是站在门外,看著克罗伊的背影,直到那扇门自动关上为止,他才嘆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章】

安德烈偷了个空到花园裡走走,有时候一天下来他都得坐在议事厅,要是累了他也会找点时间让自己走动一下,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活动一下再回去继续,同时让那一厅的大臣们休息会儿,喝杯茶喘口气。
他刚走进花园便看见亚斯兰特坐在臺阶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点烦恼。
安德烈觉得颇为新鲜,亚斯兰特的个性就像他妻子,诚挚而单纯、乐观,也可以说有些天真,他几乎没见过这孩子烦恼的模样,但现在他却满脸鬱闷的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似乎是在等自己。
「亚斯兰。」安德烈轻唤著,走向臺阶。
「啊、父王。」亚斯兰特连忙站了起来。「您在休息了?」
「嗯,出来走走,你怎么不进议事厅,坐在这裡做什么?」安德烈笑著拍拍他的肩。
「我只是……想跟您说说话。」亚斯兰特有些紧张,他父亲休息的时间不一定,所以他已经在这裡坐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罗伊的事?」安德烈笑著,在花园裡的白色长椅坐了下来。
「咦?」亚斯兰特有些讶异,只沉默的点点头,跟著坐在他父亲身边。
「想问什么就问吧。」安德烈望著他,语气温和。
亚斯兰特其实不知道该从哪裡问起,很多事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真正放在眼前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父王……如果罗伊没有来的话,你还是会出兵吗?」亚斯兰特望著安德烈,倒也不像真的非常疑惑,安德烈想这孩子只是想讲出来而已。
「你呢?你迟早会接下这个王位,是你的话,你会出兵吗?」安德烈反问他。
亚斯兰特下意识的想说他会,但是看著他父亲的脸,他又觉得说不出口。
这是一个困难的决定,他喜欢克罗伊,他愿意去帮助他的国家,但是当他接掌王位之后,他要考虑的并不是他个人的喜欢,而是国家的利益。
亚斯兰特想了很久,抬头望著安德烈。「我想……也许不是马上,但我仍然会帮忙他们,索图加人要是踩过他们,迟早会向著我们来的。」
安德烈笑著点点头,「是的,希望之都与魔法之境的命运是相连的,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我们要合作才能抵抗外敌,如果今天两境友好,我会毫不犹豫的出兵,但目前他们并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冒著这可能是个陷阱的风险派兵帮助他们,所以我需要克罗伊在这裡,保证他们不会伤害我们。」
亚斯兰特垂下头,看起来十分沮丧。
「如果今天他们不愿意来,那我仍然会出兵,只是我会拣最好的时机。」安德烈温和地笑著。「也许就等索图加人费尽力气踩平魔法之境后。」
亚斯兰特皱了皱眉,想反驳却又觉得反驳不出个道理,他想回答他父亲这样太过没有道义,但他又明白这种虚幻的感觉不能放在他人民的利益之上,於是看起来更沮丧。「……所以罗伊终究是个人质……」
安德烈其实不确定亚斯兰特了解克罗伊多少,不过他确定亚斯兰特喜欢克罗伊。「你知道吗?罗伊从小就不受父母疼爱,他是祖母养大的,他母亲在他十岁过世,他父亲马上再娶了初恋情人,就是他姨母,他弟弟泰亚姆斯是他姨母所生,他接掌祭司的位子,放弃继承权是为了让他的父亲高兴。」安德烈笑了笑,「说实话我真要个人质的话,我会坚持要他受宠的弟弟泰亚姆斯。」
亚斯兰特愣在那裡,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知道这些,「父王……你之前就认识罗伊了?」
安德烈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怀念,「只是知道他的状况而已。」
「那……如果他弟弟才是受宠的那一个,为什么您要答应罗伊的要求,让他代替他弟弟来呢?」亚斯兰特不解的望著他父亲。
安德烈好笑的望著他的孩子,「不是你一脸高兴的告诉我,我一定会喜欢罗伊,他有多好,你有多期待他来的吗?」
亚斯兰特一下子脸热了起来,「可是……不是应该以人民的利益为最优先吗……」
「我让他来,是因为他想来,他也必须要来。」安德烈不知道为什么嘆了口气,「他是魔法之境的祭司,是亚歷山德斯的长子,不管亚歷山德斯再怎么不爱这个孩子,也不会不顾他的死活,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亚斯兰特怔了怔,连忙站了起来。「父王,是特鲁巫女的预言吗?在我领军的时候,您也说过她说我想去就让我去。」
安德烈只是笑笑,脸上又出现那种怀念的神情。「不,是一位更了不起的预言师给我的预见。」
安德烈吁了口气站起来,「我要回议事厅了,别坐在这裡胡思乱想,与其坐在这裡不如去陪陪克罗伊。」
亚斯兰特本来还想再问,但他父王说要回去了,就是得回去了,他只沉默的点点头,一想到昨天带他出门造成的后果,又更加鬱闷了起来。
「亚斯兰,对我来说罗伊是重要的客人,但他要认为自己在这裡是客人抑或是人质,要看他自己,还有你的态度。」安德烈一贯温和认真的望著他。
亚斯兰特没有答,只像是在思考,安德烈看著他的神情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朝他笑笑,「对了,雅诺的城主夫人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说要送给你母亲,你去帮我看看,我想她一定有东西要给克罗伊,给他送去他会开心的。」
亚斯兰特怔了怔,本来还沮丧著的神情随即亮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嗯,我去。」
看著父亲笑著离去,亚斯兰特长吁了口气,稍微振作了点精神,离开花园后找到联络官,确认了魔法之境送来的物品。
那是好几批质地细緻的上等布料,柔软而坚韧,当然他们不缺好的布料,不过那几批布料染上的顏色鲜艳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那是希望之都所没有的色彩,除了那批布以外,裡面有个较小的纸盒,写著麻烦转交给克罗伊,亚斯兰特阻止联络官拆它,只让他们使用仪器扫瞄,确认安全才肯让他带走。
亚斯兰特看著那几批布,可以预想到他母亲会有多么开心,便拎著布料先去了水银宫,再捧著纸盒开开心心的走回他的宫殿。
他轻敲了敲门,走进克罗伊房间时,克罗伊正坐在地上冥想,周身点了几枝蜡烛。
克罗伊睁眼瞧见亚斯兰特,起身时地上的蜡烛瞬间熄灭,同时左右的油灯亮了起来。
「呃……对不起打扰你,我可以晚点再来的。」亚斯兰特想自己来得太早了些,他很少还不到午时就衝过来找他,是因为拿到了克罗伊母亲送来的东西,才赶紧拿过来给他。
「不要紧,有事吗?」克罗伊摇摇头,看他手上拿著个盒子,猜想大概是皇后又给了他什么。
「嗯,这是你……母亲送来给你的。」亚斯兰特想起早些他父亲说的话,不由自主的顿了下。
克罗伊没有漏掉这小小的停顿,瞬间紧张了起来。「我母亲怎么了?」
「没有没有,她很好,她听说我母后喜欢裁衣,送了一大批她亲手染的布料,色彩鲜艳美丽到不可思议,我母后开心得差点跳起来,高兴得不得了呢。」亚斯兰特想起他母亲开心得像个小女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她附在裡头说要给你的,我想这才是重点,就赶紧拿过来给你。」
「……谢谢。」克罗伊接过那个盒子,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那刚刚那个停顿是怎么搞的?
克罗伊有些疑惑的再望了亚斯兰特一眼,「就这件事?」
亚斯兰特看出他的疑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嗯……我只是想起早些父王告诉我,说你母亲其实是你的姨母……你没有告诉过我。」
克罗伊鬆了口气,不是他家裡有事就好,只平淡的说明,「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姨母是我父亲的初恋情人,因此父亲再娶了她,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对我来说就跟母亲一样,也没有什么好特别说明的。」
亚斯兰特的本意也不是要克罗伊解释,但见他解释得很平淡,也没说什么,只指指他手上的盒子,朝他笑著。「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克罗伊仅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打开盒子上的缎带,他那一愣倒让亚斯兰特有点慌了起来,「不是不是,我不是要看裡面有什么,我只是想说你收到母亲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而已,你可以等我走了再拆也没关係。」
克罗伊只暂停了下手,又继续拆著盒子,亚斯兰特嘆口气,伸手压在盒子上,「罗伊……」
克罗伊觉得十分烦躁,他不想让亚斯兰特这样小心翼翼的来应付自己,注意自己每一点细微的情绪,但又不知道得怎么处理亚斯兰特才会高兴。
克罗伊有点无奈的望著亚斯兰特,「我觉得现在拆跟等一下拆没什么差别,你不用一直在意我的情绪。」
亚斯兰特皱起眉,一瞬间的神情看起来有点生气,却又忍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闷闷的开口,「我喜欢你,当然会在意你的情绪。」
克罗伊怔了一下,亚斯兰特虽然带著不悦的神情却很认真,这下他不晓得该怎么应付,沉默了半天没有回答。
结果亚斯兰特从有点生气到变得很沮丧,克罗伊看著他的神情,只嘆了口气,「你真是……你能不能用点脑……」
克罗伊出口大概觉得这样不适当,深吸了口气之后,无奈的望著他,「好吧,你期望我怎么反应?说我也是你会相信吗?说对不起你就能接受吗?」
亚斯兰特掀了掀唇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克罗伊说的没有错,要是克罗伊笑著说他也是,自己八成不会相信,因为现在不管要求克罗伊什么,他都不会拒绝自己,但要是他说了对不起,自己也不一定会接受,他相信克罗伊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两个答案其实相当矛盾。
在亚斯兰特一张脸阴晴不定的时候,克罗伊没理会他,伸手拆了手上的纸盒,打开一看是一件黑色长袍,银色丝线沿著长袍边缘绣出美丽的火焰花纹,十分美丽。
克罗伊伸手轻轻摸著那件长袍,那是姨母亲手绣上的花样,他认得出来,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亚斯兰特倒是冷静了下来,凝望著克罗伊,「……我好久没看见你笑……」
克罗伊其实不知道自己笑了,抬头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他来到这裡的期间,掛著笑容的次数大概比他过去的二十几年还要多。
「我是说,真正的笑容……」亚斯兰特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太好,在脑中挣扎了半天,最后决定放弃的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克罗伊愣了一下,无奈的开口。「那你等下还过来一起用餐吗?」
亚斯兰特停了脚步,回头望著他,「……你希望我来吗?」
克罗伊努力朝他微笑,「是的,我希望你来。」
亚斯兰特脸色又开始阴晴不定,最后撇撇嘴角的转过头,「……我想起来和丹尼尔有约,我先走了。」
克罗伊忍住不要开口叫他滚,只僵著笑容。「不送了,王子殿下。」
亚斯兰特回头瞪了他一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克罗伊差点把手上的盒子给拧坏。
「……你才八岁吗……」克罗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冷静之后又觉得有些沮丧,说实话,亚斯兰特那句直接明白的「我喜欢你」,清楚而直接的就这样撞进他心裡。
他当然不是不心动或是不领情,只是无论如何现在这种状况绝不是什么告白的好时机,而那个白痴王子……或者是希望之都的人都那副德性他不晓得,难道不能等渡过这次危机,他或许还能回到魔法之境的时候再说也不迟,现在说到底要叫他怎么反应,而且还跟他赌气……
克罗伊长嘆了口气,把姨母手製的衣服给收好,他当然很喜欢,不过他不能穿,因为皇后刚刚送来了件纯白绣上紫色花朵的衣裳……
克罗伊再翻了下,发现一个信封,裡头是一纸信,他打开看是梅尔蒂雅写来的。
信上写了他父亲和她跟泰亚姆斯都很好,让他不用掛心,战争还在持续当中,但是已经成功的让索图加人退到离城二十哩外,城裡的人对希望之都来帮忙的战士都非常的欢迎而友善,亚利安尼很能干,担起他不在时所有的任务,但坚持不肯接任他的位置,只说要等他回来,他们都很期待战争结束,很期待他回来。
克罗伊放下了信,思乡的情绪让他难受,但他只是把信又折好放回去,连同那件长袍一起,好好的收在柜子裡。
克罗伊盘坐回地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油灯熄灭,蜡烛又一一燃起。
他只能把这些情绪都拋弃,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在意,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在这裡生活下去。

那个宛如八岁的王子殿下,连续三天都没有再来找他,克罗伊也不知道该觉得这样清静点很好,还是气他小心眼。
克罗伊没什么食慾,大概是亚斯兰特有吩咐,所以最近吃到的食物全偏家乡口味,但是反而做得不上不下,他也只能苦笑。
把餐盘推开,克罗伊打算再继续冥想,由於亚斯兰特没再来找他,他这几天都关在房裡冥想,想试看看能不能和娜芙琳连结上。
要和不是家人或情人的人做精神上的连结是非常困难的,但娜芙琳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努力一点应该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可是这三天以来,他一点讯息也没有得到。
塔米儿每天都会来问候,说皇后请他去午茶,可是他知道皇后最近忙著和侍女们讨论那几匹布要怎么裁,忙得不可开交,於是就婉拒了,推说和亚斯兰特会出去走走,幸好皇后没有真的去问亚斯兰特。
每当他待在水银宫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感慨,明明梅尔蒂雅也应该过上这种快乐单纯的生活,结果她只是终日忧愁烦恼,就算笑著也带著淡淡的哀伤。
克罗伊嘆了口气,坐下来準备冥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外边有动静,似乎有人在拍打他的窗。
克罗伊微微疑惑的探头望了一下,虽然说是有扇窗,不过身为一个出生在黑暗之地的人,是不会去打开的,更何况那扇窗……根本就打不开。
不用说那扇厚重的窗跟天顶是一样材质,镶嵌得几乎看不出缝,还是亚斯兰特告诉他,他才知道那裡有扇窗。他所住的这间房间原本是无顶的日光室,用得是特殊的加厚黑水晶所製,所以不像宫裡其他的地方,所有的天顶都设计成可自由开啟为完全透明透光的模式,让室内光亮无比,需要隐私的时候再雾化,或还原为水晶原本的模样。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水晶材质觉得十分新奇,亚斯兰特还带他去看了每一块不同设计的水晶天顶。
只有他房间这块特製水晶天顶没有设立透光的模式,所以工匠想了想就为他打了扇窗。
克罗伊在亚斯兰特不在的时候,曾经好奇的去开看看,但根本连动都动不了,后来还是用了法力才推开来,之后就没再去研究过那扇窗了。
而此时那扇窗居然碰地一下就从外面推开来,然后一张圆圆的小脸好奇的探进头来左右观看,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大眼睛眨了眨,便用短短的小手臂撑著窗臺从窗外翻进来,接著居然还垫起脚尖把窗又关上,从克罗伊面前跑了过去,左右看看之后,又跑回来躲在他身后的桌下。
克罗伊愣了一下苦笑起来,他听见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跟此起彼落的呼喊声。
过没多久有人来敲门,一个水银宫的侍女跑了进来,「克罗伊殿下,不晓得您有没有看见公主?」
克罗伊只笑笑地回答。「今天还没有看到。」
「抱歉打扰您了。」侍女客气的退下,一群人又衝了出去。
克罗伊笑笑地回头,「公主,老是这样让侍女们烦恼也不太好。」
菲妮亚从桌下爬了出来,朝他漾出可爱的笑容,今天仍然穿著件白色连身的简单内袍,同样没有穿鞋便跑出来,从她身上的青草味道可以想像她今天大概又在草地上滚了好一阵子。
菲妮亚伸手去拉住克罗伊的手,克罗伊只好站了起来,「公主想去哪……」
话没说完菲妮亚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跑,克罗伊被她一扯差点摔倒,连忙跟在她身后跑。
菲妮亚的身高还不到他一半,要弯著身体让她拉著跑实在有点吃力,而且这个宝贝公主跑起来还不太顺,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克罗伊苦笑著在她跘了一下的时候,让她浮了起来,他也好喘口气。
「公主,妳跑太快我跟不上的。」克罗伊把她放到手臂上,让她环著自己的颈子,温和地开口,「妳想去哪裡?」
菲妮亚指著水银宫的另一头,克罗伊想她是想去那个草原,「妳想去那天摘花的树吗?」
菲妮亚用力的点头,克罗伊笑著,抱著她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走到草原上去。
事实上他也一直想再来这裡看看,那棵树有相当的年纪,他那天本来想打个招呼,但是因为菲妮亚的关係,加上亚斯兰特也来了,他就没时间特别去跟那棵树说话。
他来到希望之都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和随他而来的风对话,风不喜欢待在室内,他那天看到那个草原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风都围绕在这裡。
他抱著菲妮亚走到草原,菲妮亚伸手指著树上,克罗伊笑了笑抱著她飘到树梢顶端,找了个最高而且稳当的树枝坐了下来,而菲妮亚很兴奋似的直探头起来看。
风柔柔地绕过他们身边,克罗伊笑了笑地回应,菲妮亚像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上下左右观看,然后疑惑的望向克罗伊。
克罗伊也怔了下,能感觉到风的人极为稀少,在魔法之境即便是魔法师,能和风对话的人也非常少,那要精神力够强,而且风愿意,才感觉得到风的存在。
「公主,妳感觉到什么吗?」克罗伊温和地问她。
菲妮亚可爱地歪著头看他,过了好半晌才点点头,又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像是想找到风的存在。
克罗伊笑著。「公主,风是看不到的,只能感觉,妳感觉到他存在的话,他就存在。」
菲妮亚大概是听不懂,眨眨大眼睛一脸疑惑的望著他。
克罗伊温和地开口,「妳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呢?」
菲妮亚低下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地,不肯再抬起头来,克罗伊苦笑著,「我不是在责备妳,我只是想知道原因,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我可以帮忙。」
菲妮亚悄悄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是不要人帮忙,还是指他帮不上忙。
克罗伊思考了会儿,「这样吧,我确认一下,妳是因为什么事不能说话,还是自己不想说话,是前者妳就握住我的右手,是后者妳就握住我的左手。」
克罗伊朝她伸出双手,她犹豫了很久,看著克罗伊然后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右手。
克罗伊笑著握住她的手,「那我再问妳,如果能有不说话就可以跟人沟通的方法,妳愿意试试吗?」
菲妮亚睁大了眼睛,想点头的时候又摇摇头,模样有点沮丧。
这么小的女孩,有这样沮丧的神情出现在脸上,实在让人很心疼,克罗伊摸摸她的头,风扫过他身边,克罗伊抬起头来聆听著风的意思。
「公主……如果是……只能跟我沟通的话,妳愿意吗?」克罗伊笑笑地说著,「我保证不逼妳说妳不想说的事。」
菲妮亚低著头像是在考虑,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朝他点点头。
克罗伊笑著,伸手捧住她圆圆的小脸。「失礼了。」
克罗伊闭上眼睛把额头抵在菲妮亚小小的额头上,「公主,请专心的想著要听见我的声音。」
菲妮亚眨眨眼睛,然后也跟著闭上眼睛,专心的想著要听见克罗伊的声音。
很快克罗伊就听见了小女孩各种杂乱无章的思考,他替菲妮亚设了一道防线,让自己不致於听到太多小女孩还不懂得保护的祕密。
『公主?听得见我的话吗?』
菲妮亚惊讶的抬起头来,疑惑的望著他,然后又是上下左右的观看,大概是搞不懂他是从哪裡发出声音的。
『公主,是在妳的脑子裡,请试著回答我。』克罗伊只是微笑著,并没有开口,只跟她用精神沟通。
『……哥哥……』
克罗伊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稚嫩可爱的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泰亚姆斯。『妳可以叫我罗伊。』
『……罗伊……哥哥……』菲妮亚试著再叫了声,然后笑了起来,很开心地手舞足蹈,差点就翻下树去,克罗伊连忙抱著她,苦笑著。『公主,这样危险。』
『罗伊哥哥为什么来这裡?』菲妮亚睁著大眼睛好奇的望著他,伸手又扯住他的头髮。『你的头髮的顏色……好奇怪……眼睛是太阳的顏色。』
菲妮亚大概是疑惑很久了,双手都拉著他的头髮,直直的望著他的眼睛。
克罗伊苦笑著握住她扯住自己头髮的手,『公主,我不属於妳们的国家,所以我长得跟你们的人民不太一样。』
『你是哥哥的朋友。 』菲妮亚眨眨眼睛地望著他,『哥哥喜欢你。』
这不知道是问句还是肯定句,克罗伊只回答了前句,『……是,我想我是妳哥哥的朋友。』
『我也喜欢罗伊哥哥。』菲妮亚甜甜地笑了起来,克罗伊忍不住又去摸摸她的脸,想念起泰亚姆斯。
『哥哥怎么了?』菲妮亚感觉得出他些微的悲伤。
克罗伊只是笑笑,『不要告诉别人唷,哥哥想家,想自己的父母亲,还有一个比妳大一点的弟弟。』
大概是提起父母亲,菲妮又有些低落了起来。
『公主跟母亲离得那么近,应该要常常去看母亲才对。』克罗伊摸摸她近乎透明的金髮。
『哥哥都叫我小菲……』菲妮亚似乎是跳过了母亲的话题,睁大眼睛看著克罗伊。
『那我以后也叫妳小菲。』克罗伊也没有逼她,只朝她笑笑。
「你在做什么!快把公主放下来!」
克罗伊怔了怔,看见几个侍卫在下面瞪著他,他皱了皱眉,抱著菲妮亚飘了下来。「公主想看看风景,所以我陪她上来坐坐而已。」
克罗伊平静的说明,把菲妮亚放到地上,那几个侍卫并不是在宫裡常见到的,看那身雪白的金边盔甲,应该是宫外的高级守备队。
而刚刚在树下喊的那个,穿著皮甲的应该是城内的侍卫,这裡靠近偏门,大概是这个侍卫看到他带著菲妮亚上树去,所以去通报宫外的守备队。
而那个侍卫指著克罗伊,大概也是怕魔法师的传说,不敢直视他,只朝著守备队告状,「我看见他对公主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他把头靠在公主头上,逼公主直视他的眼睛!」
克罗伊翻了翻白眼,事实上他是闭著眼睛的,他就算要跟人做连结,也很少直视对方的眼睛,因为这样得到的资讯会更多更直接,他们一般都希望有所保留,而公主年纪小,又还不懂得在精神上防备,所以他更不会去直视她的眼睛。
「克罗伊殿下,您带公主在树上做什么呢?」其中一个守备队员,大概还记得他是安德烈宣布过的拉契尔重要的客人,态度客气的询问他。
「是公主想去树上看风景,我觉得与其让她自己爬上去,不如我陪她上去要安全得多。」克罗伊再耐心的解释了一次。
几个守备队员相望了下,像是在考虑他的回答是不是可信,而那个侍卫又喊了起来,「绝不能放过他,这件事一定要报告王上。」
菲妮亚瞪著那个侍卫,大概是听到那个侍卫说要报告她父亲,扁起嘴来突然就朝那个侍卫衝过去,一头把他撞倒在地上。
「公主!这样太危险了!」
「公主您不要紧吧!」
守备队员们担心菲妮亚撞伤,连忙七手八脚的拉住她。
那个被撞倒的侍卫一脸惊恐,刷地伸手指著克罗伊,「一定是他对公主施了什么法术才这样的!」
菲妮亚看起来更生气,又要撞过去的时候,克罗伊上前想拉住她,但守备队员见他靠近戒备起来,克罗伊停住脚步,有些无奈。「小菲,别这样,弄伤人怎么办。」
菲妮亚扁著嘴停下动作,或许是发觉守备队员防著克罗伊,她挣脱了那些人跑回克罗伊身边抱著他的腿不放。
克罗伊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她,望著那些守备队员,「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对公主不利,你们不用担心。」
几个守备队员像是在考虑他的话,还没有开口之前,就听见水银宫的侍女们衝过来的声音。
「公主——!」
菲妮亚往克罗伊身后缩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侍女,望著守备队员,皱眉开口。「你们围著公主和克罗伊殿下做什么?」
宫裡外的守卫不管什么阶层,只要见了水银宫的侍女,全部都很尊敬,克罗伊后来才知道,原来水银宫的侍女们,并不真的只是侍女,那几乎全是贵族和大臣们的女儿,送进宫裡陪伴跟侍奉皇后和公主的,难怪也没看她们在忙什么,整天只陪著皇后玩耍和裁衣,或者追著公主跑。
其中一个守备队员回答。「因为宫裡侍卫来报,说克罗伊殿下带著公主……所以让我们来看看。」
「殿下带著公主玩有什么关係,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瞪了他们一眼。
那个宫内侍卫像是还不放心,「可是他刚刚让公主把头跟他贴在一起,让公主直视他的双眼,我担心他对公主施了什么法术。」
「你在说什么蠢话!克罗伊殿下有什么必要对公主施什么法术?!」
「可是……」
「够了。」
亚斯兰特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后方走近他们之中,转头瞪著侍卫们,语气严厉。「我只说一次,克罗伊殿下是王上跟我重要的客人,对他不敬就等於是对我不敬,听懂了吗?」
「是。」侍卫们都低下了头,全数退开。
亚斯兰特回头望著克罗伊,脸上的神情很復杂,「小菲跟你说话是吗?」
菲妮亚只是更躲到克罗伊身后去,克罗伊苦笑著,他也跟亚斯兰特连结过,所以亚斯兰特听就知道他在跟菲妮亚做连结。
「小菲跟你说什么?她有说她为什么不说话吗?」亚斯兰特走近去,菲妮亚只是闪到另一边去,躲著亚斯兰特。
「小菲!」亚斯兰特像是有点生气,伸手想拉她,可是她一直抓著克罗伊躲在身后不放,克罗伊有些尷尬,这对怪力兄妹一前一后的把他当柱子一样捉迷藏,他可能等下就哪裡骨折也不一定。
「殿下!」克罗伊伸手抵著亚斯兰特的肩,叫出口就知道自己又叫错了,亚斯兰特脸色难看的程度前所未有,不知道是气他又把他叫得很生疏,还是气他妹妹居然肯跟他这个外人说话。
「你冷静一下,小菲……公主她同意我做连结,可是没有跟我说什么,她只问我为何长得跟你们不同,是不是外地来的,还有她很喜欢她哥哥,然后我可以叫她小菲,这样而已,没有别的了,她不愿意说的话,我也听不见,你知道的。」克罗伊迅速的跟亚斯兰特说明,手按在他肩上,像是在安抚他。
亚斯兰特沉默了会儿,终於冷静了下来,「小菲,过来。」
菲妮亚还有犹豫,克罗伊忍不住开口。『小菲,妳哥哥是担心妳,别躲他。』
菲妮亚扁扁嘴,乖乖的走出来,亚斯兰特蹲下来双手按著她的肩,看著他妹妹低著头做错事般的脸,又有些不忍心,最后只嘆了口气,「小菲…妳要是肯跟罗伊说话的话,就跟他说吧,妳总是得有个人说话的。」
菲妮亚仍旧低著头,亚斯兰特没再多说,摸摸她的头便让水银宫的侍女带她回去。
草原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亚斯兰特一直望著菲妮亚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克罗伊在那裡站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亚斯兰特像是突然想起他在这裡,回头望著他。「我刚刚去找你,你不在房裡。」
克罗伊停顿了会儿,「小菲进房来拉著我跑,她指著这个方向,我想她是想来这裡,所以就跟她来了。」
「塔米儿说你三天都没出房裡了。」亚斯兰特隐约带著指责的语气,让克罗伊暗自嘆了口气,无奈的成分已经比生气来得大。
「你知道我不太喜欢晒太阳的。」克罗伊只是耐心的朝他笑笑。
「那你为什么跟小菲出来?」亚斯兰特的神情看起来很微妙。
克罗伊怔了怔,好气又好笑地回答,「她是你妹妹,而且她才几岁?五岁?六岁?」
亚斯兰特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抱怨有些无理取闹,低头沉默著没有开口。
克罗伊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他,瞪著他半晌,决定至少不要继续在这裡晒太阳。「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亚斯兰特没有回答,克罗伊绕过他转身要离开,走过亚斯兰特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抓住克罗伊的手臂把他扯进怀裡,在克罗伊还没反应过来前他的唇已经紧紧的压了下来。
克罗伊下意识的挣扎著,但亚斯兰特抱著他的手臂紧紧的把他压在怀裡,不用说挣脱,连想移动一分都很困难。
克罗伊没有浪费太久的力气,只任他强硬的吮咬著自己的唇,吸吮纠缠著舌头,他放鬆了力气试图回应他,但亚斯兰特却鬆开了他的唇,咬上他的颈边。
「至少……回房裡好吗?」克罗伊喘息著开口。
亚斯兰特停止了啃咬他的动作,双手却没有放鬆半分的力道,只把头埋在他颈边,过了好一阵子克罗伊嘆了口气,伸手轻抚著他的手臂,轻声再说了一次。「我们回房裡好吗?」
亚斯兰特还是没动作,只是闷闷地开口,「你以前会推开我的……」
克罗伊翻了翻白眼,同样的事到底这个八岁的白痴王子要抱怨几次,耐著性子再回答他。「……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你为什么不能明白?」
「是你要这一切变得不同的。」亚斯兰特把头抬起来望著他,语气认真,「这裡跟魔法之境没有什么不同,我也没有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接受所有你不喜欢的事,今天如果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让他们对你做相同的事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你用这种方式对待我?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把这裡当家,但至少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牺牲者,我是真心喜欢你,认真想对你好,如果你没有办法喜欢我,至少……把我当朋友。」
克罗伊听见『牺牲者』三个字怔了怔,想说些什么却像是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这一切果然都很糟。
亚斯兰特认为自己愿意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正在为魔法之境牺牲。
事实上,他的确认为不管在这裡遇到任何困难他都可以牺牲,也不能说这其中绝不包括亚斯兰特。
因为亚斯兰特确实是他在这裡遇到最大的困难。
克罗伊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他只是低著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话是那么难说出口的。
「……你知道我境现在遭受到多大的危机吗……」
「当然,我们就是为此派兵的,为了去帮助你们。」亚斯兰特皱著眉回答他。
「那你记得你有多少军队驻扎在我们城内?」克罗伊抬起头来望著他,脸上虽有淡淡地笑容,眼裡却带著极大的痛苦。
亚斯兰特怔了一下,痛心和怒气一起涌了上来,「那是为了帮助你们!」
「我知道,所以我在这裡。」克罗伊仍然带著痛苦的笑容,伸手握住亚斯兰特的手臂。「听著,这无关信不信任,这是现实,如果你是我,你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一切?」
亚斯兰特深吸著气,痛苦和哀伤袭上了他,事实上,他无法想像。
如果是他肯定无法这样过日子,他会恨不得衝回家去待在父母亲的身边,待在小菲的身边保护她。
他会整天担心战况,他会烦躁不安,不只是外敌,还有对方境内的大军正驻军在自己城内,他会没有办法好好生活,更不用说有个任性的王子一天到晚来缠他,逼他跟之前一样,跟他谈感情,谈一些对现在毫无意义的事。
「……对不起……我……」亚斯兰特放开了克罗伊退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充满了痛苦和自责,那并不是克罗伊想见到的。
「亚斯兰,别这样,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们不可能跟之前一样……」克罗伊想拉住他的手却没有亚斯兰特闪开的动作快,克罗伊知道自己只要告诉他,对自己而言他从来就不算在那些所谓的牺牲上。
但他说不出口,事实上他必须牺牲最大的,正是他个人的情感。
他没有办法在家人还没有安全之前,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顺著亚斯兰特的意愿跟顺著自己的意愿和他发生关係是两回事,当他没有藉口告诉自己,那是亚斯兰特想要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对不起……」亚斯兰特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开那裡。
克罗伊望著他宽厚的背影,低下头觉得前所未有的,痛苦。
本帖最后由 五月雨 于 2011-2-22 14:4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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