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千寻。 于 2013-6-8 23:37 编辑
昨夜,我想起你,我想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骑着摩托车带你去北京,在长城上挽住你的臂弯,笑得像花儿。 05年,本来该是值得欢庆的一年,我应该高高兴兴地去一中,可是,在那个阳光午后,我只能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不要带走你。是不是在生命面前,我们都是那样脆弱。 那夜,堂哥到教室喊我,说大人们让我们回去,我傻乎乎地跑去新开的店铺买了一碗拉面,我还一直没有吃过,他们说那是店铺的店员手工拉开的面,我想南方的孩子都很好奇这样的拉面吧。堂哥对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我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傍晚的天空有些黑,可是我依旧清晰地看见他眼睛里的水珠。你们都不懂,不懂,我有多么不希望他离去。我只是希望这个夜晚,如平常一样,不会发生什么事,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你们知不知道。 我站在床前,他的眼珠无神地望着上方的天花板。他们在他耳旁说:“爸,你看一眼,吉吉来了。”我看到他的眼珠往左边瞟到,看了我一眼,没有来得及如他们所说的“欣欣在这,爸”那样看向右边的堂哥,就将眼睛闭上了。我就那样看着他,眼睛水直直地往下掉,如同现在一般。我每次想到他就这样,让我觉得人生有好大的遗憾,好大的遗憾。 第一次学会下面条,跟着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地问东问西。在饭桌上,他严肃地说教:“吃饭要记得扶碗。”每天早上从他的手中接过一块钱硬币,小心翼翼地握住,像握紧他给我的关心。在他修理自行车的店铺,坐在破旧的装着散零件的三轮车上,看着他将自行车的轮胎放到水盆中,找出破的地方进行修补。在昏暗的小小的后备房里,啃着5毛钱买回来的豆沙面包,好奇地看着满屋的自行车零件。坐在开往石钟山的小船上,风哗啦啦地吹起他的衣角,在石钟山里,我和他的大笑脸,他在我心中那样高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瘦下去,看着他大腿都没有我胳膊粗,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好大的希望和好疼的痛苦。在得知第一次手术失败,医生根本就开错刀的时候,我这一生没有那样憎恨过医院,我无比地憎恨医院。我也痛恨,为什么不是我抱着遗照,因为不是长子,我有多痛恨比堂哥小一岁的时间。我只能无助地哭,难受地哭。 母亲曾经笑着对我说:“报纸上说有个女孩子骑着摩托带自己的爷爷去北京。”我发誓:“我也可以的。”这样的发誓却成了笑话,让我伤痛一辈子。你看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可是你没有看见我考上大学,更没有看见我开始工作。我也没有骑着摩托车带你去北京,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就离开了我。我现在长高了,肯定比你还高,可是你看不到了。你再也不会站在我的身边了。 那个暑假本来是应该高兴的日子,真的,一开始,我们都那样高兴,可是为什么结果会那样呢,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们打扑克罚你吃香蕉罚你喝白开水,所以你就病了呢,如果不是这样,你是不是会好好的呢。你身体明明那样好,从来都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为什么就一病就这样了呢。那个暑假成了我最难受的日子,我想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痛恨夏天的。 昨夜里,母亲又说道你,我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眼睛水哗哗地往下掉。她说:“别人都说,爷爷走的时候,哭得最伤心的是你和二叔。”我哭着声音对她说道:“能别说了么,能别说了么。”我用力地吸着鼻子,真的很难受。 我做梦,梦过他从来没有离开。我在马路上看见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我跑上前去拉住他:“爷爷,爷爷,你怎么在这不回家呢。”他对我笑,摸着我的头:“我去北京治病了,然后回来就发现家被拆了。”是啊,我们的老屋被拆了,你不知道啊。我拉着他的手,往家里走,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家。可是走着走着,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个人站在家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身边也是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我从梦里醒来。 我做过无数次梦,梦见你还活着。 梦见我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灵敏地跳下来,你拍着我的脑袋说:“多聪明的孩子。”梦见我们坐在小板凳上打着一副牌的扑克,你都把好多的一毛钱输给我。梦见你买回油条,把油条撕成小条,浸泡在白稀饭里。梦见好多我记忆中的你。梦见更多我们以后的生活,都跟真的一样。 可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梦过我骑着摩托车带你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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