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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晚秋》作者:刘艺博【2011年9月12日更新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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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0 18:28: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8-12 16:53 编辑

《晚秋》作者:刘艺博
【授权】 B

( 一 )
王家屯村的村委会要换届了,新村长即将诞生,这就是王家屯村一年之中最大的一件事。
王家屯村的人并不都姓王,或者说村里原本的男人们并不都姓王。这里的姓氏五花八门:有姓李的,姓吴的,姓郑的,姓曹的,甚至还有姓夏侯这样的复姓的。至于这村子当初为什么叫王家屯村,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了。不过,还是有一部分姓王的人生活在这里。然而,相比于众多的杂姓,较少的王氏家族就如同走向没落的皇家王朝一样,苟延残喘的维护着自己名存实亡的统治局面。对了,即将解马卸任的老村长王守仁就是王姓的一个代表。他在职的这五年,虽然没有为村改造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贡献,但也算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了。这次换届,作为老村长的他,其手中的那一票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也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村长当的太过平庸,他期望中的接班人要足够大胆,足够聪明,最好能为这个老朽的村子带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大改变。人就是这样,每当因为自己的原因完成不了夙愿时,总渴望着有一个可亲可信的人来帮他完成。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这种期望都能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像吴拐子家的吴老三就似乎永远也完成不了他爹的那个愿望了。
九月底的天凉了很多,秋老虎也只是在中午头的时候出来闹腾着吼上一气,待到太阳下山,它玩累了就跟着太阳一起回家了:养精蓄锐,第二天好再出来耍。然而,就算是天上的老虎,它也是薄命的,也就能出来玩上几天就呜呼而归了。它可不比那太阳:冬天来了,只是起得晚了,睡得早了,但依旧天天出来挂在天上。是啊,谁能和太阳相比呢?太阳是什么?太阳就是永恒。今天的太阳依旧挂了起来,只是刚醒了没多久,有点睡眼惺忪。此时的伊河岸边却已响起了洗衣和聊天的声音。
“你说这次换届谁当选的希望最大?”曹二嫂一边在一块石板上搓着衣服一边冲李妈说着。
“要说这仨候选人,我一个也没瞧上的,你看这夏侯子这么年轻,要说这人长得也不赖,可他的心啊,是一股脑的想往城里窜,平时也就逢年过节才能瞅见他的身影。城里有什么吸引他的?还不是挣得多,环境好,姑娘俊吗。你让他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放着滋润日子不过,回这个破地方来当村长?不可能!”
“我说也是,要不是夏老侯子就这么一个独子,他也不能想着法地把他儿留在身边,今儿把他推上村长候选人,明儿又给他说个邻村的姑娘,还不是怕再过几年地种不动了没人给他养老吗?”
“是啊,就算能留得住他的人,那能留得住他的心吗?人是在这了,心早跑了,那能有个好吗。”
“唉,他可不比那吴拐子,吴拐子是天天哭着喊着要把他儿往外赶,这当爹的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来,吴拐子原名吴岗山,年轻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背起抢来当上兵。为了这个愿望,他曾在招兵的前一年就开始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了。天天早起跑步,练操健身。可是,天不遂人愿,谁知在他临走的前一天村里下任务,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离村不远处的林场运些木材回村,吴岗山和其他三个小伙子驾着马爬犁就去了。在搬卸木材时,不料垒在上方的木材突然滚落,当时恰巧站在木堆下方的吴岗山见势拔腿就跑,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吴岗山一跑恰巧被脚下的树枝子给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未等他回头看一眼,木材已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腿上,吴岗山大叫一声,当场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已是两天以后的事了。他睁开双眼,出现的先后是那把眼哭肿了的老娘,垂头叹气的老爹和一双缠满了白布条被垒高抬起的废腿。接兵的车队早已离去,想必现如今的新兵也已踏上了远征的火车,向更远的大本营驶去了。因为腿被砸得太严重,等吴岗山康复出院后还是落下了跛足的毛病。他这当兵梦也算是彻底成了白日梦。那段时间他把肠子都哭悔了。待到吴拐子哭醒了也就认命了。然而,他当兵的梦可没醒。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吴拐子为了能圆这个梦早早的就成了亲,盼着能生个儿子,待他长成人了好送去入伍当兵。
吴拐子娶了本村的邢淑丽为妻。邢淑丽比吴拐子大三岁,人十分泼辣,能吃能喝,干起活来十分利索。她的嗓门也出奇的大。所以平日吴拐子是不敢与邢淑丽吵架的。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可邢淑丽一吵起来街坊邻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了。其实邢淑丽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就是人长得不好看,眼睛倒是挺大,可配上一个塌鼻子就显得有点突兀了。再加上她的牙长得也不好,向外豁着,所以小孩子们都喜欢叫她刑豁子。她一听见别人叫她刑豁子就会追上去,扬言要把他的嘴抽烂,让他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所以小孩子们见了她就跑,边跑边叫:刑豁子,豁子牙,二十三了被人耍;能喊能叫真泼辣,就等男人抱回家!说的刑豁子是又气又臊。
就因为这长相所以刑豁子一直也没找到对象。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吴拐子。虽然是个拐子,但人长得不错,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而邢淑丽也不嫌弃他拐,因为男人能干的活她基本上都能干。她跟吴拐子结婚后,不会让他饿着、冻着。就这样,两人见了以后没多久就早早的把婚事给办了。
结婚后,邢淑丽接连给吴拐子生下了两个闺女,就是没生个带把的出来。气的吴拐子指着邢淑丽的肚子骂这是片盐碱地,结不出好果子来。邢淑丽也不生气,把头一歪说道:“若你撒下的是孬种,就是在那黑土地也长不出粮食来啊。”吴拐子就会顺手把一支拐朝邢淑丽砸去。然而过了两年后,邢淑丽的肚子又大了起来。这次她终于争气的给吴拐子生下了一个男孩。吴拐子这下真高兴坏了,他常常会抱着那孩子看了又看,高兴地能边看边流泪,有时候泪珠掉在了孩子的脸上就像这孩子哭了似的。邢淑丽瞅见了就说:“你哭啥?你这烂种子在我这黑土地长出了金果子,还不满意?快给儿子起个名吧。”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你说给这孩子起个啥名好呢?”吴拐子琢磨了一会,口里念叨个不停,“兵,兵,兵……当兵,当兵,当兵……对!就叫吴当兵!这孩子将来肯定会拿起枪上战场,穿上戎装当上兵啊!”
从这以后,吴当兵吴老三就成了吴家最重要的宝了。好吃好的都会先紧着他,他也绝对算得上是吃得饱穿得暖了。地位比那大丫二丫可强多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小姐俩是恨她们这个表弟的。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们也对表弟实施了一定的报复行动。她们会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骂他、掐他、欺负他,还不许他去父母那告状,要是去了,她们就威胁他说要把他所有的糖都吃光,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撕烂并且永远不理他。所以小时候的吴老三是沉默的、胆怯的、孤僻的。两位姐姐对他童年实施的暴力手段,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思想和行为。他一天天长大,尽管身子变高了,可却是出奇的瘦,体质也很差。春天下地干活,松上一排土就会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吴老三既没有吴拐子年轻时的精气神,也没有邢淑丽那一直壮实的身子骨,真不知道他把那些好粮食都吃到哪去了。他少言寡语,成天耷拉着他那又瘦又长的脑袋,整个人远远地看上去就好像一串糖葫芦吃剩下最后的一只的山楂挂在支头一样,瘦弱阴森的样子。他曾经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山楂树下发呆,这颗山楂树是吴老三出生的那年吴拐子种下的,起初的前两年很瘦弱,枝叶稀疏,眼看就快死去了。本来想挪去它再种棵新苗,可没过多久它竟然渐渐的缓过劲来,越长越壮实了。每年春夏之交都会开出雪白的花朵,秋天的树上又会结出红彤彤,鲜艳欲滴的山楂果来。吴老三时常斜倚着靠在树上,手里把玩着从地上捡起的枝子,那细软的枝子在他的指尖缠来绕去,就好像他的思绪一样杂乱纠结。可是没想到,好长势没过多久山楂树终究是死了,它枯了的枝干上再也抽不出嫩芽结不出红果子了。吴老三的精气神就和这棵树一样也快枯死了。直到有一天,吴老三做了一件让全家人都很吃惊的事情——他动手把山楂树给砍掉了!并且自己用其躯干打了一个木马扎。从那以后,那个木马扎就成了吴老三的御用宝座。有时候吴老三可以在马扎上坐一天,从日出到日落,他与这个有山楂树躯干制成的马札算是形影不离了。
无论是大丫二丫还是吴拐子邢淑丽,没有人知道吴老三究竟在想什么。吴拐子看着儿子一天天的蔫下去,还不如他的两个姑娘有生气,一个个能说能笑,会跑会跳的:大丫已经进城打工去了,二丫也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家里就剩下个吴老三闲置在家,高不成低不就,整天像个幽魂一般荡来荡去。吴拐子起初以为吴老三是得了什么魔怔了,还请了村里有名的神婆子给他驱病,然而病没驱成,吴老三竟因感冒给病倒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吴拐子看着他的蔫儿子就像看着他的梦一样:又快碎了。可是他怎能就此甘心,于是吴拐子隔三差五就要对着吴老三说:“老三啊,去当兵吧,当了兵你身子骨就壮起来了。”每当老三听见他爹这么说,就会“哼”的一声不屑的走开。时间久了,吴拐子的耐心磨没了就会恼火着叫起来:“吴当兵!你去不去当兵?!你个小兔崽子!你个吃干饭的!你他妈的就是个废物!你是个善——男——人!”吴老三开始时就当做没听见,随他爹怎么去骂,他走开就是了,反正他爹腿脚不好也不能追出来再骂他。邢淑丽对此也不管不问,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就是命!”吴拐子可不能善罢甘休,他看着这儿子不顺眼就骂的越来越起劲,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难听:你个蔫黄瓜!善男人!终有一天,吴老三被彻底激怒了,就当吴拐子正骂的起劲的时候,吴老三突然跑上前去狠狠地抽了他爹一记耳光,这一巴掌又狠又响,一个火红的指印子就这样重重地烙在了吴拐子的脸上。
这一巴掌显然把吴拐子给打懵了,他起初吓了一跳,怔怔的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怒不可遏的吴老三。“你个畜生!”吴拐子大骂一声奋力地向老三扑去,两个人一个是拐子一个是瘦子,顺势都摔倒在了地上扭打成了一团。吴拐子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拳头上拼命地捶老三,边捶边骂:“我他妈白养了只白眼狼,你敢打你老子了啊!有这劲你怎么不去当兵啊!怎么不去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吴老三抓起他爹的一只胳膊上去就是一口,只一口真的是又狠又准,恨不得把他爹的肉给咬下来生吞下去,那真是咬的吴拐子嗷嗷大叫。
父子俩的打斗早已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其实大家平日都听惯了吴拐子的骂声也见惯了吴老三的蔫样,如今瞅见两个人厮打成一团都觉得既新鲜又好玩,叫好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这时,出去办杂货的邢淑丽回来了,见自家院前围了这么多人,又听见老伴嗷嗷的叫声就知道情况不妙,跑上前去一看,只瞅见父子俩都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一个是呲牙咧嘴一个是张牙舞爪,全都满头大汗的使出全身的劲想制伏对方。邢淑丽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跑上前去用手一拨,两个人就如同剥开的蒜瓣一样一分为二了。
“你个老不死的!要不要脸?非得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个拐子还能打架是吧?打得还是你儿子。你真有出息啊!”
躺在地上的吴拐子看着高大的邢淑丽无言以对。
“还有你个畜生!”邢淑丽上前踹了吴老三一脚,“敢打你爹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好吃好喝的喂着你,养出的竟然是个废物啊!想当年你爹把你当宝贝一样放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上怕掉了。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狼啊!”说着说着邢淑丽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 你们接着打啊,打不出人命谁也别进屋!谁打赢了我给谁做饭吃!打,继续打,趁着人多,都来看啊,多热闹啊!”
吴老三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跑出去了。吴拐子也趴着摸起拐杖站起来走到老伴面前拉着她回屋。人群也议论着四下散开了,可爷俩这场闹剧却成了全村人***的一桩笑柄了。
“所以,即便吴拐子死了心不让他儿去当兵了,可还是想让他儿干出点事来给他争气。可他也不想想,那吴老三是当村长的料吗。他把老三推选上去当村长,我看又是一场闹剧!”李妈把洗干净的最后一件衣服一拧,水像裹在衣服里的珍珠哗啦啦结成水帘跑了出来,落在石板上又碎成一片消失掉了。
“可不是吗,这村长啊还是人家郑书记家的女婿最靠谱了,你说这郑家女婿可真走运,娶了郑晚秋这么个美人,还攀了个当官的老丈人,人家这是要芝麻开花节节高啦!”曹二嫂顺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抬头一看望见了一个身穿红色小薄棉袄,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姑娘笑着朝她们走来了。“咦?那不是晚秋吗?”
这姑娘一副柳叶弯眉,眼睛又大又水灵,笑容洋溢着一股温暖的感觉就像是雨后晨曦的阳光一般透亮亮的。
“李妈,曹二嫂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姑娘说着把盛衣服的篮子放在了河边,“今天天气这么好,早上洗完了中午晾上没准下午就能收了。”
“可不是吗,”曹二嫂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说“晚秋啊,今天你这脸色不如上次我见你的好,是不是昨天晚上你男人又折腾你了?”
话音刚落,晚秋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含羞的抿着嘴赶紧低着头把脏衣服往水里泡。
“这么俊的一个姑娘,唇红齿白、花容月貌的,她男人又不是傻瓜,晚上当然折腾她了。”李妈打趣着说道,“就可惜了这番力气了,晚秋啊你的肚子得争气啊,干打雷不下雨最让人着急了。”
晚秋的脸色立刻由红转白了,嘴角也耷拉下来,抓起一把衣服用力地搓着。
“呸!”曹二嫂啐了李妈一口小声骂道,“你还真是哪壶不提开提哪壶!”
李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举起手轻轻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道:“这老嘴还真欠!”然后一边笑着一边把衣服往篮子里装,冲着晚秋和曹二嫂说“嗨,这衣服我也洗干净了,现在啊得赶回家忙午饭了,这家里还有三张嘴等着我喂呢。”
曹二嫂把拧干的衣服往篮子里一放,站起来拍拍裤腿也嚷着要回家做饭去了。
晚秋与李妈和曹二嫂道别后独自在岸边搓洗衣服。她洗着洗着就停下来,心里琢磨着什么愣上一会神。李妈虽然无意伤她,但也恰巧说中了晚秋的心事。她和解大鹏结婚的这些年来晚上倒是没少忙活,可她的肚子就是不见大。起初他也没当回事,可时间久了解大鹏就对她渐渐冷淡了,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晚,还时常去酒馆喝得昏天黑地,回到家指着晚秋骂她是个废物,是他们解家的扫把星,要绝了他们解家的后路。骂完以后倒头就睡。晚上,时常能听见伴着解大鹏 呼噜声后的那一缕嘤嘤的哭声。晚秋时常哭着哭着就会想起她娘。晚秋娘死得早,这些年晚秋与他爹郑老二相依为命,郑老二是村里的支部书记。按理说,这村支书比村长的官还要大一些,但郑老二做事总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晚秋娘死了以后更是遇事就要以泪洗面,痛哭流涕。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晚秋娘死得早,我们孤儿寡父的不容易啊!”这一招通常十分奏效,会立刻博得众人的同情与可怜。所以郑老二对此更是乐此不疲,屡试不爽。晚秋一个姑娘家家,有什么心事也不便于她爹说。所以每当晚秋遇到事了,心里堵了就会跑到她娘的坟头哭上一会。晚秋娘的坟安在村南头的高坡上,伊河从此经过流向村庄。这里长着一片片茂密的白杨树,平素十分静谧。晚秋喜欢来这,她喜欢秋末林子里打了霜的野浆果散发出的甜蜜的芬芳;也爱春夏在草垫子上开满的朵朵野花。当然,最令她心怡的还是那一棵棵笔直矗立的小白杨。有时候晚秋会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颗小白杨正在生长,那它是什么时候落根发芽的呢?也许跟她一样,是在一个晚秋的清晨生出来的。
晚秋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来。她面前的伊河波光粼粼的闪耀着,静静地看着她,然而这一看就看了这么多年。把她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看成了一个出挑美丽的少女。看她出嫁,看她哭泣,看她的悲看她的喜。这流淌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河水却似乎一丝都没有变过。晚秋看着这古老而清澈的河水,泪水竟然一汩汩的流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涓涓流水就可以那么自由而轻快地流淌下去,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总是那么从容自在,没有拘束,没有烦恼。有时她甚至想纵身一跃跳入这河中顺流而下,从此她便能与这河水融为一体,与水中的鱼儿相伴永远。
“晚秋姑,你怎么哭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吓了晚秋一跳。她转脸一看,是陈大脸十岁的女儿陈梅。
“呵,没事,姑在这洗衣服被这河面泛起的阳光给刺着眼睛了。”晚秋赶紧用手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说,“你咋没上学去呢?”
陈梅用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小辫说:“现在正是收庄稼的时候,学校一入秋就放假了,老师也得回地里忙活不是。”
“还有这种好事呢。”晚秋一边搓衣一边笑望着陈梅,“咋没见着你哥呢?他跟你们一块放假了吧。”
“家里猪草不多了,他一早就出去镐猪草去了。”
“他还是那样不爱说话吗?”
“嗯。”陈梅点点头。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无论走到哪,干什么都紧闭着他那张嘴,好像他镶了满口的金牙怕别人瞅见被人拔了去啊似的。”晚秋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起初啊你妈见他老不说话还以为被什么鬼缠身了,还请丁婆子给他瞧过呢,丁婆子说你哥上辈子是因为这张嘴而丢了性命的,所以这辈子转过世来就不能多说话了。”
“可什么是鬼缠身呢?”陈梅疑惑的看着晚秋,“而且我哥上辈子的事丁婆子又怎么能知道呢?”
陈梅的这番问话让晚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似乎小孩子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问题等着要问。晚秋把衣服一一又拧了一遍,随口对陈梅说:“这个呀,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行了,姑洗完衣服了,这看着也到中午头该回家吃饭了。你跟着姑回去吧?”
陈梅手里举着个空瓷碗说:“这不我妈又馋野果子了嘛,她让我到林子里给她采点回去吃。我采完了就回去。”
“那好,采果子不能走远了听见没?你就在前面林子的边缘采就行,那的果子也不少。还有,可千万别一边采一边吃,这果子吃多了可是醉人的,要是醉倒了睡在林子里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晚秋姑,我都采过好几回了,没问题!”
“嗯,那就行,采完赶紧回家吧。”
晚秋道别了陈梅就挎着篮子往回走。今天的天气真好,太阳暖洋洋的,真的有种秋高气爽的感觉。晚秋一时高兴就哼起了小曲,这小曲还是晚秋妈当年教她的呢:秋风迎面吹,太阳当空照,吹开了遍地的野菊花,吹落了满树的银杏叶,照亮了回家的小路,照的我心里亮堂堂……晚秋兴趣上来了,就特意绕过了回村的道路,走进旁边的林子里从小道往回走。这一地的落叶像厚厚的毯子一般金灿灿的铺满了整条小路,你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伴着这暖融融的天气真让人想躺在这上面睡个懒觉。晚秋正想着这么好的下午该如何打发呢,突然听见身后出现了一阵刷刷的脚步声,脚步很轻但又感觉离她很近。晚秋吓了一跳,立刻止住歌声赶紧回过头去看。可当她转过头去,望见的只是自己走过的小路和空荡荡的树林,偶尔有几片落叶飘落下来,看上去也是为了陪她做伴的。晚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刚才分明听见了跟着她的脚步声,这下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她抱紧了盛衣服的篮子四下张望着,可周围安安静静的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她的心止不住的砰砰直跳,莫名的恐惧感好像长着脚一样顺着她的后脊梁一直爬上了头皮。她又前后左右的看了半天,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以后她才稍稍放下了些心。晚秋想了想可能是自己走路的时候脚上带着的落叶摩擦出的声响,这大白天的又能有什么人会跟着她呢,指不定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晚秋这样想着也就放松一些了,不过她还是心有余悸的后悔着不该独自走这条小路了,于是她抱起篮子一路小跑了起来,还好已经离村子不远了,跑了没几步晚秋就看见了一只手拄着个拐杖,一只手抽着旱烟,佝偻的非常厉害的老太婆正站在村口,她就是村里有名的神婆子丁婆子。
丁婆子七十多岁了。可她活的却是耳不聋眼不花,口齿伶俐吃嘛嘛香而且嗓门还不小,别看她生着一双三寸金莲,并且佝偻的厉害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她走起路来却一点都不费力,有时候走得快了就跟小跑啊似的。尽管如此,但她还是习惯拄拐,仿佛拄上拐了才能体现出她长者的身份。当然她所谓的跑也只是加快了步子的走,跑上两步也就合着年轻人一步的距离。她最擅长的有两件事,一个是替别人观前世望后生,一个是帮别人家操办丧事。要说这前者是需要等待时机的,丁婆子并不是随时随地都有着穿越阴阳两界的本领,这得等到她找到感觉会下神了才行。记得那是好多年前,有一段时间丁婆子老说自己晚上能看见过世的老伴,一过了午夜他就会准时的走到丁婆子的炕前跟她说话。无非就是问丁婆子有没有想他,日子在这过的安不安生。丁婆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儿子铁蛋。铁蛋和媳妇两个人在村子里开了家饭馆,他为人实在热心,所以生意一直很兴隆,对他娘自然也很孝顺。他听老娘这么一说知道这是他爹来这边要人来了,推测着丁婆子的阳寿也就时日不多了,于是和媳妇商量着早早的给丁婆子打了一副上好的棺材。
就在棺材打好没多久的一天晚上,丁婆子说她不饿不想吃晚饭了,说睁了一天的眼睛感觉累了想早早的回屋躺着歇歇,于是就拄着拐回屋去了。平素丁婆子起的很早,往往天还没亮她就会起来帮着烧水做饭,然而第二天的早上天都亮了大半晌了她却迟迟没有出她的屋门,屋里也听不见丝毫的动静。儿子儿媳觉得不太对劲了,于是就悄悄地进了丁婆子住的屋子。屋子里昏昏暗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那玻璃窗本来就小,再加上许久未擦,窗棱子和玻璃上全是污垢,从中透进来的光线更是少得可怜了。待他们走到了丁婆子的床前才看清她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布衣平平稳稳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铁蛋走上前去把手放到丁婆子的鼻前一试,立刻就坐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丁婆子的葬礼第二天就举行了。按照习俗,儿子儿媳要在家守灵三天。在把丁婆子放入棺材前,很多村里的小孩都会跑进棺材里待上一会,据说躺进这种无疾而终的老人的棺材的孩子可以长命百岁。丁婆子在村里的口碑不错,因此来凭吊的人很多,尤其到了第三天准备盖棺抬走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早早的聚集在门口等候了。因为葬礼在村里是件大事,而且葬礼结束以后,发丧的这家人要为来凭吊的客人准备一顿晚饭算是答谢,所以没有事情的村民一般都愿意来参加。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来凑个热闹混口饭吃的。
守灵的最后一天,作为村领导的王守仁和郑老二也来到丁婆子家,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一番慰问家属、节哀顺变的话。等到中午时辰差不多了,这边的几个抬灵人就要开始给棺材封顶了。因为长者离世讲究的是生前德高望重,所以守灵时的棺材就要被高高的架起来。于是盖棺时就需要四个人站在板凳上,两个站在棺首,两个站在棺尾,从尾到首举起盖子慢慢的把盖子盖上。这样也讲究一个善始善终。可就在棺盖经过了站在棺首的两名抬灵人之手准备彻底封棺的时候,其中一名抬灵人突然听见了棺材里的丁婆子发出了哼哼的叫声,这不禁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他再低头一看的时候,发现丁婆子瞪大了一双眼睛正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这一看,把抬灵人吓的魂都丢了,拼了老命的大喊一声:“啊!”扔下棺盖,身子一软从板凳上一个踉跄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就开始不停地哆嗦,口中喃喃的叫道:“诈尸了!诈尸了!”铁蛋一听说他娘诈尸了,立刻跑到棺材前去看,闻讯的人们也都赶快围了上来。只见丁婆子两个手将自己支撑着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两眼茫然的望着这么多的人涌动在她家的院子里,并且到处摆满了花圈。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跑过来想靠近又有些胆怯的围在她周围,面露着又喜又惊,又奇又怕的表情。此时的铁蛋更是痛哭流涕,面部一副抽搐拧巴的样子。
“娘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想吓死你儿吗!我的个亲娘来!”
丁婆子看着她那泣不成声的儿子,又看了看围着她的那帮村民,不禁觉得有些恍惚。她仔细地想了想,似乎记起了点什么,冲着她儿说:“你个熊崽子!你娘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吓唬你干嘛?我就记得我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梦里你爹说他又想我了,让我换件衣服好去见他。于是半夜里我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睁开眼我就赶快从屋里找衣服,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这件白花蓝底的布衣,这布衣是当年你爹进城的时候特意为我挑的布料,他想见我了一定也想看我穿上这件衣服。我穿上以后就有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睡下后我就又梦见你爹了。我梦见我不停地跟着你爹走。我们俩沿着一条小路,整条路上开满了鲜花,缀的这小路就和一条彩带啊似的漂亮,可我们就这么一直走啊走,直到我走的累坏了,就问你爹‘你这是带我去哪啊?咋还没到呢?’你爹停下来朝前面看了看说,‘看见天边挂着的那道彩虹了吗,过了彩虹就到了。’嘿,你不知道那彩虹有多好看啊,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彩虹呢,它的每一种颜色都是那么的鲜艳,让你觉得你经过它的时候衣服都能被染上色,看了真让人欢喜!于是我就继续跟着你爹走,可没再走几步,你爹突然停了下来说让我一个人回去。我当时就跟他急眼了,我骂他‘你个糟老头子,你不是说你想我了吗?带着我走了这么久为啥又让我自个回去?要走你也得跟我一块回去啊!’你爹听我这么说就咯咯咯的笑开了,他说‘你个老婆娘,让你回去是让你看看我孙子的!咱儿媳妇怀上了!咱两个人都没见过亲孙子就去那个世界了你说可惜不可惜?’我听你爹这么一说就别提多乐了,竟然撇下他撒开腿的就往回跑,我跑啊跑啊终于跑回了小路的尽头,可我不知道再怎么回去了,于是我就大声的喊‘儿子!儿媳妇!孙子!’待我再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要把我的头顶盖上盖子封起来了。”
丁婆子的儿子听了以后目瞪口呆,一时无语凝噎。村民们听了以后也是大呼惊奇,都说丁婆子这是去阴间走了一圈又回来了,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这发生在身边的灵异事件的时候,突然有村民从后面大叫了一声:“你家儿媳妇去哪了?快看看到底怀没怀上啊?”大家一听也都反应过来,都想看看这丁婆子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三四天的假死而成为了一个能料事如神的活神仙。
大家都四下寻找着丁婆子的儿媳妇,都说刚才还看她穿着一身孝服在棺前守灵呢,这一转眼怎么就不见踪影了。
“菱花……菱花……”铁蛋大声的喊着媳妇的名字,一边喊一边越过人群四下寻找,“菱花……”
“我在这呢……”菱花虚弱的声音从屋后传了出来。
铁蛋赶紧跑上前去。“你干嘛去了?”铁蛋有些责怪的问菱花,“你知不知道,咱妈又活过来了!咱妈又活过来了!”
菱花的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的看着铁蛋。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口,一阵呕吐就涌了上来。菱花赶紧一手抓住铁蛋,一手捂住“呃呃”的呕个不停。
“菱花,菱花,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菱花靠在铁蛋的身上,依旧用手捂着嘴不敢说话,生怕突如其来的呕吐又会一阵阵的发作。
起初大家都沉默的看着这小两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终究是有人反应快,大喊了一声:“这是怀上了吧!”起初平静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大家异口同声的咬定这就是妊娠反应,菱花就是怀上孕了!所有的人也不约而同的认定起死回生的丁婆子真的有了这种料事如神的本领!
丁婆子的生与死就像一场闹剧一样在自家的小院里向全村的人上演了一遍。然而,菱花确实怀上孕了,怀胎十月竟真的诞下了一个男婴。这发生在丁婆子身上的怪异事件也就一传十十传百的搞得路人皆知了。大家都开始信奉丁婆子就是个神婆子。要是有人在路上遇见了她,都愿赶上前去问问那阴曹地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起死回生又是什么感觉。丁婆子就会煞有介事的把她当初的那个长梦再给别人复述一遍。当然,更多的人是愿意找她这神婆子算命的。有时候丁婆子一觉醒来会找到那种穿越阴阳的感觉,这时候找她算个命,说个前世后生的往往成功率和可信度会更高一些;然而大部分时间丁婆子还只是像原来一样是个一手拄着拐一手拿着旱烟的老太婆。至于她那个替人发丧的本事其实也是得益于这次阴阳的穿越。大家都信奉让这样一个至少曾经能够去阴还阳的老太婆来为死去的人发丧是可以让逝者在黄泉路上行的舒坦安心一点的,因为毕竟丁婆子已经是那的“熟人”了。而丁婆子替人发个丧喊个话也是十分在行。她嗓门大,哭丧起来很有气势,她通常是一边喊一边哭,她那嗓门甚至能让一里地以外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这几年来,凡是村里有什么葬礼举办全是由丁婆子来主持的。
晚秋看见了丁婆子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她慢下了步子气喘吁吁的朝丁婆子走去。
“秋啊,你跑啥呢?咋还抱着筐衣服跑啊,你遇见熊瞎子了?”丁婆子不紧不慢地说完后吸了口旱烟,然后微微的撅起嘴,烟就一缕一缕的从她嘴里出来了,吐完以后她还要习惯的吧唧吧唧嘴,仿佛这烟的后劲是可以咀嚼着吃似的。
“丁婆婆,刚才我从林子里往回走的时候好像被人给跟了。我都听见脚步声了,吓死我了。”
丁婆子朝树林里望了望,没看见有什么人出现,就估摸着这是晚秋一姑娘家走小道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不屑的说道:“嗨,这大白天的谁能跟着你啊,你听见脚步声了没回头去找找?有没有看见谁?”
“没有……”晚秋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当她回头查看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影。
“你啊指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这觉要是睡不好啊,第二天准发懵。你看这小道上全是落叶,你准是把自己的脚步声给听混了当成有人跟踪你了。你这是自己吓唬自己呢!”
晚秋想了想差不离也就只有这一种情况了,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为自己的胆小和愚蠢羞红了脸。
“秋啊,”丁婆子抽了口旱烟,若有所思地说道,“最近解大鹏对你好吗?”
晚秋看了一眼丁婆子那又小又模糊的眼睛,感觉它们似乎快要被满面的皱纹吞噬掉了一样已经所剩无几了。尽管解大鹏这些年来对她越来越冷漠,脾气也越来越糟,可家丑不外扬,于是晚秋撒了个谎说道:“我们家大鹏对我挺好的。”
“呸!”丁婆子一下子就识破了晚秋的谎言,“还在这蒙我呢。你当我不知道啊,我们家铁蛋说成天的能在酒馆里碰见你家解大鹏。每次一去了就喝地昏天黑地一醉方休,他要是疼你稀罕你能没事就往酒馆跑?你可真是我的傻姑娘啊!”
晚秋知道这事是瞒不过丁婆子了,她一想起这些年无论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委屈劲一上来竟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丁婆婆,你也不是不知道,结婚这些年来我这肚子不争气,连个娃都怀不上,我家大鹏怨我骂我我也是活该。要说这些年他对我也算是不离不弃仁至义尽了,不过是晚上出去喝点酒发泄一番,如果我连这个都管着他就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实这男人啊有时候也像孩子一样,你得懂得哄他知道吗,这个满足不了他了他就跟你发脾气耍性子,那你就从别的地方让他满足,让他知足。这才是聪明女人该干的事。”
“我们家大鹏这些年来想要啥我比谁都清楚。他就想要个孩子。可我生不了啊。”
“嘿!我的傻姑娘。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到头了!”丁婆子先是拿着那长烟斗指了一下晚秋的肚子,然后又举高了敲了下晚秋的脑袋说,“这不好使了,咋这也不好使了呢?这不村委会要改选了吗,我听说你家解大鹏可是上赶着要当那个村长的。有时候晚上他去俺家铁蛋的酒馆里喝酒,只要一喝醉了准是会咋呼着要当下一任的村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酒店里的客人见他喝醉了就会打趣着他说‘大鹏啊大鹏,你小子当村长那就叫作囊中取物,手到擒来!你有一个当着村支书的老丈人还怕到时候当不上?给你家晚秋说一声,让她给郑老二一说,改明我们就得上你家喝喜酒去啦!’可你家大鹏脾气倔就会嘴硬,每次他别听人这么一说就会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嚷嚷道‘我一大老爷们,指着个娘们往上爬,我丢死个人!你们等着,爷爷我谁也不靠谁也不求,轻轻松松的就能当上这村长了!’”
“他想当村长这事我是知道的,但也没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啊。嗨,不过他还能怎么表现呢,他现在回到家里都大半夜的了,有时候连句话都不跟我说倒头就睡。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晚秋说着哀愁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跟他商量过,如果他实在是想当这个村长了,我就去跟我爹说一声,他多少也能帮上说句话。可每次我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他都闷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搞得我是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我就不管了。”
“要不说这男人啊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他大庭广众之下都说了他一大老爷们不想让你插手这件事,他又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呢。不过他心里一准是想让你帮他这个忙的!”丁婆子突然很神秘的看着晚秋说,“秋啊,你戴罪立功,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还记得我刚才给你说的吗,既然你有一方面满足不了他,那就拿另一方面做补偿。你啊,改明就去找你爹去,让他跟王守仁私下说说,这事要是提早敲定了你家解大鹏就是下一任村长,你就把这件事给你男人说了,他啊一准的高兴!你这也算帮他完成了一个心愿了。就算他再嫌弃你怀不上孩子,但一码算一码,这个恩情还是有的!”
晚秋心里琢磨着这事还是挺靠谱的。尽管解大鹏没有明确表示要让她去说这句话,可他心里一定打过这样的算盘。晚秋突然觉得这解大鹏还挺能沉得住气,想想他平时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其实心里说不定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而这件事也是一个能缓和他们夫妻俩之间长久矛盾的好机会,而且以后当上了村长夫人那也是件挺风光的事情。晚秋答应着说抽出空来就去找她爹,一定要把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干下来。
别看太阳成天的挂在天边一沉不变的样子,但其实它终究是爱美的。你看,它早晨出来的时候总是会披着件带着露水的朝霞,红彤彤明晃晃,温温暖暖的样子,按着自己固定的步伐洋洋洒洒,不紧不慢的升了起来。而它升到天当中的时候就会高兴的把霞子一脱,露出整个光滑明亮的肌肤,这时候的朝霞就会顺势披散到整片土地上,使大地和大地上的各种生灵都沾染上这份霞光般喜悦的红色。等到了下午,忙了一天了,它该回家的时候就会再从大地上把早上扔掉的霞子再拾起来披上,而这已与黑土地融合了一天的霞子看上去就要比早上的更为厚重,更为端庄了一些。因此人们就习惯叫它晚霞了。陈岩就是踏着那最后一片还未被拾起来的晚霞回家了。
( 二 )
午饭后,陈岩就一个人来到了河边看那河水流淌。他平素就喜欢一个人独处,午后的伊河两岸很少有人经过,与他相伴的只有那温暖的阳光,清澈的河水,河中自由穿梭的鱼,岸边的水草、芦苇以及天空中飞翔而过的鸟儿。他常常逆着水流往河的上岸走,因为上岸是几处坟地,除了上坟的日子到了,一般没有人会去到那里。越往上走人烟越少,周遭的环境也越好。路上要是碰见了村里人,大家都喜欢冲他喊上句:“你小子这是去哪里玩啊?再往前走可是有孤坟野鬼的,小心它们从坟头里出来会把你给缠住。”陈岩听到他们这么说总是会点一下头,然后自己再默默的走掉。他从喜欢上沿着这岸边走到那片坟地开始已经不知道去过那里多少次了,而他从来也没有遇见过什么妖魔鬼怪,那片静谧的白杨林和丛丛掩映的草甸子带给他的是放松的心绪和愉悦的心情。
今天的落日似乎比以往要大很多,陈岩看着这好像快要融化掉了的大圆盘,感觉离它是如此的近。这太阳好像已经把它所有的余辉都洒进了伊河里,所以这河面波光闪耀,比别的地方要亮好多。陈岩顺手抓起一根芦苇,拿在手里当鞭子一样抽打着挡在他前面的杂草。他从小就听过太多太多有关于这条河的故事了,它们穿插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少年脑海中关于它的种种印象。它的神奇,它的恩情,它的伟大亦包括它的决绝。从远处看上去它就像被安放在这大地上的一条银链一般,静默珍贵;走近它,用身体去触摸,去融入其中,就会感受到它最真实的温度,寂寞冰冷。更多时候,陈岩喜欢坐在岸边看这涓涓流水从他身边流过。无论他有什么心事也无论他究竟有多少烦恼,只要坐在这岸边只需一会,他就似乎可以将那些困扰全部忘掉。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条河流带走的不只是从上而下聚集成束的水滴,更是他那无穷无尽的思绪,不可泯灭的记忆,以及伴随着这条河流自己那几个世纪,缠绵不休的蹉跎岁月。他走到了白桦林,踏上了干枯了的草甸子,也看见了那一座座安详的坟墓。河的源头究竟在哪里似乎没有人知道。他走累了,便倚着一棵白杨树坐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夹杂着被太阳烘烤了的味道,将他一身的疲惫都吹尽了。他朝下游望去,看到了村子里已经有炊烟袅袅地升起了。转过头,再看向上游,远处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正向他这边漂了过来。它看上去像是个筏子,筏子上又似乎放了些东西。太远了,看不清,于是他就站了起来。筏子离他越来越近,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终于看清了这个让他一生都难忘的景象:筏子上躺着一具女尸。整个筏子的四周用菊花装饰着围了起来,隐约能看见躺在中央的女人穿着件淡红色的袄。水流不大,筏子就这样向下游慢慢的漂泊着。这一幕把陈岩给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会看到如此这般的事情。先是无穷的恐惧感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嘴一般把他给吞噬掉了,此情此景难免让他联想起路上曾碰到的村民常向他提起的那句话:“再往前走可是有孤坟野鬼的,小心它们从坟头里出来会把你给缠住。”难道这真是有鬼在作怪吗?他眼前的一幕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出于幻觉?当陈岩再次望向木筏的时候,筏子已经漂远了。他不知怎么的,自己还没缓过神来,双脚却已经飞快的跑了起来,恐惧的背后实在是有着一份太大的好奇心促使着他要追赶那只木筏。很快他就追上了,他一边跑一边朝筏子望去,河面上跳动的波光好似一串串燃烧着的火苗把那开的旺盛的菊花给点燃了,女人躺在筏子中央,似乎也在用一种无声的力量去同这太阳,花朵,波浪,以及承载着她的筏子一起绽放。这一刻,陈岩不再觉得躺在筏子上的是一个死去的女人,他觉得她拥有了呼吸,甚至可以渐渐的醒来。天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岩像疯了一样追逐着筏子,直到追到河流的一个拐弯处,木筏随着流水的急转漂向远方。陈岩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那筏子渐渐地消失,心中异常的复杂。它会载着那个女人漂向哪里?他们又会有一个怎样的归宿?会顺流而下漂向大海吗?当陈岩克制住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早已挂满了晶莹的泪水。
( 三 )
陈岩妈早已把晚饭做好了,她一见陈岩晃晃悠悠的从大门口进来就没好气的埋怨他:“你个熊孩子,就知道跑出去瞎逛游,到了吃饭的点还不知道往家赶,我看你是中午吃多了,不知道饿了。”
陈岩愣愣的走到桌子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感觉身子又累又沉,大脑也一片空白,既不想说话也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哥,今天下午吴拐子和吴老三又在院子里打起来了,他们边打边骂可热闹了!朱二小趁人不注意还拿石子丢他们俩呢,可他俩打的太投入了,谁也没发现!哈哈哈哈……”陈梅冲陈岩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说着说着就捂着肚子哈哈的笑个不停。
“去去去,那吴拐子吴老三是你们这种小孩子能乱喊的吗,一个个没大没小的!还拿石头砸人家,还真是什么不好学什么,我看你是又欠揍了!”陈大脸从厨房趿着双布鞋晃悠着走出来,他一手拿着一盘炸花生,一手忙不迭的往嘴里送,说话的时候露出了满嘴的黄牙,还时不时的有未嚼碎的花生粒从嘴里蹦了出来,仿佛是不甘心被他那口糟牙给玷污了身子似的。
“又不是我砸的他们,怪也要去怪朱二小,再说这村子里谁不叫他们吴拐子吴老三的,大家都这么叫我为什么就得挨揍。”陈梅伶牙俐齿的反驳道。
“嘿,你个小丫头,我看你还真是想找揍了,敢给你老子这么说话了。别让我再逮到你犯错,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陈大脸把盘子往桌子上一仍,冲厨房大声喊道:“他娘,把我的酒和碗拿过来,就着个花生喝着个酒,这日子才叫他妈的滋润呢!”
陈岩妈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酒瓶子走了过来,她身材偏胖,圆脸圆身子,看上去干起活来会费劲,可其实行动起来一点也不吃力,再加上梳着一头齐耳短发,看上去既精神又利索。这个女人终究是能干的,不但家里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两个孩子养的也是干干净净非常健康。至于那个当爹的陈大脸,他毕竟是个男人,再加上本来就有点懒,所以个人形象就没有那么的讲究了。这一家人从吃到穿全是由陈岩妈一手包办,她对家人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孩子只管认真读书,当爹的只管种田挣钱,而她自己又是个做豆腐的好手,你要问问这村里人,没有人不夸他陈岩妈点的豆腐好吃的。她做的豆腐那是又细又香,又软又嫩。每天天还没亮呢,陈岩妈就会把刚做好的热腾腾的豆腐装到驴车上拉出去买,每当有人来买豆腐,陈岩妈就会热情洋溢的把盖在豆腐上面的沾布一掀,那架势就好像掀起新娘子的红盖头一般让人期待不已。而马上呈现在眼前的就是那一整片白花花的嫩豆腐了。它们白的好像一丝瑕疵都没有,晶莹剔透,鲜润欲滴,总能让买豆腐的人看后赞不绝口。
“你个老鬼,当着孩子的面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这让孩子怎么学个好。”陈岩妈把碗和酒往桌子上一放,又有些生气的朝陈岩陈梅嚷嚷道,“你们俩个别就知道傻坐在那,我这都忙不过来了还不知道搭把手。去,把灶台上的饭菜端过来。”
陈梅不情愿的站起来朝厨房走去,陈岩则目光散淡的呆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另外一片天地里,而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则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陈大脸伸出手敲了陈岩的脑袋一下,吓得陈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你小子瞎想什么呢?快去帮着你妹把饭端来。”
陈岩“哦”了一声,马上站起来去厨房把菜端了过来。
“这孩子,也不知道这脑袋里整天想着什么。哎……”陈岩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这家人每天晚饭几乎都会有一道不变的菜肴,那就是每人一碗酱汁豆腐。做法很简单,先把白嫩嫩的豆腐盛到碗里,然后再撒上些酱油、香油,少许的醋,最后切点香菜、红彩椒增香添色,一份又香又营养的酱汁豆腐就做好了。其实王家屯村的人都会做这道菜,只不过嘴馋想吃的时候得先去陈岩妈这来买上一份才行,曾经也有人用别家的豆腐做过,可也真是奇了怪了,虽然都是豆腐,但用别家的做出来的要么失去了那原始的豆香,要么吃起来有些牙碜。只有拿她陈岩妈点出来的豆腐做这道小吃才真的算是豆腐透着豆腐的嫩,酱料散出酱料的鲜,配菜发出配菜的香,吃起来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待陈岩和陈梅把酱汁豆腐、素炒土豆以及烤饼一一端上桌来,陈大脸这边已经就着花生自斟自饮两三碗了。他显然是喝得有些醉意了,一边喝一边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不住的赞叹:“真美哇!真美哇!”陈岩妈看了陈大脸这副德行不由得呵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唉,你说你,喝碗酒就能美成这样,瞧你那出息。我这辈子嫁给你啊也算是就这么完喽。”
“呸!”陈大脸刚咬了一口烤饼,塞了一嘴的菜,说起话来食物飞溅,“就你这个老娘们无论嫁给谁都得是这副德行了,嫁给我就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了。”
“哎哟,嫁给你还算是福呢,你看看人家晚秋,那将来可就是村长夫人了!那家伙,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气派,真滋润!”
“哼,村长夫人有什么好当的?你看看那几个候选人一个个都是些什么玩意,再说那个解大鹏,他是见天的不着家,你要是稀罕这个村长夫人的话,那我把你休了你再去睡解大鹏不就得了。”
“臭不要脸的!”陈岩妈急了,伸出手来就朝陈大脸狠狠地捶了两拳,“我跟解大鹏睡个什么劲啊,要是你能干,你也去选那个村长啊,我跟着你睡照样能当上村长夫人!还不都怨你这个不争气的扶不起的阿斗啊!”
陈大脸被捶了以后也急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摔,大骂道;“谁他妈想要当那个破村长!急功近利的熊娘们!我看你肯定不是看上了解大鹏就是喜欢上了吴老三。说!你想怎么样吧,我成全你们!”
这时候只听见“咣当”一声瓷碗撞击地面的声响,吓得陈岩妈和陈大脸俩人顿时一个哆嗦,他们还以为对方气的把碗给摔了呢,正要脾气大作,骂声四起,大打出手的同时,俩人互相瞟了一眼彼此的碗,发现个个都还安然无恙的端坐在饭桌上丝毫未动,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没有碗的是平日沉默寡言的儿子陈岩的位置,而此时的陈岩早已奔跑着夺门而出了,坐在他旁边的陈梅却已是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天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下来。陈岩出了家门就只管蒙着眼睛往前跑,刚跑出去家门没多远,迎面突然现出了一个人影,他这边已然是刹不住闸了,随着那个人影“哎哟”一声大叫,两人迎面撞到了一起都摔了个屁股开花。
“谁啊!大黑天的跑什么跑?唉呦,疼死我了。”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叫了起来,待她看清了撞人者,才反应过来道,“这不是陈岩吗?怎么是你?”
陈岩一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走上前去,试着去拉那个女人,这才发现被撞的原来是晚秋,陈岩不好意思的从嘴里蹦出了六个字:“晚秋姑,对不起。”
晚秋踉跄着站了起来,赶紧打开带着的包裹看看里面的酒洒了没,查看一番还好没什么问题,只是几块刚烙的饼不争气的碎掉了。晚秋系上袋子对陈岩说,“你小子大半夜的这是跑到哪去啊,还好你撞上的是我,你要是撞上个不拉理的或是把个老的给撞了个好歹,人家不讹你才怪呢。”
陈岩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把那一碗的酱汁豆腐给摔了个稀巴烂,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愤然的头也不回跑出来。他不知道,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晚秋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而且看样子摔得并无大碍,就拍拍他的头告诫他不许再跑了,在外面玩完了就赶快回家。而她自己还要赶着去她爹郑老二家呢。
晚秋走了以后,摔了一跤的陈岩似乎也有点缓过神来了,他开始害怕刚才吃饭时鲁莽的行为会换来父亲的一顿暴打,之前那可谓疯狂的所作所为现在回忆起来已然让他有点不寒而栗了。他现在不敢回家,直得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无助和担心竟让他有些抽泣起来。他抬头望了望那一轮皎洁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又明又亮。而泪水浸染了月光,仿佛这月亮也替他伤心似的已在他乌黑的眸子里温柔的化开了。哗哗的流水声从远处模模糊糊的传来,他知道伊河离他不远了。就在他继续迷茫的向前前行的时候,突然一阵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粗壮的喘息没过了河流清脆悦耳的拍打声,野蛮的闯进了他的耳朵。陈岩立刻蹲下了身子,恐惧感再一次扑身向他袭来,而这女人的呻吟声则让他莫名的羞红了脸。他蹲在那里,双腿像打了麻药似的僵的丝毫动弹不得。他隐约的看到了一个人压在另一个人身上不停地抽动,月光照的上面那个人的屁股雪白雪白的。陈岩已是紧张的满头大汗了,连大气也不敢一喘。最后,随着一阵猛烈的抽动和男人一声粗犷的呐喊,原本活动的两个人瞬间像死了一样垂倒在了地上,一切声音也随之消失殆尽了。这两个人在干什么?他们这是死了吗?怎样才能逃出去?一连串问题唰唰的闪过陈岩的脑袋。过了一会,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她裸着身子,月光照的她的两个乳房像两个白面馒头似的热腾腾宣乎乎的。不一会她就迅速的套上了衣服,就在她穿裤子的时候,一个男人坐了起来,他伸出手“啪”的一巴掌打在女人的屁股上,口中说道,“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女人赶紧提上裤子,小声说:“怎么样,比你家晚秋要强吧?”男人口中“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别提她了,那女人就是一个冰人,再怎么跟她玩也热乎不起来,哪像你啊天天的一边干活一边又能偷肉吃,看这些杂食把你给养的是又白又嫩,吃起来味道好极了!”女人听了“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随后男人也站起来把衣服穿好,待他们都收拾妥当了,两个人就沿着小路往回走了。在他们经过陈岩的时候,借着月光陈岩认出了男人是晚秋姑的丈夫解大鹏,而那女人则是铁蛋夫妻俩开的饭馆里的服务员赵三娘。赵三娘是个寡妇,两年前她丈夫就得病死了,而这赵三娘也真算得上是好身材好模样,本来就生性风流,她男人在世的时候就曾背着他偷汉子吃,结果她男人发现后,气的是把她绑在院子里暴打了一顿,弄得人尽皆知。而她男人去世了好像也正中了她的下怀,赵三娘偷汉子的本事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胆大。所以村里的有夫之妇们都是恨她的,她们私下聚在一起议论赵三娘时,没有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都恨不得她能被天打雷劈,五马分尸。要不是赵三娘算是丁婆子的一个远房亲戚,铁蛋好歹也得管她叫声姨,而她丧夫后家里也没个靠谱的劳动力,他们才不会让赵三娘在饭馆里当服务员呢。
陈岩看着这俩个人没走多远后就分道扬镳了,他也终于如释重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令他瞠目结舌,难以忘怀的事情。夜晚凉爽的风吹过树梢,吹醒了树叶,于是它们便沙沙沙的交谈起来;晚风也吹醒了沉浸在复杂回忆中的陈岩,可他的心事又能找谁去诉说,找谁去畅谈呢?“走,回家去!”一个坚定的声音在陈岩心中响起。是啊,回家多好啊,家是温暖的港湾,即便回去免不了会挨上一顿揍,但揍完了依旧可以有人陪,有炕睡,没有比这些东西所带来的安慰能更吸引他的了。陈岩从地上爬了起来,稳了稳神后便踏着月光的行板回家去了。 本帖最后由 听花儿在歌唱 于 2012-5-28 18:3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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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晚秋》 作者:刘艺博 【未完结】(更新至第五章)

( 四 )
晚秋还没到郑老二家的时候,郑老二养在院子里的大黄狗先叫了起来。晚秋走近了便呵斥道:“去去去,你这狗东西,自家人都不认得了,叫什么叫。”黄狗也自知叫的没趣便耷拉下脑袋跑到院子的角落里爬着去了。
门没锁,可屋里没开灯,进去以后漆黑一片。晚秋心里正纳闷怎么家里既没锁门又没开灯呢,一个病歪歪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传了过来:“是晚秋吗?”晚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爹?”她回应道,“你在哪呢?咋不开灯啊?”屋里面响起了凳子摩擦地面“吱吱”的声响,顺着声响望过去,晚秋看到了一个烟头一明一灭的闪耀着。“啪”的一声,屋里的灯拉亮了。这明晃晃的灯光闪得人眼前犯晕,郑老二显然是厌恶这光的,他眯着眼睛撇着嘴看了看晚秋,然后又僵直的坐了下去。客厅里的家具很少:一张一面挨墙放置的八仙桌,三把配套的椅子,客厅中央放了一个小茶几,剩下的就是几个小橱子小柜子还有几个板凳。所以整体看上去空荡荡的。
“这大晚上的关着灯干啥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晚秋说着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
郑老二面色枯黄,眼睛因为经常流泪而变得红肿浑浊,随着头发的减少,皱纹反而增加了起来。他抽了一口烟,头也不抬的对晚秋说:“开什么灯,我自己一个人过干吗要这么亮堂。这光是最可恶的了,它一出来就照的到处都是。白天亮够了不说,晚上还要出来逍遥。再说,这光亮是不要钱的吗,我少开一会就能少花一点钱。”
“唉哟爹——”晚秋无奈的说道,“就算你开上它一个晚上那能花多少钱啊。你一个人在家又这么黑灯瞎火的,万一磕着碰着那可咋办。你要是这样的话那干脆搬过去跟我们一块住得了。”
“哼,跟你们一块住?跟你们一块住哪还有我的好啊?”郑老二眉毛一横,挑三拣四的说道,“我自己一个人过的多舒服,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干嘛就干嘛,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寄人篱下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
“爹啊,你这是说的哪的话?敢情跟着你闺女过就没好日子了?”晚秋一边说一边把包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你看,我从家里给你带来了两瓶白酒和几张新烙的杂粮饼,就是有几张不小心给碎了,可现在摸上去还热乎着呢,你看。”
郑老二听说闺女带东西来了,态度立刻就变好了许多,他斜楞着眼睛看着晚秋把酒一瓶一瓶的拿出来,故作沉着的说到,“嗨,上次带过来的酒还没喝完呢,这次咋又带了。留着给大鹏喝不就得了。”
“其实这酒啊还是他让我拿过来孝敬你的呢,晚上他有事出去了,知道我要来看你就特意让我装上这两瓶酒带过来。没喝完的接着喝,这些先放起来就是了,酒又放不坏只能是越放越香。”
“秋啊,”郑老二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几年你过的也不得意,可谁叫咱肚子不争气呢。解大鹏天天下馆子喝的昏天黑地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哎,他一男人他愿喝就让他喝去吧,咱也不能拿他怎么着,当初你娘走的时候你才十三四岁,她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好好照顾你。爹如今把你养大了,也把你给嫁掉了,爹现在也老了帮不了你了,咱们孤儿寡父的不容易啊。”
郑老二话还没说完呢,泪水竟一汩汩的流了出来,晚秋看见她爹哭,伤心事也如泉水般一一的涌了上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爷俩彼此投入的哭了一会也就安静下来了,晚秋抹了抹眼泪说:“爹啊,其实今天来我是有件事想问你的。这不今年村委会改选只换村长吗,我听说村里的意见是选了三个候选人,那吴老三和夏侯子都是被他们爹逼着参选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看他们当上的可能性也不大。剩下的不就是大鹏了吗,这两天我也问了问他,听他那意思他还是挺想上的,我这不想来问问爹,你觉得他能当上吗?”
“这事也不好讲,先暂不说那吴拐子,就这夏侯子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他年纪轻有思想,办起事来自然是比别人看得远,即便是他自个不愿留在这儿,可假若他要是犟不过他爹留了下来,那他当这村长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郑老二说了两句就“咳咳”的咳了起来。
晚秋拿起桌上的暖瓶给他爹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郑老二端起杯子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喝完以后习惯性的吧唧了几下嘴,然后清清嗓子接着说:“其实想让大鹏万无一失的当上这村长也不是不行,这两天抽空我就去找趟王守仁给他私下说说,我跟他一起处事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是啊,不管怎样,解大鹏如果真的能当上村长他的行为处事也就会收敛许多,这对你也是件好事。更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解大鹏再怎么样也是你晚秋的男人,我的女婿,这事咱们先做在头里事后他知道了必定会感谢咱们的。”
出了郑老二的屋门,月亮早已将其温柔的光芒洒向了一条条乡间小路。夜里的小路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有着月光作伴,你是感觉不到孤独的。况且这个时辰家家户户还都亮着灯,每一个有家的人都享受着这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润时光。耳边断断续续的还有丝丝虫鸣,一阵风吹过,吹下了片片衰老了的树叶。晚秋就这样往前走着,此刻她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回家以后拾到拾到上床睡觉就是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情。睡觉真的是件美差事,做这件事一点都不用动脑子,躺下的那一刻,那一张床就是你所有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你可以肆意妄为的幻想、做梦,逃离你现有的糟糕处境。而同样也是在这个世界,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失眠了。晚秋走着走着隐约的看见远处的路边上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畏首畏尾的站在路旁,朝晚秋这边望着。晚秋看不清这个人是谁,他僵直的身体一动不动,矗在那就和一根柱子一样——一根快朽掉的柱子。他穿着个大衣,此刻在月光的衬映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晚秋浑身打了个激灵,待她走的近些了才看清楚,那人原来是吴拐子家的吴老三。平时村里人跟吴老三是没有什么交流的,大家见了他顶多问他一句:老三这是上哪去啊?吴老三通常也是低头不语的走掉。当然,更多的时间大家是见不到吴老三的,因为他压根就不怎么出门。今晚的吴老三很奇怪,他的那双眼睛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晚秋看,好像把他灵魂摄走的就是晚秋。晚秋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很不自然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小跑般地走掉了。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晚秋再回头看的时候吴老三已经不见了。还好家就在不远处了,打眼一看,屋里已是透出了些许微弱的光亮,想必这是解大鹏回来了。这个点解大鹏就回家还真要算的上是少有。晚秋推开屋门进去的时候,解大鹏的鼾声已经响起,晚秋叹了口气,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把灯一吹闭上眼睛也睡下了。
( 五 )
其实这村子里谁精明也精明不过整天喜欢哭哭啼啼装可怜的郑老二。让解大鹏顺利当上下一任的村长早已是他脑海里孕育成熟的一颗珍珠。只要解大鹏争气,当上村长以后认认真真的工作,老老实实的做人,那这王家屯村的整个领导阶级就全部掌握在他郑老二的手里了。听上面说,过两年政府部门要有新的开发项目在王家屯村开展,无论这项目是什么,这一个项目下来那可就是上百万的大单。现如今这当领导的哪个是他妈的善茬,只要你有权,那就少不了你的钱。只要你是这在位的领导,那就准少不了你的好处。到时候,无论他这党支书还在不在职,有他女婿这个村长坐在那,那他就有足够的油水可捞。
郑老二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一起床就把自己给拾到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因为他要去王守仁家替他女婿说好话去。虽说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但郑老二作为党支书,去见村长还是要有一种共商大事,共作抉择的领导风范。
简单的吃了点昨晚晚秋送来的杂粮饼,郑老二这就上路了。想必这早晨的太阳也还没睡醒呢,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柔软的躺在云彩上不愿动弹。郑老二抬头望了望这天,兀自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而他自己养的大黄狗看见主人要出门了,先是“汪汪”的叫了两声然后围着郑老二前后的扑腾。“去去”郑老二不耐烦的用脚踢了踢黄狗,黄狗“呜呜”的呜咽了两声,然后老实的跑到郑老二后面去了。郑老二养的这只黄狗真算得上是他的忠实伴侣了,无论郑老二走到哪里,黄狗都会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后面。郑老二也不嫌身后多了的这条跟屁虫,要是黄狗走到他前面碍着他走路了,他就上前踢它一脚,随口骂一句:“狗东西”,然后黄狗就会知趣的绕到他后面去让主人先走。而这狗呢,每次跟郑老二出门那必定是昂首挺胸器宇轩昂的。凡是路上遇见了村里的人,还没等郑老二上前打招呼呢,这狗总是会先“汪汪”的大叫几声,提醒着走过来的人村支书就在眼前了。村里人都讨厌这喜欢仗势欺人的黄狗,也都在私下笑话郑老二,老了老了没人要了,到和个狗相依相伴起来。
这郑老二刚到王守仁家的院门口,就看见王守仁家的屋门打开了。郑老二心里暗想,你王守仁还真是会挑时候,这时候开门就是专门出来迎我喽。心里正美滋滋的琢磨着今天这事算是开了个好头呢,就瞧见夏老侯子从屋里先出来了,他口里还不停的朝跟在身后的王守仁念叨着:村长啊,这回可就多拜托您了。你这也算是帮我们老两口后半生安个着落。王守仁从后面一本正经的说道:夏侯大哥,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但我会好好考虑你家夏小侯子的。话刚说完,就听见狗吠声不止,瞥眼一看,这是郑老二的黄狗和王守仁家的狗给打起来了。王守仁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郑老二,连忙向自家的狗呵斥道:混崽子,给我住嘴!王守仁家的狗听见了主人的呵斥,立刻停止了打斗,耷拉着脑袋跑到一边去了。郑老二的黄狗得了势,又冲着王守仁家的狗吼了几声,才停了下来。
王守仁赶紧冲着门口的郑老二寒暄道:哟,老郑,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我们准备准备。
夏老侯子转过身看见了背着手笔挺的站在院门口的郑老二,也招呼道:郑书记真是越活越年轻啊。
郑老二心里想,别看平日里你个夏老侯子老态龙钟的不顶用,但真到实事上你也不是个糊涂虫,我这紧赶慢赶的终究还是让你个老家伙抢占了先机。当然,他郑老二嘴上说的可比心里想的好听多了:你看我这也是一把年纪了,哪能越活越年轻啊,我这也是好久没见老王了,日子久了还不得下来多走动走动,夏侯老哥,你这是?
嗨,这不是前些天我那不孝的儿子从城里回来,捎回来的两条香烟,咱哪抽的惯那个啊,我寻思着村长这平日里接待上面的人多,人家来了,也好让人家有的抽,就把烟送到这里来了。这不,我这刚送下,这烟也找着主了,一会郑书记可得好好抽两颗品尝品尝。
听了夏老侯子的话,郑老二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托人办事怎么傻到连点礼品也忘带了呢。早知道就把昨天晚上晚秋拿来的两瓶酒捎过来了。可转而又一想,若是真提着东西来又恰巧被夏老侯子撞见那也不好解释。得,干脆就这么着吧,何况他和王守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以后再补偿给他也不迟。
两人送走了夏老侯子,王守仁赶快把郑老二迎进屋里,王守仁的老婆见书记来了,热情洋溢的打了个招呼就去厨房烧水冲茶去了。
王守仁开门见山的问道:老郑啊,你可是我们家的稀客,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啥事尽管说,老弟一准的帮你解决。
王守仁递给郑老二一根香烟——夏老侯子刚送来的香烟,他自个嘴上也叼起一根,然后划了根火柴给他俩点上。郑老二闭上眼把烟咂在嘴边轻轻一吸,两条白烟一会就从他的鼻孔里怒气冲冲的窜了出来,顿时整个屋子里弥散开层层的烟雾。
“洋烟。”郑老二眯缝着个眼,半天从嘴里蹦跶出这么两个字来。
“呵呵,这东西啊,也就抽个新鲜,要说好抽还是平日里抽的土烟吸起来自在。”
“老王啊,他夏老侯子来给你送这两条烟,这其中的原因想必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吧。“
“我也不瞒你,他这还不是都为了他那个儿嘛。”王守仁转了下脑子,一本正经的对郑老二说,“但我给他说了,选村长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按理讲这是应该让全体村民投票选举出来的。咱们村向来是先自报三个候选人,然后再由村委会商议决定,所以究竟这三个人谁当我也没法一人说了算,得看大家的意思。”
“呵呵,这个夏老侯子,为了他这个儿也算是煞费了苦心啊。”郑老二说,“唉,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夏侯子是那当村长的料嘛,他那是长了个聪明的脑袋瓜但不知道办聪明事的主。虽说现在选举年轻的一代当村长是个时髦的事儿,但是老王,这个年轻人那可是分四六九等的,不是所有年轻人的脑袋都装着个先进又实用的马达。别以为出去到城里混了两年就掌握了新知识新思维,有些糟粕去除不好将来当上领导可就是给咱们村委会弄上了一颗毒瘤啊。”
“是啊,”王守仁也明白了郑老二的意思,说,“夏侯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还是那句话——不太靠谱啊。”
“老王啊,你也知道,我38岁上,晚秋她妈就没了。这么多年来,我是把晚秋这孩子一把把拉扯大的,这些年真是又当爹又当娘啊。时间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晚秋她妈临走前那会给我撂下句话,说,她走了什么也不牵挂,就是担心要是晚秋这孩子在后妈那得不到个好,她这当娘的在九泉之下也会心疼!唉,你说说,为了让她放放心心的走,我答应她在晚秋出嫁前绝不会给她找后妈,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把女儿给照顾的好好地。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老王啊,日子过得真是快啊!”说到这,郑老二已经拿手开始在眼角拭泪了,他顿了顿接着说,“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怕笑话,晚秋娘死得早,我们孤儿寡父的不容易啊!”郑老二终于抑制不住满腔的悲情,把手里的烟往烟灰缸上一放,竟捂着头放声痛哭起来。
王守仁静默着,低着头一个劲的吸烟,王守仁的老婆这时端着茶水进来了,看见郑老二竟投入的哭了起来不禁吓了一跳,站在了客厅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王守仁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待郑老二痛快的哭了一会,他也就收敛下来了,从口袋里掏出块白净的手帕,先是擦了擦眼睛和脸上的泪水,然后噗的一声擤了个畅快淋漓的鼻涕,低着头带着哭腔的对王守仁说:“老王,见笑了。”
“哪的话。”王守仁安慰道郑老二说,“咱哥俩还有这么客气的时候吗。老郑啊,这些年你一个人不易,不易啊。”
郑老二觉得自己演的这出前奏已经把高潮的出现烘托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也别卖关子了,直接出主题吧:“嗨,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到头来还不得是往前看。老王,你也知道,晚秋是我的心头肉,现在晚秋也算是成家立业,是用不着我操心了。但话又说回来,哪个当爹的不盼着自己的女儿家能顺顺利利和和美美的呢。昨个晚秋来我家了一趟,听她说那意思,解大鹏还是很想往这下一任村长的位置上努力的,问我有没有这个可能性。我给她说,这事最终拿主意的还得是你王叔,毕竟是下一任的村长,你王叔作为前辈有最有力的决定权。晚秋这孩子从小跟我身边跟管了,一个劲的求我让我去找他王叔问问,给她家的解大鹏说上点好话。呵呵,到头来我把她给说了一顿,你说这丫头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主,嫁给他解家了就只会替他男人着想,真不是个东西。”
“呵呵,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都一样。”王守仁干笑了两声附和道。
“老王,你觉得他解大鹏,行吗?”
王守仁把吸的快烧着手的烟在烟灰缸里转着圈的摁死了,他想了想说:“老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咱俩在一块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我办事的情况你是了解的,你放心,这事既然在我手里,我就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他朝着外屋喊:“他娘,水呢?快端水上来啊!这熊娘们玩意真不招用!”
郑老二从王守仁家出来的时候,走起路来就和他养的大黄狗一样,雄赳赳气昂昂,满面喜色的,那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啊。那样子就和他娶上了个新媳妇一样滋润。这时候的太阳也出来了,照的大地金灿灿的,充满了喜庆的颜色。郑老二抬头望了望天,这回他可不再骂天是狗娘养的了,而是高兴的喊了一声:这才他妈的带劲呢!
郑老二背着手走在小路上,高兴地哼起了小曲,你要问他哼的那是什么曲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哼着哼着,走在他前面的大黄狗朝前面叫了起来,不用说,准是又有熟人出现了。郑老二一抬头,嘿,这不是夏侯子吗。夏侯子听见了狗叫声,也看见了走过来的郑老二,他笑着叫了一声:“郑叔。”
“哟,小侯子啊,你这是干嘛去啊?”郑老二问道。
“家里这不没盐了嘛,我娘让我去杂货铺买包盐去。”
“不错,不错,你也可待算是能帮你娘干点事了,真不容易啊。”郑老二说着叹了口气。
“郑叔,瞧您说的,您那意思就好像我从小长这么大都是我娘白养了似的。”夏侯子笑着说道。
“你小子成天介的往城里跑,这家里的事你操过多少心?你又帮你爹娘干过多少事?你啊……”
“郑叔,您不知道,这城里的钱比在村里种地挣得多了去了。我现在在工地上扛个包袱一天都能挣好几块呢!我从城里挣够了钱回来再孝敬爹娘不是一样的道理吗。我哪能撇下他们不管呢。再说,这城里的工地多,机会也就多,学的东西也多,多好的一件事啊!”
郑老二听到这里就明白这下一任的村长是跑不了他女婿解大鹏的了,除去了这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那吴老三就是这场竞选中的跳梁小丑,过眼云烟。于是他心里最后悬着的这块石头也彻彻底底的落下来了,他对夏侯子说:“是啊,你们年轻人也该出去多闯一闯,见见这大世面终究是好事。去吧,将来混好了好好地对你爹娘,他们不容易啊。对了,你小子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你郑叔我啊!”
夏侯子笑着说以后一定忘不了他郑叔对他的大恩大德的,然后道声别去杂货铺买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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