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7-17 20:30 编辑
楔子 出世
三界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最后一任妖王厉渊在失踪前不知何故将其子封印禁锢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相传,只要能获得妖王之子被封印的力量,便可毁天灭地,一统三界。这数万年来,三界中的野心家们从未停止过打探妖王之子的下落,只不过次次皆是无功而返。 近几千年来,妖界新崛起了一个大妖,自号黑山老妖,妖法惊人,行事凶残。他所占领的黑山界,隐隐已成了妖界势力最强的所在。三界中不少惯会审时度势的,都道这黑山老妖怕是不就就能问鼎新一任妖王。 能力越大,自然野心也越大。这黑山老妖自也是对妖王之子虎视眈眈。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无头苍蝇般的寻觅,黑山老妖却显得气定神闲。究其原因,还要落在一种唤作“九天术”的术法上。九天术乃妖族上乘术法,可上探九天、下探九泉,妖族中也只有少数妖法高深的大妖才识得如何使用。且这九天术极耗妖力,大部分妖族即使能使得此术,却也无法长久维持。不过对于一贯心狠手辣的黑山老妖而言,这都不是问题,只要驱使那些归顺于自己的妖族源源不断地提供活人生气,便可保妖力不减,九天术自也可长久使用。只需探得有厉渊封印痕迹之处,还怕这妖王之子不手到擒来? 就这般催动九天术对三界的一草一木细细搜寻了数年。一日,黑山老妖自百无聊赖中突感心神一震,一股绵长悠远的妖气被他探出的九天术气触及,引起了极强的震动。三界中,如此精纯的妖气,除了厉渊,不做第二人想。黑山老妖倏地睁开了双眼,收束了探出的全部妖力后,将之凝成一股,朝着那封印之地全力轰去。一击过后,手中的法宝缚妖索也朝着那个方向祭出。那兴奋的眼睛已转为赤红。 而此时的封魔山上,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正一前一后地跑着。后头的那个跑着跑着,突然御剑朝前刺出:“燕赤霞!你别跑!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分个高下!”前头那人侧身一避,抽剑回手一个格挡,双剑相触之时,天外突然一道妖力袭来,跟两把剑上的法力撞到了一起。三股不同力量的加成,造成了可怕的破坏力,劈开了山的同时,不仅把两个道士弹下山去,也把随后而来的缚妖索震飞得不知去向。 一阵天摇地动后,大地重回安静。在一堆塌陷的乱石堆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艰难地推开四周的山石,手的主人随之艰难地从石堆中爬出。那因被砸痛而龇牙咧嘴的脸上,布满了青色的纹痕。 缚妖索迟迟未带着妖王之子回来,黑山老妖“啧”了一声,心知情况有变。再度施展九天术向那封魔山的方向探去时,竟是再探不到厉渊的半点妖力。想是结界已破,而封印之力只在一人身上,过于微弱,已然超越了九天术探查的极限。到嘴边的鸭子飞了,黑山老妖愤怒地砸碎了面前的石桌:“传我的令!凡我黑山界辖下,统统都给我去找妖王之子。三个月内,若还未找到,我让你们灰飞烟灭!”
01 初见
郭北镇处在边陲之地,连年战乱导致当地民不聊生。原先居住在此的人,能逃荒的都逃荒去了,这里俨然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溃兵、强盗、骗子、土匪肆意横行。 乱!这成了宁采臣刚踏进郭北镇地界时的第一印象。宁采臣是个读书人,胸有鸿鹄之志,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无奈从老家进京赶考的路上,此处乃是必经之地。宁采臣赶了几天的路都是在荒郊野地,好久没遇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了。此地虽然龙蛇混杂,但好歹能歇歇脚,吃口热菜热饭了,想到此处,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镇子里头走了。 一进到镇子,宁采臣迎面便撞上了一群手拿悬赏文书的赏金猎人。他还犹自懵懂之时,被对方当胸一把抓住:“就是他!大哥,就是他!” “什……什么?”宁采臣还没反应过来。 那被唤作“大哥”的粗看了眼手里的悬赏文书,双眼直直瞪着宁采臣,吼得他满脸唾沫:“小子!是不是你?!” 宁采臣终于反应过来,顾不得擦那满是唾沫的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时,这伙人里不知哪个又有了新发现,指着远处一人大喊一声:“大哥!那个人更像!”于是这群人又一阵狂风一般奔着那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把宁采臣推搡到了一边。 宁采臣好不容易从推搡中站稳,就被人抓住了袍子下摆:“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断腿的乞丐。宁采臣惯是个软心肠的,此时便掏出随身的钱袋,正准备拿出一个铜板来接济一下眼前的乞丐。不承想那乞丐竟然一跃而起,抢过他手里的钱袋,便一溜烟跑没影了,只留下了两条沾了血污的“断腿”和呆立风中的宁采臣。 钱被抢了,热饭菜是吃不成了。宁采臣垂头丧气地进了一家小饭馆,向店小二要了一碗白水。店小二对这种抠门的客人自是没有好脸色。但宁采臣想到能在有遮有挡的地方安安稳稳吃顿饭,哪怕还是吃干粮,也比前几天风餐露宿来得强了。他卸下了竹背篮,活动了一下筋骨,从怀里掏出从上个城镇买的馒头一口咬了下去。 “唔!”谁料这馒头在怀里揣了几日,早已变干发硬,这一口咬将下去,竟是差点崩断了自己的牙。宁采臣心头愤愤然:到了这个镇子就一直在倒霉,钱被抢了,现在连馒头都欺负他!想到憋屈处,他恨恨把馒头随手往旁边扔了出去。 不想这馒头飞过一张桌子后,居然砸晕了一个正在大口吃肉的武夫,然后又弹出了店门外不知去向。与武夫同桌之人一愣,倒是未曾看清馒头从哪个方向而来。只是自家同伴被砸了,自然是要寻个冤大头来出出这口恶气。当下,这一桌的人提刀而起,指向边上那桌正吃着饭的:“是谁拿馒头当暗器?赖头老八,是不是你?!”这被唤作“赖头老八”的,可也不是好相与的主,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呸!金钱老七!你不要血口喷人!弟兄们,砍他!”说话间,双方便动起了手来。 宁采臣心虚地看着眼前的混乱,猫着腰背上了竹背篮,从人堆里挤了出去。一出门,却见门口一个穿着脏兮兮,满脸青色纹路的少年,正捡了刚才掉出来的馒头拼命地啃。馒头实在太硬,不好下咽,少年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边嚼边还在拼命抻着脖子往下吞咽。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小酒馆里打着的两拨人推推搡搡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正在啃馒头的少年:“这小子啃的是刚刚砸晕老大的暗器吧?!”“这么快就把这暗器毁尸灭迹了,这小子肯定是下黑手那人的同伙!兄弟们,砍他!”于是一群人绕过宁采臣,浩浩荡荡向少年冲过去,七手八脚便把少年揍翻在地,发泄着过剩的精力。 少年被砸到了头,鲜血顺着额角留下来。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护着脑袋,只是嘴里仍在努力吞咽着还未曾咽下的馒头。 宁采臣心里不落忍,这祸事明明是自己闯出来的,却连累了无辜的少年。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仗着竹背篮护着头背,钻进了人堆里,一把拽过少年的胳膊就护着他死命往外拖。那些武夫的拳脚都砸到了竹背篮上,又因着竹子的韧性弹开去。武夫们打了两场,也是发泄够了,见有人插手,便也骂骂咧咧地散了。 宁采臣蹲了下来,看着少年额角的伤:“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呜……痛!”少年一声痛呼,察觉到危险已经远离,撑着身子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宁采臣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赶紧走吧,这儿不安全,不知道刚才那些人还会不会回来继续发疯。” 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被宁采臣牵着往镇子外走去。这郭北镇是不能待了,竟还不如前几日风餐露宿来得安全。 宁采臣一直牵着少年走到一处林子里才停了下来:“这下总算安全了!” “多谢恩公!要不是恩公,我就要被那些煞神打死了!”少年头上血迹未干,却一脸认真地对宁采臣说道。 宁采臣不由十分惭愧:“不……不敢当!你为那馒头挨了打,这馒头……是我丢的……” 话还未完,少年却兴奋道:“原来馒头是恩公你的呀!那恩公对我可就不止是救命之恩啦,还有一饭之恩呢!” 宁采臣闹了个大红脸:“你别恩公恩公的叫,我,我叫宁采臣。” “宁,采,臣!”少年低声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着,像是要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嗯,我叫宁采臣。”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宁采臣又接口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每个人生出来,爹娘都会给起名字啊。”宁采臣有些困惑道,“哪怕是狗剩,二妞什么的,也是爹娘给取的小名啊。” “我……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少年皱着眉,“我一记事就是一个人在附近的山里了。” 宁采臣有点困惑,少年的话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不过以他随遇而安的性格,倒也没有再深究,倒是说道:“既然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好!” “嗯,你脸上这深青色的花纹还挺特别的……不如就叫墨青吧!” “特……别?”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脸上的纹痕丑陋,反而称之为“特别”,少年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欣喜,笑意洒满了眼睛,“嗯!就叫墨青!”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天渐渐暗了下去。经过了一天连串的惊吓,两人都有些累了,于是便寻了林中最为粗壮的一棵大树底下相互靠着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宁采臣醒来的时候,墨青却不在身边。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人呢?走了?”随即挠了挠头,整理了一下竹背篮,便也打算启程了。 “恩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伴随着奔跑时踩着落叶的沙沙声。 宁采臣转过身,就看到墨青向自己跑来。听着这称呼,总觉着有些害臊:“都说了不要叫恩公了!” “啊?那叫什么?宁哥哥?”墨青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伸出手来,献宝一般,“宁哥哥,给!我在树林里摘了些果子!我尝过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宁采臣一看,原来是还未成熟的青果子。宁采臣本不爱吃酸,但看着墨青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便不忍说出口,接过果子咬了一口,虽然酸了点,但胜在汁水丰富,倒也清口。 “你看,我没骗你吧,是真的好吃!”墨青笑得眉眼弯弯。 “嗯,好吃!”宁采臣看着墨青的笑颜,又啃了一口果子,跟着一起微笑起来。 吃过果子,宁采臣背起竹背篮,正色对墨青说道:“墨青,你也看到了,这镇子里太危险了。你说你从山里来,那还是回山里去吧。” 墨青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宁哥哥跟我一起回山里吗?” 宁采臣有点无奈:“宁哥哥要进京赶考,还要接着赶路。” “那墨青跟宁哥哥一起走。”墨青坚定地说。 宁采臣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墨青!听话!进京赶考还有好远的路要走。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该去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 “墨青,你不是叫我恩公么?恩公说的话,你怎么可以不听?”宁采臣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无耻地将“恩公”这个身份祭了出来。 “喔!”墨青的目光黯淡下去,慢慢低下了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扭着。 “墨青乖!”看到墨青这个表情,宁采臣有些不忍,“等宁哥哥高中了,就回来看你。” 宁采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当是哄小孩高兴的随口一说,可墨青却当了真。他飞快地抬起头,盯着宁采臣的眼睛:“嗯!宁哥哥!我等你!” 宁采臣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背起了竹背篮:“墨青,再见!”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踏上了赶考之路,只留下墨青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02 姥姥
宁采臣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到了,墨青却仍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终于,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啊。墨青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过去的记忆。他去了离封魔山最近的镇子,不过是想融入这未曾见识过的人世间,可是……真的好难啊。 还是听宁哥哥的话,回封魔山去吧。墨青想着,在林中辨了辨方向,朝着封魔山的方向行去。走了一整天,他仍是没有走出这片林子。连清晨被他摘了野果的那棵树,竟也找不见了。遮天蔽日的树冠,隔绝了外部的光线,整个林子阴暗不见尽头,只有斑驳的光点透过树叶的缝隙,却也只是在地上留下了一星半点惨淡的光晕。看着似曾相识的景色,墨青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大树正是昨夜与宁采臣靠着睡觉的那棵。走了一天,竟是回到了原处。 墨青开始慌乱起来,自己明明一直朝着封魔山的方向往前走,怎么会……他四处张望着,慢慢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到底该往哪走呢?墨青不自觉地用手绞紧了衣角,却因为衣服过于破烂而生生拽下一条来。他心头一动,把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衫脱下,撕成一条一条,每经过一棵需要选择前进方向的树时,便将布条绑到树干上,打结的方向正对着自己选择要走的方向。这样,如果不小心绕了回来,换个方向走,应该就不会迷路了。只是,布条有点少,一定要在最关键的地方才用! 按着自己的计划,墨青开始行动起来。开始还是兴冲冲的,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却渐渐发现不对。第一次发现自己做过记号的树时,他立刻换了方向走,后来几次也是这样。可是这两个时辰里,做过记号的树出现地越来越频繁,好像怎么走,都是在这几棵树中间打转。 墨青又累又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在此时,前方的林子里忽然隐隐约约有亮光透了过来。这亮光之前从未出现过。伴随着亮光的是若有似无的歌声,软绵绵轻飘飘的,好像着不得半分力。这光亮和歌声明明出现得那么诡异,却偏偏好似有着神奇的魔力,能把在黑暗的林子里待久了的人,吸引到它跟前去。 墨青在地上坐着粗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对光亮的渴望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他站起身来,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走到近前,墨青不由看呆了。眼前竟是一幢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楼阁。跟这幢楼比起来,郭北镇上的残垣旧瓦那就不能叫房子。 墨青走到楼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他还没看清里面的光景,便被一条薄纱裹挟着香风兜头盖住。墨青手忙脚乱地扯下脸上的薄纱,耳听得一女子调笑道:“呀!这还是个少年郎呢!” 墨青闻声望去,却见眼前站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着一身白衣,另一个着一身紫衣。方才开口那位正是这紫衣女子。 墨青咽了口口水,有些拘谨道:“两位姐姐,我在外面这林子里迷路了,还请两位姐姐给我指条出林子的道。”这楼阁出现得蹊跷,眼前的女子善恶未知,墨青不敢说出自己要去封魔山,只是想着能先出了这个林子。 “哟!迷路啊?这荒郊野地的,小郎君怎么一个人迷路迷到这儿来了?”紫衣女子伸出拿着帕子的手,柔柔地搭在墨青的肩上,又开口道。 “那个……我……我抄近路……回家。”墨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抄这么大个林子的近路,回家?”女子眼珠子一转,故意加重了“近路”两字,那话里的意思倒似墨青有什么不纯的动机,在拿谎话骗她。 “我……”墨青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一旁的白衣女子打断道:“好啦,双双。别为难人家小孩子。” 说着,她牵起墨青的手往房中放置的团椅走去。待把墨青安置在团椅上后,笑道:“小郎君既是迷路,一定走累了。你看这夜已深了,现在怕也不是赶路的时候。不如在这歇一夜,待我们姐妹备些吃食,吃饱了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们给你指路,你看如何?”说着便拿起一旁几上摆放着的糕点,递到墨青手中。 这白衣女子说话行事倒还似正常,墨青没有那么怕她。只是她递来的食物,墨青还是有点不太敢尝试。 仿佛看出墨青的疑虑,女子轻笑着又拿起一块放入自己口中,待咽下后说道:“小郎君,这可是今年刚摘的桂花做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快尝尝吧。我再去给你拿点酒菜来。” 墨青眼看女子吃下了那块糕,便也放下心来,将糕塞入嘴里。此时听得有酒菜,呜咽着急道:“我不喝酒的。” “呵呵,不喝酒?哪有少年郎不喝酒的?”那唤作双双的女子又笑道。看到那白衣女子转头横了她一眼,也不好再说下去,“罢了,你还是陪着这小郎君吧。这菜啊,我去取!”说着,便扭转身往后堂走去。 后堂里正候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童。双双一进来,便对那小童说道:“还不快去告诉姥姥,今儿这可是个还没见过世面的童子,这阳气可是精纯得很。”那小童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化作一阵风走了。 双双一挥衣袖,桌上便多出了一个盛着四碟精致小菜的托盘。她端着托盘袅袅婷婷地回了前厅。只听得墨青说道:“小倩姐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哟,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已经是‘小倩姐姐’了?” 那名唤小倩的白衣女子吃吃笑起来:“怎么?我跟墨青聊得来,双双你嫉妒呀?”说着一使眼色。 双双会意,帮忙岔开话题:“原来小郎君叫墨青呀。这名字跟你还真是相配呀。” 墨青并不敢吃双双端出来的饭菜,便推说自己吃桂花糕已经吃饱了。只是肚子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叫起来,显然是有了桂花糕垫底,这才有了力气抗议。小倩掩着嘴笑起来:“姐姐陪着你吃,这总行了吧?” 热汤热菜下肚,困意便袭了来。墨青强自撑着,可脑袋却跟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的。小倩见状要去扶他,双双却有些不耐烦了。趁着小倩搀扶动作的遮挡,双双从空隙处朝着墨青的脸吹了一口气,墨青终于抵挡不住,睡死过去。 “呼!终于搞定了!这少年郎可比臭男人难搞多了!”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东西这么难搞。”一个雌雄难辨的苍老声音发出了一阵渗人的假笑。忽远忽近飘荡在这楼阁中。 双双和小倩忙低头行礼:“见过姥姥!” 一阵劲风刮过,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面带笑容地出现在厅中。要不是她身前跪了两排只穿着肚兜张牙舞爪的小鬼,任谁也想不到她乃是活了千年的树妖。 姥姥走到墨青跟前,满意道:“果然是个小东西!”他带着护甲套的手指抚上墨青的脸,却在触碰到那青色纹痕时猛然一缩手,“混账!你们竟敢找个妖物来骗姥姥!” 双双和小倩吓得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姐妹万万不敢欺骗姥姥,他……他不就是个孩子吗?” “你们不知他是妖物?”姥姥缓缓放出妖气,双双和小倩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压在地面动弹不得。她们不敢挣扎,只能反复辩解着自己对墨青是妖一事毫不知情。 “哦?”姥姥闻言,又用妖力细细探查了墨青一番,“这倒怪了,这脸上的青痕有着极精纯的妖力,但这小东西身上确实一点妖力也无。可偏偏顶着这一脸妖气还能好生生地活着,难道……这脸上的青痕竟是封印?!” 双双和小倩彼此互看了一眼。双双道:“这么说来,这小郎君竟是黑山老妖要黑山界各路妖族搜寻的妖王之子?” “那姥姥是要把他交给黑山老妖?”小倩扮了一晚上温柔体贴的大姐姐,竟有了些微的舍不得。 “哼,都道得了妖王之子的妖力便可一统三界。如今妖王之子在我手上,待我得了他的妖力,黑山老妖这个老家伙又算得了什么?!”姥姥笑眯眯的眼中兴奋地闪着精光,也终是撤了压制在两鬼身上的妖力。 双双起身后道:“只是如今他全无妖力……怕是封印不解,这妖力也不可得。” “在我找到破解封印之法前,自是不能让旁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姥姥沉吟了片刻,“就先把他留在你们这。你们就告诉他,这里的主人看他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好心收留他,也好跟你们做个伴。” “这……”双双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可他这模样,莫不是要把那些臭男人给吓跑了?” “呵呵呵呵……”姥姥拿衣袖掩住自己的嘴笑到,“你别看着封印骇人,这脸上要是没这些青痕,他还真是个俊俏小郎君呢,呵呵呵呵呵……”说罢朝着墨青的脸挥了挥衣袖,只见墨青脸上的青痕居然渐渐消失了,现出了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蛋来。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出了一片阴影,实在是一副惹人怜爱的可爱模样。 “姥姥,这是……”小倩一声惊呼。 “别大惊小怪的,这只是障眼法,晚上可使这封印暂时呈现肤色,天亮可就原形毕露了。按说你们行动不会拖到天亮,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带上面纱吧。” “姥姥的意思,是要他也做那引诱臭男人的勾当?”双双皱眉,“先不说他愿不愿意,可他毕竟是男子……” 这话却是触了姥姥的逆鳞,那雌雄同体的声音再度响起:“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那些臭男人看中的不过是皮囊。贪欢之时,你道他们会理会那是女娇娥还是少年郎?” 平复了一下情绪,姥姥又媚眼如丝地轻笑道:“男人嘛,就是贱骨头。越是神秘,他们就越喜欢。这小家伙也不用特意做什么。你们把他整整干净,就这小模样,让他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坐在那儿,自会有男人被他勾了魂。到时候你们俩再出手不就行了。” 说罢,姥姥一挥手收起了面前的那些小鬼,低下头对着趴伏在桌上的墨青吹了口气,柔声唤道:“小墨青,该醒啦!”
03 再遇
宁采臣自与墨青一别后,又走了两日,到了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村子。许是比郭北镇更破落的关系,这里倒是相对平和很多,虽说村民们过得也是苦哈哈的日子,但至少没有不三不四的流氓土匪来骚扰。村里也有男人被抓了壮丁的,宁采臣靠替那些男人的老婆写家书赚了几个铜板,总算没把自己饿死。 日子到了七月十五,宁采臣买了几个馒头、几炷香和一个白灯笼,在入夜时朝着家乡的方向焚香祭拜列祖列宗。 另一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姥姥手下一众女鬼自也是阴气大涨。每年此日,便是姥姥大肆吸取人间阳气之时。姥姥便把这楼阁幻象移到了靠近村落之处。只是如今墨青也在,姥姥生怕这过剩鬼气冲撞了墨青的封印,反而生出些不可控的变数,便不许他留在楼中,打发了他去附近的村子里玩耍。 墨青看到宁采臣的时候,宁采臣正踩着个竹梯想把那白灯笼挂树上去。只是竹梯不够高,宁采臣笨拙地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墨青正要出口唤他,突然眼前一个人影从俩人中间穿过,如刮过一阵风。墨青被这冲撞带起的气流震得往后推了几步,宁采臣更是在竹梯上摇摇欲坠。 那人在经过俩人后,却突然急停下来,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有妖气!”只见他一身落魄道士打扮,却正是那封魔山上被人追着跑的燕赤霞。 正当燕赤霞想探明妖气的源头时,却听得后头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大叫:“燕赤霞,你别跑!”人随声至,停下身形之时离了燕赤霞仅五步之遥。 燕赤霞无奈转身:“唉!知秋一叶,你从封魔山追我追到这儿,封魔山遇到的冲天妖气都没能把你震跑!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法术也是一样,上次在封魔山没能交成手,我今天一定要与你决个高下!”知秋一叶不依不饶。 燕赤霞无语地冲天翻了个白眼。只是这白眼才翻到一半,知秋一叶已拔剑攻来:“少废话!” 因墨青之前被燕赤霞震退的那两步,此时倒是离了那两人交手的范围。只可怜宁采臣还在那竹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耸着肩膀尽量躲避。 只是未曾想到,那知秋一叶放出一招杀招后,燕赤霞居然一剑挑过竹梯去抵挡那杀招。虽然剑刃最终只是砍到了竹梯,但尚在竹梯上的宁采臣更是东倒西歪。 墨青在一边眼看着宁采臣随着竹梯被推来挡去的,着急得脸都憋红了,几次要上前喊出声,都被双方交手时凌厉的剑意逼退了。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交手中,燕赤霞显是更为游刃有余。一边打,一边还不忘逗逗已经被吓傻的宁采臣。更可恶的是,他居然直接用宁采臣去挡了知秋一叶掷来的定身符。这下宁采臣被彻底定在了竹梯上,想逃也逃不了了。 就这样没休没止地把宁采臣并竹梯夹在当中打了老半天,燕赤霞终于烦了,一发劲把知秋一叶逼退几步便想开溜。 知秋一叶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立时以术法召唤风雨雷电,意图四象归一来攻击燕赤霞。一时间,这村子上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场面煞是惊悚。宁采臣眼看着四周空地上只有自己和竹梯被插在正中,只有不停轻声祈祷:“别劈中我,别劈中我……”墨青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是一点惶恐。 然而,这风雨雷电落地之时,却是威力大减,最后只在燕赤霞脚前冒出一缕青烟就戛然而止了。原来那知秋一叶浪费了太多功力在这风雨雷电的造势上,临到劈下这一招时,却因功力耗尽,闹了个虎头蛇尾。 看着燕赤霞一脸“就这……”的表情,知秋一叶极为羞恼,正打算说些什么挽回一下面子,却见燕赤霞直接脚底抹油溜走了。 知秋一叶正要追去,却听得宁采臣可怜兮兮地叫着:“谁来救我?”他没好气地收回了定身符,垂头丧气地朝着燕赤霞消失的方向走了。 宁采臣被解了定身符后本能的动弹了一下身体,随即因为重心不稳从竹梯上跌落下来。墨青见状刚想跑过去扶他,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小倩姐姐?”墨青一愣,姥姥不是说其他人都留在楼里有事么?怎么小倩姐姐也来了这里? “姥姥说有臭道士来了,让我带你离开。”小倩道。 “为什么见了道士要离开?”墨青困惑。 姥姥本是怕那些道士发现墨青那封印上的妖气,这才让小倩带走他。但墨青尚不知自己是妖,小倩又无法直言,便只能吓唬他道:“那些臭道士最喜欢抓脸上有纹路的人炼丹,说是能长生不老呢!” 墨青一听,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可是……” “别可是了,姥姥让我们赶紧走。”说罢,就硬拖着墨青走了。 …… “咦?我们不是回去吗?”墨青发现这不是回那楼阁的路。 “家中正在做法事,姥姥说你不懂规矩,怕冲撞了鬼神。姥姥在外头找了个宅院让我们待着,明日再回。”小倩解释道。 “哦!”墨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倩自是不能告诉他,姥姥算计着小倩一个鬼的鬼气影响不了墨青的封印,还指着自己和墨青两人乘着这鬼门大开之夜再寻着几个倒霉鬼吸食精气呢。这两日姥姥并姐妹几个好吃好喝哄着墨青,自己和双双也待他如家人般照顾,墨青还真以为找着了愿意真心收留他,对他好的人。 可如今这第一次让他去引诱那些臭男人……虽然也不用他做什么,只要打扮好了乖乖坐在那儿就成。可是以初次见面之时墨青的防备之心,若是真知道姥姥要他干的事是什么,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唉!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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