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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林家宁坐在慕贤织身边,男孩的侧面漂亮而迷人。有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穿过来,投在慕贤织的身上。
这是个特别特别适合在阳光下微笑的人。林家宁自嘲的笑了一下,迷恋也好,余情难了也罢,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在他身边了。
她的爱情被揭穿,被拒绝,于是她离开。她做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有几个人会那样默默无悔的一直付出?至少她就不会。
“我真的帅到让你目不转睛灵魂出窍连下课了都不知道的地步吗?”温和清澈的嗓音,带着慕贤织式的戏谑味道。
林家宁慌乱的收回自己的视线,拉开自己的书包,把课本胡乱的塞进去,一只手伸过来,压在她的手上。
很温暖的手,修长,洁净的皮肤上面有微微凸显的指骨----即使是身体的某一部分,依然有着让人失神的魅力。林家宁抬起头,看着慕贤织英俊的脸:“我爱你。”她说,深情却恐惧。
她的手是冰凉的,微微颤抖,慕贤织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手里,眼里有一点怜惜:“为我,你值得吗?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我爱你。”
“不要爱我,一点点都不要。”
“我爱你。”林家宁带着哽咽,似要用光最后一点眷恋。
迷人的手穿过她的长发,羽毛一样的吻轻轻落在那黑色的发上,“我们以后就当作不认识吧。”
慕贤织挥挥手,气候已经很温暖了,他不再戴帽子,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是一种美丽的光泽。手指轻轻一扬,背包搭在肩膀上:“Bye-Bye,美女。”
Bye-Bye,再见,再不相见。
她不该这样做,但也应该这样做。
用语言表白,被正式拒绝,然后被打击的不留一点希望,放弃,遗忘,涅槃----爱情的规律。
慕贤织的背影消失了在视野中,林家宁默默把课本一点一点的理好重新放进书包,然后她的手机响了,是刚交的男朋友打来的:“一会去哪里吃饭?”
是的,她早已放弃,只不过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下。
“我今天拒绝了美女的表白哦。”从身后抱着正在厨房洗菜的浅恩,慕贤织眼睛笑的弯弯的(啊,真是恶劣的小孩,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美女啊?是我们家这个美女吗?它可是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你这么狠心……算了,今天中午给它多加一块鸡翅膀好好安慰一下吧。”
“我是认真的在说呐。真的是个美女诶,我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一点点动摇都没有诶,一点点都没有诶,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
一颗西红柿堵上了慕贤织的嘴巴:“晓得了,晓得了,一会儿多做一道你爱吃的菜奖励一下。”
慕贤织含含糊糊的咬着西红柿,嘴巴不能说话,放在浅恩腰上的手却开始不老实起来,左摸右摸,越摸越色情,越摸越挑逗。
“干什么呢?!”浅恩回头瞪了他一眼,“把手拿开,不要打扰我干活。”
不情愿的把手收回来,慕贤织把吃剩的西红柿皮塞进美女的嘴里强迫它咽下去。看到美女眼泪汪汪的表情,心里High到不能行。
美女已经长大了,除了胖还是胖。两只眼睛本来就小,再加上胖就几乎看不见。有一段时间它胖的连鼻孔里都长满了脂肪,呼吸成了老大难,浅恩和慕贤织从那时候起才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它减肥成功。
慕贤织挠挠美女依旧堆满脂肪的下巴,然后一脚把它踢出厨房,约会时间,谢绝打扰。
“对它那么凶干嘛?又没有惹到你。”把凉拌好的西红柿放进冰箱,浅恩找出前一天的剩菜准备做烩饭。
“哼哼,那家伙得寸进尺,我可是为了你着想。”慕贤织把锅架在炉子上,拧开火,把剩饭到进去。
“天天和只小狗较真,也就你有这个恒心和毅力。”把剩菜倒进去,翻炒,嗯,在双方的合作下,圆满完成。
“凡事从点滴做起嘛,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慕贤织皱起鼻子,作个鬼脸,顺手把烩饭盛到盘里,“咦?怎么今天弄这么多烩饭啊?”
“明天一天我都不回来了,要在公司加班。你明天课那么多,回来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慕贤织一听差点跳起来:“你昨天才回来啊,哪有刚出差就加班的道理?你们老总也太变态了。”
挑出烩饭中的花椒和姜片,浅恩淡淡的说:“要写总结什么的,会加班到很晚,干脆今天就不回来了。”
“那要不要我陪你?”
“你想翘课吗?”浅恩危险的眯起眼睛。
“那你的三餐怎么办,你是带过去,还是我做了给你送过去。”
浅恩好笑的点点他的鼻子:“公司附近有餐馆,随便买点就行,你就不要麻烦了。”
慕贤织悻悻的闭了嘴巴,把碗里的烩饭吃光。
他是知道浅恩的,工作虽然努力也会偶尔把未完成的东西带回来做,但绝不在公司加班,更不会通宵在办公室。他悄悄试探,浅恩果然不要他跟在身边。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隐瞒?连宁路的事情你都告诉我了,还有什么是比宁路更重要的,我们已经至此,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他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浅恩工作的地方离他们同居的地方很近,坐1路公交车或者步行十五分钟到西晋安路54号的写字楼,浅恩就职的地方是各个中型公司,租了两层楼。
慕贤织背着书包到了第五层的咨询处,总台小姐笑的和花一样:“需要帮助吗,先生?”
“请帮我联系计划组的李浅恩。”
“请稍等。”总台打了电话上去,五分钟以后慕贤织的得到的回复是:“李组长请假了,请问要不要留言?”
脸上仍是灿烂的表情,鲜艳的嘴唇勾着微笑:“谢谢你,也没什么事情,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既然不再就算了。”
请假了,果然在骗我。
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一阵紧缩,明明没有心脏病啊,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受。
慕贤织挺直了背,默默走了出去,浅恩,你去了哪里?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和浅恩的接触除了酒吧超市就是浅恩的家,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平常消遣的时候在哪里。
背着背包的身体,混迹在街上的车水马龙,慢慢的,慢慢的弯下去,弯下去,再保持不了笔直的形态。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他狭长的眼,遮住了里面粼粼的光,他没有哭,只是心里难过得要死掉一样。在街头的石椅上坐下来,仰身靠在椅背上,背是有些酸疼的,分担了一些心理上的痛苦。
我是怎么了?他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其实也算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不过是浅恩有什么是不方便告诉我,于是找了个借口。应该信任他的,不应该来调查他,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像个女人一样,丑死了。
爱一个人,就应该懂得信任。他都没有做到,是不够爱,还是过于爱。多矛盾啊,爱上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在乎了又怎么可能不担忧,又是这样禁忌的同性爱,更少了男女之间的那种安全感。
他仍是相信的或者说应该是庆幸的,至少浅恩不是移情别恋。浅恩眼里的宠溺他看得出来,心里满载的痛和难堪是因为他的不信任。
真的不方便告诉,至少可以说:“我有事要处理,不回来了。”你是了解我的,从不问你不愿说的事情,也从不窥探。还是你怕我担心?什么都不说,单单来欺骗,这样才会更难过。
慕贤织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弓下去的背重新挺直,他继续漫无目的行走。找到那家顺庆粉管,要了一碗牛肉粉。才是下午四点半,不到吃饭的时间,除了安静的等待米粉端上来的慕贤织,再无他人。他记得那次和贤织还有怀勋来这里吃饭的时候,浅恩曾说:“再美味的菜色,也就有那么一两口的新鲜感,再尝下去,味道就木了。”他的暗示,他怎么不明白,浅恩说自己是个追求新鲜感的男人,也曾对他说“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他分不清到底那句话才是可以信任的。
恋爱的感觉依然在而不衰,他却从很早就开始恐慌。
热烫的牛肉粉下肚,感觉有些热了,慕贤织解开外套的扣子,掏出两块钱付了账。
是不是管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自由的。为什么一定要在意浅恩的欺骗,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眼。
不,不,不。他苦恼的摇头,不应该这样毫无理由与借口的愤怒或者难过。
出了顺庆粉馆路过森达专卖店的门面,大幅的玻璃前,他看见自己的影像,背着背包,身形锨长的英俊男孩。冲着玻璃中的自己笑了一下,还是那样灿烂而可爱。为什么要那么哀怨得象个女人一样,他伸了一下腰,朝“城市游离目录”走。
“城市游离目录”里,怀勋不在。
Ata在,旁边坐着一个长发姑娘,清汤挂面的直发,无妆的素颜,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是那种很适合娶回家的类型。
慕贤织坐过去,把手拍在Ata的背上:“今天不唱场子?”
Ata扭头看他一眼,有点窘迫,“今天休息,”他伸手把旁边的长发姑娘拉过来,介绍说:“我女朋友,叫灿溪。”
灿溪有点害羞,局促的朝慕贤织点头:“你好。”
“好啊,你很漂亮,配Ata可惜了。”
“啊,不会啊。”灿溪的脸更红一点。
被比自己小的人夸奖也会脸红啊,少见的女人,慕贤织想。
Ata起身看看表,搂起灿溪对慕贤织说:“我先送她回家,一会儿回来。”
慕贤织会意,点点头,冲小凯要了一杯果汁。
今天没有他的场子,慕贤织如往常坐在自己的转作,旁边的那个位置是空的,放着“VIP”的牌子,他心里也有点空空的。
“小凯,再给我一杯橙汁。”
小凯把橙汁端来,凑上来问:“Ata这么快就找了一个啊。”
“什么这么快找一个?”慕贤织皱了一下眉毛。
“上次哭的那么惨的,我们都觉得他要伤心好久咧,哪想到这么快又恢复了。”
慕贤织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瞎说什么呐,活都不好好干。”
小凯委屈得摸摸脑袋:“贤织你还帮他瞒什么啊,Ata自己都说那次是因为被别人甩了。”
“是他自己承认?”
“是啊,阿伟说看不出来Ata那种八方不倒的男人能哭成那个样子,真是……”小凯摇摇头,啧啧两声,“这年头啊,情啊,爱啊,还挺折腾人的。简单一件事情,非要弄出那么多曲折来,有意思没啊。”小凯作老成状。
慕贤织乐了,认真喝自己的橙汁。过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肩膀被拍了一下,是Ata。小凯习惯性的上了啤酒。
“送女朋友回来?”有意无意,慕贤织加重了“女”的读音。
Ata愣了一下,低声嗯了一声,半杯啤酒下肚他说:“我放弃了,觉得还是走普通人的路。你们的路,太难。我没有这么勇气,也没有这个耐心。”
“准备定下来了,和灿溪?”
“嗯,准备再过个一两年,合适了就结婚,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生一个孩子看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其实也挺好的。”他艰难的笑了一下,无限苦涩,“浅恩那个人,我想我要断了。”
慕贤织笑出声来,带点不明所以的意味:“你想的挺远的,那样的幸福……如果你走我们这样的路,可能就不会有了。”
Ata挥挥手,还是苦笑着,啤酒后味那一点涩涩的感觉在舌尖的感觉益发明显:“贤织,你别笑我。我承认我懦弱,也承认自己卑鄙的用一个无辜的女人来了断这一切。可我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我要的幸福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我只能这样了。”
贤织摇头,“我并没有这样想你,是你自己想多了。”他低下头,轻声的哼起一句歌来:
The love I left behind I still think about it all the time .Nothing stay the same.Maybe I am to blame.声音很低,只唱给Ata一个人。第一句唱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变了:“不要唱了,”他说。他不喜欢这样的歌词,有一种拆穿他伪装的感觉。慕贤织继续唱下去,唱到第三句,他停下来,他说:“你不知道,失去有时也是一种美好。让那些东西保持在最美丽的形态,最起码你回忆的时候全是它的好,更何况你不是同性恋,你只是爱上一个叫李浅恩的男人罢了。”
“他是女人,你也会爱她吧”慕贤织轻声询问,也算是自问,不等Ata回答,他已说出自己的答案:“我就不行,如果他是女人,我就绝不会爱上他,因为我是同性恋。”
“所以……”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Ata,眼里是纯然的羡慕和祝福:“你会幸福的活下去,至少比我幸福。”
他拍拍Ata的肩膀:“不要自责自己的懦弱,我却认为这是最明智也是最感性的选择。”
慕贤织慢慢走出了酒吧,他笑,觉得自己才是悲哀的人。连Ata都能比他快乐,比他更懂得保护自己。为什么他却学不会,为什么他总是要义无反顾,为什么他就不能不爱浅恩,为什么他要那么在意,为什么他总是要贪心,为什么他就学不会浅恩有一点小冷漠。
The love I left behind I still think about it all the time .Nothing stay the same.Maybe I am to blame.
The love I left behind I still think about it all the time .Nothing stay the same.Maybe I am to blame.
The love I left behind I still think about it all the time .Nothing stay the same.Maybe I am to blame.
……
Ata默念:The love I left behind I still think about it all the time .Nothing stay the same.Maybe I am to blame.
竟发现,这些字句所表达的并非是表面上那种浅薄的悲伤。
那是失去或者将要失去的一种深深无奈,亦或压抑后喷薄而出的忧郁。
浅恩并没有如他所说彻夜不归,凌晨四点钟,他踏进家门。轻声走到已睡下的慕贤织身旁,他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伴随着深深疲倦的叹息:“贤织……”他轻声念着恋人的名字,本欲亲吻,又怕惊醒了他,唇不舍得停在一公分远处,将他身上盖的毯子拉好,遮住他露在外面的背以后,浅恩转身走进浴室清洗身上厚重的烟草味道。
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响,慕贤织睁开眼睛。他不像浅恩一样浅眠,今天因为心情抑郁,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浅恩身上呛人的三五烟草和白酒味道相混合的气息充满了他的口腔。
浅恩是抽烟的,偶尔会喝点酒,但量都很少。尤其是烟,几天才见到他点上一支,酒也是从来不沾白酒,怕醉。慕贤织听到浅恩沉重的叹息,不胜疲惫与悲伤。
他并没有通宵未归,回来时,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来看自己睡得如何,有没有踢被子,这样就足够了吧,还奢求什么,他想。
今天那样怨恨,那样在意,其实是有些太贪心,也有些太过分了吧,浅恩知道是会生气的。
浴室的水声停下来,浅恩打开门走出来,轻轻躺在床上。
慕贤织睁开眼睛,黑暗中隐约看见浅恩的轮廓。
“醒了?”浅恩把慕贤织的毯子再整理一下。
“嗯,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事情弄完了,当然要回来啦,你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是个成年人了,而且还有美女呢!”
浅恩笑笑,逗他:“美女那个小色狼,我不在还不趁机占你便宜。”说罢朝角落里偷偷跑来睡觉的某犬看了两眼。
浅恩把慕贤织往怀里带了带:“睡吧,你还有课呢。”
“嗯。”慕贤织在浅恩温暖的怀抱里睡沉了过去,再没有几个小时之前的不安。
浅恩醒来的时候,应经是中午十点的样子,每个星期四,是慕贤织最多的时候,八节课排的满满的,晚上还有两节物理实验,桌上是慕贤织的字条:“早餐我做好了,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浅恩笑笑,从流理台上拿起白粥和蛋饼。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没有加班,也没有报告要敢,他骗了慕贤织,其实是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说:父亲病危。
父亲病危,他坐飞机,回到那个曾发誓永不会再踏上一步的地方。
医院白色的长廊,消毒水的味道透着冰冷的金属气息,站在医院的走廊,他有了不详的预感:今天之后,同父亲应该将要真的天人永隔了吧。
他们父子,相互憎恨,即使到了这样的关头,父亲依然倔强的不肯见他一面,一如他无论母亲如何哭泣也不肯踏进父亲的病房。
握着父亲的手说“我错了”,然后得到父亲的谅解,这该是多美好的事情,至少让父亲走的欣然一点。可惜他没有,父子连心,父亲亦明白他不屑欺骗,也不屑要他的谎言。
当年父亲说出“断绝父子关系”这六个字的时候,他看见父亲眼里的绝望,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唯有善感软弱的母亲还在幻想着浪子回头的剧码。
浅恩靠在冰冷的墙壁,听着病房里面器械相撞发出的声音,还有医生和护士纷乱的脚步声,他知道,父亲已经一步一步走远了。
门开了,医生麻木的脸上是公事化的歉意和哀戚:“我们真的很抱歉。”
两个灵魂,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最终门内那个叹了气率先放弃,门外那个没有眼泪,一只手搂着尖声哭泣的母亲,一只手拎起手机打通了宁海的电话:“帮我定两个小时以后的机票,我要回家。”
浅恩没有眼泪,更不顾母亲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他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淡淡的微笑,他对她说:“您要保重。”
要保重。他走了,冷漠而决然,连父亲的遗容都不肯见,连父亲的葬礼都不肯参加,连多一分钟都不停留。
他想起儿时,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父亲撑起他的两只手,嘴里不停的叫:“飞啊飞。”他想起少年时的春天,父亲带着他去放风筝,当风筝的线断了,父亲对他说:“人生就是那只风筝,脱离了一根牵引的线就不只要漂泊到何处了,那根线的名字叫伦理。”是的,他亲手剪断了那根线,于是父子老死不相往来。他想起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戏谑的拍着他肩膀要他毕业的时候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回家,也想起知道他是同性恋的时候,父亲脸上深沉的疲惫:“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这是真的。”他放弃了父亲给他的机会,放弃了正常的人生。于是侮辱与殴打顺次而来,他们曾是父子,也曾是友人,到头来,竟成了仇人,又甚至陌路不相识。
初夏到来,带有着季节性的风沙,他潇洒的挥手,做别宁海和悲伤的母亲,“再见。”再不相见,再也不要让我看到母亲悲伤的脸,再也不要让我带一点点留恋,我将把你从记忆中剔除,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因为我们是陌生人。
飞机在跑道上飞快的滑行,起飞的一刹那,机身倾斜,他恍惚听见父亲慈爱带着笑意的的声音在耳边:“飞啊飞,飞啊飞……”
他不承认,自己掉了眼泪。
他不承认,自己有遗憾。
两个小时旅程,他下了机舱,走过狭窄的过道,走出机场,他拿起手机发了短信给宁海:“帮我照顾我的母亲。”
两分钟以后,宁海回信:“不用谢。”
下了飞机是下午六点三十分,他打了电话给怀勋来接他。见到怀勋的第一句话是:
“我父亲去世了,”他说,嘴角竟还带着一些笑:“他终于去世了。”
怀勋看着浅恩,无奈的摇头,“我陪你去走走吧。”
他们找了一家摇滚酒吧,在混杂的人群与狂躁的环境中,他们安静的喝酒抽烟,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存在。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有举杯的默契。
“要告诉贤织吗?”
浅恩奇怪的笑:“不,这样的事情,恐怕也要勾起他不好的回忆,那么在意亲人的孩子……我怕他会哭,我已心力憔悴怎么再来照顾他。”
怀勋带着不赞同和责怪看着他:“他早晚是要知道的,你不怕他恨你欺骗他?”
浅恩还是笑,昏暗而妖冶的灯光给他一抹颓废的色彩,“因为那样责怪和痛恨,也是很正常的。他会矛盾,会受伤,但最后一定会原谅我,这才是他。”
怀勋点头叹气。
他们都是经历过死亡的事。绯明烟的死去,让他怀勋的内心留下了空洞,也深深明了浅恩的悲哀。不表现,不是不痛苦,不表现不是不在意。伪装的坚强。
浅恩和慕怀勋只会在彼此面前展现某种完全的脆弱。
因为他们不相爱。
爱情让人变成傻子,会让人在所爱之人面前伪装坚强,会习惯性的成为一个不坚强的坚强体,去给予爱人脆弱不堪的依靠。
浅恩如此,慕贤织也如此。
在酒吧待到凌晨,他们离开回归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会让他知道的,因为我想要他分享我所有的生活,但那也是我可以给他绝对安全感的情况下。”末了,浅恩给了怀勋保证。
回忆在此停顿,美味的蛋饼和白粥下肚,浅恩将房内收拾好,打了电话再请一天假,他需要一个地方好好的休息或消遣。看看在脚边拼命摇尾巴的美女,他发现,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带美女出去了,小家伙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浅恩牵着美女去了“城市游离目录”,推开酒吧的大门,看见怀勋有些失神的机械的擦着吧台。连浅恩坐到他面前都没有发现。直到一只狗爪子搭上他的手,他一惊,抹布差点甩出去,猛然抬起的目光正对上美女痴迷的狗眼睛。
“吓,”怀勋惊吓的抚一下胸口,“什么时候来的?”
浅恩不答,摸摸乖乖坐在一旁的美女,反而说:“怀勋你该放弃过去了,你对阿绯的爱情持续的也太久了。”
怀勋无奈笑一下:“几个小时不见,你怎么又想不开,跑来说教我了?也罢,也罢,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看看我们谁的心结太重。”他把吧台整理好领着浅恩到他单独的休息室,休息室的茶几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新燃尽的烟头,看来他也是一夜无眠,怀勋见浅恩看着那烟灰缸,苦笑:“浅恩,让我怎么忘记啊,我已用情太深了。”
“不要再拒绝家里的相亲了,既然出不来,就换一种方式吧,至少要有一个伴。”
怀勋点了一支烟,用力坐在沙发上,将脖子仰在靠背,蜷起一条腿,拿烟的手顺势爬过头发,这是他感到无助与迷茫时才会有的动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伴,我爸下了最后通牒,顶多两年这个酒吧就要被盘掉了,回去家族事业做事以后我可能要在金钱与权利的角逐里面活一辈子,一辈子啊,就这样交待了。阿绯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过‘干脆一辈子就这样算了’,实在是没有趣味。现在我却不甘心了”他又点上一支烟,将另一条腿也蜷起来,“Ata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仕威和茜楠的第二个孩子都出生了,宁海听说也要订婚,你和贤织也这么幸福,只有我,只有我还是一个人。我不想再麻木的活着。”怀勋自嘲的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明明昨天是你父亲去世,我却在这里伤感悲伤。”
浅恩叹息一下,抓紧怀勋的肩膀:“怀勋,你不要活在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长大了。”
我们都长大了,今昔是何昔?怀勋喃喃的,我们都长大了,在不是青春躁动的少年,也不是刚入社会的新鲜人,不可能活的太自我。
怀勋惨淡的笑:“我想,也许吧。”
浅恩也点了一支烟,喷出烟雾:“我想,也许吧。”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当年知道浅恩是同性恋的时候,怀勋只是笑,眼角带着玩世不恭:“听时髦的啊,行,我绝对挺(挺:支持的意思)你。”那时他们都年轻,有无数疯狂的理由。
短短几年,就已经沧海桑田,有死亡,有离别。疼痛中被迫褪去年轻的外壳,成长为美丽的蝶。
生命也是痛苦的延伸义吧,出生的痛苦,成长的痛苦,死亡的痛苦,活者是幸福,活下去又是疼痛的。
“真的不要告诉贤织吗?这样的事情却把他挡在外面,总是不好的,毕竟你们是恋人。”
浅恩摇头:“如你曾说的那样,谁都不属于谁,谁也不是为谁活的。我不想他以这样的方式参与我的生活,这是隐私,也是我的生活。我拒绝让他参与这样的事情,只是徒增悲伤毫无意义。”
“你这又是何苦。”
浅恩灭了烟蒂,对怀勋说:“再见,我要回去了。”他转身,十二点快到了,他该回去等贤织回家。
休息室的门开了,却不是他打开的,门外的那个人,浅恩看到以后愣了一下。
“贤织?”
慕贤织在门外微笑:“我都听到了,我看着你和我哥走进休息室,看见你安慰他,也听见你们说的一切事情。我没有误会你们什么,也不是跟踪你而来的,只是今天三四节课临时取消了,我觉得没事就想到这里来坐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有点哽咽,眼睛红了:“浅恩,原来,原来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却白痴一样根本未曾觉察,还觉得幸福。”
“贤织……”怀勋匆忙从沙发里冲起来,“贤织你不要误会浅恩,他是想以后再告诉你的,他怕你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会胡思乱想。”
慕贤织依然是笑的,灿烂的让一切都失色:“浅恩,我知道你骗了我,我也自责自己太过多事,应该给你自由和个人空间。可我对于你来说无论重要与否,你都不可能让我深入你的生活,我住进你家,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却不知道你最喜欢去什么地方消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不知道你除了宁路以外的过去,我们距离很近,却又那么遥远。
我告诉自己不怪你的欺骗或者隐瞒。可是事与愿违,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还是要忍不住的恼怒。所以,请让我离开一段时间,请让我静一静。”
浅恩静默不动,他站在那里,站在怀勋和慕贤织之间,背是笔直的,头却是低的,他缓缓抬头,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你……”
“你……”仅此一字,再说不出一句话,还能说什么。
不想让对方受伤,却不料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自私的毒。
浅恩再不说一个字,一双眼睛看想慕贤织:“你……”
他看着慕贤织慢慢后退,慢慢退出他的视线,他听见慕贤织依然笑着却暗哑的嗓音:“我想你应该给我几天让我好好的想清楚一些事情。”
他应该追出去抱住他,亲吻他,安慰他,然后他们和好如出。他没有,只是用手掩了面,他们之间出了大问题,这些早早埋下的火药,不是单单的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浅恩颓然的坐回沙发,沙发发出痛苦的叽呀声,无力的从指缝里透出一只眼睛对怀勋说:“华勋,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揍我一顿?”
“为什么?”
“你说过,如果我伤害他,你绝对我饶我。”
怀勋沉默,把浅恩从沙发上拉起来, “如果一切真的这么单纯,我宁愿揍你一顿。”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不是很幸福的生活吗?为什么只是一件事情就让我们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裂痕。一切真如你曾那样恐惧的对我说:“太幸福是不被允许的”吗?我们是不是因为太幸福才会要分离。
宁路离开了,父亲离开了,连你也要离开了吗?
你……
你……你……
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舌头似乎不是自己的,发木发涩,好像不存在一样,又好像被拔掉以后再安上总是有些不灵便的。
恍惚中,他感到了温暖的怀抱,怀勋轻轻揽住浅恩的肩膀:“浅恩,你不要多想,贤织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过几天就会好的。”
浅恩无动于衷,把重量交到怀勋身上,“不要安慰我,我们之间早就有问题了,只不过他容忍着我,又小心的维护着,我们才能走这么远。”
但一切就像纸包不住火,无论如何小心,如何掩饰,总有一切到达极限的时候。所以因为一个善意的欺骗,慕贤织却说:“请让我静一静。”他们走到一起已是不容易,难道真的要这样离别吗?
请让我静一静,静一静。
你……他看不见,听不到,灵魂与呼吸被剥夺了一样,看不清东西,身体异常的放松,没有骨头一样依靠着怀勋。怀勋见他这个样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心急如焚,只得收紧手臂把他楼进怀里,不停的摇晃:“浅恩,浅恩,你清醒一下。”
怀里这个平常淡雅灵动的人,现在却如被抽光灵魂的空壳,除了有一点正常的体温,再没半点活气。他没想到贤织给浅恩的打击如此之大,也没有意识到浅恩对慕贤织如此在意。明明是如此惹人怜爱的人,为什么要受到伤害。
浅恩的眼睛睁着,努力睁着,眼眶有了不堪如此的刺痛也不肯停止,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眼泪就不会掉下来;睁大一些,也许就可以看到贤织还没有走出视线。为什么软弱的没有力气,连坚强的站立都不能?一口气们在胸口,他突然捂住嘴猛烈的咳嗽起来,五脏六肺都要吐出来,他看看掌心,干净没有一丝血迹,不是说这种时候会吐血吗?为什么他没有得到这样的谴责,这是神的谴责,还是神连谴责都不屑于给。
浅恩稍稍回过神来,脸上强拉出的笑容带着凄清,身体微微有些力气了,他从怀勋的怀抱里站起来,对着怀勋轻轻的笑:“我和贤织完了吗?”
“贤织并没有说要分手,他只是说要静一静。”
怀勋实在不放心浅恩恍惚的样子,拿出车钥匙,把他送回家。
是的,不算结束的。他只是说要静静,静静之后,我们又像原来一样幸福。感觉又敏锐起来,意识也完全清醒。告别还在担心的怀勋,他脸上已经有了真正的笑容。开了房门,屋里的灯是亮的,慕贤织已经睡下了,睡在他们共同的房间,共同的床上,柔软的发,鲜艳的唇,诱人异常。浅恩轻轻走过去,静静看着,心里的绝望清了些,伸手关了灯,却看见慕贤织已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跟没有一点困倦的样子。
“没睡?”想将胳膊穿过慕贤织的脖颈下方,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慕贤织喜欢枕着他的手臂睡觉。然而这一次,慕贤织的身体向后退了一点,躲了过去。浅恩僵硬了身体,末了,闭上眼睛轻轻的说:“睡吧,明天是双休日,早上不用叫我起床。”
慕贤织没有背过身体给他背影,没有冷漠决然,没有搬出去,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却不真实。
两个人,两个灵魂,在一张床上无泪无眠,离得那么近,身体的温度却没有传递;有伤痕,却没能相互抚慰。
你……
你是不是要了开了。
慕贤织曾说:“我怕离开你,很怕很怕。”
浅恩曾说:“我不会离开你。”
可是这回却是慕贤织要离开了,该怎么办?浅恩揪紧胸口的衣服,心脏传来剧烈的紧缩感,连呼吸都受到了压迫。面前是爱人细致漂亮的容颜,脸上能感到他轻盈均匀的呼吸,可为什么他连触碰都不能?
这是一个奇怪的时刻,你在我身边,我却那么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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