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首发】《（招摇/倩女幽魂人间情角色拉郎同人 宁采臣×墨青/厉尘澜）尘世》作者：白河_寒秋【完结】

白河_寒秋

楔子 出世

三界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最后一任妖王厉渊在失踪前不知何故将其子封印禁锢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相传，只要能获得妖王之子被封印的力量，便可毁天灭地，一统三界。这数万年来，三界中的野心家们从未停止过打探妖王之子的下落，只不过次次皆是无功而返。

近几千年来，妖界新崛起了一个大妖，自号黑山老妖，妖法惊人，行事凶残。他所占领的黑山界，隐隐已成了妖界势力最强的所在。三界中不少惯会审时度势的，都道这黑山老妖怕是不就就能问鼎新一任妖王。

能力越大，自然野心也越大。这黑山老妖自也是对妖王之子虎视眈眈。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无头苍蝇般的寻觅，黑山老妖却显得气定神闲。究其原因，还要落在一种唤作“九天术”的术法上。九天术乃妖族上乘术法，可上探九天、下探九泉，妖族中也只有少数妖法高深的大妖才识得如何使用。且这九天术极耗妖力，大部分妖族即使能使得此术，却也无法长久维持。不过对于一贯心狠手辣的黑山老妖而言，这都不是问题，只要驱使那些归顺于自己的妖族源源不断地提供活人生气，便可保妖力不减，九天术自也可长久使用。只需探得有厉渊封印痕迹之处，还怕这妖王之子不手到擒来？

就这般催动九天术对三界的一草一木细细搜寻了数年。一日，黑山老妖自百无聊赖中突感心神一震，一股绵长悠远的妖气被他探出的九天术气触及，引起了极强的震动。三界中，如此精纯的妖气，除了厉渊，不做第二人想。黑山老妖倏地睁开了双眼，收束了探出的全部妖力后，将之凝成一股，朝着那封印之地全力轰去。一击过后，手中的法宝缚妖索也朝着那个方向祭出。那兴奋的眼睛已转为赤红。

而此时的封魔山上，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正一前一后地跑着。后头的那个跑着跑着，突然御剑朝前刺出：“燕赤霞！你别跑！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分个高下！”前头那人侧身一避，抽剑回手一个格挡，双剑相触之时，天外突然一道妖力袭来，跟两把剑上的法力撞到了一起。三股不同力量的加成，造成了可怕的破坏力，劈开了山的同时，不仅把两个道士弹下山去，也把随后而来的缚妖索震飞得不知去向。

一阵天摇地动后，大地重回安静。在一堆塌陷的乱石堆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艰难地推开四周的山石，手的主人随之艰难地从石堆中爬出。那因被砸痛而龇牙咧嘴的脸上，布满了青色的纹痕。

缚妖索迟迟未带着妖王之子回来，黑山老妖“啧”了一声，心知情况有变。再度施展九天术向那封魔山的方向探去时，竟是再探不到厉渊的半点妖力。想是结界已破，而封印之力只在一人身上，过于微弱，已然超越了九天术探查的极限。到嘴边的鸭子飞了，黑山老妖愤怒地砸碎了面前的石桌：“传我的令！凡我黑山界辖下，统统都给我去找妖王之子。三个月内，若还未找到，我让你们灰飞烟灭！”

01 初见

郭北镇处在边陲之地，连年战乱导致当地民不聊生。原先居住在此的人，能逃荒的都逃荒去了，这里俨然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溃兵、强盗、骗子、土匪肆意横行。

乱！这成了宁采臣刚踏进郭北镇地界时的第一印象。宁采臣是个读书人，胸有鸿鹄之志，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无奈从老家进京赶考的路上，此处乃是必经之地。宁采臣赶了几天的路都是在荒郊野地，好久没遇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了。此地虽然龙蛇混杂，但好歹能歇歇脚，吃口热菜热饭了，想到此处，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镇子里头走了。

一进到镇子，宁采臣迎面便撞上了一群手拿悬赏文书的赏金猎人。他还犹自懵懂之时，被对方当胸一把抓住：“就是他！大哥，就是他！”

“什……什么？”宁采臣还没反应过来。

那被唤作“大哥”的粗看了眼手里的悬赏文书，双眼直直瞪着宁采臣，吼得他满脸唾沫：“小子！是不是你？！”

宁采臣终于反应过来，顾不得擦那满是唾沫的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时，这伙人里不知哪个又有了新发现，指着远处一人大喊一声：“大哥！那个人更像！”于是这群人又一阵狂风一般奔着那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把宁采臣推搡到了一边。

宁采臣好不容易从推搡中站稳，就被人抓住了袍子下摆：“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断腿的乞丐。宁采臣惯是个软心肠的，此时便掏出随身的钱袋，正准备拿出一个铜板来接济一下眼前的乞丐。不承想那乞丐竟然一跃而起，抢过他手里的钱袋，便一溜烟跑没影了，只留下了两条沾了血污的“断腿”和呆立风中的宁采臣。

钱被抢了，热饭菜是吃不成了。宁采臣垂头丧气地进了一家小饭馆，向店小二要了一碗白水。店小二对这种抠门的客人自是没有好脸色。但宁采臣想到能在有遮有挡的地方安安稳稳吃顿饭，哪怕还是吃干粮，也比前几天风餐露宿来得强了。他卸下了竹背篮，活动了一下筋骨，从怀里掏出从上个城镇买的馒头一口咬了下去。

“唔！”谁料这馒头在怀里揣了几日，早已变干发硬，这一口咬将下去，竟是差点崩断了自己的牙。宁采臣心头愤愤然：到了这个镇子就一直在倒霉，钱被抢了，现在连馒头都欺负他！想到憋屈处，他恨恨把馒头随手往旁边扔了出去。

不想这馒头飞过一张桌子后，居然砸晕了一个正在大口吃肉的武夫，然后又弹出了店门外不知去向。与武夫同桌之人一愣，倒是未曾看清馒头从哪个方向而来。只是自家同伴被砸了，自然是要寻个冤大头来出出这口恶气。当下，这一桌的人提刀而起，指向边上那桌正吃着饭的：“是谁拿馒头当暗器？赖头老八，是不是你？！”这被唤作“赖头老八”的，可也不是好相与的主，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呸！金钱老七！你不要血口喷人！弟兄们，砍他！”说话间，双方便动起了手来。

宁采臣心虚地看着眼前的混乱，猫着腰背上了竹背篮，从人堆里挤了出去。一出门，却见门口一个穿着脏兮兮，满脸青色纹路的少年，正捡了刚才掉出来的馒头拼命地啃。馒头实在太硬，不好下咽，少年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边嚼边还在拼命抻着脖子往下吞咽。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小酒馆里打着的两拨人推推搡搡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正在啃馒头的少年：“这小子啃的是刚刚砸晕老大的暗器吧？！”“这么快就把这暗器毁尸灭迹了，这小子肯定是下黑手那人的同伙！兄弟们，砍他！”于是一群人绕过宁采臣，浩浩荡荡向少年冲过去，七手八脚便把少年揍翻在地，发泄着过剩的精力。

少年被砸到了头，鲜血顺着额角留下来。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护着脑袋，只是嘴里仍在努力吞咽着还未曾咽下的馒头。

宁采臣心里不落忍，这祸事明明是自己闯出来的，却连累了无辜的少年。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仗着竹背篮护着头背，钻进了人堆里，一把拽过少年的胳膊就护着他死命往外拖。那些武夫的拳脚都砸到了竹背篮上，又因着竹子的韧性弹开去。武夫们打了两场，也是发泄够了，见有人插手，便也骂骂咧咧地散了。

宁采臣蹲了下来，看着少年额角的伤：“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呜……痛！”少年一声痛呼，察觉到危险已经远离，撑着身子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宁采臣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赶紧走吧，这儿不安全，不知道刚才那些人还会不会回来继续发疯。”

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被宁采臣牵着往镇子外走去。这郭北镇是不能待了，竟还不如前几日风餐露宿来得安全。

宁采臣一直牵着少年走到一处林子里才停了下来：“这下总算安全了！”

“多谢恩公！要不是恩公，我就要被那些煞神打死了！”少年头上血迹未干，却一脸认真地对宁采臣说道。

宁采臣不由十分惭愧：“不……不敢当！你为那馒头挨了打，这馒头……是我丢的……”

话还未完，少年却兴奋道：“原来馒头是恩公你的呀！那恩公对我可就不止是救命之恩啦，还有一饭之恩呢！”

宁采臣闹了个大红脸：“你别恩公恩公的叫，我，我叫宁采臣。”

“宁，采，臣！”少年低声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着，像是要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嗯，我叫宁采臣。”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宁采臣又接口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每个人生出来，爹娘都会给起名字啊。”宁采臣有些困惑道，“哪怕是狗剩，二妞什么的，也是爹娘给取的小名啊。”

“我……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少年皱着眉，“我一记事就是一个人在附近的山里了。”

宁采臣有点困惑，少年的话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不过以他随遇而安的性格，倒也没有再深究，倒是说道：“既然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好！”

“嗯，你脸上这深青色的花纹还挺特别的……不如就叫墨青吧！”

“特……别？”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脸上的纹痕丑陋，反而称之为“特别”，少年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欣喜，笑意洒满了眼睛，“嗯！就叫墨青！”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天渐渐暗了下去。经过了一天连串的惊吓，两人都有些累了，于是便寻了林中最为粗壮的一棵大树底下相互靠着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宁采臣醒来的时候，墨青却不在身边。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人呢？走了？”随即挠了挠头，整理了一下竹背篮，便也打算启程了。

“恩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伴随着奔跑时踩着落叶的沙沙声。

宁采臣转过身，就看到墨青向自己跑来。听着这称呼，总觉着有些害臊：“都说了不要叫恩公了！”

“啊？那叫什么？宁哥哥？”墨青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伸出手来，献宝一般，“宁哥哥，给！我在树林里摘了些果子！我尝过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宁采臣一看，原来是还未成熟的青果子。宁采臣本不爱吃酸，但看着墨青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便不忍说出口，接过果子咬了一口，虽然酸了点，但胜在汁水丰富，倒也清口。

“你看，我没骗你吧，是真的好吃！”墨青笑得眉眼弯弯。

“嗯，好吃！”宁采臣看着墨青的笑颜，又啃了一口果子，跟着一起微笑起来。

吃过果子，宁采臣背起竹背篮，正色对墨青说道：“墨青，你也看到了，这镇子里太危险了。你说你从山里来，那还是回山里去吧。”

墨青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宁哥哥跟我一起回山里吗？”

宁采臣有点无奈：“宁哥哥要进京赶考，还要接着赶路。”

“那墨青跟宁哥哥一起走。”墨青坚定地说。

宁采臣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墨青！听话！进京赶考还有好远的路要走。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该去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

“墨青，你不是叫我恩公么？恩公说的话，你怎么可以不听？”宁采臣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无耻地将“恩公”这个身份祭了出来。

“喔！”墨青的目光黯淡下去，慢慢低下了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扭着。

“墨青乖！”看到墨青这个表情，宁采臣有些不忍，“等宁哥哥高中了，就回来看你。”

宁采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当是哄小孩高兴的随口一说，可墨青却当了真。他飞快地抬起头，盯着宁采臣的眼睛：“嗯！宁哥哥！我等你！”

宁采臣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背起了竹背篮：“墨青，再见！”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踏上了赶考之路，只留下墨青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02 姥姥

宁采臣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到了，墨青却仍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终于，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啊。墨青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过去的记忆。他去了离封魔山最近的镇子，不过是想融入这未曾见识过的人世间，可是……真的好难啊。

还是听宁哥哥的话，回封魔山去吧。墨青想着，在林中辨了辨方向，朝着封魔山的方向行去。走了一整天，他仍是没有走出这片林子。连清晨被他摘了野果的那棵树，竟也找不见了。遮天蔽日的树冠，隔绝了外部的光线，整个林子阴暗不见尽头，只有斑驳的光点透过树叶的缝隙，却也只是在地上留下了一星半点惨淡的光晕。看着似曾相识的景色，墨青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大树正是昨夜与宁采臣靠着睡觉的那棵。走了一天，竟是回到了原处。

墨青开始慌乱起来，自己明明一直朝着封魔山的方向往前走，怎么会……他四处张望着，慢慢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到底该往哪走呢？墨青不自觉地用手绞紧了衣角，却因为衣服过于破烂而生生拽下一条来。他心头一动，把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衫脱下，撕成一条一条，每经过一棵需要选择前进方向的树时，便将布条绑到树干上，打结的方向正对着自己选择要走的方向。这样，如果不小心绕了回来，换个方向走，应该就不会迷路了。只是，布条有点少，一定要在最关键的地方才用！

按着自己的计划，墨青开始行动起来。开始还是兴冲冲的，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却渐渐发现不对。第一次发现自己做过记号的树时，他立刻换了方向走，后来几次也是这样。可是这两个时辰里，做过记号的树出现地越来越频繁，好像怎么走，都是在这几棵树中间打转。

墨青又累又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在此时，前方的林子里忽然隐隐约约有亮光透了过来。这亮光之前从未出现过。伴随着亮光的是若有似无的歌声，软绵绵轻飘飘的，好像着不得半分力。这光亮和歌声明明出现得那么诡异，却偏偏好似有着神奇的魔力，能把在黑暗的林子里待久了的人，吸引到它跟前去。

墨青在地上坐着粗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对光亮的渴望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他站起身来，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走到近前，墨青不由看呆了。眼前竟是一幢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楼阁。跟这幢楼比起来，郭北镇上的残垣旧瓦那就不能叫房子。

墨青走到楼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他还没看清里面的光景，便被一条薄纱裹挟着香风兜头盖住。墨青手忙脚乱地扯下脸上的薄纱，耳听得一女子调笑道：“呀！这还是个少年郎呢！”

墨青闻声望去，却见眼前站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着一身白衣，另一个着一身紫衣。方才开口那位正是这紫衣女子。

墨青咽了口口水，有些拘谨道：“两位姐姐，我在外面这林子里迷路了，还请两位姐姐给我指条出林子的道。”这楼阁出现得蹊跷，眼前的女子善恶未知，墨青不敢说出自己要去封魔山，只是想着能先出了这个林子。

“哟！迷路啊？这荒郊野地的，小郎君怎么一个人迷路迷到这儿来了？”紫衣女子伸出拿着帕子的手，柔柔地搭在墨青的肩上，又开口道。

“那个……我……我抄近路……回家。”墨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抄这么大个林子的近路，回家？”女子眼珠子一转，故意加重了“近路”两字，那话里的意思倒似墨青有什么不纯的动机，在拿谎话骗她。

“我……”墨青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一旁的白衣女子打断道：“好啦，双双。别为难人家小孩子。”

说着，她牵起墨青的手往房中放置的团椅走去。待把墨青安置在团椅上后，笑道：“小郎君既是迷路，一定走累了。你看这夜已深了，现在怕也不是赶路的时候。不如在这歇一夜，待我们姐妹备些吃食，吃饱了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们给你指路，你看如何？”说着便拿起一旁几上摆放着的糕点，递到墨青手中。

这白衣女子说话行事倒还似正常，墨青没有那么怕她。只是她递来的食物，墨青还是有点不太敢尝试。

仿佛看出墨青的疑虑，女子轻笑着又拿起一块放入自己口中，待咽下后说道：“小郎君，这可是今年刚摘的桂花做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快尝尝吧。我再去给你拿点酒菜来。”

墨青眼看女子吃下了那块糕，便也放下心来，将糕塞入嘴里。此时听得有酒菜，呜咽着急道：“我不喝酒的。”

“呵呵，不喝酒？哪有少年郎不喝酒的？”那唤作双双的女子又笑道。看到那白衣女子转头横了她一眼，也不好再说下去，“罢了，你还是陪着这小郎君吧。这菜啊，我去取！”说着，便扭转身往后堂走去。

后堂里正候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童。双双一进来，便对那小童说道：“还不快去告诉姥姥，今儿这可是个还没见过世面的童子，这阳气可是精纯得很。”那小童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化作一阵风走了。

双双一挥衣袖，桌上便多出了一个盛着四碟精致小菜的托盘。她端着托盘袅袅婷婷地回了前厅。只听得墨青说道：“小倩姐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哟，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已经是‘小倩姐姐’了？”

那名唤小倩的白衣女子吃吃笑起来：“怎么？我跟墨青聊得来，双双你嫉妒呀？”说着一使眼色。

双双会意，帮忙岔开话题：“原来小郎君叫墨青呀。这名字跟你还真是相配呀。”

墨青并不敢吃双双端出来的饭菜，便推说自己吃桂花糕已经吃饱了。只是肚子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叫起来，显然是有了桂花糕垫底，这才有了力气抗议。小倩掩着嘴笑起来：“姐姐陪着你吃，这总行了吧？”

热汤热菜下肚，困意便袭了来。墨青强自撑着，可脑袋却跟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的。小倩见状要去扶他，双双却有些不耐烦了。趁着小倩搀扶动作的遮挡，双双从空隙处朝着墨青的脸吹了一口气，墨青终于抵挡不住，睡死过去。

“呼！终于搞定了！这少年郎可比臭男人难搞多了！”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东西这么难搞。”一个雌雄难辨的苍老声音发出了一阵渗人的假笑。忽远忽近飘荡在这楼阁中。

双双和小倩忙低头行礼：“见过姥姥！”

一阵劲风刮过，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面带笑容地出现在厅中。要不是她身前跪了两排只穿着肚兜张牙舞爪的小鬼，任谁也想不到她乃是活了千年的树妖。

姥姥走到墨青跟前，满意道：“果然是个小东西！”他带着护甲套的手指抚上墨青的脸，却在触碰到那青色纹痕时猛然一缩手，“混账！你们竟敢找个妖物来骗姥姥！”

双双和小倩吓得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姐妹万万不敢欺骗姥姥，他……他不就是个孩子吗？”

“你们不知他是妖物？”姥姥缓缓放出妖气，双双和小倩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压在地面动弹不得。她们不敢挣扎，只能反复辩解着自己对墨青是妖一事毫不知情。

“哦？”姥姥闻言，又用妖力细细探查了墨青一番，“这倒怪了，这脸上的青痕有着极精纯的妖力，但这小东西身上确实一点妖力也无。可偏偏顶着这一脸妖气还能好生生地活着，难道……这脸上的青痕竟是封印？！”

双双和小倩彼此互看了一眼。双双道：“这么说来，这小郎君竟是黑山老妖要黑山界各路妖族搜寻的妖王之子？”

“那姥姥是要把他交给黑山老妖？”小倩扮了一晚上温柔体贴的大姐姐，竟有了些微的舍不得。

“哼，都道得了妖王之子的妖力便可一统三界。如今妖王之子在我手上，待我得了他的妖力，黑山老妖这个老家伙又算得了什么？！”姥姥笑眯眯的眼中兴奋地闪着精光，也终是撤了压制在两鬼身上的妖力。

双双起身后道：“只是如今他全无妖力……怕是封印不解，这妖力也不可得。”

“在我找到破解封印之法前，自是不能让旁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姥姥沉吟了片刻，“就先把他留在你们这。你们就告诉他，这里的主人看他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好心收留他，也好跟你们做个伴。”

“这……”双双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可他这模样，莫不是要把那些臭男人给吓跑了？”

“呵呵呵呵……”姥姥拿衣袖掩住自己的嘴笑到，“你别看着封印骇人，这脸上要是没这些青痕，他还真是个俊俏小郎君呢，呵呵呵呵呵……”说罢朝着墨青的脸挥了挥衣袖，只见墨青脸上的青痕居然渐渐消失了，现出了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蛋来。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出了一片阴影，实在是一副惹人怜爱的可爱模样。

“姥姥，这是……”小倩一声惊呼。

“别大惊小怪的，这只是障眼法，晚上可使这封印暂时呈现肤色，天亮可就原形毕露了。按说你们行动不会拖到天亮，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带上面纱吧。”

“姥姥的意思，是要他也做那引诱臭男人的勾当？”双双皱眉，“先不说他愿不愿意，可他毕竟是男子……”

这话却是触了姥姥的逆鳞，那雌雄同体的声音再度响起：“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那些臭男人看中的不过是皮囊。贪欢之时，你道他们会理会那是女娇娥还是少年郎？”

平复了一下情绪，姥姥又媚眼如丝地轻笑道：“男人嘛，就是贱骨头。越是神秘，他们就越喜欢。这小家伙也不用特意做什么。你们把他整整干净，就这小模样，让他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坐在那儿，自会有男人被他勾了魂。到时候你们俩再出手不就行了。”

说罢，姥姥一挥手收起了面前的那些小鬼，低下头对着趴伏在桌上的墨青吹了口气，柔声唤道：“小墨青，该醒啦！”

03 再遇

宁采臣自与墨青一别后，又走了两日，到了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村子。许是比郭北镇更破落的关系，这里倒是相对平和很多，虽说村民们过得也是苦哈哈的日子，但至少没有不三不四的流氓土匪来骚扰。村里也有男人被抓了壮丁的，宁采臣靠替那些男人的老婆写家书赚了几个铜板，总算没把自己饿死。

日子到了七月十五，宁采臣买了几个馒头、几炷香和一个白灯笼，在入夜时朝着家乡的方向焚香祭拜列祖列宗。

另一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姥姥手下一众女鬼自也是阴气大涨。每年此日，便是姥姥大肆吸取人间阳气之时。姥姥便把这楼阁幻象移到了靠近村落之处。只是如今墨青也在，姥姥生怕这过剩鬼气冲撞了墨青的封印，反而生出些不可控的变数，便不许他留在楼中，打发了他去附近的村子里玩耍。

墨青看到宁采臣的时候，宁采臣正踩着个竹梯想把那白灯笼挂树上去。只是竹梯不够高，宁采臣笨拙地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墨青正要出口唤他，突然眼前一个人影从俩人中间穿过，如刮过一阵风。墨青被这冲撞带起的气流震得往后推了几步，宁采臣更是在竹梯上摇摇欲坠。

那人在经过俩人后，却突然急停下来，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有妖气！”只见他一身落魄道士打扮，却正是那封魔山上被人追着跑的燕赤霞。

正当燕赤霞想探明妖气的源头时，却听得后头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大叫：“燕赤霞，你别跑！”人随声至，停下身形之时离了燕赤霞仅五步之遥。

燕赤霞无奈转身：“唉！知秋一叶，你从封魔山追我追到这儿，封魔山遇到的冲天妖气都没能把你震跑！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法术也是一样，上次在封魔山没能交成手，我今天一定要与你决个高下！”知秋一叶不依不饶。

燕赤霞无语地冲天翻了个白眼。只是这白眼才翻到一半，知秋一叶已拔剑攻来：“少废话！”

因墨青之前被燕赤霞震退的那两步，此时倒是离了那两人交手的范围。只可怜宁采臣还在那竹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耸着肩膀尽量躲避。

只是未曾想到，那知秋一叶放出一招杀招后，燕赤霞居然一剑挑过竹梯去抵挡那杀招。虽然剑刃最终只是砍到了竹梯，但尚在竹梯上的宁采臣更是东倒西歪。

墨青在一边眼看着宁采臣随着竹梯被推来挡去的，着急得脸都憋红了，几次要上前喊出声，都被双方交手时凌厉的剑意逼退了。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交手中，燕赤霞显是更为游刃有余。一边打，一边还不忘逗逗已经被吓傻的宁采臣。更可恶的是，他居然直接用宁采臣去挡了知秋一叶掷来的定身符。这下宁采臣被彻底定在了竹梯上，想逃也逃不了了。

就这样没休没止地把宁采臣并竹梯夹在当中打了老半天，燕赤霞终于烦了，一发劲把知秋一叶逼退几步便想开溜。

知秋一叶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立时以术法召唤风雨雷电，意图四象归一来攻击燕赤霞。一时间，这村子上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场面煞是惊悚。宁采臣眼看着四周空地上只有自己和竹梯被插在正中，只有不停轻声祈祷：“别劈中我，别劈中我……”墨青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是一点惶恐。

然而，这风雨雷电落地之时，却是威力大减，最后只在燕赤霞脚前冒出一缕青烟就戛然而止了。原来那知秋一叶浪费了太多功力在这风雨雷电的造势上，临到劈下这一招时，却因功力耗尽，闹了个虎头蛇尾。

看着燕赤霞一脸“就这……”的表情，知秋一叶极为羞恼，正打算说些什么挽回一下面子，却见燕赤霞直接脚底抹油溜走了。

知秋一叶正要追去，却听得宁采臣可怜兮兮地叫着：“谁来救我？”他没好气地收回了定身符，垂头丧气地朝着燕赤霞消失的方向走了。

宁采臣被解了定身符后本能的动弹了一下身体，随即因为重心不稳从竹梯上跌落下来。墨青见状刚想跑过去扶他，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小倩姐姐？”墨青一愣，姥姥不是说其他人都留在楼里有事么？怎么小倩姐姐也来了这里？

“姥姥说有臭道士来了，让我带你离开。”小倩道。

“为什么见了道士要离开？”墨青困惑。

姥姥本是怕那些道士发现墨青那封印上的妖气，这才让小倩带走他。但墨青尚不知自己是妖，小倩又无法直言，便只能吓唬他道：“那些臭道士最喜欢抓脸上有纹路的人炼丹，说是能长生不老呢！”

墨青一听，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可是……”

“别可是了，姥姥让我们赶紧走。”说罢，就硬拖着墨青走了。

……

“咦？我们不是回去吗？”墨青发现这不是回那楼阁的路。

“家中正在做法事，姥姥说你不懂规矩，怕冲撞了鬼神。姥姥在外头找了个宅院让我们待着，明日再回。”小倩解释道。

“哦！”墨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倩自是不能告诉他，姥姥算计着小倩一个鬼的鬼气影响不了墨青的封印，还指着自己和墨青两人乘着这鬼门大开之夜再寻着几个倒霉鬼吸食精气呢。这两日姥姥并姐妹几个好吃好喝哄着墨青，自己和双双也待他如家人般照顾，墨青还真以为找着了愿意真心收留他，对他好的人。

可如今这第一次让他去引诱那些臭男人……虽然也不用他做什么，只要打扮好了乖乖坐在那儿就成。可是以初次见面之时墨青的防备之心，若是真知道姥姥要他干的事是什么，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唉！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白河_寒秋

明明明玥 发表于 2021-9-19 13:31
之前没注意提醒我今天才看到，写得好好虽然没看过《招摇》也感受到了跌宕起伏的情节

话说，本论坛里有《招摇》的原著，比剧合理多了。剧的后半部分魔改到让人吐槽不能。原著还是挺好看的。

明明明玥

白河_寒秋 发表于 2021-7-17 21:28
来了来了……
首先非常感谢亲能看完全文并给出意见。那个bug已经改掉啦。

之前没注意提醒我今天才看到，写得好好虽然没看过《招摇》也感受到了跌宕起伏的情节

白河_寒秋

明明明玥 发表于 2021-7-16 14:55
先捉个虫，开头缚妖索有一个写成了缚仙索。
我觉得文笔情节都挺好的，而且很有电影感，不知怎么很容易代入 ...

来了来了……
首先非常感谢亲能看完全文并给出意见。那个bug已经改掉啦。

关于墨青和厉尘澜的转化的问题，这里可能要稍微介绍一下这篇文的背景。这是一篇拉郎文。作为攻的宁采臣来自于《倩女幽魂·人间情》，是一部只有一个多小时的网剧，原著也仅仅是《聊斋志异》中很短小的一篇；而作为受的墨青/厉尘澜来自于《招摇》，是一部56集的网剧，原著也是长篇。而这篇同人套入的主框架是《倩女幽魂》的，只是把原先的女主改成了女配，加入了受作为原先男主的CP。因此，在人生轨迹上，我用到了《招摇》中墨青/厉尘澜的人生设定。这等于把50多集的人物成长线压缩到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里，因此的确在人物的转变上来不及铺展开来做过渡，导致人物的转变过于生硬。
这里，我大致把《招摇》的男主线介绍一下，便于理解三个同一人物三个阶段的形成原因和我在改动时造成的影响。

一、“墨青”阶段：在原著中，厉尘澜是魔王的儿子，但由于亲生父亲预测出他未来会黑化，因此从小将他封印起来关在一个山洞里。正道人士想要除掉他，阴差阳错下反而将他放了出来。但是由于封印的关系，他刚到人间时是个不谙世事的纯良少年，因为被女主所救爱上女主，墨青这个名字也是女主取的。但由于女主只爱事业，加上他自己自卑（因为封印而失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他一直是单恋。这一部分对应到本文里，救他和给他起名的变成了宁采臣，自卑这点我也是希望能保留下来的。其实在这个阶段，我想表现的是他的少年气和单纯，但是纯而不蠢。然而就像我说过的，不了解的东西就容易写走样。因为我自己离开少年时代已经很久了，身边也没有特别有少年气的男性，因此在少年感的刻画上就有点走偏了。

二、从“墨青”变成“厉尘澜”：在《招摇》中，这个转变的过程借助的是一个道具：万钧剑。这是一柄魔剑，女主想要得到它来提升自己的战力。却不想在抢夺此剑时被对手暗算。男主在救女主时误打误撞拔出了剑，并开启了滴血认主模式，把自己的血流到了剑身上。于是女主“死”了（被剑觉醒的力量导致的山洞崩塌压死的……），男主解除了封印，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叫厉尘澜），获得了魔力，也成了剑的主人。并且这把剑在后续的故事里也有很重要的地位。而在本文里，我实在没有找到地方能把这把剑插入进去，只好让这把剑在整个故事里消失。也因此，我需要重新给封印的解除一个合理的原因。这里，我还是用到了“血”这个概念，只是把“滴血认主”的启动模式改为了“心爱的人的血滴在封印上”。在《招摇》里，从解除封印开始到男女主重逢（几年后）的中间这个时间段，其实没有明确的交代，而男女主重逢时，作为厉尘澜的男主已经是个高冷且强大的一门之主了。这的确应该要有一个过程，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整个倩女幽魂故事线发生的时间太短，没有办法铺垫一个历时几年的改变，因此在刚解除封印时，我就赋予了厉尘澜在原著中若干年后才有的气场，的确也是比较生硬。
三、黑化：这里又要说回到道具万钧剑。在《招摇》里，万钧剑作为魔剑，有控制使用者心神的能力。而男主又为了给女主盗取神兵而被天雷所伤，伤势一直无法痊愈。男主有伤在身，且后期被女主和情敌渣了（不舍得怪女主，只能自己苦情），因此被万钧剑趁虚而入，已经有了入魔的苗头。然后为了给女主报仇（女主的爷爷被所谓的正道人士所杀，而这个所谓的正道人士想一统天下，丧心病狂想杀掉正邪两边所有的人），彻底入魔。在入魔后他陷入的幻境里，他杀人无数，最终被女主一剑刺入胸口而再度被封印。由于后期女主渣得要命，男主被刺时的那滴泪真的是我的意难平。为了弥补这个意难平，我是存了私心一定要加入魔这段的。我希望他在为爱入魔后，心爱的人是用爱去救赎他，而不是以爱和苍生之名伤害他。当然，因为这段是完全脱离倩女幽魂这个故事线生加出来的，所以的确会看着有点突兀，算是我的夹带私货吧，但至少弥补了我的意难平。而副cp那对的发展是融在主故事线里的，所以相对来说应该比较自然。

花那么多篇幅做了解释，回过来想想，其实在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里头的问题。还是你点出了以后，我才又去仔细考虑了。基本上在本文中改良的空间已经不大了。不过在以后写文时（如果我还写的话），我会在大纲里更多考虑这方面的合理性。谢谢亲给的意见啦！

明明明玥

先捉个虫，开头缚妖索有一个写成了缚仙索。
我觉得文笔情节都挺好的，而且很有电影感，不知怎么很容易代入香  港电影的感觉……另外我觉得副cp很出彩，小倩和双双。墨青开始有点女气，个人不太喜欢，后来觉醒了感觉性格又没立起来，有点搞不懂是不是突然变成熟了？……和现在的作品相比的确有种古早感……最后墨青入魔有点强行 ，没感觉这个情节很有必要，而且也太快了，可能是短篇没办法每个情节都好好展开。情节还是很波折很精彩的。
总之完成度很高，写得也很好，比大部分网文好了！加油继续！

白河_寒秋

19 归人

厉尘澜左手震开那些小剑，右手改掌为爪，一把扣住那妇人的头颅，回头道：“燕赤霞，别多管闲事！”
“我再不管你都要翻天了！”燕赤霞看着满地的尸体，用剑指着厉尘澜道：“臭书生当初是怎么给你作保的？说你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你看看你现在！”
“伤天害理？”厉尘澜冷笑，“那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滥杀无辜算不算伤天害理？这些败类都是我杀的。你若认定杀了他们也算伤天害理，那就算是吧。”
燕赤霞看了一眼厉尘澜手中的妇人，将指着他的剑放下，放缓语气道：“这些人作恶，人族的律法会处罚他们。臭书生以后做了官，也是要维护法纪的。”
不想听了这话，厉尘澜突然手下一紧。那妇人吃痛，发出了一声惨叫。被她护在怀中的小孩也随之瑟瑟发抖。
“法纪？哼！他们难道是今天才作恶的？这么多年，人族的法纪惩罚过他们吗？” 厉尘澜眼底赤色更炙，“采臣是想考中进士，以后好做个好官，可这些败类给过他机会吗？”
“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燕赤霞自知触了厉尘澜的逆鳞，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劝，“这些强盗是该死，可这村里的妇孺是无辜的。这些女人也都是好人家的闺女，也都是被强抢来的。她们也没做错什么，替天行道也轮不到对她们下手。”
那妇人从燕赤霞的口中听得了一线生机，也顾不得疼痛了，哭诉道：“道长说得是！小妇人夫家本是在离这二十里地的下河村，村里大多以打渔为生。七年前村里来了一群歹人，见男人就杀，见了女人和值钱的东西就抢。我男人就是死在了他们手里。我们这些被抢来的女人，都被这村的光棍强领回了家……我也想过去死，可我有了大宝。”
她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把他搂得更紧了：“大宝是我十月怀胎痛出来的肉啊，为了大宝，我才愿意活下去。两位大侠，我求求你们放过大宝！他爹是个畜生，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愿意用我的命为他爹赎罪，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
看到自己母亲的哭泣，大宝也跟着大哭起来。他挣脱了母亲的怀抱，用力捶打着厉尘澜的右手：“你放开我娘！你放开我娘！” 见厉尘澜没有松手，那孩子在情急之下竟是一口向厉尘澜的手腕咬了下去。
燕赤霞大吃一惊，怕这孩子惹怒了厉尘澜，招来杀生之祸。又将手中的剑举起，好随时出手搭救。
厉尘澜看了那孩子一眼，轻笑一声：“有意思！”倒是松开了手。那妇人劫后余生，抱着自己的孩子放声大哭。燕赤霞对着他们母子使了好半天颜色，那妇人才抹了抹眼泪，牵起孩子匆匆逃走了。
燕赤霞刚松了口气，却见厉尘澜松开的手并未放下，而是隔空一抓。一条人影从半空中掠过，直直掉入厉尘澜掌中，一把就被扭断了脖子。
“你！”燕赤霞早看出厉尘澜状态不对，但他如此喜怒无常，仍是让燕赤霞生出了疲于应对的感觉。
那人身上的精气已被抽干，厉尘澜一松手，他便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倒在地。
厉尘澜侧目看向燕赤霞道：“怎么？我杀妇孺你要阻止，我杀强盗你也要阻止？”
燕赤霞气得挥了挥袖子，真想不管他了。转念一想，却又问道：“我知道妖族有种上乘的法术名唤‘九天术’，可上探九天、下探九泉。如今宁采臣生死不明，你既对他如此担心，何不用九天术探探他的下落。就算他已经化为了鬼……”感受到厉尘澜眼神中的杀意，他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能找到他的魂魄，也算是圆个念想。”
“……”
“你该不是不会使这个法术吧？” 燕赤霞顿觉尴尬，“也是，这种妖族上乘法术，本来就没有几个妖会……”
“我！会！”厉尘澜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
“那就是妖力不够？我听说这法术极耗……妖……力……”厉尘澜的眼神要吃人，燕赤霞竟被这眼神逼得越说越小声。
厉尘澜双拳紧握，狠狠锤了一下身边的大树：“你以为我不想吗？可如今我已入魔，如果运用九天术这等需要凝聚大量妖力的法术，我便不能控制杀意，满脑子除了不断地杀杀杀，旁的什么都想不了，更别说用九天术寻人了。”
他缓了缓，接着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会沿着河边往下游找。如今那些强盗俱已伏诛，我也不想再造杀戮。这段时间，你最好跟着我。若我失控起来，我不能保证不会伤及无辜。”
“我跟着你？”燕赤霞无奈指着自己，“喂！你小子疯起来六亲不认，还真以为我次次都能拦住你啊？”
厉尘澜不再看他，自顾自向河的方向走去：“你爱跟不跟。原来什么替天行道，保护弱小，都不过是说说的。”
“哎，谁说我不管了？我这不是怕打不过你么。先说好，咱们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到时候你可得手下留情啊！”厉尘澜不发疯的时候，是懒得跟人族有什么计较的。燕赤霞暂时放下心来，也有心情插科打诨了。
厉尘澜没搭理他，他也只好讪讪地跟在了厉尘澜后头：“现在的年轻人……”

就这么找了十来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厉尘澜的情绪越发焦躁。他虽极力控制，但本能的嗜血冲动让他备受煎熬。燕赤霞看出他的不对劲，紧紧盯着他，一刻都不敢松懈。没两天，他就觉得自己筋疲力尽。
两人一路寻到一个新渡口，在排队等船的人群中，依稀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厉尘澜一把推开后面排队的人，挤上前去搭住那书生的肩膀。那书生回头，却不是他熟悉的脸。厉尘澜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身后那些被挤开的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厉尘澜本就因失望而狂躁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终于，在有个老汉上前拉扯他胳膊的时候，他爆发了。
老汉的胳膊被他别到背后，弯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人群刚想围上来指责他对老人动手，却被他赤红的眼睛吓得退出一丈开外。
那老汉还想挣扎，只听“咔嚓”一声，那手臂竟是生生被厉尘澜折断了。老汉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等听到那声脆响，才倏然惨叫起来。
燕赤霞一看事态不对，忙冲了上来：“厉尘澜！你放手！”
“他不见了，凭什么你们还能在这儿？”厉尘澜根本不理会燕赤霞，手上的力量还在加重。
“剑归须臾！”燕赤霞终于出手了。
厉尘澜不闪不避，却将手中的老汉朝燕赤霞推了过来。燕赤霞大吃一惊，急忙撤回攻势。劲力反噬下，他吐出了一口血，随后张口就骂：“你疯啦？！连我你都打？”
回应他的是迎面袭来的一股妖力。
“我去！你还真打呀！”燕赤霞赶忙招架。两人就这么乒乒乓乓地交起手来。
比起厉尘澜的不管不顾，燕赤霞既要护着周围手无寸铁的人群，又不想真下死手，一阵手忙脚乱，终是落了下风。
“快走快走！凑什么热闹？！”他不耐烦地对着人群大吼，手上剑诀掐得更快了。这种别人要你命的时候，也就顾不得手下留情了。
就在双方摆开拼命的架势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喊：“墨青！燕大侠！你们别打啦！”
厉尘澜听到这声呼唤，如同中了定身咒，整个身子突然就不动了。燕赤霞反应慢了片刻，此时的攻势就变成了正对着厉尘澜的空门。他已来不及收招，只能在中途硬生生将招式换了个攻击方向。嘴里还不忘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坑道爷的方式都不带变花样的！”
没人理他。
宁采臣直接冲到厉尘澜面前，扶着他的肩唤道：“墨青！”
厉尘澜定在原地，眼睛仍是赤红的，目光却是放空的。
宁采臣小心翼翼地摸上了他的脸，厉尘澜这才开口道：“宁采臣。”那声音极其轻柔，仿佛再响些就会将眼前的人震散成一团烟雾。
宁采臣忙安抚道：“我在！”
厉尘澜仿佛没听见，又唤了一声：“宁采臣。”这次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凄惶。
宁采臣心中一痛：“我在！”
厉尘澜眼中的赤红渐渐褪了下去，视线也渐渐聚到面前的人脸上。突然，他伸出手一把紧紧搂住面前的人，声音里含了无尽委屈：“宁采臣！”
宁采臣觉得自己都快要嵌到厉尘澜的身体里去了。他伸出手，回抱着厉尘澜，一只手顺着背脊摸上他的脑袋，像哄孩子般揉了揉：“墨青，我在！我回来了！”
半晌，厉尘澜才松开手。宁采臣抓了抓自己脑袋，带着点羞愧道：“对不起啊，我把窥心镜弄丢了。”
厉尘澜轻轻笑了：“傻瓜！那就是个死物。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咳咳。”被忽视了好半天，燕赤霞终于待不住了，“我说你们两个不累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啊。我都快饿死了。”

几人向最近的村子走去。一路上，厉尘澜牢牢牵着宁采臣的手。
等他们终于坐定下来狼吞虎咽吃了一顿饭后，才有了空闲问起宁采臣之前的行踪。
“我们被那群强盗袭击。他们看上了窥心镜，硬要从我脖子上扯。还有个人想砍我，不过那时候窥心镜的挂绳恰巧被扯断了。我失足掉进了水里，倒是正好避开了这一刀。”宁采臣此时说得轻松，但厉尘澜听着他说的想到当时的画面，不由后怕地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
宁采臣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接着道：“我被水冲到了河中央，遇上了正摆渡过来的羊皮筏子，那老艄公把我给救了。我跟他说了这边岸上的情形，他立刻掉头将羊皮筏子撑回了对岸。”
“我落水受了寒，一上岸就病倒了。在那老艄公家里住了三天才把病养好。我想着这三天你不知道我去了哪儿，一定急坏了，就想着回去找你。”
“我从对岸一回到这边，就听说那伙强盗被人杀光了，我就想着应该是你。所以我一路跟人打听你的行踪追来啦。”宁采臣瞪了燕赤霞一眼，“幸好赶到得及时。”
燕赤霞不忿：“瞪我干嘛？要不是我一路跟着，这小子早就成了被人到处追杀的大魔头了，哪还有机会跟你在这你侬我侬的。小没良心的！”
厉尘澜却是关心另一件事：“你这么耽搁了十来天，这行程怕是赶不回来了。”
宁采臣道：“这次会试是赶不上了。”
燕赤霞道：“那不是又要等三年？”
厉尘澜皱眉道：“管不了京城什么破王气了，我用瞬行术送你去。”
宁采臣道：“不用。今后我也不考了。”
厉尘澜道：“你说过，要考上进士给宁家光宗耀祖的。你不用担心我，那些王气我还不放在眼里。”
宁采臣摇头道：“我不是因为赶不上会试才决定放弃的。这一路上，我见识过姥姥的手段，也遇到过被你杀掉的强盗。说到底，这些人之所以有如今的下场，都是因为贪婪。在这样的世道里，我没本事当个好官。”
燕赤霞道：“你既不想当官，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宁采臣道：“我想回去开个私塾。教孩子们念书。我一个人没本事改变这个世道，但我可以试试，教更多人出来，一起改变这个世道。”
燕赤霞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挺伟大。”
厉尘澜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燕赤霞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你呢？”
厉尘澜不假思索：“自然是陪着采臣一起。”
“嘁！人家要你陪吗？”
厉尘澜转头，可怜兮兮地对宁采臣道：“我如今入了魔，天天想着杀人。只有你才能压制我的魔性。你若不要我，我便真的要成被人到处追杀的大魔头了！”
燕赤霞嗤鼻：“你这装可怜也装得太不要脸了！”
厉尘澜不理他，握着宁采臣的手问道：“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好！”
“以后都要在一起！”
“好！”
“再也不分开了！”
“好！”
……
（全文完）

白河_寒秋

16 大战（下）

来的是知秋一叶，那一团黄影是他不要本钱般洒出的咒符，在他的指诀驱使下，正与那石头怪的力道抗衡。
“你怎么才来啊？！”燕赤霞压力一减，就开始抱怨起来。
“不好意思啊，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知秋一叶知道事态紧急，难得认错。
他看着那石头怪的巨掌，有了那么点怯意，咽了口口水道：“你……怎么惹上了这么大只的妖怪啊？”
“说来话长……还是先干活吧！”
“好！”
两人默契地后撤一步，脱离了石头怪的压制，刚想反击，谁知那石头怪居然从嘴里吐出了一堆棺材，摆出了一个锁妖阵。
众人左躲右闪，深怕被棺材砸中，还要提防随时从棺材里掉出来的僵尸，一时间都是疲于逃命。厉尘澜还要捎带上宁采臣，一不留神就被棺材撞了两下。
燕赤霞和知秋一叶退到了兰若寺的大殿门口，开始分工。
燕赤霞：“听好了，我来主攻，你辅助！”
知秋一叶一脸不忿：“我辅助？”
可还没等他反驳，石头怪的拳头已经挥过来了。燕赤霞立时幻化出两柄巨剑死死抵住那拳头：“愣着干嘛？动手啊！”
知秋一叶这才反应过来，一通长咒快速念完，发动了终极风雷地动令。这次引来的天雷总算有了点气势，可一阵狂劈之后，石头怪连石屑都没掉半粒。
“我说老兄，你这招好像没什么用啊！”燕赤霞到了这时候还不忘嘲讽知秋一叶两句。
知秋一叶恼羞成怒：“你懂什么？我是打辅助的！”说着，他将身上背着的一个古朴的木盒卸下。木盒打开，无数咒符飞出。那咒符首尾相连，化成了数条带着禁咒的绳索。
知秋一叶将这些绳索的一头拴在石头怪身上各个突出的棱角上，另一头则拴在那些被钉在地上的棺材上。所有绳索的中段又由一条总绳索牵着，绳索的另一头被知秋一叶死死握紧在手中。这一来，知秋一叶便暂时跟石头怪僵持住了。
只是石头怪力量惊人，知秋一叶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能暂时拖住它。只是谁都能看出来，以知秋一叶现在的状态支持不了太久。
“这样下去不行啊！”燕赤霞道，“这黑山老妖以黑山为本，吸取十万怨气化形。我们这样根本伤不了他的根基。”
“那怎么办？”知秋一叶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要想打败黑山老妖，必先破了他的元神。他要操控这化形的石头怪，元神必与这石头怪的心脏相连。须得进入这石头怪的体内毁了它的心脏，方可破了那黑山老妖的元神。”燕赤霞道，“你先顶着，我进去！”
他刚要动，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跃入那石头怪的口中。
“小妖怪！你疯啦！你去送什么死啊？！”燕赤霞一看那身影便知是厉尘澜，不由大骂起来，“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因为厉尘澜的闯入，那石头怪更加暴躁起来，知秋一叶快要坚持不住了。燕赤霞见状，只能再度幻化出巨剑帮着抵住石头怪，也当起了辅助。
宁采臣见燕赤霞生气，连忙在一旁解释道：“墨青他的封印好像解除了。你放心，他很厉害的。”
“放心？我放心个屁！”燕赤霞闻言更生气了，“你们以为封印解除了，妖力回来了，就万事大吉了？我去你奶奶个腿！你说说，他这都一万多年没用过妖力了，他要现在就能把妖力控制自如，那才真是活见鬼了！要真是那样，你们也不会把那两个女妖怪折在黑山界里了！要真是那样，黑山老妖还敢打他的主意？早夹起尾巴跑了！！”
他骂得兴起，还想多说两句。却听得厉尘澜的声音从那石头怪腹中传来：“我找到这怪物的心脏了，不过掌劈指抓我都试过了，都没有办法毁了他的心脏！”
厉尘澜此刻正在那石头怪的腹中，四周全是被黑山老妖吸食的冤魂幻化出的一条条手臂。那些手臂疯狂地挥舞着想要抓住厉尘澜这个入侵者。石头怪的心脏，就在这些手臂围成的圈里的正中位置。
厉尘澜将自己挪动到一个那些手臂够不到的位置，不再管那些手臂的干扰，一心对着面前的心脏研究其破绽。
“臭书生，还愣着干嘛？”燕赤霞听得厉尘澜的话，转头就对宁采臣吼道，“用伏妖咒啊！”
“啊？哦！”宁采臣赶紧伸手去怀里摸，口里还念念有词着，“伏妖咒伏妖咒！”
书掏出来了，可宁采臣又犯了难：“怎么用啊？”
知秋一叶不耐烦道：“扔啊！”
黑山老妖也知道伏妖咒的厉害，知道宁采臣要用伏妖咒对付石头怪，一口棺材便朝宁采臣背后撞去。
那冲撞之力太大，宁采臣吐出一口血朝前扑倒，手里的伏妖咒也飞了出去。燕赤霞和知秋一叶正在跟石头怪拉锯的紧要关头，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伏妖咒，却再无余力去用那伏妖咒对付石头怪。
正在这时，一只手向伏妖咒伸了过去，半途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拉住。却是满身狼狈的小倩和双双。
双双紧紧抓住小倩的手，拼命摇头道：“小倩，不要啊！你会魂飞魄散的！”
小倩用力挣脱：“若不能杀死黑山老妖，我们落在它手里一样会魂飞魄散。如今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双双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只能含泪看着小倩捡起地上的伏妖咒。
那伏妖咒刚一摊开，小倩的魂魄便开始痛苦地嘶吼。她咬牙趁着最后一刻神志清醒的时候，将伏妖咒朝着石头怪扔了过去。
伏妖咒的书页在半空中散开，如有灵性般钻入石头怪口中。
燕赤霞见状对着石头怪大吼道：“小妖怪快闪开！伏妖咒进来了！”
厉尘澜闻言，转身一掌轰断了一片伸长的胳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的身体蜷进这个空隙里。
那伏妖咒没有沾到厉尘澜，而是围绕着石头怪的心脏飞舞着。
厉尘澜集中精神将全身的妖力凝于指尖，朝着伏妖咒一指。伏妖咒被强大的妖力贯穿，还来不及反噬，便被钉入了石头怪的心脏。
黑山老妖那连着石头怪心脏的元神痛苦地挣扎翻滚起来，再也无力控制石头怪。那石头怪失控着挣脱了燕赤霞和知秋一叶的控制，朝着他们的方向轰然倒塌下来。燕赤霞和知秋一叶立刻一跃闪开。厉尘澜也顺势滑出了石头怪的嘴。只有双双抱着元神涣散的小倩，还有趴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的宁采臣，惊恐地看着朝着自己倒下的巨石。
那巨石倒塌到一半却燃烧了起来，巨石腹中的冤魂从这燃烧得四分五裂的躯壳中逃脱出来，四下乱飞。
此时，兰若寺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那些方才还在四处乱飞的冤魂此时都被吸入漩涡中。
知秋一叶指着旋涡问燕赤霞：“那是什么东西啊？”
燕赤霞道：“那是转妖轮。黑山老妖它害人无数，如今竟引动了转妖轮！入了转妖轮的妖，都有可能重生为人。”
话说到一半，双双突然惊叫起来：“小倩！”
众人回头，只见小倩正被吸往转妖轮。
双双拼命想要拉住她，反而连带着自己也被往转妖轮的方向拖去。
燕赤霞对双双喊道：“放手吧！她的灵快要耗尽了，只有入了转妖轮，才能有一线生机啊，否则便是永世不得超生！”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唉！希望下辈子她能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小倩也对双双哭道：“双双！放手吧！”
双双摇头，仍是紧紧抓住小倩的手：“你要投胎，我陪你！下辈子，我必不让你最后孤孤单单一个人！”
最后，众人目送着小倩和双双一起被吸进转妖轮，直到转妖轮慢慢合上，消失。


17 赶考

转妖轮终于消失了。黑山老妖和黑山界的一众妖怪，连同小倩和双双，都被转妖轮带走了。
厉尘澜一个趔趄单膝跪到了地上，宁采臣跌跌撞撞地来扶：“墨青，你没事吧？”
厉尘澜摆了摆手，阻止了宁采臣的动作。他没有说话，跪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才慢慢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知秋一叶走了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厉尘澜问：“转妖轮一出，收尽天下妖怪鬼魂。怎么这小子还在这儿？你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转妖轮启动的时候，我的妖力突然消失了。”厉尘澜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你若还想收妖，我奉陪便是。”
“嘿！你当道爷我不敢是吧！”知秋一叶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撸起袖子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宁采臣见状忙张开双臂拦在厉尘澜前头：“那个谁……墨青他都说了他没有妖力了。你……你不要恃强凌弱啊！”
“我说臭书生，你怎么老是维护这个妖怪啊？莫非你也是妖怪？”
宁采臣被知秋一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气得涨红了脸：“你才是妖怪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夹缠不清的。”
“现在已经恢复了。”厉尘澜淡淡插嘴道。
“哦！啊？”宁采臣闻言再不去理会知秋一叶，转身抓住厉尘澜的双臂，“就是说，你没事了？”
厉尘澜看到宁采臣紧张地的眼神，不由微笑起来：“嗯，没事了。”
知秋一叶忍不住跳脚：“没天理了！现在的妖怪都不把我们道士放在眼里了。我说燕赤霞，你也不管管？”
“老子管个屁！黑山老妖就把我们放眼里了？你也就能拿那些孤魂野鬼开开心罢了。”燕赤霞对他们的嘴仗毫无兴趣，伸了个懒腰，便往兰若寺里走去，“累死个人了，先去睡一觉。”
宁采臣却在此时叫住他：“燕大侠！”
“又有什么事啊？”燕赤霞不耐烦地掏掏耳朵。
宁采臣郑重向燕赤霞作了一揖：“多谢燕大侠相救之恩。”
“好说好说。”燕赤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宁采臣道：“燕大侠高义！还请燕大侠再答应我一件事。”
燕赤霞顿时警觉：“少给我戴高帽子。又是什么事啊？”
宁采臣正色道：“墨青虽然是妖王之子。但他还未成年时便被妖王封印于封魔山。自离开封魔山后，他也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真的跟姥姥和黑山老妖不一样。这也是燕大侠您亲眼所见。还请燕大侠跟同门知会一下，不要找他的麻烦。”
“呵！”燕赤霞哼哼了一声，“我这个人平生最怕麻烦。无论人鬼妖，只要没做过天道不容的坏事，我都懒得管。可我那些道友可就不好说咯。你也知道，有些修道之人天性嫉恶如仇，视三界秩序为铁律，不允许寻差踏错半步。你跟他们讲道理啊，那真叫个油盐不进！”说罢还朝知秋一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哎！不是！又关我什么事啊？”知秋一叶被那眼神看毛了，“我这还没对他动手呢！”
“那是你老是跟着我，近朱者赤！”
“嘿！我说你这人可真够不要脸的。我看这明明是近墨者黑！”
“你看，这黑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啊！”
……
这嘴仗打着打着，就又变成知秋一叶追着燕赤霞要大战三百回合的固定戏码了。

厉尘澜嫌俩人太过聒噪，拉起宁采臣的手腕走到另一边的树下。
厉尘澜：“黑山老妖既除，你如今作何打算？仍是要进京赶考？”
宁采臣点了点头：“嗯！我们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只是族中数代人里拢共也才出过三个举人。我爹娘过世的时候，我答应了他们一定要高中进士替我们宁家光宗耀祖的。”
厉尘澜的拇指在宁采臣的手腕上摩挲了两下，柔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宁采臣刚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臭书生去赶考，你去添什么乱？”
正是好不容易摆脱了知秋一叶纠缠的燕赤霞。
“这里离京城尚远，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我左右无事，护送他去京城有何不可？”
“不然，不然。”燕赤霞摇头道：“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脚下！”
厉尘澜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天子乃顺天之意而生，天子脚下乃是世上王气最为鼎盛之处，本就与你的妖气相冲。加之如今京城有国师坐镇，实力更是不可小觑。你如今封印初解，尚不能自如驾驭你的妖气。若是两边冲撞起来，京城必定大乱。臭书生是去考功名的，不是去看你拆京城的！再说了，他们就算为难不得你这个妖王之子，但要想跟书生过不去，那也就是一道圣旨手谕的事罢了。”
宁采臣闻言惴惴：“你这说的……是不是有点夸张？墨青不过才一个人。”
燕赤霞白了一眼厉尘澜：“他那是普通人吗？这天底下也就这么一个妖王之子！”
厉尘澜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才对宁采臣道：“赶考于你是大事。我本意是想护你周全，若给你惹了麻烦，害你无法考试，反倒是有违我的初衷。如此我便不陪你进京了。我们还按当初的约定，我留在此地，等你高中了，还来此地寻我。”
宁采臣知道这就算是定下来了。虽然有点不舍分离，却也只能接受。
厉尘澜问道：“你在此处耽搁的时间有点久，这后头的行程可还来得及？”
宁采臣道：“时间是紧了些。不过这一路若不走官道，抄些小路，应该也是能把时间追回来些。只是我原本想着到了京城再留个把月时间复习，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
厉尘澜闻言有些不放心地道：“黑山老妖如今已入转妖轮，妖界和鬼界必然有场大乱，那些妖怪厉鬼应该无暇分心来对付你。反倒是这世上人心险恶，你可要小心提防。若这一路上真遇到什么危险，切记绕道走，离得越远越好。功名以后可以再考，活着最重要！”
过了一会儿，又幽幽补了一句：“要记得有人在等你。”
宁采臣点头：“你放心，我都记住了。”
厉尘澜像是想起什么：“我之前送你的小镜子呢？”
“我带着呢，你看……” 宁采臣忙去怀里掏，掏了半天却没掏到，“咦？哪儿去了？我明明一直都带着呀！”
厉尘澜叹了口气，将一物挂到他的脖子上：“戴好了！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宁采臣低头去看，那坠子正是之前遗失的小镜子。
“咦？这镜子怎么在你这儿？”
“我刚刚在你摔倒的地方捡到的。许是你在地上翻滚的时候，从怀里掉出来的。”
宁采臣见厉尘澜对镜子的事特别上心，便问道：“这镜子是有什么讲究吗？”
厉尘澜道：“此物名为窥心镜，是妖界的一个小法宝。倒也没有旁的什么作用。只是法宝的主人能窥探到带着此镜人的心声。”
宁采臣将这句话消化了会儿，突然道：“啊！你……你偷听我心事！”
厉尘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我被封印时失去了在妖界的记忆，并不知道此镜的用途。等将他送给你之后才发现似乎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然后他便笑起来：“至于现在嘛，我都对你明说了，那便不叫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
宁采臣脸红了，讷讷道：“非礼勿听，你懂不懂？”
厉尘澜替他正了正有些晃歪了的书生帽，转而正色道：“宁采臣！戴着它，别取下来。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
宁采臣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郑重起来：“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
厉尘澜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还有伤，先在此修养个一两天再动身吧。”
“好。”


18 入魔

宁采臣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厉尘澜一路把人送出了两个镇子，还想再跟着走，到底是被宁采臣给劝住了。
想着宁采臣并不清楚封魔山的具体方位，两人约定等宁采臣高中后仍是在兰若寺相会。至于长期霸占着兰若寺的燕赤霞愿不愿意跟厉尘澜同住一个屋檐下，在厉尘澜眼中都不算个事儿。
兰若寺当年在香火鼎盛时也是个大寺院，如今这一人一妖一个住前殿，一个住后院，倒也相安无事。燕赤霞偶尔去镇上接个捉鬼收妖的活，还能带回点酒肉来改善一下伙食。
每回燕赤霞来邀酒的时候，厉尘澜倒也不客气。只是这聊以佐酒的话题，却兜兜转转总逃不过燕赤霞对厉尘澜小儿女情长的耻笑。
“你说你好歹是妖王之子，天天偷窥人家，要不要脸？妖王的面子都要给你丢光了！”燕赤霞用筷子戳戳锅里还没煮烂的牛肉，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
“偷窥？我连他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都不知道。”厉尘澜惆怅地喝了一口酒。
“哪！你不要装傻啊！你窥心镜都给他了，还天天一脸思春的表情，你敢说你没偷窥他的心思？”
“哦！”厉尘澜一脸恍然大悟，继而有些不屑道，“那怎么能算偷窥？窥心镜的用途采臣知道，我那可是光明正大地听。”
“是是是！你光明正大！”燕赤霞用筷子撮了撮牙，“成天在那单方面地发花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厉尘澜在燕赤霞再度伸出筷子前截胡了一大块肉：“这种事，像你这样的孤家寡人是不会懂的。”
“嘿！你个臭小子！”也不知道燕赤霞是被说中了痛处，还是心疼那块本该到口的牛肉。
“嗯，我这个臭小子已经一万岁了！五十岁的老人家！”厉尘澜慢条斯理地吃完肉，伸了个懒腰，对着正在吹胡子瞪眼的燕赤霞笑了笑，“我吃完了，你继续！”
“你吃那么快，又要去偷……啊不，光明正大地听墙角啊？”
“听采臣在想什么，比跟你聊天可有趣多了！”
“走走走！一股子酸臭味，别在我面前碍眼！”燕赤霞一脸嫌弃，“真够腻歪的！”
这样的对白，时不时地就要来上一回，也算是对无趣生活的一大调剂。恐怕连宁采臣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人一妖居然能如此和平相处。

这一日，燕赤霞去了五十里外的一个镇上替人做法事。厉尘澜照常窝在屋里光明正大地……偷听。
自从宁采臣知道窥心镜的作用后，嘴上虽然说着什么“非礼勿听”，但每到一处，却是下意识地在心头默念自己当下的处境。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毕竟原本就是为了宽慰某只操碎了心却偏偏不能跟来的妖怪。
厉尘澜便是从某人前一日在心里的碎碎念中，知道他已经到了黄河边，正等着今日渡河。黄河水急，这渡河的工具却只有羊皮筏子，宁采臣不谙水性，心中自是恐慌，从昨日起便神神叨叨地求着各路神仙保佑。
厉尘澜不由失笑，这书生一胆小起来就念咒般自我安慰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此时耳边的念叨和记忆中宁采臣拿着伏妖咒说着“不用怕不用怕”的形象重叠起来，倒像是活生生在自己面前一般。厉尘澜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此时还真如燕赤霞说的那般像个花痴了。
宁采臣这会儿正在渡口排队等候，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厉尘澜刚想着先做会儿修炼，突然宁采臣惶急的声音撞进了耳朵里：“你……你们想干嘛？”
厉尘澜一惊：这书生那儿是起了什么变故？
马上，更让他担心的声音传来：“我……我就是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我……我没钱的。”
厉尘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是……遇到了打劫的？如今这找他麻烦的，到底是人是妖？
宁采臣随身带着伏妖咒，遇到普通的妖怪至少还能自保。若他面对的是人族，以他的身手反而会有危险。
厉尘澜坐不住了，掐了一个瞬行术，便向黄河边赶去。
只是他从未去过宁采臣如今身处之地，只能靠着宁采臣每日念叨的落脚点描述寻了个大致方位先行落脚。
厉尘澜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窥心镜离自己越近，传来的心声就越清晰，凭着这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宁采臣。
可等他静下心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感应不到窥心镜里宁采臣的心声了。这窥心镜窥的乃是佩戴者的心声，哪怕在梦里的所思所想，一样也能被窥心镜传递。可如今，他感应不到窥心镜里的任何动静，只怕……
厉尘澜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沿着河边一路探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地上开始出现或倒伏或侧卧的人。这些人早已都没了生气，从伤口看，都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劈砍致死。
厉尘澜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查看，却始终没有看到宁采臣。他不断安慰自己，没找到至少说明他还有活着的可能。这个念头一直维持到他找到了窥心镜。
窥心镜是在一个老头的尸身下找到的，那老头的半截身体泡在了河水里，已经隐隐有被河水冲走的趋势。窥心镜的系绳断为两截，看来是生生被人扯断的。厉尘澜在周围翻来覆去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宁采臣，活的死的，都没有。
厉尘澜目眦欲裂，朝着空旷的岸边颤着音叫道：“宁采臣！你在哪儿？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快出来！”
宁采臣并没有出现，这呼唤声却引来了另一拨人。这拨人个个虎背熊腰，手里拿着砍刀。看到厉尘澜，为首那人哈哈大笑：“原来还有漏网之鱼送上门来。兄弟们，我看这人长得像公子哥，看来是个肥羊，等钱财到手了，兄弟们跟我去对岸城里的万花楼好好乐乐！”他手底下那群人哄笑叫好，慢慢朝着厉尘澜逼近过来。
厉尘澜眯起了眼睛，冷冷道：“这里的人，都是你们杀的？”
“是又如何？”那为首的笑道，“过会儿你就会去陪他们了。”
厉尘澜仍是问道：“这些人里可有个书生？你们把他弄去哪儿了？”
那人敷衍道：“也许有吧，老子也不记得了。若这岸上没有，那自然是掉河里冲走了。都是死人，死岸上和死河里也没什么分别。你乖乖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就做做好事，把你也扔河里，好跟他相会！”
后边又是一阵哄笑，只是这些人笑到一半，却仿佛同时被人掐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眼睛惊恐地盯着厉尘澜。
厉尘澜的眼中发出红光，全身的血管暴突而起，鼓胀出了鲜红的颜色。那鲜红爬上脸颊，竟有着说不出的妖异。随着他身体上的变化，从他体内散发出强烈的妖气，将在场的人死死钉在原地。
“你们……统统都该死！”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厉尘澜双手成爪，虚虚往空中一抓，那些强盗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提到了半空，越掐越紧。他们的双手在脖子上胡乱地抓着，徒劳地想将自己从那看不见的力量中脱困出来，却只是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们双脚胡乱地蹬着地，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痛苦地在窒息中慢慢死去。
这些强盗的死亡并没有平息厉尘澜体内涌动的杀意，他翕张着鼻翼，因入魔而变得敏锐的嗅觉将他往最近的村庄引去。
这村庄确是那群强盗的窝点。留守的强盗看厉尘澜单枪匹马杀来，起先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待得他横冲直撞杀了一个来回，村中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害怕得四处奔逃。
厉尘澜早已杀红了眼，此时手中抓过一个孩童正要一掌劈下，一旁有个妇人猛扑过来将孩子护在怀里。眼看着这掌就要劈向那妇人的头顶，突然一声爆喝伴着数十支飞来的小剑响起：“住手！”

白河_寒秋

13 说服

双双和墨青这一去，好半天都没回来。宁采臣早就坐不住了。偏偏他既不知道他们人在哪儿，又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只能在这方寸之地闷头走来走去地干着急。
不想他一个转身，正撞上了用瞬行术凭空出现的小倩。
“对不起对不起！”宁采臣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是小倩道：“小倩你没事啦？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他朝小倩身后看了看，双双正跟着小倩，却是不见墨青：“墨青呢？”
小倩不答反问：“宁采臣，你知不知道燕赤霞在哪儿？”
宁采臣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几个……妖怪，找他那个道士……干嘛？”提到“妖怪”这两个字，宁采臣底气全消地越说越小声。
双双瞪了一眼宁采臣：“哎呀！跟他废什么话？！左右那臭道士就在这林子里，我们自己去找！”
小倩蹙眉：“怕是我们出面，他不肯帮忙。没准还……”
宁采臣见她们跟打哑谜似的，心中便有些不快：“瞧你们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谁稀罕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墨青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听到他这口气，双双也怒了：“墨青被黑山老妖给抓走了！怎么？你有办法救吗？”
“黑……黑山老妖？”宁采臣愣了。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妖怪。墨青怎么会……
“你们别吵了！”小倩跺脚对着宁采臣说道，“黑山老妖比姥姥可厉害多了，在整个妖界也是罕有敌手。燕赤霞连姥姥都杀了，如今唯一有希望救墨青的，就只有他了。你算来跟燕赤霞也有些交情。若你还当墨青是朋友，请你带我们去见燕赤霞。”
宁采臣闻言急急说道：“你们怎么不早说？他就在兰若寺落脚的。”
双双一把拽过宁采臣：“如此，你便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罢这二妖一人便消失了，只有宁采臣的惊叫声回荡在这一方小天地中。

双双和小倩毕竟是妖，不敢将瞬行术的终点设在太靠近兰若寺的地方，而是选在了兰若寺外的一片树林里。
宁采臣落地时一个踉跄，堪堪站稳，就挣脱了双双往兰若寺跑去，边跑还边叫道：“燕赤霞！燕赤霞！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双双怒道：“臭男人！枉墨青待他这么好，我们也几次三番救过他。他居然恩将仇报，想让臭道士来对付我们！”说着就要对宁采臣出手。
小倩苦笑：“我还以为青青终究会比我们幸运……双双我们走！要是被燕赤霞捉了，我们就更救不了青青了。”
此时燕赤霞慢悠悠走出兰若寺的大殿：“哎呀！我说臭书生，你鬼吼鬼叫地干嘛？不就是两个女鬼嘛，看把你给吓得！你在这等着，待我去收了她们。”说着就仗剑朝着双双和小倩行去。
双双和小倩见走不脱，便戒备地盯着燕赤霞，随时准备交手。
宁采臣咽了口唾沫，一把拉住燕赤霞：“不不不不不是。”
燕赤霞看了看那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不是什么呀不是？不是你让我救你命嘛？”
“是，是救命。”宁采臣点头，点到一半又开始摇头，“不过不是救我，是救墨青。”
小倩和双双闻言吃惊地对望了一眼。
“墨青？”燕赤霞愣了愣，“哦，那个之前跟你在一块儿的小妖怪啊。”
宁采臣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燕赤霞瞪眼：“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个道士，抓妖怪的！你让我去救个妖怪？！再说了，姥姥都已经死了，那小妖怪还能有什么危险？”说罢一把甩开宁采臣的手，回头往兰若寺走去。
“墨青被那个什么黑山老妖给抓走了！”宁采臣紧紧跟在燕赤霞屁股后头，“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虽然是妖怪，但比很多人都善良。如果连他都被赶尽杀绝，那还有天理吗？！”
燕赤霞不胜其烦：“别说了！没有天理又怎么样？那黑山老妖有万年的道行，不是那个阴不阴阳不阳的老妖婆可以比的！”
宁采臣不死心：“算我求你了，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
“那黑山老妖身处黑山界，不是普通人可以进去的！”燕赤霞解释得烦了，直接放出了狠话，“你要想进去看看？除非你死！”
“好！死就死！”宁采臣那固执劲上来了，朝着寺门口的石碑撞去。只是还没跑到跟前，就被一股力量拦住。抬头一看，却是小倩挡在了石碑前。
小倩对着燕赤霞盈盈一拜：“燕大侠。我们也知道人妖殊途，墨青的事情本不该麻烦你。只是墨青身份特别，若不能将他救出来，恐怕三界以后永无宁日。”
燕赤霞不屑道：“你少在那危言耸听，道爷我可不是吓大的！”
小倩不卑不亢道：“若我说墨青就是失踪了数万年的妖王之子，不知燕大侠还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什么？！”燕赤霞闻言瞪大了双眼，“此话当真？！”
“不然姥姥为什么要花心思诓骗一个小妖怪？”
燕赤霞皱眉：“可他的妖力……”
“封印未除。”
燕赤霞沉默了片刻：“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宁采臣气急。
“臭书生，天道无情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我就是因为看清了这个道理，才躲在了这个兰若寺。能逃一时是一时啊！”燕赤霞说罢，转身离去。
小倩冷笑一声：“逃得了一时，你能逃得了一世吗？待黑山老妖得到了妖王之子的妖力，以他的野心自然是要将三界都置于他的掌控之下。届时生灵涂炭，覆巢之下又岂会有完卵？”
小倩刚落，宁采臣又补了一句：“人活一世，终日逃避跟死了有什么分别啊？！”
燕赤霞郁闷地回头，那纠结的表情唬了宁采臣一跳。他也不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只符纸折成的纸鹤，掐了一个口诀。那纸鹤便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宁采臣狐疑：“你在干什么？”
燕赤霞无奈：“那黑山老妖不是我一个人能对付的！”
宁采臣顿时一喜：“你肯帮忙啦！你真的肯帮忙去救墨青啦？”
燕赤霞看看这二妖一人，跳脚道：“算我倒霉！被你们这群妖怪不像妖怪，人不像人的给缠上了。”
宁采臣看了看小倩和双双，见她们也是松了口气，便狗腿地跟在燕赤霞后头：“太好了太好了！燕大侠你可真是个好人！”

燕赤霞在林中的空地上摆了个八卦阵。他和宁采臣坐于阵中。小倩和双双立在阵外。燕赤霞望着他们，尤不死心地问道：“此行九死无生，你们当真想好了吗？”
宁采臣坚定地点头：“嗯！我一定要救墨青。”
小倩亦道：“青青是我弟弟，我自然要去。”
双双看了小倩一眼：“小倩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唉！”燕赤霞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桃木剑递给宁采臣，“这把剑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正好借给你。关键时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宁采臣郑重接过剑。
他又看向两个女鬼：“你们看到他用此剑时可得避远点。这剑既能伏妖，也能降鬼。我怕你们被自己人给坑了！”
宁采臣刚要申辩。燕赤霞不理他，自顾自往下说道：“那里我有些朋友，他们会带你过去。你们两个女鬼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自行去那里与这书生会合。记住！天亮前你们必须回来，否则你们会永远留在黑山界。”
见他们纷纷点头，燕赤霞再不多言，开始念起了开启黑山界的口诀：“黑山道，无回头。凌云渡，过弱水。半步多，自求福。”
随着口诀，阵中的蜡烛被一起点亮。宁采臣有点惴惴。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燕赤霞还在念口诀。
“气象化形，百！夜！门！开！”念到最后几个字时，燕赤霞将右手食指抵住了宁采臣的眉心。宁采臣不由闭上了眼。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身陷一片黑暗的混沌中。


14 破印

周围都是浓重的黑雾，宁采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却被脚下传来的湿冷之意激得一下清醒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浅水中，因那黑雾笼罩，并不能知道这片水的边缘在何处。
这时一个阴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幽冥引路，地狱无门；无形无相，百业缠身！”那声音伴着水流的哗哗声，竟是越来越近了。
宁采臣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一条模样古怪的船正渐渐驶来，船头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反倒将船衬托得更加神秘莫测。
宁采臣不知来得是敌是友，硬着头皮举起了手中的桃木剑。
船上那人看着宁采臣戒备地模样，粗哑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在嘲讽他这无用的谨慎。
宁采臣讪讪地收回剑，慢慢走近那条船，恭恭敬敬地问道：“你好！请问……黑山界怎么走？”
那掌船人并不正面回答，只是伸手作邀：“上来吧！”
宁采臣闻言爬上了船，不经意间看到了掌船人的面目，却是被那橘皮勾鼻的长相唬了一大跳。
那人看宁采臣这怂样，似是觉得找到了什么乐子，桀桀怪笑着说道：“你要去黑山界做什么呀年轻人？”说着还故意凑上前去吓唬他。
宁采臣避开他凑过来的脸，紧紧握着桃木剑的剑柄：“我要去救墨青。他被黑山老妖抓走了。”
那人仿佛听了个笑话：“你知道黑山界是什么地方吗？”
“不管黑山界是什么地方，我都要找到他！”
“有意思！有意思！” 那人大笑着，拿过船上的另一个灯笼递给宁采臣，“拿着！你要救墨青啊，我们走！”
话音未落，一阵地动山摇。宁采臣被晃得东倒西歪。他堪堪稳住身形，却发现那人和船都不见了，而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座牌楼前。
那牌楼鬼气森森，宁采臣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桃木剑，小心翼翼地走着。
没走几步，却听到一声缥缈的人声：“这里呀！”
他举着灯笼照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没等他看清前方，那声音又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来呀！”
他方一转头，声音的方向又变了：“我在这儿！”
宁采臣正在惊疑不定时，肩膀上却被拍了一下。他立刻跳了起来：“鬼啊！”
就听一个声音不耐烦道：“鬼怎么了？吵死了！”来的正是双双和小倩。
“吓死我了！……刚刚那声音……”宁采臣粗喘了几声，迟疑着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双双没好气道。
小倩忙打圆场：“黑山界群妖聚集，这声音专为摄人心魄。误入黑山界的人若是被这声音勾了魂，就算是把命送在此处了。”
双双道：“书呆子，跟紧我们。不然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宁采臣点点头，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些，便跟着双双和小倩一起穿过牌楼往里走去。
穿过牌楼就算是进了黑山界。这二鬼一人都知道其中的厉害，走得尤其当心。
没走多久，远远一队巡逻的妖卫行了过来，小倩忙拉着宁采臣和双双一起躲到了一座小石塔之后。
“奇怪。这黑山界是黑山老妖的地盘，谁敢来撒野？怎么还有妖卫巡逻？”双双皱眉。
宁采臣总是被双双挤兑，这回总算抓住机会，低声道：“谁说没人敢来？我们这不就来了嘛！”
双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哼！别带上我们，我们可不是人。您艺高人胆大，要不您上。”
宁采臣想要反驳，却偏偏找不到说辞，只好恨恨地瞪了双双一眼。
小倩叹气道：“你们别吵了！找人要紧。我看这妖卫巡逻多半是青青被抓后才搞出来的。看来黑山老妖对青青是志在必得。”
双双道：“既然如此，那关押墨青的地方应该守卫最多。我们先跟着这些妖卫走，然后看哪里守卫多，见机行事。”
“等等！”小倩一翻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件斗篷。
她将斗篷递给宁采臣道：“披上它。它能暂时掩藏你的呼吸，以免你被妖卫发现。黑山界的妖可不好对付。”
宁采臣闻言赶紧披上那斗篷，跟着两个姑娘朝着妖卫离开的方向追去。
墨青被唤醒的时候离他晕过去不到两个时辰。
黑山老妖将他捉回黑山界后试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将他的封印除去。为了达到目的，黑山老妖自不敢在没接触封印前就把他弄死，但尝试过的那些手段却让墨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青起初一直咬着牙硬挺着，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终于痛晕了过去。黑山老妖看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终于没再动手，只是将他用铁链锁在石洞里。反正人已经在自己手上，解除封印也不急在一时。
以墨青受到的折磨，他本不应该这么快醒。只是他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唤着：“墨青，你在哪里？”这声音越来越响，竟生生将他从昏迷中唤醒了。
墨青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这是宁采臣的声音。说来奇怪，最近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能听到宁采臣心里的声音了呢？
墨青苦笑，可能宁哥哥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被抓了吧……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只因为宁采臣念叨的，比刚刚多了一句话：“墨青，你在哪里？我们来救你了！”
“我们”？“救你”？宁哥哥来了这里？还有谁？不行，太危险了，快走啊！你们快离开这！
墨青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下子着急起来。
就在此时，石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墨青一下子惊得张大了嘴。
宁采臣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墨青跟前：“墨青，你没事吧？我们来救你了！”
又一个身影跑了过来：“你小点声！守卫都要被你喊来了！”来的是小倩。
墨青更吃惊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小倩道：“来救你啊！双双在外头望风。”
墨青急道：“你们带宁哥哥来做什么？这里太危险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 宁采臣忙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你们快走吧，我现在受了伤，走不了了。”墨青都快哭了，“等他来了，你们也走不了了！”
宁采臣不理他说什么，举起桃木剑就向锁住墨青的铁链劈去。这桃木剑乃是法器，虽是木质，与铁链相击，竟发出了金石相碰的声音。木剑和铁链都没有断，但这动静却惊动了外间的妖卫。
双双一看动静不对，立刻冲进洞里低声喊道：“小倩，快走！妖卫来了！”
“不行，我们这会儿要是走了，以后就更没机会了！”小倩转头对宁采臣道：“继续砍，不要停。我跟双双去拖住那些妖卫。”
见宁采臣点头，小倩便朝着洞口飞去。
双双急得跺脚：“你疯啦！不要命啦？！”
见小倩坚持，她也只好跟上。
那几十个妖卫的妖力聚在一处极为惊人。小倩和双双原本用绸缎横七竖八将洞口封了几层，没过一会儿，那绸缎便被妖火焚烧殆尽。
小倩和双双忙冲上去。初时还能以妖力相抗，不一会儿便只有招架之力，身上也被妖气割出了许多伤口。只是她们俩咬着牙坚持着，一步都不肯退开洞口。
宁采臣仍在努力砍着铁链，但他已经砍到虎口发麻，那铁链也只是被砍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墨青仍在苦苦劝着：“宁哥哥，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
那边，小倩和双双终于撑不住了，齐齐被震跌在地上。那妖气没了障碍，便直直冲着背对着洞口的宁采臣袭来。
宁采臣哪受得住背后这重锤般的一击，顿时一口血喷出，喷得墨青一脸。
墨青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宁哥哥！”
那呼喊到最后变成了咆哮，随着这咆哮，墨青脸上和身上的纹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当那颜色褪尽之时，墨青用力握拳一挣，竟是生生将铁链崩断了。
他的双臂刚获得自由，便一把抱住眼前已经摇摇欲坠的宁采臣，眼睛死死盯着从洞口涌入的妖卫，那眼神仿佛是要吃人。
小倩和双双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见此情形，小倩脱口道：“封印解除了？！”
墨青没有答话，只是将怀中的宁采臣交给小倩：“看好他！”
他转头对着那些妖卫冷冷道：“你们敢伤他，我厉尘澜就要你们的命！”


15 大战（上）

如今站在洞穴正中的不再是那个不自信的小墨青。随着身上纹痕的褪去，他的头发快速生长着，最后挣脱了束发的带子无风自扬，发色也从黑色渐渐变为青色，伴随着他狠厉的目光，平白增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股凌厉的妖气，竟是连小倩和双双都不敢直视，只好先将宁采臣扶到一边。看着眼前这人的气势，她们再无怀疑，这不是妖王厉渊之子厉尘澜，还能是谁？
正在向洞中涌入的妖卫被厉尘澜身上散发出的妖气压制住，迟疑着不敢再上前。
厉尘澜开始动了。
他一步一步慢慢朝着妖卫走去。那些妖卫在他的压制下畏惧地朝后退去。
可这个洞口并不算大，洞外还有从各处赶来增援的妖卫，这下就把原本想撤出洞外的妖卫堵在了洞口。
厉尘澜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掌平平往前推出，离他最近的七八个妖卫立时化为了齑粉。其后的十来个总算没那么惨，至少还保留了个形体，却也已经是死透了。
宁采臣方才被打懵了，被小倩隔空渡了口气，才刚回过神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他惊得张大了嘴，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地问道：“这……这是墨青？”
小倩和双双对望了一眼，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那个……解除封印了嘛。”
眼前的厉尘澜对她们来说也是陌生的，若宁采臣无法接受这样的厉尘澜……她们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厉尘澜朝他们看了一眼，又转回头去对付剩余的妖卫，只是扔下了一句：“跟着我走！”
小倩和双双闻言赶紧扶着宁采臣跟站到厉尘澜身后。
前来围攻的妖卫见到同伴的死状，饶是再麻木不仁，也开始感到害怕，只敢远远围着他们四个，却无截杀或阻拦的勇气。就这样，一行四人已经离那座充作黑山界界门的牌楼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冲出黑山界了，倏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哨声——又是黑魂骨哨。
许是有桃木剑这等法器傍身，宁采臣并不若上回那般痛不欲生。倒是厉尘澜，初听得此声时只是露出了一脸烦躁的表情。随着哨声越来越响，他突然一手抵住了前额，一下单膝跪倒在地。
“墨青你怎么了？”宁采臣见状忙上前查看。
厉尘澜没有答话，只是额头冒出的冷汗让宁采臣瞧得分明。
“怎么样？是不是头痛？”宁采臣有点不知所措，“要不要把耳朵塞起来？”
厉尘澜一跪倒，妖卫身上受到的压制顿消，包围圈又渐渐缩小起来。只是因为厉尘澜的余威，他们靠近的速度不敢太快。
小倩和双双往前站了站，将宁采臣和厉尘澜护在当中。
双双一边观察着妖卫，一边自嘲道：“难得做回好事，没想到把自己都搭上了。”
小倩侧过头柔声道：“纵使灰飞烟灭，我们也是在一处了。”
双双听得此言，像是生出了无限的勇气：“横竖都是死过一次的了，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这些低贱的妖物，有本事就把我们都灭了！”

一直在兰若寺掠阵的燕赤霞看看面前快要焚烧殆尽的线香，一脸焦急道：“唉呀！我说臭书生，你们再不出来，就要永远待在黑山界里啦！”
他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唉！不管了！就算没救到那个小妖怪，也先把臭书生捞出来再说！”
他掐了一个指诀，开始念咒。宁采臣手中的桃木剑似有感应，居然发起了光。
桃木剑中传来燕赤霞的声音：“臭小子，抓住！”
“哦哦！”宁采臣手忙脚乱握紧了已经蠢蠢欲动的桃木剑，腾出一只手胡乱向后一抓，正好抓到了厉尘澜的衣袖。那桃木剑突然飞起，拖着他们两个从一众妖卫头顶飞过，直直向着牌楼飞去。
宁采臣发现小倩和双双没有跟来，心急地想折回去捞她们，可他手上还拽着厉尘澜。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小倩，双双……”就被桃木剑拉出了牌楼。
牌楼的那头居然就是燕赤霞的法阵。宁采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跟厉尘澜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卸去了摔下来的力道，宁采臣慌忙爬起来去扶起厉尘澜：“墨青！你没事吧？”
燕赤霞已经迎了上来：“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呀？那两个女妖怪呢？”
“她们……她们还在黑山界。燕大侠你救救她们！”
“什么？！你们三个去救一个，结果倒搭进去了俩？！”燕赤霞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才刚想多骂两句，却突然住口向四周探视。
这次不用燕赤霞说，连宁采臣都感到了巨大的危险袭来。厉尘澜更是皱紧了眉头。
燕赤霞和厉尘澜一左一右戒备地将宁采臣夹在当中。
宁采臣下意识地抓紧了厉尘澜的袖子。
“好霸道的妖气啊！”燕赤霞叹了一句，“竟延绵遮盖了八百里！”
有个粗哑的声音夹在那妖气中，带着怒意地一声声唤着：“厉尘澜！厉尘澜！”
宁采臣惶急地拉着厉尘澜：“墨青……”
一阵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那些石块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滚去，慢慢堆积，居然垒出了个巨大的人形。那粗哑的声音从那一张一合的石头嘴里，仍是唤着：“厉！尘！澜！”
燕赤霞一脸凝重：“不好！此乃黑山老妖的化形，受黑山老妖元神操控，又是这么大坨石头疙瘩，不好对付！”
他转头看了一眼宁采臣：“你这屁用没有的臭书生，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跑啊！”
宁采臣看看燕赤霞，又看看厉尘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燕赤霞也没功夫再理他。为了吸引黑山老妖的注意力，他跨前一步，一手叉腰，一手掐了个指诀指着那石头怪大喝道：“黑山老妖！有本事冲着我来！”话音未落，便是一招剑化万千，化出无数利剑向那石头怪袭去。
无奈那石头怪过于巨大，那些剑刺在它身上无异于挠痒。它一掌挥过，那些剑便纷纷掉落在地。
那巨掌朝燕赤霞头顶拍下。他急忙将手中的铁剑幻化成一把巨剑，死死抵住那巨掌。
抵着那只巨掌已经耗费了燕赤霞所有的精力，那石头怪的另一只巨掌又从旁边照着燕赤霞拍来。
厉尘澜想要冲上去接应，才踏出一步却是一阵气血翻涌。
正当大家都以为燕赤霞这回凶多吉少的时候，一团黄影出现，挡住了那只从旁边进攻的巨掌。

白河_寒秋

10 告别

“墨青？你怎么来了？”白天在林中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可如今外头狂风暴雨，暗无天日的，昨夜里不见的这些个，倒是一个个又都冒了出来。自己这都是摊上了什么事儿，宁采臣心里直打鼓。尤其是这墨青，之前提到被姥姥收留的事，那语气神态不似作伪，但姥姥是妖怪这事，他当真不知情？
察觉到宁采臣的不信任，墨青没敢往屋里走，只是低着头绞着手指，表情却仿佛要哭出来：“宁哥哥，对不起！”
“啊？”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却让宁采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应该让小倩姐姐先送你离开的。”墨青抬起头看着宁采臣，“早知道那两个道士这么靠不住……我差点把你弄丢了。”
宁采臣看墨青的表情不似作伪，再想想昨日他对自己的维护，心中虽仍有疑虑，但终究是把人领进屋坐了下来。
“昨日你后来去哪儿了？”宁采臣在失去意识前，记得墨青正着急探查自己的情况，但对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一个人睡在林子里，则是一无所知。
墨青道：“小倩姐姐救了我，把我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想了想，又急急忙忙补了句：“小倩姐姐说是以她的能力只能送走我一个……”
“小倩……”宁采臣皱眉，“听你昨夜所说，小倩不是和那什么姥姥的一伙的么？那她也是妖怪了？”
“不是不是。”墨青急着替小倩申辩，“小倩姐姐是鬼，不是妖。她命很苦的……她也是被姥姥胁迫的。”
宁采臣道：“她说你就信呀？难怪会被姥姥骗！”
“我知道你不信。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迷糊着呢。”墨青苦笑着，“宁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你救过我，我一直都会记得。”
“你昨天问我怎么没回封魔山，其实是我太过贪恋外头世界的热闹。可我现在才明白，这热闹大多都是假的。所以，我这便要走啦！只是我总想着，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总该要同你告别的。宁哥哥，等我走了，你就不用再担心我骗你啦。”墨青原本想笑着告别，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看到他的眼泪，宁采臣慌了：“哎！你别哭啊！……我也没说要赶你走！我只是让你别同那些妖怪来往嘛，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想害你呢！再说了，妖魔鬼怪，始终不是正道。”
墨青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宁哥哥你在这块地方也耽搁了好几天了，等雨停了还是尽早赶路吧，莫耽搁了行程。等过了这片林子，什么姥姥啊，女鬼啊，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说着，他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坠子：“这个小镜子，我从封魔山出来就一直戴在身上。我也没别的值钱东西，就把这个送给宁哥哥做个念想吧。”说着便将那坠子塞进了宁采臣手里。
恰在此时，天上一道惊雷劈下，两人俱是一惊。只听得燕赤霞在外头大喝：“何方妖怪？！妖气冲天，还敢自称天人？！”
宁采臣闻言立马扑过去关紧了门，又手忙脚乱地去怀里掏那本伏妖咒，嘴里还念叨着：“不用怕不用怕！我有法宝！我有法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墨青，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并不清楚妖怪在那儿，此刻只是把那伏妖咒摊开了拽在手中，闭着眼睛胡乱地对着空中不辨方向地照着。忙乱中那书有一瞬间对准了墨青，就在这时，书中竟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罩住了他。那金光仿佛千万道带着火的利剑刺入墨青体内。墨青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宁采臣听得响声，睁开眼睛把那伏妖咒合上，只看到墨青摔倒在地上痛得瑟瑟发抖。
“墨青！你怎么了？”宁采臣刚要过去扶起墨青，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奇怪！燕赤霞明明说只有妖怪才会怕这个……难道你是妖怪？！”
墨青一下呆住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道：“不！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他勉强地撑坐起来，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他急急伸出手，想去拽宁采臣的衣服：“宁哥哥！你信我！我不是妖怪！”
宁采臣倒退了一步：“你！你别过来！”
墨青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哭。他可以丑，他可以笨，只要他是个人，宁哥哥就不会嫌弃他。可为什么他偏偏是妖怪？！看着宁采臣惧怕的眼神，墨青万念俱灰。外头还有个道士呢，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了妖怪，怕是无缘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只可惜，终究是没有办法帮到小倩姐姐了。
“你走吧！”宁采臣等了片刻，见墨青只是哭泣，并无其他动作，迟疑了片刻，终是咬牙做了决定。
墨青一愣，不确定地问：“你肯放我走？”
“你快走吧！等燕赤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宁采臣板着面孔，声音里却有些微的柔软。
墨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多半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了。他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再见”，便艰难地站起身，咬紧了唇，踉跄着打开门离开了。
门外的风吹进来，激得宁采臣打了个哆嗦。燕赤霞大战妖怪时的呼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宁采臣忆起燕赤霞临走时的叮嘱，正想去关门，却见墨青去而复返，急急向他奔来。
宁采臣还来不及反应，墨青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他刚要开口，墨青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和正殿相反的方向走，嘴里还叫着：“宁哥哥快走！姥姥派的追兵来了！”
宁采臣扭头朝正殿的方向看去。
墨青急道：“别看了！快走！姥姥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可是燕赤霞……”
“这次来的两个看起来很难对付，燕赤霞一个人怕是讨不到便宜。”墨青皱了皱眉，松开了拉着宁采臣的手，“你再信我一次，先离开这儿，外头有个姑娘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燕赤霞那边，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说罢自己朝正殿走去。
“墨青！”宁采臣叫住他，“你刚刚受伤了！你这是去送死，不许去！”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管！”墨青难得倔强。
宁采臣气急：“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有办法就不会到处被人欺负了！”
墨青无法反驳，便也不做声了。
宁采臣道：“燕赤霞虽不怎么正经，但是个好人。他救过我，还把法宝给了我，我若不去帮他有违道义。再说我手上还有伏妖咒，妖怪近不了身的。倒是你，还是别过去了，仔细一会这法器再伤着你。”
说罢，他便朝着正殿跑去。


11 牺牲

正殿之上，燕赤霞以一敌二，正落入下风。他手中的剑已被打飞，人也被二妖钳制住。那两个妖怪正加了力道想拧断他的脖子，却也未能得手。一时间，双方仍处于僵持的状态。
“危险！别过来！”宁采臣刚要上前，便被燕赤霞喝止住。他堪堪站稳，这才发现空中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细丝。这细丝非金非铁，却是吹毛断刃。方才若不停住，恐怕他早已被这细丝大卸八块了。
宁采臣不敢乱动，只能隔着细丝着急道：“燕赤霞，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去给我拿剑啊！”这边燕赤霞抵抗着那两个妖怪的怪力已是耗费大半精力，抽空回了一句，连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
“啊？哦！”宁采臣左右看看，终于找到了被钉在棺材盖上的巨剑，那块棺材盖也不知道是被谁掷出，竟是摔到了佛像的膝盖上。
宁采臣手脚并用地爬上佛龛，使劲拔剑。无奈那剑身一半已经卡在那厚重的木板里，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好在宁采臣的出现也让那两个妖怪分了神。燕赤霞趁机从他们手里挣脱。只是没了兵器，以一敌二就很是困难。那妖怪配合极为默契，抢攻几招逼得燕赤霞忙于应付后，便分出一人去对付宁采臣。
那妖怪手一翻，一根鞭子便朝着宁采臣卷去。眼看着就要抽到宁采臣时，斜刺里一条紫色长绸先一步卷住了宁采臣的腰。那长绸的主人一使劲，宁采臣便擦着鞭梢被扯下了佛龛。也是借了这力道，他终于把剑拔了出来。宁采臣被人扶了一把，站稳后才发现扶着自己的是墨青，而救人的正是被墨青带过来的双双。
燕赤霞看了一眼这边，忍不住吐了口唾沫：“怎么又来了一个妖怪？！”
那先前的两个妖怪闻言也看了过来。
宁采臣并不认得双双，但想着她是跟着墨青一起来的，刚刚又是她救了自己，便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道：“啊！这，这是我朋友！”
人跟妖怪做朋友？燕赤霞对这个介绍自然极为不满：“我这里也有两个朋友要不要介绍给你？！”
宁采臣顿时面如土色，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
燕赤霞看着宁采臣手中的剑，朝他使了半天眼色。可宁采臣在惊吓中完全没有没有反应过来。燕赤霞只好出声：“把剑扔过来啊，呆子！”
“哦哦，好！”宁采臣作势扔剑。可这剑太沉，他扔出去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道和方向，等剑落下时正好错过了燕赤霞伸出接剑的手，直接掉在了呈三角站立的一人二妖正中间。
这两个妖怪中有一个巨人，此时仗着自己胳膊长，便先一步去拔剑。可就在手刚接触到剑柄的时候，那剑柄上突然金光一闪，便将那妖怪的手灼伤了。那妖怪吃痛，刚一松手，那剑便被燕赤霞稳稳握在了手中。
宁采臣见状侧头轻声对墨青和双双道：“燕赤霞的法器上都是道家符文，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你们快走吧！”
双双道：“那两个妖怪是姥姥养了三百年的天魔二祖，难对付得很。你在这儿帮不上忙，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你若有事，墨青必然不肯走。你不走，咱们都走不了。”说罢也不管宁采臣答不答应，一把拽过他便同墨青一起撤了出去。
这边燕赤霞一改方才与二妖硬碰硬的打法，而是灵活地穿越在细丝间，反过来利用二妖布下的细丝阵与之周旋。果然巨人一个不察着了燕赤霞的道，被当胸一脚踹入了一堆细丝中，直接被切成了碎片。
一妖既除，剩下的那个便容易对付多了。燕赤霞一招万箭穿心，将手中巨剑幻化成无数小剑，直接把他穿成了一个刺猬。
双双带着墨青和宁采臣逃出兰若寺后便道：“天魔二祖都被请出来了，姥姥一定就在附近。我得先躲一躲，不能带着你们一块儿走了。你们自己要多保重。墨青，记得你答应过的事。”说罢使了一个瞬行术便消失不见了。
宁采臣问：“你答应了她什么事？”
墨青拉着宁采臣的手，脚下不停：“你先别问了。逃命要紧。被姥姥追上了就完了！”
两人疾跑中，伏妖咒从宁采臣怀里掉了出来。他回头要去捡，却被墨青死死拖住继续往前跑：“快跑，来不及了。”
“哎！哎！我的伏妖咒！”宁采臣边跑边不死心地回头看着。
突然，墨青的脚步停了下来。那熟悉的藤蔓从正前方席蹿了过来。
墨青慌忙拉着宁采臣后退。
“怎么？还想跑？”藤蔓退开，姥姥在两个妖奴的搀扶下走上前来。
墨青戒备地看着姥姥，和宁采臣跌跌撞撞地一步步后退。
姥姥作出一副笑眯眯的神态，对着墨青道：“小墨青，我看你孤苦无依，好心收留你。你为了这个臭书生，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墨青道：“要说对我有恩，也是宁哥哥在先，我自然要护着他。更何况姥姥你收留我，怕也不是存了什么善心吧。”
刚知道自己是妖的时候，墨青惊慌得来不及细想。此时想来，怕是姥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假作收留。这里头怕是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哼！我也不与你废话，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姥姥再度催动藤蔓向两人卷了过来。
墨青一直紧盯着姥姥的动作，见姥姥一抬手，便拉着宁采臣往一旁避去。
第一下攻击不成，姥姥大怒，那藤蔓追过来的速度更快了。宁采臣的反应终究慢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便被藤蔓缠住了。
墨青想起那藤蔓似乎惧怕自己身上的纹痕，便大着胆子上去扯。但许是先前被伏妖咒伤了时也影响到了纹痕，此时这纹痕居然对藤蔓全无效果。姥姥却也不敢直接用藤蔓来缠墨青，只是催动藤蔓狠狠抽了墨青一下。
墨青整个身子在半空中翻滚了几下，最后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痛得在地上翻滚时，却发现自己脑袋边上正是宁采臣刚刚掉落的伏妖咒。
墨青捡起伏妖咒，起身又朝着宁采臣冲了过去。他一咬牙把书翻开，就朝着那藤蔓照了过去。那藤蔓被金光照着发出了焦糊的味道，墨青拽着书页的手指亦是受到金光的波及。他因忍痛而咬紧的下唇都渗出了鲜血，他却仍坚持死死地将那伏妖咒紧紧贴在藤蔓上。
宁采臣急得大叫：“墨青，住手！别管我了！这样下去，你也会重伤的！”
墨青拼命摇头，仍是坚持。那藤蔓想要缩回去，却被墨青用伏妖咒死死按住而无法动弹。
姥姥发出一声惊怒的厉啸，运起此时能聚起的所有妖气，一把将墨青和宁采臣震开，这才得以将那藤蔓收回去。她伤得比上次更重，已是无法再保持人形。那干枯的双手散发出一股木头被焚烧过后的味道。
“你竟敢对我动手！”姥姥怒吼着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的墨青和宁采臣发动了攻击。正在墨青避无可避之时，燕赤霞终于赶到了。
“人剑合一，八方朝元！”只一招，已受了重伤的姥姥便再也扛不住了。那藤蔓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
幸好赶得及！燕赤霞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就对宁采臣骂道：“臭书生！叫你乱跑！”
再看姥姥，竟是一把抓过身边的一个妖奴，一口就吸干了它的妖气。另一个妖奴见状想逃，还没跑出几步，亦是被抓回吸干了妖气。
宁采臣扶着墨青，见姥姥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放过，只觉背后发凉。
正在此时，双双去而复返，一把抓住他们两个：“你们别愣着了，趁姥姥重伤，赶紧跟我走！”
“那燕赤霞……？”宁采臣忙问。
“废话！他不趁姥姥重伤这机会干掉她，还算什么道士？！”双双说着，一个瞬行术，便将二人带离了。
这头，燕赤霞和姥姥已是无暇顾及他们几个的动静，两人一边互相放着狠话，一边暗自运气准备发动终极的杀招。一时间，兰若寺门前的空地都被枯叶和藤蔓遮蔽了。就在这漫天的枯里，一道剑光从中间穿出，直接刺入了姥姥的胸膛。
“老妖婆！我毁你千年道行！”燕赤霞看看被树叶割得破破烂烂的衣衫，一口啐在姥姥脸上。
“臭道士！我不会放过你的！”姥姥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燕赤霞。
“这话你留着去跟阎王爷说吧！”燕赤霞一把将剑拔出，姥姥便化为一阵青烟消散了。


12 被俘

双双将墨青和宁采臣带回到那个秘密休憩之所后，便急着离开。
墨青忙问：“双双姐姐，你去哪儿？”
双双道：“姥姥和燕赤霞这回交手，无论胜负，姥姥都已是重伤在身。我要趁这机会把小倩救出来。”
“双双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墨青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如今情况虽然有变，但万一没法趁乱救出小倩，没准还得按原定的计划来。双双也不多言，冲墨青点点头，就要带他离开。
“哎！小倩姑娘怎么了？你们去哪儿？我跟你们一起去！”宁采臣还没搞清楚状况，眼看两人要走，便想跟着两人一起。
“我们要去姥姥的老巢，你这书生也要一起去？”双双嫌宁采臣碍事，便故意抬出了姥姥来。
宁采臣闻言果真瑟缩了一下，但想了想便又挺起了胸：“我……我不怕，我有伏妖咒！”
双双皱眉：“虽说你有伏妖咒，但你身手太差，未必就能自保。再说现在也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去的人太多，溜进去也不方便。你还是待在这儿。我跟墨青先去把小倩救出来，然后再送你们离开。”
宁采臣知道她说得是实情，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对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你们小心些！”
墨青闻言回头又看了一眼宁采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双双的瞬行术带走了。
 
两人到达姥姥的老巢时，墨青几乎以为来错了地方。原先的雕梁画栋和轻纱薄缦已不复存在，那屋子竟是比兰若寺更加残破不堪。遍地杂草丛生，布满蛛网的大门倒在一边，几个骷髅胡乱滚做一堆。
几个妖奴和鬼娃娃像失心疯般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爬来爬去，互相碰上了便是一通撕咬，断裂的残肢摔得到处都是。
墨青避过一个妖奴伸出的手，那妖奴也不来追赶他，仍是沿着方才前进的方向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半走半爬着。墨青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双双一把将墨青拉到墙角：“这地方一直靠姥姥用妖气幻化。看现在这副光景，姥姥十有**已经死了。这些妖奴和鬼童子都是些低级的妖鬼，没有了姥姥的控制，只会无意识地残杀。我们小心些贴着墙走，避过这些妖鬼。”
墨青点点头，跟着双双贴着墙缓缓移动，一路朝里过了几进屋子，终于来到地牢入口。
看守地牢的妖奴早不知去了哪里，只是铁门用几根碗口粗的铁链锁上了，一时间并不容易解开。
双双嘱咐墨青警戒四周，注意不要让妖奴靠近。自己则运起妖力攻击那铁链上的锁。费了老半天劲，那锁终于被弄断了。
“双双姐姐小心！”双双打开铁门刚要进去，就被墨青扑倒在地。此时地牢中跃出一只鬼童子，正擦着两人头顶掠过，一跳一跳地朝着地牢外蹦去了。
两人赶紧爬起来往地牢里走。地牢里一片漆黑，两人仍是贴着墙边。双双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呼唤：“小倩，你在哪儿？”
小倩没有回应，这让双双很是焦躁。她就想急着往黑暗里跑，却被墨青紧紧拉住了衣摆。
“你干嘛？！”双双低声质问。
墨青推着双双往前挪动了几步，附在双双耳边道：“姥姥想把小倩姐姐嫁给黑山老妖，必然不会伤害她。看刚刚跳出去那个鬼娃娃，多半地牢里还有其他怪物，小倩姐姐不好出声。”
像是要印证墨青的话，此时黑暗中便冲出一个妖奴朝着双双刚刚出声时的位置扑去。双双眼疾手快，一条绸带飞出，将那妖奴勒倒在地。
黑暗中仍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两人摸索着前进，心里也不由得越发焦急。
此时双双突然听到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声音很轻，才一会儿就停了。双双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回头问墨青：“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个敲击声？”
“你也听到了？”话才说完，敲击声又想起来，还是很轻很短，但是已经可以让他们大致辨认出方向。
“这么规律的节奏，应该不是妖奴。”双双推测到。
“可能是小倩姐姐在回应你刚刚的问话。”
两人猫着腰顺着声音的方向摸过去。快到发声的位置时，双双轻声试探道：“小倩，是你吗？”
“双双！”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双双犹如虚脱一般向前跪倒。
墨青回头看了看，发现暂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俯下身问道：“小倩姐姐，你怎么样？”
小倩伏在地上，此时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我还好，只是被姥姥用铁链锁着，一时脱不开身。刚刚妖奴突然失去控制，我趴着不动，它们好像没能察觉到我。我也算是暂时安全。你们怎么来了？没有被姥姥发现吧？！”
“姥姥正跟燕赤霞斗法，这会儿应该已经受了重伤。我们趁这机会赶紧溜。”双双缓了一会儿后道出此行目的，“这地牢里还有几个妖奴？”
“原先有两个妖奴和一个鬼童子。”
“那还剩下一个妖奴……”墨青摸了摸锁住小倩的铁链道，“双双姐姐，那个妖奴还需你来对付，我来想办法给小倩姐姐解开铁链。”
双双对此安排没有异议，向前窜出一段距离，将妖力凝聚在指尖，化出一点微光。那隐藏的妖奴果然就朝着这光线扑去。很快，双双便与那妖奴交起手来。
这边，墨青借着这点光线去看小倩，只见小倩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上半身被粗重的铁链绕了好几圈，铁链的一头固定在墙上。刚刚她就是拽着铁链敲击地面才发出了引他们过来的声响。
墨青四处寻找可以用来撬断铁链的工具，无奈整个地牢里什么都没有。他正急得四处乱转，却被小倩唤住：“青青，我被姥姥下了禁用妖术的封印，你把那封印擦了，我自己就能脱困。”
墨青忙回到小倩身边。
姥姥的封印下在了小倩后背，要想擦掉封印就得把衣物褪下。墨青看到小倩光滑的后背，整张脸都红了。
见他迟疑，小倩催促道：“还等什么？用力擦呀！不行吐两口口水！”
“……”墨青涨红了脸，拽住了自己的袖子用力在小倩背上搓。
就在他怀疑快把小倩的皮给搓破的时候，小倩终于道：“好了好了，你快闪开。”
墨青赶紧让到一边。
所幸挂在小倩身上的铁锁不如地牢门口那把结实，小倩没几下就挣开了铁链。
此时，双双也已经结束了打斗，看了一眼小倩，知她无碍，便和他们一起向着地牢外跑去。
一路上虽仍有妖奴乱窜，但稍加小心也就避过了。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妖风。妖风过后，黑山老妖的使者们便凭空出现在这破烂的大殿上。
双双护着小倩和墨青后退了几步。
那几个使者并不说话，只是脑门上贴着的“百年好合”的字样说明了来意。
双双一边盯紧了使者，一边微微侧头道：“我来拖住他们，你们快跑！”说着便朝使者迎了上去。
谁知那为首的使者并不理会双双，径直向小倩伸出了枯槁般的手。那手仿佛有着神奇的吸力，小倩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向使者的方向飞去。
双双急得直接向那使者攻去，却被另一名使者挡了回来。
墨青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抓住小倩的手往回拽：“小倩姐姐！你们放开她！”
那为首的使者嫌墨青碍事，伸出另一只手隔空向墨青的咽喉抓去。那妖气触碰到墨青脸上的纹痕时，突然爆发出一阵亮蓝色的光。
使者的动作停住了，似乎在思考什么。只一转眼，他突然放开了小倩，改抓为吸，一把将墨青吸到跟前。
这下变起仓促，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使者抓住墨青的衣襟将他提起，又是一阵妖风，墨青便随着那些使者一起消失了。
小倩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糟了！黑山老妖怕是知道青青的真实身份了！”

白河_寒秋

07 骨哨

激荡的剑气把宁采臣弹出很远，墨青一把甩开小倩上前去接。两人原地转了几圈才稳住身形，而剑气的主人燕赤霞已是挡在了他们和姥姥中间。
姥姥惊怒异常，刚刚那一剑让她把到手的猎物丢了不说，那夹带着道门术法的剑气震得她的妖息紊乱，竟是无法再自如控制自己的化形之术。
那姥姥索性弃了那老妪的外形，虽还保持着人形，却露出了木质的本体。那张老树皮脸看着格外骇人。她将原本用来化形的妖气注入藤蔓，向着燕赤霞发动了比之前对付知秋一叶时更猛烈的攻击。
燕赤霞见势不妙，忙挥剑砍断缠在知秋一叶身上的藤蔓：“还愣着干嘛，并肩子上啊！”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我一个人对付得了！”知秋一叶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嘴上还兀自说着狠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啊？”燕赤霞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说时迟那时快，藤蔓在姥姥的操纵下已经袭到两人跟前。藤蔓快速穿梭时形成的风，将满地落叶卷到空中，在姥姥的妖气操纵下，更是成了吹毛断发的暗器。
燕赤霞二人忙将手中的剑舞成了一个密密的剑网，抵挡藤蔓和树叶的攻击。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走。”小倩抬头看着漫天裹挟着妖气的树叶，对墨青和宁采臣道。
墨青戒备地看着她。姥姥的凶相毕露，让墨青对小倩也产生了怀疑。
小倩急道：“姥姥这是看上宁公子的生气了。我们若此时不走，若是那两个道士打输了，宁公子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我不走！”宁采臣揉着被掐红的脖子道。在他看来，自他与墨青重逢后，事情便处处透露着古怪。方才他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此时竟是连墨青也怀疑上了。那知秋一叶虽是脾气暴躁，法术也不太靠谱，但终究是道门中人。燕赤霞虽看着落魄，但法术显见得比知秋一叶强许多，如今看来，跟着这两人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他这一犟着，墨青自也不肯走。小倩叹了口气，便也只能跟着留下。
那一头，燕赤霞和知秋一叶已经开始反击。燕赤霞一招剑荡八方被姥姥堪堪避过，知秋一叶跟着一招天罡五离火却是正击中了姥姥。只可惜知秋一叶法力不够，姥姥只是退了几步。
待重新站稳后，姥姥恨声道：“臭道士！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燕赤霞道：“你杀那些恶人我不管。可你看这书生，虽不是帝相之才，但眉清目秀，气度不凡……”
他说到此处摇头晃脑了一阵，又自大道：“与我也相差无几……怎么看也不像是短命之人。”
“……”一旁的知秋一叶已被这无耻之言震惊了。
姥姥没功夫搭理燕赤霞往自己脸上贴金，叱道：“哼！多管闲事！这个书生我要定了！”
若论不要脸，知秋一叶也不遑多让，仗着自己刚才那招得手了，得意地对着姥姥抬杠道：“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姥姥被这两人的无耻彻底激起了杀心：“既然你们送上门来，那我就连你们一起吸了！”说罢，就开始起咒。
正在此时，林中突然想起一阵尖利的哨声。
其他人还只是因这声音刺耳而皱了皱眉。宁采臣却已经抱着头痛得跪了下来。
“黑魂骨哨！”燕赤霞一叫出这个名字，知秋一叶便知厉害。两人一起运功抵挡起了这魔音般的哨声。
“宁哥哥！你怎么了？宁哥哥！”墨青看着宁采臣在痛得在地上打滚，想去扶他又无从下手，急得六神无主。
“不好！”小倩用力掰过墨青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飞快地道：“青青你听好了！这是黑山老妖的黑魂骨哨，现在吹响，一定是有急事召唤姥姥。姥姥现在已经露了真面目，过后必不会放过你。我和双双在离林子东边十里的河边有个休憩之所，我马上用瞬移大法送你过去。你在那边躲两天，然后就回你的封魔山去，别再回来了！”
墨青也知事态严重，没有拒绝，只是转头看了看还在地上打滚的宁采臣：“我要带宁哥哥一起走！”
“有那两个道士在，他不会有事的。我的瞬移大法只能送一个人走，我只能顾上你了。”小倩说着摸了摸墨青的头，“青青，我真是把你当我弟弟的。”
说罢，她用手掐了个指诀，往地上一指。地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光阵。还没等墨青反应过来，她便一把将墨青推入阵中：“快走！”
“小倩姐姐……”墨青只来得及叫了这一声，便被阵法送走了。
姥姥这边攻击的咒术念了一半，本想无视这骨哨召唤先吸了眼前这两个可恶的臭道士再说。但那哨声一阵紧似一阵，越发凄厉起来。姥姥不得不停下攻击，大袖一挥：“哼！算你们走运！”便掐了个瞬移术走了。
小倩刚收了阵法，本想趁乱溜走。可她还没来得及施展出瞬移术，便被姥姥座下的两个妖奴堵了个正着。小倩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妖奴将自己架了回去。
一时间，林子里所有奇怪的动静都停止了，只有知秋一叶在说着风凉话：“咦？这么快就跑了？我还没打够呢！”
燕赤霞懒得搭理他，跑过去查看已经痛晕在地上的宁采臣：“小子！你怎么样！”他探了探宁采臣的脉，不由叹道：“你命可真大！看来阎王爷不肯收留你呀！”说着将指尖一道真气顺着宁采臣的经脉传了过去。
知秋一叶凑了上来：“他怎么样？”
“放心。”燕赤霞站起身来，“他只是邪气入体，我已运功帮他把邪气逼出来了。”他顿了顿，又一脸嫌弃道：“你说你怎么又惹上那个老妖怪了？”
知秋一叶赶紧甩锅，一指地上道：“还不是因为他！”转念一想，质疑道：“这三更半夜的，你又来这里干嘛？”
“我是追着那老妖怪的妖气来的。既然你们没事了，那我也该走了。”燕赤霞说着转头就走。
“哎！你别走！我跟你的比试还没完呢！”知秋一叶又缠上了燕赤霞。
“啊？”燕赤霞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突然灵机一动，指着知秋一叶背后道：“老妖怪怎么又回来了？”
知秋一叶闻言忙拔剑转身：“又来了？哪呢？哪呢？”却见身后并无半点动静。等他再赚回来时，燕赤霞早就脚底抹油溜走了。知秋一叶顾不得还躺在地上的宁采臣，朝着燕赤霞消失的方向追去：“你这老头！耍赖啊……你等等我！”


08 小倩

姥姥回去时，黑山老妖派来的使者已在大殿上等候多时。那使者竟有9名之多，姥姥看着也是暗自心惊，不知那黑山老妖葫芦里卖什么药。
姥姥轻咳了几声，强自压下散乱的妖气，堆上了满脸笑道：“黑魂骨哨召我过来，不知黑山老爷有何吩咐？”
那为首的使者并不答话，只是让开了身子，露出了原先被挡住的数担物品，那担子上系着红绸，还结着大红花球，分明是聘礼的装饰，只是那礼篮里放的，却全是骷髅之类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姥姥一看，心下已是明了，遂掩嘴笑道：“哦！出嫁的事啊。你们回去告诉他，三天之后派人来接就是了。”
那使者也不说话，只是连同那八名抬聘礼的使者一起向姥姥作了一揖，便消失在大殿中。
姥姥方才面对使者强自提着的一口妖气懈了下来，一个踉跄便要跌到。一旁服侍着的双双赶忙上前搀扶。
姥姥又咳了几声，怒道：“臭道士！居然伤了我的元气！”转头又对着门外喝道，“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带进来！”
两个妖奴将小倩押上殿来，一把扔在了地上。双双见小倩满脸痛苦，恨不得冲上前去查看，却生生忍了下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姥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表情从冰冷转为狰狞：“说！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书生？”
双双忙打圆场：“姥姥息怒！若不是那两个臭道士，小倩可能早就得手了！”
“哼！可恶的臭道士！下次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姥姥一阵咬牙切齿，随即又看着小倩冷笑一声，“那墨青失踪了，你又怎么解释啊？”
双双闻言慌忙跪伏在地：“姥姥息怒！墨青……墨青……定是见识到了姥姥与那两个臭道士交手，被姥姥您高深的妖法所震慑，这才……这才吓得躲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急切道：“墨青很听小倩的话。还请姥姥给小倩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小倩去将墨青寻回来。”
姥姥抬脚将双双踹翻在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她顺了一下气，又对妖奴下令：“把小倩关起来，牢牢地看住了！三天后把她送去黑山界！”
双双眼睁睁看着小倩被架了出去，暗自握紧了拳头。
 
墨青已经在小倩的那个秘密休憩之所躲了一天，因不知宁采臣和小倩现况如何，心下也是焦急万分。刚想着要出去偷偷查看一下情况，却正遇上了前来此处的双双。
“我就知道小倩这傻丫头把你藏在这里。”
“双双姐姐！”来的不是小倩，墨青对小倩的处境更是担心，“小倩姐姐没来吗？”
双双盯着墨青看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同他弟弟像，她舍了自己都要帮你。”
“你的意思是，小倩姐姐有危险？”墨青不由猜测道。
“还有两天，姥姥就要把她嫁给黑山老妖了。”
“黑山老妖？那是什么人？小倩姐姐不想嫁给他吗？”墨青从双双的话里察觉到些了不对头。
“一个又丑又凶还吃过很多人的老妖怪。连手底下的妖都是阴森恐怖的骷髅脸，看着都要做噩梦的那种。”双双顿了顿，恨恨地道，“关键是！小倩根本不喜欢他！到时若惹恼了他，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呢！”
“那姥姥为什么要把小倩姐姐嫁给他？”想起姥姥在林子里同燕赤霞他们的交手，墨青皱眉道，“姥姥不也是妖么？为什么还要理那个什么黑山什么妖的？”
“哼！”双双讥诮道，“黑山老妖可是近几千年来最强大的大妖。姥姥连两个臭道士都打不过，你以为她敢为了小倩违抗黑山老妖？”
“那还是让小倩姐姐快逃吧。”墨青也有些着急了。
“逃？小倩现在被姥姥关起来，还派了一大堆的妖奴看守着。怎么逃？”
“那要不我们想办法去救她出来？”墨青不确定道。
双双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接道：“要救小倩，办法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什么办法？” 墨青急问。
“为今之计，只有采用李代桃僵之法。”双双看了一眼墨青，“后日便是大婚之日。新娘子自然是要梳妆打扮。我会去跟姥姥说，看在我和小倩姐妹一场，让我来给小倩梳妆。那嫁衣极其繁复，到时候你就扮成我的帮手混进去，把小倩换出来。到时候红盖头一遮，谁也不知道我们已经偷龙转凤了。”
墨青听了这计划愣了愣，指指自己：“那我……？”
“至于你，婚礼那天黑山界肯定是要大肆庆祝的，到时候留你一个人在洞房里，你就想办法溜走。你毕竟是个男的，脸上又那么多纹痕，把嫁衣脱了混在一堆妖怪里想必不会被黑山老妖发现。再说了，就算发现，那黑山老妖还能强了你个男的？”
墨青心道，就算不能强了我，那他还能杀了我呢。如果我死在了黑山界，宁哥哥会不会知道？他会不会为我难过呢？想到此处，墨青便很是犹豫。
双双见墨青并未答应，便幽幽道：“你可知道，小倩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墨青摇了摇头。
双双拉着墨青在河边坐了下来，轻轻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官宦世家，那男主人乃是鸿胪少卿，女主人则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一家人夫妻恩爱，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可不曾想那户部尚书因党争获罪，女儿一家也受了牵连。家中男丁无论年龄大小尽数被问斩，女子则皆被流放到西边的不毛之地。接到旨意的那日，那女主人便触柱身亡。两个孩子正扑在母亲身上哭喊之时，便被人强行拖起。那弟弟被跟着父亲被刑部大牢的差人拖着，那姐姐则被押送她的差人拽着。饶是姐弟俩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哭喊着别松开，最后还是被人强行扯开分头带走了。”青青缓了缓，又道，“那姐姐因长得标致，被押送的途中，便有那差人对她动手动脚。她不堪受辱，早就有寻死的念头。只是她终归还存着与父亲和弟弟再见一面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渺茫得如同空中楼阁，这也是她支撑她下去的唯一念想。然而，某天她偶然听到那两个差人聊天时说起，牵连进党争案的死囚均已被处死。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浮木便也没有了。当天晚上，她就在他们歇息的那棵树上，用自己的腰带自尽了。”
“故事里那个姐姐……就是小倩姐姐？”墨青的低声问。
“是！她以为死了就解脱了。”双双用手抹了一把脸，涩声道，“可笑的是，她活着的时候，不堪被臭男人欺凌而选择了死。可就算是变成了鬼，却仍然要被迫以色惑人……”
双双对着墨青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小倩从遇到你开始，从没真正想伤害过你。她不止一次同我说，你看着跟她弟弟活着的时候一般大……她是真的把你当她弟弟的。”
墨青随手拔起河边的一根芦苇，捏在手中无意识地把玩：“小倩姐姐那日送我走时，也与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救了你，却惹得姥姥动了怒，这才毫不考虑便将她献给了黑山老妖。若她不曾救你，你道姥姥就能放过你？”
墨青看着河面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回过头看着双双：“双双姐姐，若我答应你，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若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我明日便去找宁哥哥道别，骗也好，哄也罢，总之要让他离开姥姥的地盘。你答应我，若你遇上他，放他一马，不要把他抓去给姥姥。”
双双郑重点头：“你放心，若那书生被我遇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保他安全离开。”
“那我也答应你，后日一定帮你把小倩姐姐救出来。”


09 相会

宁采臣从林中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走得一个人都不剩了。想着这几日接连发生的奇怪的事情已经耽搁了自己不少时日，宁采臣无暇再去想昨晚的事，又急急忙忙赶起路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的运气特别背，才走了没多久，这天突然又下起暴雨来。雨雾大得让人辨不清方向，宁采臣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在雨中跑着，只盼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
跑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是被他找到了一所破庙。那破庙年久失修，只在山门前断垣上那依稀可辨的字迹道出了这寺庙的名字——兰若寺。
宁采臣一手推开了遍布蛛网的残破木门，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寺中。等稍稍擦干了脸上的雨水，这才来得及打量四周。眼前所见的场景吓得他顿时往后倒退了几步。
那寺庙的大殿上停满了棺材，若不是正前方有一座鎏金的佛像，只怕此处还更像个义庄。
偏偏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有什么古怪，宁采臣感觉这每口棺木中都好像有动静。他如同筛糠般地发着抖，终是忍不住向外飞奔：“有妖怪啊！”
只是尚未奔出两步，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宁采臣不敢睁眼，只是一个劲地尖叫着：“妖怪啊啊啊啊啊！”
来人被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什么妖怪？！喂！我哪里像妖怪？！”
宁采臣听得说话声似乎有些熟悉，这才壮起胆睁开眼：“你你？！你是树林里那个道士！叫什么，什么燕……燕……”
“燕赤霞！燕燕燕的，你以为是腌肉啊？！”来人没好气地说。
“燕赤霞？！”
宁采臣还在念叨着这个名字，便被燕赤霞打断：“嘘！小点声。”他煞有其事道，“这里有很多人在睡觉。扰了人清梦，小心你折寿！”
宁采臣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声音惊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自己送了性命。
“这大半夜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燕赤霞漫不经心地掏出香点上，上香的时候还有心思聊天，看起来对所谓的“很多人”并不怎么敬畏。
宁采臣便也觉得胆子壮了些，放下手轻声道：“我是来这借宿的。”说完仍是把嘴捂上，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哦？借宿的？”燕赤霞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傻子，“你也不看看这里都是谁在借宿！”
宁采臣闻言便依稀明白了过来，脸色顿时又变得苍白：“难……难道是死人啊？！”
“没错！”毕竟相识一场，燕赤霞也不好不管他，“来吧！跟我走。”
“那……那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听燕赤霞说得神神叨叨的，宁采臣总觉得他不太靠得住，想来想去还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最安全。
谁知眼前这个道士一把凑过来，用神秘兮兮的声音道：“这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阴气又这么重，正好是妖怪出没的时候啊。”
宁采臣都要绝望了。这都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外头里头就没一个安全的。
那边，燕赤霞已经在前面引路了：“来吧，我给你安排一个上房。放心，我给你挑的地方安全得很！”
想到眼前这人跟姥姥交手的时候看来还有些本事，如今自己身处这险境也只能靠着他了，宁采臣终是无奈地跟了上去。
一路行去，这兰若寺竟是分了好几进。宁采臣不禁感叹道：“这么大一个寺院，怎么荒废成了这个样子？”
燕赤霞悠闲地在前面带着路：“这里以前是一个官宦世家的府邸，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全家一夜之间惨死。当地百姓想要镇住煞气，便筹集银两建了一个寺院。谁知道完工的第一天，住持就暴毙而亡。剩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就只剩下这些无人认领的尸骨喽！”
“那你一个道士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宁采臣好奇，“难道你跟我一样，也没地方住？”
燕赤霞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地恐吓道：“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宁采臣顿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走了好一会儿，俩人来到一间空旷的佛堂。燕赤霞伸出手臂一划拉：“呐，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佛堂过于空荡，手里的灯笼找不到的地方，黑魆魆的总好像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宁采臣犹疑道：“啊？我一个人住啊？！”
燕赤霞斜眼看他：“怎么？还要我陪你睡？”
宁采臣立刻讪讪道：“不用不用！”
燕赤霞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啊摸的，掏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拿着！这本伏妖咒借给你！”想了想又加了句，“辟邪用的。”
宁采臣接过来翻了翻，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意义：“这什么意思啊？怎么用啊？”
“遇到妖怪你就打开它对着妖怪，照着念！”燕赤霞懒得再理他，往外走去，走到半路又朗声补了一句，“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都不要开门！”
双双和墨青此时正躲在兰若寺外的一颗大树下。之前他们探看了姥姥和燕赤霞交手的那片林子，顺着宁采臣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此处。看到宁采臣进入兰若寺的时候，墨青便想跟进去了。谁知还未走出两步，那燕赤霞已是大马金刀地走了过来。双双怕妖气被燕赤霞察觉，便只能先拉着墨青远远地躲开。
“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宁采臣此刻便在这兰若寺中。只是这臭道士也在倒是有些麻烦。毕竟他知道你与我们一路，见着你恐怕会对你不利。”双双低声道，“人你也见到了，有臭道士在身边，他的安全你也大可不用担心。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可我总是要跟宁哥哥道个别。”墨青仍旧坚持。
“唉！怕了你了！”终究是有求于墨青，双双只好妥协，“罢了！我去引开那臭道士，你进去见你的宁哥哥。只是我法力浅薄，恐怕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你可千万别浪费了。”
“嗯！”墨青用力点头。
当下，双双以手结印，幻化出一条紫色长绸。她右手一指，那长绸便向着兰若寺的方向飞去。
燕赤霞正在正殿上的棺材里翻翻捡捡着找值钱的物件，突然放在一边棺盖上的剑振动起来，发出一声长吟。
“妖气！”燕赤霞一声喝，提起剑来跃将出去，就看到了那条长绸。那长绸并不靠近，只是悬在他身前三丈远的地方左右摆动。
燕赤霞掷出手中剑，叱道：“哪里走？！”
长绸柔软，堪堪避过剑锋。那剑没有刺中长绸，一下没入了木质的门框。
那长绸绕着剑柄转了一圈，似是挑衅，随后却又朝着寺外飞走。
燕赤霞一击不中，又被挑衅，深觉面上无光，此时拔剑在手，恼怒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边说边朝着长绸的方向追了过去。
外头仍是狂风暴雨，雷声滚滚。宁采臣从竹背篮中拿出一本《大学》来温习。只是那翻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对这恶劣天气与阴森环境的恐惧。
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宁采臣记起燕赤霞的话，吓得不敢应门，更是拿起桌上的那本伏妖咒对准了门口，口中喃喃念叨着：“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那敲门声仍在继续，这会儿又加上了叫门的声音：“宁哥哥，你在里面吗？是我！我是墨青啊！”
宁采臣犹豫了半天，终于放弃般地将那伏妖咒收回怀里，跑去开门。
门外，墨青一身衣服都湿透了，可怜兮兮地贴在了身上，雨水顺着额前的头发淌过脸颊。他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委屈：“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