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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07出版】《穿越之茶言观色(五/完)》作者:坐酌泠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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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6 18:22:3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shunong17 于 2013-5-6 18:25 编辑



书名:穿越之茶言观色《五》完
作者:坐酌泠泠水
系列:点点爱AL256
出版社:蓝袜子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年05月07日

【文案】

她爱茶、懂茶,直到遇上非「青」不娶的他,
才知爱情这杯茶可以这么苦涩又这么甘甜。
起点女生网百万人气的穿越经典、种田人生,
看坐酌泠泠水笔下,冷情女子与痴情公子纠缠两世的生死爱恋。
另有独家温馨番外,不看可惜唷。

当周子冽说,不如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咬牙吼道:「周子冽,你丫的就是一个混蛋,我说不行的时候,
你紧追不放;现在我动心了,你却说要放手……分手就分手,
有什么了不起。」周子冽如果真能放手,她又何必依恋?
其实穿越来这大明朝,对周子冽的追求,她是心动的,
更不用说他这些年来的呵护纵容,可现在,说要陪她一辈子的人,
却不愿意再理她了。看着周子冽走远,一脸委屈的刘青不知道,
她应不应该回去追他,如果他没走远,
就在前面得意地等她去道歉,那她又该怎么办?
可周子冽不但没走远,还给她留了爱吃的鸡翅膀跟鸡腿,
见状,刘青眼眶一红,鼻头一酸,双手抱住周子冽的腰,
低声道:「周子冽,回去后,咱们就成亲吧。」

【试阅】

  第一章

  这个园子还挺大,刘青使出全身的功力,尽量不让自己在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响声,跟着小懒走了片刻,才到了一个角落,这个角落位于一个水塘旁边,四周全是比人还高的蕨类植物,地面阴暗潮湿,土壤黑黑的,极为肥沃。

  「吱吱。」可儿从一片大叶子下钻了出来,招呼了刘青一声,又往那里钻了进去。

  刘青小心地踏了进去,用手轻轻扒开那片大叶子,一株奇怪的植物出现在刘青面前,这株植物似乎也属蕨类,如拇指般粗壮的茎,似乎才从地底下冒出来不久,茎端螺旋卷曲着,出地只有五寸高,最奇怪的是,它全身通体红艳艳的极为鲜亮,凑近去刘青还闻到了一股隐隐的清香。

  小懒这么千方百计带她来,绝不可能让她观赏一株普通的植物的,刘青知道这便是那宝贝了,她怕夜长梦多,此时也不犹疑,伸手将这株植物从根部轻轻地掰了下来,放在掌中看它红艳得可爱,刘青想到自己芥子里有一个碧绿的玉盒,似乎装这东西最好,调出盒子将这株红茎装了进去,收回芥子里。

  「好了,赶紧回吧,我先走。」刘青偷得了宝贝,也不再停留,交代了小懒一声,便纵身向周子冽他们所在的方向掠去。

  刘青回到那几人所在的地方,发现云龙海与清风老道正面红耳赤地争吵着,是关于他们手中拿的一种药的用法和用量,周子冽则听得聚精会神、若有所思,云朵却在一旁无聊地东张西望。

  一见刘青从草丛里出来,云朵忙面露喜色地迎上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刘青一把捂住嘴巴,「嘘,别吵着你爹他们讨论正事。」

  云朵吐了吐舌头,悄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小懒与可儿一进来就不见了,我刚找牠们去了,可没见着。」

  「要不咱们再找找?」云朵知道她爹一说到医药方面的事,没个一两个时辰停不下来,所以巴不得有事做做不至于那么无聊,而且这单纯的小妮子也有那么一点点小狡猾,希望刘青最好别把小懒找到,这样便又可以将她留下多住几天了。

  刘青芥子里揣着异宝,就像小偷得了手,哪里还愿意留在现场,她笑着对云朵摆摆手,走到周子冽身边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嗯,好。」周子冽听到刘青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小懒牠们呢?没找到?」

  话声刚落,小懒和可儿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一左一右地蹦到了刘青的肩膀上,这行为让刘青极为无语,好嘛,这下终于左右平衡了,不过她怎么感觉自己是个挑担的呢?还一红一绿互相映衬,她这脸色可被衬得够好看的。

  周子冽看刘青的样子,就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他打断了云龙海跟清风老道的争论,道:「云伯伯、师父,我跟刘青先走了,你们慢慢争吧,师父您反正没事,就在这里多聊几天吧。」

  清风老道还有一肚子的理论没说出来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别吵我们。」

  云龙海更是连话都没停下来,趁着清风老道说这句话的功夫,哇啦哇啦又说了一大通,坚持自己的理由。

  看来都是医学狂人啊!刘青感慨。

  「他们没有几天争不完这个问题,我们走吧。」周子冽道。

  刘青走到云朵旁边,「走吧,你回房去,不用在这儿等了,我和周子冽先走了,有空到桂林玩。」说完,拉着她便往外走,送她到岔道,安慰了她几句,又看着她在丫鬟的半扶半拉下往自己院子那边去了,这才趁着带路的丫鬟不注意,将小懒和可儿收进芥子里,出了云府,跟周子冽骑马离开了梧州。

  出了梧州城,刘青离开大路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从芥子里掏出玉盒,递给周子冽,「你看看,这是小懒和可儿找到的东西。」

  周子冽打开盒子,定睛一看,失声惊叫道:「朱翡?」他拿出那株异茎,仔细看过,又拿到鼻前闻了闻,喃喃道:「果然是朱翡!」

  刘青认识周子冽这么久,很少见他有如此大惊失色的时候,便知这东西不寻常,问道:「朱翡是什么东西?」

  「我在我师父的道观里看过一本书,上面描写了一些传说中的药,其中就有这朱翡,说它『形如螺、色如火、透如玉、香如兰』,看这株植物的样子,跟那描述甚像,而且又是小懒牠们找到的,必是宝贝,应是朱翡无疑。」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莫非吃了能成仙不成?

  「人参之所以贵重,就在于它能补气吊命,这朱翡吊命的功效比人参强很多,一个快要咽气的人,如果吃下这朱翡,可以多活十天。」

  「哦。」刘青有些失望,「不能医白骨、救死人,更不能成仙啊?似乎作用不大。」

  周子冽笑起来,「哪儿有那样的东西?又不是阎王爷,可以让死人复活!这东西就很难得了,要知道人的性命在危急关头,有这东西护着,就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医治,活命的机率会大很多,所以它才成了医药界的至宝。

  不过它的生长很怪异,人们根本不知它到底是什么种子种出来的,我也只是在那本书上看到过,想不到云府里会有,还给小懒找到了,这也是机缘巧合。」说到这儿,他走过来将刘青抱在怀里,「青青,你福缘不浅,一定会平安幸福的。」

  刘青想起前世自己躺在病床上慢慢等死的经历,心里苦笑了一下,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又如何?有些病,不是有足够的时间就能治癒的。

  「走吧,如果加快些脚程,今天还可以到得了德庆县。」看周子冽抱着自己默默不语,刘青拍拍他,打破了沉寂。

  周子冽看看天色,放开她,「走。」

  两个人一路奔驰,出了广西境,中午在一个小镇上吃了饭,入晚之时,终于到了广东的德庆县,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然后便是吃饭、洗澡,一切都是周子冽在张罗,一切都称心如意。

  过了德庆,又在肇庆住了一晚,第三天到佛山时,周子冽问:「刘青,你必须在什么时候赶到福建?」

  「不急,在清明前到就行了,时间倒挺充裕。」刘青笑道。

  「我师叔有个徒弟,跟我挺合得来,他就住在广州,我们顺道在他家住几天好不好?」

  「好呀,正好看看现在的广州是什么样子。」刘青前世就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这一世这两年出来四处奔走,制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她想到处走走看看,这里毕竟在明朝,以后嫁了人再东奔西走就不太方便了,有了孩子更麻烦,所以得趁嫁人前这段时间多玩玩,而现在,时间充裕,又有周子冽相伴,正应该慢慢的一路玩过去才好。

  广州在秦汉时就是繁荣都会,汉唐以来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宋元明时期,广州仍为仅次于泉州的全国第二大港,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海上贸易非常繁荣,航道通往亚、欧、非洲各国,来广州贸易的国家达到一百四十余个。

  所以那天下午刘青跟着周子冽走进广州时,扑面而来的繁荣气息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繁华大都市,不过这时候的人们都神情安适悠闲,不像现代那些人那样行色匆匆。

  刘青跟着周子冽穿街过巷,来到了一个宅子前,叩响了门。

  有仆人应声开门出来询问,进去通报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人急奔出来,一见面就给了周子冽一拳,笑道:「阿冽,你小子,终于记得来看望师兄了。」

  刘青转眼望去,只见周子冽的师兄也就二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但眼神清澈温和,气质斯文飘逸,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人感受到刘青的眼光,转过头看看了刘青一眼,向周子冽笑道:「阿冽,这位是?」

  「刘青,我朋友。」周子冽笑容灿烂地转脸过来介绍,「刘青,这位是我师兄秦亦安。」

  刘青和秦亦安相互见了礼,秦亦安将他俩往里让,「快请进吧。」

  看门的那位老仆将周子冽两人的马缰接了过去,周子冽和刘青便跟着秦亦安进了门。

  这座宅子位于珠江之畔,占地并不大,屋舍也不新,院中花木繁茂,整座宅子像秦亦安本人一样,虽不显眼,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待跟着秦亦安进了大厅,看着屋内的布置,刘青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要知道,中国古代的室内布置虽然风韵独特,给人一种古韵悠深的况味,但那些家俱却总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便是靠背也是直直的,不符合人体脊椎弯曲的需求。

  而秦家这厅里的家俱虽也是酸枝木打造,但高矮正合适,靠背的曲度正舒服,上面还有厚厚的垫子,垫子上面半新的刺绣花色素雅大方,与整间大厅的风格既相符又增加了情趣的点缀,让刘青想起了现代的沙发。

  另有那石灰墙的颜色,也不是惯有的白色,而是涂成了米黄,颜色柔和而温暖,墙壁上的装饰也很别致,用木框框了一些漂亮的贝壳在里面,很有西欧风格。

  「阿冽,怎么想到到广州来了呢?」让小厮上了茶,秦亦安问道。

  「陪刘青到福建去,路过此地,来看看师兄。」

  「哦?」秦亦安诧异地看了刘青一眼,随即笑道:「刘兄好面子!我们阿冽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你要知道,那家夥是眼高于顶之人,脾气又臭,看不顺眼的,半点面子都不给,便是我这师兄,相交多年,够臭味相投的了,他都不大理我,看来刘兄必有过人之处啊!」

  这话说得刘青脸红起来,「不敢当秦兄夸赞,周子冽那是自己要去的,可不是我请的。」

  「那就更了不得了,能让阿冽自动请缨,必不是一般人,看来秦某得好好认识一下刘兄才行。」说完拱一拱手,「某先自我介绍一下,秦亦安,字平之,广州人士,中过秀才,现为大夫,年二十五,已然娶妻,尚未生子。」

  听这一连串自我介绍报过来,刘青啼笑皆非,看这秦亦安似是温文尔雅之人,却不料内里跟周子冽一样也是个不讲礼数、没个正形的人,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秦亦安的话声刚落,周子冽就一拳过去,「刘青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师兄你少套近乎,赶紧安排好吃的去。」

  秦亦安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什么?你……你媳妇儿?」他转过眼来打量了刘青两眼,随即不好意思道:「刚才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都怪阿冽事先不说清楚,唐突了唐突了。」

  刘青抿嘴笑道:「没事。」

  秦亦安笑了笑,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厮道:「小墨,赶紧叫厨房准备好菜,再唤少夫人出来,说有贵客到。」

  看小厮应声去了,秦亦安对周子冽道:「阿冽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有件大事,心里正没底呢,你来了可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帮帮师兄的忙。」

  周子冽问道:「什么事?」

  「再过几天我就要做爹了,可你也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无疑于到鬼门关上走一遭,我担心到时自己心里发慌,遇上什么事处理不了,而这广州城里别的大夫我又不放心,阿冽你医术不在师兄之下,待在这儿给师兄把着点,这样我这心里也安稳些。」

  周子冽愕然了一下,失声笑道:「师兄你还真是……我又不是稳婆,嫂子生孩子我可帮不上忙,不过给你壮壮胆倒可以。」

  刘青看他说完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似是徵求她的意见,便笑着点了点头。

  她前世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她知道女人生孩子最危险,尤其是在这没有剖腹产的时代,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如果遇上难产,秦亦安肯定得心神不宁,周子冽在一旁也许能帮得上忙。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亦安,哪位贵客来了?」

  话声刚落,从门外缓步走进一个人来,这女子妇人打扮,相貌秀丽,略显丰韵,脸上的笑容恬静温和,身上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与秀美,倒与秦亦安的气质极像,只是这女子肚子鼓起老高,看样子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

  「悠然你慢着点。」秦亦安见了,忙站起来去扶她。

  赵悠然对丈夫温柔地笑了一下,扶着他的手进了门,看到周子冽和刘青都站了起来,笑道:「二位请坐,不必客气。」

  秦亦安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遍,赵悠然听到刘青是女子,不禁细细打量了她一下,笑道:「我说呢,哪位男人会长得这样秀气尔雅的,却原来是妹妹。」

  「嫂子,这大厅是你布置的吗?很舒服呢。」刘青对赵悠然有着莫名的好感。

  「呵,没事就瞎鼓捣,亦安好多朋友来都说不喜欢呢,不过咱们只求舒适,不求格调。」赵悠然笑着温声道。

  「格调挺好啊,中西结合,我喜欢!」刘青由衷赞道,在明朝看了这么多年中式的建筑、家俱,乍一看这略带西式风格的装饰,让她顿时想起现代了,很是亲切。

  「中西结合?」听到这个词,赵悠然一愣,随即问道:「妹妹去过西洋或接触过西洋的人和物吗?」她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光芒。

  看到赵悠然眼中的这一抹希冀,刘青本来想隐藏和否认的,也变得不忍心起来,她点点头道:「听说过一些。」

  「哦?说来听听。」赵悠然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体。

  刘青笑了笑,「嫂子住在广州这个港口城市,听到的和看到的必比妹妹多,妹妹这点见识就不敢在嫂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秦亦安不忍看到妻子失望,在一旁道:「刘姑娘你就说说吧,你嫂子对西洋的东西很感兴趣,却又不能亲眼去看一看。如今听你说说,对她也是一种安慰。」

  刘青看了看赵悠然,点点头,「我听说西洋人都是白肤、蓝眼、金发,他们实行一夫一妻制,女子的地位较高……」赵悠然听着刘青的描述,眼光悠悠地望着门外,愣愣地出了神。

  这时小墨从外面进来,到秦亦安面前说了两句话,秦亦安看刘青的话已说完,而妻子却坐在那里默然发呆,便道:「好了,先吃饭吧,阿冽和刘姑娘一路奔波,又累又饿的,吃了饭早些休息,夫人,他们要在这里住几天呢,你有的是时间跟刘姑娘聊天。」

  赵悠然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道:「看我,光顾着说话,来,妹妹请,周公子请。」

  刘青和周子冽跟着走出大厅,进到别间屋子,这间屋子大概是专门的膳厅,装饰得更有现代餐厅的风格,简洁而明快。

  他们这四人都不是那种特别讲究规矩之人,也无须讲究什么什么座次,大家围着圆桌坐下,周子冽跟秦亦安坐一起,两个女子各坐他们旁边,仆人便开始上菜。

  「吃在广州」,此话不假,再加上秦亦安和赵悠然都是追求生活品质的人,这顿饭自然吃得刘青甚是惬意。

  看着饭桌上秦亦安忙着为妻子挟菜,眼里是无尽的温柔与爱意,再看看坐在身旁的周子冽,有一种温馨的满足在刘青的心里涌起。

  一个小院,人口简单,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作主,夫妻恩爱甜蜜,生活恬淡安适,偶尔有朋友来访,一起谈天喝茶,这秦亦安和赵悠然的生活,忽然让她心生向往,如果回到桂林后,她和周子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看着周子冽给她舀了一碗汤,刘青眼里全是柔情。

  饭后四人到院子里散步,秦亦安道:「阿冽,我们家人口简单,条件有限,没有那么多院子,也不分什么内院外院,今晚就得委屈你跟刘姑娘住一个院子了,没有问题吧?」

  看来这秦亦安也是个腹黑男啊,这秦家虽说屋舍不多,但看看院子也有那么多,哪里就缺房子缺少到这个地步?难道他们家来了客人,总是把男客跟女客放在一个院子里住的吗?他这样说,无非是想给周子冽找机会罢了,刘青暗底里腹诽了秦亦安几句。

  不过这一路来,她住客栈时都是和周子冽住隔壁的,原来露宿时,一个山洞也住过,如今住一个院子还真没什么不方便,她都已经习惯周子冽在她身边了,再说,她还担心又像住在云家一样,跟周子冽连面都见不上呢,那这几天不得闷死?这会儿安排他们住一个院子正好,所以秦亦安这话一出,刘青乾脆装着没听见,一言不发,全凭周子冽作主。

  周子冽恨不得时时跟刘青一起,半刻都不分开呢,他看刘青没有出声反对,便道:「师兄啊,你这混得也忒惨了点吧?连房子都没起几间吗?唉,算了,咱们也不是那刁客,凑合着住吧。」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秦亦安好心没得好报,直瞪着周子冽磨牙。

  散了一会儿步,秦亦安夫妇便送周子冽两人去客院,又吩咐仆人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刘青进到自己住的房间,要了水洗了澡和头,待她洗了收拾好自己,让丫头将水擡出去后,周子冽便敲门进来了,他看刘青头上湿漉漉地滴着水,习惯性地接过刘青手中的布巾,帮她把头擦乾,然后在她背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早点睡吧。」

  刘青点点头,看周子冽从她身后走到门边,出门后顺手把门给关上,她不禁坐在凳子上出了一会神。

  自从她对周子冽表明心意后,她能明显感觉得到周子冽常常有想抱她、亲她的冲动,但他却总是克制自己,就像刚才,他眼中的爱意是那样浓,她明明感觉到了他的渴求,可他却只是帮她擦了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呢,还是有别的什么顾虑?

  第二天早上四人一起吃过早饭,秦亦安道:「阿冽,我一会儿得到药店去坐堂,你是跟我去看看呢?还是在家里待着?或是跟刘姑娘在广州城里逛逛?」

  刘青看周子冽回头看她,笑道:「你跟秦公子去吧,我跟嫂子在家里。」赵悠然的预产期就是这两天,既然答应秦亦安帮这个忙,那便待在家里照看她好了,广州哪时逛都行。

  周子冽点点头,「那我们走了。」

  送走两个男人,刘青跟赵悠然到她的书房里聊了一会儿天,赵悠然笑道:「妹妹你什么时候成亲?」

  刘青没想到赵悠然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们的事,不是两情相悦就能成亲的,他母亲不太喜欢我,想着要嫁到他家去,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她擡起脸看着赵悠然,「我真羡慕你,你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我最想要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要夫妻恩爱就好。」

  赵悠然笑道:「我这幸福生活也是争取来的,其实成亲时我们也是住在大宅门里的,后来我怂恿秦亦安从佛山搬到广州来,这才得以出来过这自在的日子。」

  「是吗?」刘青若有所思,看赵悠然脸上露出倦意,道:「嫂子你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赵悠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怀了孩子后常常犯困,我眯一小会儿,妹妹你自便。」

  「好,不用担心我。」刘青道:「不过,我能看看你的书吗?」刘青芥子里的书早已看腻了,她看赵悠然这书房里全是书,全想看一看。

  「你随意,我到隔壁休息间去了,失陪。」

  ◎             ◎             ◎

  刘青看赵悠然进了房,便在书架前一本本书浏览起来,「咦,这是什么?」

  刘青看到书架上放了一本手抄书,奇怪的是,这本书上写的全是英文,更奇怪的是,写的还是现代英文,刘青擡手按了按自己怦怦乱跳的心,拿着那本英文书,回到布艺沙发式的短榻上,坐下来仔细翻看这本书。

  「梦见了梦」,这是这本书的书名,翻开来,第一页写了一个序,说作者作了一个梦,很是荒诞离奇,梦里见到了很多古怪的东西,怕自己忘记,所以在此记录下来。

  从第二页起,就杂七杂八的记录了各种知识,有医药常识,有数学知识,有地理天文知识,甚至还杂有种花、种草、衣服首饰、化妆知识,不过这些东西都说得极为含晦难懂,思绪也很混乱,这一句说地理,下一句就扯到种花,而这种混乱似乎是作者的有意而为之。

  因为如果不是刘青自己曾生活在那个世界,对现代英语的阅读没有丝毫障碍,再加上猜测联想,几乎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如果现在坐在这里阅读的不是她,而是一个英国人,估计看不上两页就要把这本书扔掉了,结论就是,这是一个神经病写的东西。

  而在那些知识里面,刘青还发现混杂了一些重要的年号和人物,这些年号除了第一个作了对应,后面全是用西元多少年来进行记录的。

  穿越者!还有穿越者!

  飞快地翻完这本书,刘青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本书,会是谁写的?从书里所记录的年号来看,那位穿越者在那个世界跟她应该生活在同一时期,到大明的时间似乎也差不多,再擡头看看这书房的装饰和身下的沙发,以及相见时赵悠然对西洋的兴趣,刘青可以肯定,这位穿越者应该就是那位赵悠然。

  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一刻都坐不下去了,恨不得马上到隔壁去叫醒赵悠然来问一问,不过想到赵悠然那九个多月的身孕,刘青还是按捺住自己,等着隔壁的动静。

  都说度日如年,可接下来那二刻,刘青觉得自己是度分如年,好不容易隔壁有了动静,看到丫鬟拿着水盆进去,刘青也跟了进去。

  「妹妹一个人闷了吧?」赵悠然半靠在睡榻上正用帕子擦脸,看到刘青进来,脸上有一丝诧异,随即温柔地笑问道。

  刘青看了看丫鬟,看她们还在往上端点心,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终于忍不住了,对丫鬟道:「你们能不能到外面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少夫人说。」

  两个丫鬟停住手,擡起头来诧异地看了刘青一眼,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赵悠然的意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赵悠然忽然坐直了身子,神色一紧,「是不是亦安他们……」

  「不是不是,他们都没回来呢,估计在药堂。」刘青一看赵悠然紧张的样子,连忙解释,一面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如果让赵悠然动了胎气,她这罪过就大了,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犹疑,这事是不是等赵悠然生了孩子后再说呢?可坐月子也是不能受刺激的呀,那她不得再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知道答案?

  「少夫人休息的时候我们一直待在外面的,这院子没人来过,刘姑娘一直待在书房里。」一个丫鬟看赵悠然听了刘青的话似乎还不安宁,忙作证实。

  「哦,没事就好。」赵悠然放下心来,看了看垂下眼睛望着床沿发呆的刘青,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出去吧。」

  「是。」两个丫鬟虽然应了一声,但还是看了刘青两眼才磨磨蹭蹭地出去,出到门口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姑娘这怪异的举动很不放心,生怕她会伤害赵悠然。

  「妹妹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赵悠然笑着,又指着旁边的绣凳道:「坐下说吧。」

  「呵,没事,没事了。」刘青看到赵悠然温柔的笑容,心里忽然安定下来,看着赵悠然这位疑似同穿者生活得幸福而安宁,她觉得就像是自己的亲姊妹得到了幸福一样,刚才那种急于想得到证实的焦躁一下就消散了,来到这个世界,大家都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是不是在为亲事担心?」赵悠然递了一个貌似蛋挞一样的点心给刘青。

  刘青看看手中的蛋挞,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以前曾看过一本书,很好看,不知姐姐看过没有,那本书的书名……」她盯着赵悠然,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叫『红楼梦』。」

  「什么?」赵悠然手中的蛋挞掉到了榻上,她急急拉住刘青,「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姐姐别激动,小心孩子。」刘青这句话使赵悠然稍稍冷静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情绪,这才两眼晶亮地问道:「你刚才说『红楼梦』?」她看刘青点点头,又问:「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曹雪芹,女主角叫林黛玉。」刘青看着赵悠然的眼睛,微笑着轻轻道。

  赵悠然一下子捂住了嘴,眼眶里慢慢溢满了眼泪,看着刘青喃喃道:「林黛玉,是啊,林黛玉。」她紧紧地握住刘青的手,「你……你怎么知道我也是……」

  「对不起,刚才我看了你那本『梦见了梦』。」看到赵悠然流泪,刘青的鼻子也酸酸的难受。

  「想不到,在这地方,还有亲人。」赵悠然含泪笑起来,「你哪年到这儿来的?」

  「八年前。」刘青道:「你呢?」

  「我是十年前……」赵悠然说到这里,对门外高声道:「清心、静意,你们俩守到院外去,我跟刘姑娘谈点事。」

  听到两个丫鬟应声而退,赵悠然这才把她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她上辈子跟着丈夫出国,在国外住了几年之后,丈夫变心跟她离婚,她独自一人回国,因飞机失事而身亡,穿到了在秦家做丫头、被棍棒打死的赵悠然身上,当时恰逢秦亦安从外地回家,救下了她,并收她到身边做丫头,两人慢慢暗怀情愫,经过了三、四年的抗争,才终于得以成亲,搬到广州来住。

  虽然赵悠然表情恬淡、三言两语地叙说了她的经历,但刘青可以想像得出,她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不知做过多少努力与抗争,刘青望着窗叹惜,虽然现在也很好,但如果一来到这世上她就能与赵悠然相遇,两人互相鼓励、互相安慰,那该多好。

  「不过,我穿越前已经三十五岁了,也没有孩子,到了这里,虽然吃了些苦,但能重新活过,还得到了秦亦安的深情,现在又快要当妈妈了,我觉得特别感激上苍。」赵悠然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满足与幸福,「刘青,你呢?是怎样一个情况?」

  刘青将自己的经历叙述了一遍,讲完之后自己也感慨,她似乎比赵悠然更为幸运。

  听了刘青的经历,赵悠然羡慕道:「你的人生比我精彩多了。

  我前世是学英语的,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外资企业当了两三年秘书就结婚出国了,在国外生活了十年,当家庭主妇,可以说,除了会说些外语,什么都不会,所以到了这里,只是凭自己前世的一些处世经验争取到现在这样的生活,如今也只能做个贤妻良母,不像你,还懂茶,又有武功,创了这么一番事业,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有出息。」

  「可你现在修成正果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呢,我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过这般悠闲自在的日子。」

  「我看那周子冽对你挺好啊,就算成了亲要跟婆婆住在一起又如何?人生哪有只收获不付出的?他能如此对你,你又为何不能努力为他争取他家人的喜爱?两个人的幸福,总要一起去争取。」

  刘青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你不知道,他跟我前世的丈夫很相像,我怕,我这一生的命运又会如前世那般重来一次。」

  「傻孩子,说你聪明你却看不透,这世上所有的婚姻都是一场赌/博,是赢是输,日子不过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呢?就算你现在避开了周子冽,嫁给了别人,你又如何能保证你嫁的那人不会变心?」

  赵悠然摸摸刘青的长发,劝慰道:「就像现在,秦亦安对我深情意重,可谁又知道往后如何,或许到我人老珠黄时,他便想起娶妾了呢。

  如果总是这么想,患得患失,我们这一生怎么能得到幸福,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让我们重活一次的美意?活在当下,抓住眼前的人,享受现在的幸福,这才是我们最需要做的,真要有什么不幸,不如等它发生后再豁达地对待吧。」

  「姐姐,你说的真好。」刘青把赵悠然柔绵温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忽然觉得彷佛回到了妈妈身边,心里特别安宁。

  「我这原身在这世上本就没了亲人,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了。」虽然两人只相处了几个时辰,但赵悠然对刘青的印象很好,这会儿知道了她也是穿越者,那感觉就像找到了失散的亲人一般。

  「嗯。」刘青点点头,「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两人慢慢聊了一些穿越过来后生活的种种好处与不适,想到古代落后的医学水准,刘青看着赵悠然高高的肚子,担心道:「你请稳婆看过吗?胎位正不正?」古代没有超音波、没有剖腹产,她觉得心里很没底。

  「亦安自己就是大夫,他看过,说挺好。」说到孩子,赵悠然的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我前世没有孩子,看了多少医生、吃过多少药,都怀不上,所以现在,我对这个孩子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啊,没想到还白捡一个小姨做啊。」刘青呵呵笑起来。

  中午秦亦安和周子冽回家吃饭的时候,看到赵悠然和刘青行止亲密、神情亲昵,刘青叫赵悠然不叫「嫂子」而改叫「姐姐」了,不禁笑道:「你们女人的友情,还真发展得够快的啊。」惹来了赵悠然的满眼嗔怪。

  「少爷,老爷、夫人派人来了。」一个小厮进来禀道。

  「派了谁来?」秦亦安转脸转道。

  「夫人说,少夫人坐月子自然不能操劳了,所以派了秋月姐姐来帮着管家,另外,还有两个奶娘,说让少夫人挑一个。」

  秦亦安看了赵悠然一眼,道:「让他们在厅里等一会儿,我跟少夫人吃了饭就过去。」

  看着小厮出了门,秦亦安安慰道:「悠然,你放心,你坐月子,我来管家,看谁还能从我手里夺管家权?至于奶娘,你挑一个便是,不过咱们只让她侍候孩子,你想不让她喂,自然她就喂不成。」

  「好,一切听你的。」赵悠然冲着秦亦安甜甜地笑了一下。

  唉,婆媳PK啊!那个秋月,估计是秦母的大丫鬟之类的啦,趁着赵悠然坐月子,来夺管家权来了,不过不光是夺权那么简单吧?大概还带有争取做姨娘的任务,毕竟赵悠然拐跑了秦家的儿子,秦母现在趁机派人来夺儿子,倒是个好时候……刘青看着赵悠然怅然的神情,心里暗自猜测。

  「咦,姐姐你怎么了?」刘青忽然发现赵悠然的神情不对,急忙叫道。

  「我肚子疼,似乎……似乎要生了。」赵悠然脸色有些发白。

  「快,快,我扶你到房里去,小墨,快去请稳婆;清心,让人去烧水。」秦亦安听了面色一紧,不过不愧是当大夫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做事。

  刘青跟秦亦安扶了赵悠然回房去不久,小墨一头汗地跑回来了,「少爷,王稳婆出城接生去了,不在家,只请到了张稳婆。」

  一个婆子跟着进来,对众人行了个礼。

  「张婆,有劳你了。」秦亦安塞了一锭银子到她手里,「让她们母子平安,再有重赏。」

  「谢谢秦少爷。」王稳婆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大家都出去吧,老婆子要给少夫人检查检查胎位。」

  看到秦亦安一脸担心地出去,刘青却没有动,「姐姐放心,我在这儿陪着你。」

  看刘青是女的,张婆也不好说什么,净了手后,给赵悠然摸了摸肚子。

  刘青看张婆摸了肚子后脸色有些凝重,她看了看赵悠然,把准备出口的问话又咽了回去,对赵悠然道:「姐姐,我去叫她们给你准备吃食,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不吃饱可不行。」

  「我这才吃饱呢。」赵悠然给刘青这句话一说,笑了起来,神情轻松了一些。

  「叫他们准备着,你饿的时候再吃。」刘青拍拍她的手,便走了出去。

  「怎么样?」秦亦安在外面一脸的焦虑,一见刘青出来,忙迎上去。

  「检查完了,不过,广州城里不只有两个稳婆吧?那个什么王婆不在,你再去找一个来吧,两个总比一个好。」刘青道。

  「好,我马上叫人去找。」秦亦安吩咐了一个下人去找稳婆,便要进房去看赵悠然,到了门口却被张婆拦住了,「现在这产房男人不能进,少爷还是在外面待着吧。」

  「我是大夫。」秦亦安眼睛一眯,「我请你来接生,你就好生接生,其他的事不用管。」说完,直接进了房。

  刘青看秦亦安进了房,她便不好进去了,吩咐丫鬟去炖人参鸡汤,她便跟周子冽到了隔壁书房里待着。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干活去。」一个女声在书房的窗子外面响起,说完又道:「开水有人去烧了吗?吃食有人去煮了吗?」

  「是,秋月姐姐,都吩咐下去了。」似乎是小墨的声音。

  秋月又道:「传话下去,叫各处的人该干嘛还干嘛,如果有偷奸耍滑的,等少爷和少夫人有空,非好好惩治他们不可。」

  小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是。」

  刘青眼睛眯了眯,走到了门外,看到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里吩咐下人做事,她走过去,看着那秋月冷冷道:「我姐姐生孩子需要清静,这位姑娘要呼喝尽管找个没人的地方呼去,别在这里打扰她。」

  秋月看刘青气度不凡、穿着不俗,愣了一下道:「请问姑娘是谁?」

  「我是你们少夫人的妹妹,失散多年刚找到的。」刘青一脸冷傲地看着秋月,「秋月姑娘今日远道而来,劳累了,下去歇着吧。」

  「是。」秋月本以为赵悠然忙着生孩子,秦亦安忙着陪她,自己可以趁此机会立一立威,却不料半路跳出个秦咬金,赵悠然竟然来了个妹妹,而且这女子虽然是个姑娘,但这气势却是吓人,一般人哪里会有这气势?这样想着,她也不敢再做声,嚅嚅地退了下去。

  赵悠然是第一胎,宫缩的时间相隔比较长,一开始还能小睡一会儿,或聊聊天,到了傍晚便开始疼叫起来。

  刘青在书房里坐不安稳,正要出去看看,却见秦亦安一头闯了进来,拉着周子冽道:「怎么办?怎么办?难……难产。」

  刘青咬咬唇就出了门,「我去看看姐姐。」

  ◎             ◎             ◎

  刘青进到隔壁房间,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赵悠然一脸苍白,痛苦地呻吟着;两个稳婆一脸的无措,清心她们拿进来的水盆一下染了个通红。

  「姐姐,姐姐。」刘青奔过去,抓住赵悠然的手,将真气往她身上输,「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刘青,让亦安答应我,保孩子。」赵悠然的声音极为微弱。

  「不。」秦亦安跑了进来,对稳婆道:「听我的,保大人。」说完拿了一张被子盖在赵悠然身上,道:「我叫阿冽给你拿脉、开个药。」又冲外面喊:「阿冽,你进来吧。」

  周子冽进来给赵悠然拿了脉,对秦亦安点点头,「师兄放心,我去弄药。」说完将刘青拉了起来,「你来帮我。」

  刘青看周子冽面色发沉地拉着她一直走到书房里,便知情况不好,赶紧问道:「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救?如果实在不能两个都要,那就先保大人。」

  「刘青,情况很不好,嫂子她,失血太多……」周子冽看着刘青,似乎心里有什么事难以决断,良久,他一咬牙道:「如今,唯有我在云伯伯家制的药可以救她。」

  「那还等什么?拿出来啊!」刘青听了,恨不得给他一拳。这都什么时候了,直接拿出来不就得了。

  「这药太过珍贵,原料极为难得,只有一颗。」周子冽看着刘青,目光极为复杂。

  「这药制来不就是救人的吗?再难得还能难得过人命去?赶紧吧。」刘青将手伸到周子冽面前,问他要药,忽然她想起什么,从芥子里调出装了朱翡的玉盒,高兴地举到周子冽面前,「还有这个呢,那药不够还可以用这个。」

  周子冽一把将玉盒夺去,放进自己怀里,「这个我帮你收好。」

  「喂,你干什么?」刘青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伸手便要到他怀里去掏玉盒。

  「有那颗药就够了。」周子冽避开她的手,「用这个就浪费了。」

  「哦,那赶紧把那药拿出来吧,救人如救火啊。」刘青想起那一盆一盆的血水,也顾不得问他要玉盒了。

  周子冽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刘青,「你进去拿给师兄,告诉他用温水化开就可以了。」

  「好。」刘青拿了药转身就跑。

  刘青进屋里去时,那位广州城最厉害的接生婆王婆已来了,但赵悠然已经昏迷,气息微弱,王婆看了看产妇,摇摇头表示已经不行了。

  刘青将她扒开,用水化开药赶紧给赵悠然喂了下去,大约过了一刻钟,赵悠然悠悠醒来,刘青看了大喜,对王婆道:「她醒过来了,没事了,你们赶紧想办法。」

  王婆看这药下去,产妇似乎又有了力气,便赶紧动起手来,她果然名不虚传,用手在肚子上推了一阵,抹了一把汗,对赵悠然道:「胎位应该正过来了,夫人你有劲就赶紧使吧。」

  「夫人,只要使一把劲,咱们就可以看见孩子了,你不是很想要孩子吗?」秦亦安紧紧地握住秦悠然的手。

  刘青抓住她另一只手,将真气缓缓输进她体内,道:「姐姐,加油。」

  「啊!」赵悠然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那药让她恢复了些力气,这会儿再听到秦亦安和刘青的话,用力一使劲,再加上王婆在她肚子上一推,那边张稳婆就叫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看见头了,再用力,再用力,啊啊,出来了!」

  赵悠然听到这话,那口气一松,顿时又晕了过去。

  「姐姐,姐姐。」刘青看她闭上了眼,急得叫了起来。

  秦亦安这几个时辰担心紧张,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看到赵悠然又晕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擡起抖动的手来给她拿了脉,发现她脉象虽弱,但还能感觉得到跳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口道:「没……没事。」

  「孩子,孩子没气了,在里面憋的时间太久了。」那边稳婆看孩子出来没哭,脸色发紫,倒提起来用力地拍了几下,仍没动静,不禁叫了起来。

  「孩子。」刘青看着一脸苍白昏迷过去的赵悠然,想起她谈起孩子时那双晶亮的眼睛,想起来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站起来便往门外冲出去,朱翡,朱翡!朱翡应该可以救回孩子!

  「周子冽,快快,拿朱翡给我。」一进门,看周子冽正坐在那里发呆,刘青冲过去就想往他怀里掏玉盒。

  周子冽一把将她的手抓住,面色一沉,「不行。」

  刘青愕然,「为什么?」从认识周子冽以来,她很少看到他对自己如此严厉地说话。

  「那颗药,已经是我们能帮的最大限度了。」周子冽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认真,「这朱翡,无论如何不能给别人。」

  听了这话,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子冽,「周子冽,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可那是你的师嫂和师侄,不是别人!再说,医者父母心,你有药可救,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你面前,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周子冽看着刘青,眼里全是痛楚,他缓缓闭上眼,「无论你怎么说,这药,我不能给。」

  「那药是我的,我有权决定给不给。」刘青说完,伸出另一只手去掏周子冽的口袋。

  周子冽将她双手牢牢抓住,摇摇头,两眼全是涩意,「没用的,我不答应,你是拿不走它的。」

  「周子冽,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看到周子冽如此漠然和决绝,失望与难过一齐涌上刘青的心头,她用力抽出手,流着泪扭头跑出了房门。

  一进到产房,刘青就停住了脚步,她看到赵悠然仍昏迷在床上,而秦亦安则含着泪轻手轻脚地在为那个孩子净身穿衣,其他人都垂目站在一旁,寂然无声。

  想起今天上午,赵悠然还一脸幸福地摸着肚子憧憬着未来,谈着要给他做什么样的衣服,要如何教育这孩子……现在,她自己九死一生,而孩子,都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界一眼,就这么去了,刘青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一滴滴地掉在手背上。

  秦亦安让人去买了一口小棺材,孩子当天晚上就下了葬。

  赵悠然在秦亦安与周子冽的合力抢救下,终于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大家都骗她说孩子太弱,不能到这血气太重的产房里来,想到她对孩子的期盼,都担心她得知真相后会万念俱灰。

  然而赵悠然还是在生孩子后第三天知道了这个消息,当秋月趁秦亦安出去抓药之时,打着秦夫人的名义来探望她,安慰她让她节哀顺便时,赵悠然死死地抓住了刘青的手,问道:「妹妹,你不要骗我,跟我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没了?」

  看到刘青没有马上回答,她凄然地笑了一下,道:「不用瞒我了,我早就猜到了,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亦安他不会不抱给我看一眼的。」

  刘青看她说完这句,松开手无力地躺了下去,急急叫道:「姐姐,你别想不开,孩子没了,咱们再生就是了,你要多为姐夫想想,如今没了孩子,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怎么办?难道你要为了孩子辜负他的一片心吗?」

  秋月坐在一旁,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开口道:「少夫……」

  「闭嘴,出去。」刘青转过头来,冷冷地喝断她的话。

  那位秦夫人选了这么一位心急而愚蠢的丫头来帮她抢儿子,端的是好手段,她大概知道自己派去的丫头离间不了儿子和媳妇的感情,却可以恶心人,这秋月的愚蠢虽让秦亦安厌恶,却也踩中了赵悠然的命脉,让赵悠然活得不痛快,怕是那位秦夫人的心愿吧。

  「如果你再不安分守已,让你悄没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要不要试一试?」刘青盯着秋月,两眼冒着寒光,「滚!」

  秦亦安这几天失去了孩子,妻子又性命垂危,他早已无暇他顾,所以这秋月一直待在广州的秦府里,因为秦母的关系,刘青顾念着赵悠然的处境,不能让这秋月滚蛋,但威慑一下,让她老实点还是可以的。

  看着刘青冷冷的眼光,秋月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自己背脊有一股冷气直往上蹿,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她惶惶地点了点头,草草施了一礼,赶紧退了出去。

  「姐姐,你没事吧?」刘青转过头来,看到赵悠然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急急问道。

  「呵,放心,好不容易能再活一次,我岂会这么轻易放弃?」赵悠然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竟有了一丝神韵。

  「太好了,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刘青知道,赵悠然这一难关算是闯过去了。

  抓着她的手,刘青眼里的泪却流了下来,自己的那一关,却是闯不过去。

  虽然她跟赵悠然相识不到两天,但她们之间的那种共通感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赵悠然身上承载了刘青太多的希望,因为她走在前面,刘青便觉得,只要她幸福了,自己就有希望幸福,可现在,孩子没了,她即便能活过来,也是元气大伤,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唯一能依靠的秦亦安,又有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不知他还能让她依靠几天……

  想起周子冽的冷漠,想起自己即将跨入的婚姻,想起自己拚搏了这么久,未来却仍像赵悠然一样不可把握,想起如果是自己遇上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时,周子冽不知会是怎样的态度,刘青的心里一片凄然。

  「刘姑娘,你回去休息吧。」秦亦安提着药走进来,对刘青轻声道。

  刘青看看赵悠然,点点头,「那个秋月已经来把孩子的事告诉姐姐了,姐姐正伤心欲绝呢,你安慰安慰她吧。」

  「什么?」秦亦安咬着牙,脸上一片铁青,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心里的怒气压下,走到了赵悠然的床边。

  「我回房休息了。」刘青识趣地走出了房间。

  第二章

  羊城的春天来得早,现在虽只二月初,但园中的迎春花已经开放,黄灿灿地点缀在长蔓的绿叶间,让人感觉到一种勃勃生机,生命是如此灿烂,却又是如此脆弱,脆弱得往往不堪一击。

  刘青擡头看看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一进院子,刘青便一眼看到了周子冽那高大的身影,这个身影,前两天还让她有一种深深的依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用他宽厚的胸膛护着她,不会让她受伤,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这种依赖是多么可笑,在这世上,谁又能靠得住?谁又能成为谁永远的依靠?

  周子冽正站在院里,似乎正在吩咐丫鬟什么事,他看到刘青回来,转过头来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抹期盼。

  这几天,刘青跟秦亦安轮流照顾赵悠然,因为有了一个秋月在府里,吃的东西刘青不放心,让人带给周子冽一个任务,就是照看吃食,刘青与周子冽一人在产房、一人在厨房,两个人已有三天不碰面了。

  刘青装着没看见周子冽,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姑娘,奴婢帮您提些热水,您泡个澡吧。」那丫鬟撇下周子冽,跟在了刘青后面。

  「嗯,好。」这正是刘青想吩咐她做的,这三天守在赵悠然身边,有些空便抓紧时间休息,她已有三天没洗澡了。

  丫鬟出去端水,本来以为会进来请她原谅的周子冽却没有来,刘青看着门外空空的院子,咬了咬唇,压下心里的失望。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了个头,一股疲倦涌了上来,刘青随便擦了擦头,竭力不让自己去想隔壁那个电吹风,披着半乾的头发睡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太累,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刘青睡下之后就一直在作梦,她一会儿梦到有孩子的在哭,一会儿梦到赵悠然去世了,一会儿梦到自己躺在病床上,那个不知叫周子冽还是叫王轩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再睁开眼时,房里一片漆黑,隐隐的梆声从远处传来,却已是四更天了,她竟从头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淩晨,想起刚才的梦,刘青烦躁地翻了个身。

  「她醒了,你端进去吧。」院里传来轻轻的声音,是周子冽。

  一个丫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朝刘青房里走来。

  「姑娘,您醒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丫鬟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经这丫头一说,刘青才发现自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就昨天中午匆匆吃了一碗饭,之后回到房里洗了个澡就睡了,晚饭也没吃,算起来已八、九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她爬起来拢了拢头发,穿上衣服下床,丫鬟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碗,看到刘青洗漱完毕坐到桌前,这才掀开扣着的碗盖,碗里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惹得刘青食指大动,她仔细看去,只见桌上是一碗粳米饭、一道糖醋咕噜肉、一盘碧绿的小油菜,汤是北芪黄精炖老鸽。

  「姑娘请吧。」丫鬟将筷子递给她。

  刘青接过筷子,挟了一块糖醋咕噜肉,慢慢放入口中,这糖醋肉香脆微辣,略带酸甜,肉芡松脆,酸与甜的味道调和得适到好处。

  其实不用嚐,刘青就知道,这桌上的饭菜都出自周子冽之手,只有他,才会在半夜惦着自己有没有饿着;只有他,才会精心炖上一盅滋补的汤给她喝;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在进广州城时曾说过要吃这道糖醋咕噜肉。

  嘴里的肉酸甜可口,刘青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其实她也知道,即使她将朱翡用了也不一定能救活那孩子,将孩子的死迁怒到周子冽不肯救他,她确实有些无理取闹,而且她也猜到了周子冽为何不肯拿那药出来用,他是想为她留着作防备吧?如果不是因为还有朱翡,他怕是连救赵悠然的那颗药都不肯拿出来。

  是的,他只在意他在意的人,这句话,他曾说过。

  现在她是他在意的人,可如果以后不是了呢?爱情的保质期,有多长?

  嘴里的食物甜味淡去,酸味渐渐溢满了她整个口腔。

  吃过了饭,刘青当然不会再睡,刚吃饱也不宜练功,她拿出书来就着灯看了一会儿,见外面天慢慢亮了起来,便吹灭灯,放下书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有些发寒,但刘青觉得这寒意正好,让她精神为之一清,她在院子的花木里站了一会儿,又沿着小路走了一转,这才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姑娘,这石凳冷,用这垫子垫一垫再坐吧。」那个端饭给刘青吃的丫鬟走过来,递了一个棉垫给她。

  刘青望了一眼周子冽的房间,问道:「是周公子叫你送来的?」她看那丫鬟点点头,又问:「他一夜没睡吗?」

  「奴婢不清楚,奴婢是今天淩晨才被周公子叫醒,给您送饭的。」那丫鬟看刘青垫了垫子,又将一件披风递给她,那却是周子冽的披风,又长又大。

  刘青叹了口气,将披风披在身上,正要说话,却听到远处有女人的哭声,她站了起来,想了想,对那丫鬟道:「你去看看什么事,回来告诉我。」

  「是。」那丫鬟迅速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禀道:「是秋月姑娘,少爷要将她送回佛山去,她不愿,闹了几句,被少爷打了板子。」

  「哦。」刘青笑起来,看来秦亦安是趁机发泄昨天的不满了,看来他也是个精明的,知道这秋月唯有他才能处置,也唯有抓住她的错处才好处置。

  趁着秦亦安不在,刘青便往赵悠然那边去看了看她,赵悠然看起来精神比昨天又好了一些,她本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虽然为失去孩子而伤心,但想通之后便不再为此纠结了,昨晚睡得挺好,早饭也喝了两碗鸡汤。

  刘青看她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很是高兴,终于放下了心来,又想到自己和周子冽终归是客人,在这儿住着,秦亦安除了要照顾赵悠然,还要分神招呼他们,便向赵悠然道:「姐姐,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明天就跟周子冽去福建了,你等养好了身体,过几个月到桂林去散散心吧。」

  赵悠然知道刘青有正事要做,虽然心里不舍,但也不留她,点点头微笑道:「好。」

  「姐姐,无论遇到再大的难处,你一定要记住,你还有我,有事记得来找我。」刘青握住赵悠然的手。

  「好,一定,你也是。」赵悠然温柔地摸了摸刘青的头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秦亦安回房,刘青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看到周子冽的房门开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现在是巳时,相当于现代的上午九点钟,他方才只睡了一下吗?

  周子冽显然才起床一会儿,这时正在吃早饭,他头也不擡地出声道:「进来吧。」

  刘青进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见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周子冽都一直在认真地吃早饭,看都不看她一眼,刘青早上的那一点感动一下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恼意,她咬咬唇,开口道:「我已经跟悠然姐说了,明天就走。」

  「哦。」周子冽点点头,仍连眼皮都不擡。

  看着周子冽从未有过的漠然样子,刘青愕然之余,忽然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委屈和愠怒慢慢充斥了她的心间,负气的话冲口而出,「我明天一人走就好,你不用跟着了。」

  周子冽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又接着挟了一筷子菜,点头道:「好。」

  自认识以来,周子冽从来都是将她放在心尖上的,那宠溺的程度,甚至可以跟云龙海宠云朵相媲美,今天早上的那顿饭和那个棉垫,无不体现出他对她的关心与爱意,所以那天发生了争执,刘青虽然知道自己也有错处,但却一直等着周子冽来向她认错,却不料眼前的周子冽忽然变得如此陌生,彷佛早上那饭菜和棉垫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样。

  他现在对她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负气吗?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刘青咬着嘴唇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负气就负气吧,大家都负吧,难道他就没有错?难道他还想让她认错?没门!

  接下来,那一天刘青陪着赵悠然,周子冽则去秦亦安的药堂帮忙,两人没再见面,也没再说一句话。

  既然讲了要离开,刘青当然不好再住下去,第二天一早跟赵悠然夫妇俩告了辞,她便牵着马离开了秦府,而令她暗自高兴的是,周子冽也跟着她告辞离开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一前一后出了城,周子冽出声道:「刘青你等一下。」

  刘青勒住马,回头看着他,只见周子冽下了马,从怀里掏出那个玉盒递给她,道:「拿好了,别乱给别人用。」

  刘青慢慢下了马,却没伸手接玉盒,擡起眼来直直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周子冽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子冽看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明明知道那药是为你作防备的,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你超过我自己,却一定要把我想成冷漠的人,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始终是那个人的影子,我做什么都容易被你怀疑、不被信任,我知道你常常在为未来担忧,害怕我会像那人一样辜负你、伤害你,

  我一直在努力,想将那人从你心里抹去,可我发现,我很失败,或许我做得最错误的地方,就是太过努力去争取。」说到这里,他移开眼睛,望着远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不如……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你也想想清楚你想要的是谁,如果你能遇上更好的人,我祝福你。」

  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终于一咬嘴唇,一把夺过玉盒,迅速地翻身上马,咬牙吼道:「周子冽,你丫的就是一个混蛋,我说不行的时候你紧追不放;现在我动心了,你却说要放手……」她从芥子里调出周子冽的行李架,「砰」的一声扔到地上,「分手就分手,有什么了不起。」说完擡手纵马,朝着东边急奔而去。

  直到跑出了十几里,刘青这才停下马来,后面自然没有人跟着,回过身来看着空空荡荡的路,刘青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掉眼泪,他如果真能放手,她又何必依恋?

  想到这里,刘青扭转马头,拚命朝前奔去,中午她一个人在小镇子上吃了点东西,晚上一直走到天黑,才在野外找了个地方露宿,这回没人打猎、做好东西端到手上让她吃了,这回没有人管她洗不洗脸、烫不烫脚了,刘青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他,却也没心情做饭,从芥子里掏出点乾粮,就着水囊里的冷开水吃了,就和衣躺下了。

  身边的火堆劈劈啪啪作响,刘青故意少放了一些柴,这堆火大概只能烧一个多时辰便会熄灭,她希望明早醒来仍看得到这火堆在燃烧,她不相信周子冽真的就此放了手,可半夜里刘青是被冷醒的,当她从冰冷的梦里醒来,四周是不知名的野兽和怪鸟的叫声,火堆里的火早已熄灭,旁边黑黑的树影在寒风里摇动,刘青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枕上。

  那年从山里出来时,她也曾这样一个人行走,她也曾这样孤独地在荒野里过夜,可那时她并不感觉孤单,她并不感觉寒冷,而现在,她之所以觉得寒冷,是因为曾经温暖过。

  刘青没有起来生火,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旁边的树影摇动。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说的就是她这样吧。

  想当初出山时,她曾想,在这大明找一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嫁了,只要他不娶妾、能对她好,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爱情,因为不信,所以不想。

  然后她遇上了朱权,朱权对她很好,一直很好,可很好有什么用呢?他有那一大屋子妻妾,明知是个泥潭,她又怎么跳得下去?而且他的爱有多远?他当初没对他的妻子说爱吗?他没对他的妾动过心吗?如今放她不下,是因为得不到吧?

  张爱玲曾说过,娶了红致瑰,红的终会变成墙上一抹蚊子血,白的却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时间久了,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朱砂痣。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现在她是朱权心头的朱砂痣,所以她要什么自然有什么,可到她成了那墙上的蚊子血,她的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之后又遇上了李植,还有罗云亭,他们俩都符合她原来的设想,也还看得顺眼,并向她保证不会娶妾,也有一定的能力、与她有共同的爱好……答应嫁给他们任何一个,她都可以过平凡的小日子,可为什么她却做不到呢?她还是渴求爱情的吧?

  周子冽,是最开始对她好的一个,也是一直陪她至今的一个,他给了她太多的温暖和感动,他本身除了有个不太喜欢她的养母,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她却因为前世受到的感情伤害,一直抗拒他,一直不信任他,也一直在伤害他……

  对于他的追求,自己是欢喜的吧?对于他的呵护,自己是贪恋的吧?对于他的爱恋,自己是心动的吧?对于与他偕老,自己是愿意的吧?那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执着于前世的伤口,不肯让它癒合呢?

  想那针掉进水里,坚硬固执,针是针,水是水,永无融合的可能;而盐入水,却打开怀抱,释放所有,虽不见了自己,水却咸了,既然不能改变的,是掉进水里的命运,那么到底是做一根疼痛的针,还是做一把柔和的盐,这是自己可以把所握的吧?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执着于心里的那一根针,刺痛了自己,也刺痛了爱她的人?婚姻既是一场豪赌,她上辈子赌输了,这一辈子,她就不敢赌了吗?她原来是如此怯懦的吗?

  这份感情,一直是周子冽在付出,她被动接受,现在她却让周子冽伤心了,在桂林时朱权来时伤了他一次,他没有计较,他包容了,而这一次,他终于被伤心到不愿意再理她了吗?他们之间,终于要归于陌路?

  她该怎么办?她应该回去追他吗?如果他没走远,他在前面的路等着她去向他道歉,她应该怎么办?

  睁着眼睛看着远处那在风中摇曳的树影,良久,刘青才闭上眼。

  那一晚,她睡得极不安宁,很少作梦的她,却作梦了,梦里周子冽再不理她,与她擦肩而过,行同陌路……从梦中醒来,心里那种失落、伤心,甚至疼痛的感觉,仍然满满地堵在她的心头,让再也睡不着。

  她忽然一咕噜从铺上爬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将拿出来的东西收拾好放回去,然后顾不得吃早饭,藉着天边启明星的那一缕微光,翻身上马,急急地往回奔去,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寂寥的晨曦里,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刘青是夜能视物的,马儿却不能,在这样的黑夜里,只能由着她马缰的牵引慢慢前行,这样走了一段路,天边开始有了微光,渐渐的天蒙蒙亮起来,道路也清晰了许多,马儿跑得快起来,这样行了大概有十几里路,刘青忽然发现右前方的路边有火光,不由得拉了拉缰绳,让马放慢了脚步。

  一般来说,出门在外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是不会露荒野的,毕竟这年头,人少树多,荒野里的野兽还是挺多的,存在着不少的危险,像她这样不怕野兽、身有武功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在这天将明未明之时看到一处火光,也不知火光处待着的是什么人,她便得小心些。

  「哒哒哒……」马蹄声仍是那么响亮,刘青骑着马,离那堆火渐渐地近了,她手里掏出一把铁钉,朝路边望去,而这一望之下,心忽然狂跳了起来。

  在那红红的火堆旁正站着一个人,朝这边张望,那湛蓝色长袍,高大挺拔的身影,英俊的面容,不正是周子冽吗?

  她勒住马绳,定定地坐在马上,越来越亮的晨光打在脸上,两人的面孔越发清晰起来。

  周子冽终于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坐到了火堆旁。

  刘青翻下马来,慢慢走到火堆旁边,站在那里,却没有说话。

  「坐吧。」还是周子冽先说话了。

  刘青放开缰绳,走到火堆旁,看到周子冽递了一个树墩来,接了过去,坐了下来。

  周子冽不再说话,手里拿了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扒了扒,扒出一个圆滚滚的泥团来,然后用树枝用力一敲,里面便蹿出了一股水气,空气里顿时弥漫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他三下两下便把泥团掰开,然后撕了一只鸡翅膀,用一块荷叶裹着,递给刘青,「给。」

  这鸡翅膀,一向是刘青最爱吃的,那是活肉,肉嫩,不像鸡腿和鸡胸脯肉那么柴。

  刘青接过,看着手里的鸡翅膀,百感交集,她擡起眼看着周子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感觉有什么堵在嗓子眼似的,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吃吧。」周子冽没有看她,将另一块鸡翅膀和一只鸡腿留出来,放到一块荷叶上,这才拿着剩下的鸡吃了起来。

  那些留出来的,都是给她的,他一向都是这么干,刘青看着他那熟悉的动作,鼻子一酸,低声道:「周子冽,回到桂林咱们就成亲吧。」

  周子冽手里一顿,却没有说话。

  「你……还在生气?」刘青转过身去,看着周子冽。

  周子冽摇摇头,「不是生气,昨天那番话,不是冲动时说的话,我看你一直为我跟你的事纠结,一看到你纠结我就会难受,如果跟我在一起你总想起他而不开心,那咱们不如分开吧。」

  刘青将鸡翅膀放下,靠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进他的怀里,「早就选过了,我不需要什么选择的空间了。」

  周子冽的手一僵,不置信地道:「你……确定?」

  「嗯,周子冽,我喜欢你。」

  周子冽不再说话,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她。

  原来刘青虽然说接受了他,可从来没有明确表明过她的感情;现在她如此清楚地说她喜欢他!巨大的喜悦让他一下子忘形,将刘青的头一仰,便吻了上去。

  周子冽的激动与喜悦,让刘青无限甜蜜,她不再躲避,热情地迎合他、回应他,惹来周子冽更大的热情,好一会儿,两人才平静下来,却也不舍得分开,相偎相依地坐在火堆前,而一轮红日,跳出了地平线,照得四野一片明亮。

  两人的心结全部打开,接下来的旅程变得异常开心,两个人沿着海边城市一路过去,看海、捡贝壳、吃海鲜,还跟着海边的渔民出海打鱼,这样一直到清明前半个月,刘青跟周子冽才到达了福建省的安溪县,按着陆宝成给的地址,找到了陆家在安溪的一个茶庄。

  在宋、元时期,安溪不论是寺观或农家均已产茶,据「清水岩志」载,「清水高峰,出云吐雾,寺僧植茶,饱山岚之气,沐日月之精,得烟霞之霭,食之能疗百病。老寮等属人家,清香之味不及也。鬼空口有宋植二、三株其味尤香,其功益大,饮之不觉两腋风生,倘遇陆羽,将以补茶话焉。」

  安溪茶叶甚至还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走向了世界,畅销海外,但后世众人喜欢的铁观音,却始于西元一七二五年,如今刘青到这里,便想让这茶提前问世,然而铁观音茶树,是清朝雍正年间在安溪西坪尧阳发现,所以这一次她只叫陆家买了一个小茶园和在安溪县里开了一个茶庄,反正制茶是陆家现在的主业,多一个茶园和茶庄也不是坏事。

  她现在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铁观音茶树,如果有幸找到,便可由陆家的茶园栽种培育几年,她再将铁观音茶的制作手法教给那些制茶师傅,让安溪铁观音提前问世。

  「你好,我找你们掌柜的。」大概是下午的缘故,刘青跟周子冽进了茶庄,却见里面只有一个夥计在打盹,只好提高声音叫道。

  那夥计被她这声音一惊,这才醒了过来,抹了抹嘴站起来问:「客倌要些什么?」

  「我找你们掌柜的,就说桂林的刘青公子来访。」

  「刘……刘青公子?您是刘公子?太好了,我们家少爷和李公子在这里等您足有五天了,您稍等,我马上去请少爷和李公子出来。」那夥计转身便想跑。

  「等等,你说你家少爷和李公子?是哪两位?」刘青疑惑道,原来陆宝成来信说,李植是二月初六成亲,现在才是二月十八,如果提前五天到这里就是二月十三,南昌离这里可不近,就算李植一成完亲就上马往这儿赶,也赶不及啊。

  「就是陆宝成少爷和李植公子。」那夥计说完,见刘青愣在那里不再说话,又转过身去飞快地跑出去叫人了。

  看到那夥计急匆匆地往外跑,刘青对周子冽无奈地耸耸肩,两人找了椅子坐下。

  刘青看这茶庄的茶倒挺全,便挑了一样安溪本地茶,自己动手泡了一壶。

  大约过了一刻,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青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是李植,李植似乎比原来清瘦了一些,但精神还好;陆宝成也跟在后面进来了,却是比原来胖了。

  李植进门看到刘青站起来,他两眼晶亮,嘴里动了动却没说话;陆宝成则一进来就嚷嚷道:「子衿,都半年了,你把我们说扔下就扔下了,哥哥……」说到这里,忽然哑了声音。

  「怎么了?」刘青诧异地望过去,却见陆宝成和李植都盯着她身边的周子冽,陆宝成刚才那句话没讲完,估计就是因为看到周子冽了。

  只要愿意,周子冽绝对是存在感很强的人,不光是因为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狂放不羁的气质,让人想忽视他都难。

  「小妹,这位是……」陆宝成在一瞬间变得矜持和客气起来,对刘青的称呼也变了,从来是独来独往的刘青,身边忽然多出了如此出众的年轻男子,不由得陆宝成不心里疑惑。

  「这位是周子冽周泠泉,我朋友;周子冽,这位是我结拜大哥陆宝成陆又安,那位是李植李林森。」刘青一看场面有点僵,连忙作了介绍。

  周子冽站了起来,拱拱手道:「早就听刘青谈起过二位,幸会。」

  陆宝成笑道:「幸会幸会。」

  李植一开始看到周子冽,晶亮的眼睛黯淡下去,这会儿听到刘青介绍说他是朋友,眼里又亮了起来,他拱起手来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陆宝成看了看跟进来的夥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看是不是移驾到我们住的地方去聊,也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那走吧。」刘青道。

  ◎             ◎             ◎

  陆宝成他们的住处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离茶庄没有多远,走过去一盏茶时便到了。

  陆宝成他们住的是院子的第二进,他进了院子,回过头来对刘青笑道:「知道你要来,里面那一进是给你住的,都收拾好了。」话里却并未提周子冽的住处,他知道这个义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如何安排周子冽,自有她的道理。

  「谢谢大哥,周子冽跟我住一个院子就好。」刘青倒知道陆宝成的话外音,大大方方地将话挑明。

  四人进到厅里,自有小厮上来沏了茶。

  刘青看小厮退下,才好奇地问:「大哥不是说李兄二月初六成亲的吗?你们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一出,李植的脸上便红了起来,神情却又不是害羞,倒隐隐有一种恼意和沮丧。

  「怎么?莫非亲事不顺?」

  「呵,不是,是知道小妹你这大冬天地赶到福建来,我和林森两个大老爷们却坐在家中,心里不安,所以林森便将婚期往后推了推,准备等我们从福建回去,他再成亲。」

  「大可不必,咱们各司其职、各有分工,这是原先就说好的,再说,就是让我安坐家中,由你们来这福建,你们又能帮什么忙?这茶你们又制不出来,李兄这样做,倒教刘青心里不安。」

  「小妹,你连一声二哥都不肯叫吗?」李植开口了,话里却全是涩意。

  刘青听他这一声「小妹」,心里轻松起来,笑道:「我不敢呐,怕二哥不认我。」

  「一直盼着你来喝喜酒,却等来你说到福建的消息……」李植擡起头,定定地看了刘青两眼。

  「我倒想去一睹二嫂的芳容呢,可惜我要是去了南昌,这里的茶又要晚一年出了,大哥非跳脚不可。」

  刘青这话一出,陆宝成便笑了起来,嚷道:「你大哥还不至于这么财迷吧?这样吧,回去的时候往南昌方向走吧,你二哥希望你能参加他的婚礼。」

  南昌……刘青想起如果去南昌,又要跟朱权扯不清楚,她看了周子冽一眼,摇头道:「不了,二哥在这里请我吃一顿就好了,南昌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李植似乎有些难过。

  刘青暗底里叹了口气,这李植,本以为他放下来,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没放下,她乾脆挑明道:「我答应我哥哥,福建的事一了,就回去筹备亲事的,到时大哥、二哥有空,也请来喝一杯我跟周子冽的喜酒。」

  「小妹你要成亲了?这位周公子是妹夫?」陆宝成有些诧异地问,虽然他怕刘青误会陆家监视她,所以不太敢打听她的事,但陆家有生意在桂林,刘青的事他略有所闻,知道她并未订亲,所以这会儿忽然听她说要跟周子冽成亲,不但不太死心的李植脸色有变,就是陆宝成也颇感意外。

  周子冽一直面色沉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叙旧,这时听了这话,他看了刘青一眼,微笑道:「到时还请二位兄长赏光。」

  「一定一定。」陆宝成很快就释然了,看周子冽这般人才,配自己这个义妹倒正合适,当初他听到宁王去了桂林,还担心义妹会嫁到宁王府去做妾,现在这样最好不过了,这时他想想自己那担心他又觉得好笑,义妹是什么人?那是不输于男子的奇女子,岂会甘心被关在宁王府那一狭小的天地里,跟一群女人争宠夺爱?

  「不知周公子出身哪里?如今做何营生?」李植听了刘青那话只觉得心如刀割,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掌紧了又紧,擡起头来逼视周子冽。

  当初知道宁王喜欢刘青,他自知自己与宁王相比,一个天、一个地,所以本已死心,但听说宁王去了桂林却一人回来,心里便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桂林那个偏僻的地方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人才,如今刘青也有十八岁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便要「降价处理」,他这边又成了亲,那他岂不要悔死?所以他将婚期一推,跟着陆宝成就来了福建,奢望能藉此机会让刘青再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事。

  却不想一见面就看到刘青身边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比他出色许多,心里便沉沉地难受起来,待听刘青介绍时只说是朋友,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就算刘青后来说周子冽跟她住一个院子,他心里那点希望的火焰也没有熄灭,当初宁王被救时也跟刘青住一个院子,到最后刘青还不是没有嫁给他?

  然而现在刘青亲口说她要跟周子冽成亲,他这颗心终于掉到了谷底。

  周子冽听了李植这句问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在下一介白衣,一直担任刘青姑娘的保镖,赚些镖费,惭愧惭愧。」

  刘青一听不禁瞪了他一眼,他连朱权的事都查清楚了,岂有不知李植对她的别样心思?如今他说这番话,怕是起了捉弄李植的想法,这家夥怎么这么坏呢?

  周子冽回瞪了她一眼,意思是我本不想痛打落水狗的,但人家可不放过我,我总不能让人随便踩吧?

  刘青耸耸肩,随他们玩去。

  「哦?」李植本就有些书呆气,这会儿又被情所迷,听了周子冽那话便皱眉道:「周公子好本事,竟然从我义妹口袋里赚镖费,不过我想问,周公子凭什么娶我义妹?」

  「凭的就是她喜欢我。」周子冽笑咪咪道。

  这话一出,李植脸色大变,可不是?千金难买愿意,就算他李植自认为现在事业有成,又比这小子有才学、有能力,可架不住刘青她喜欢,只要她喜欢,这小子的福气便是想挡也挡不住,想到这里,李植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我去看看后面的院子,大哥你赶紧准备好吃的去。」刘青懒得理他们俩,站起身来对陆宝成道。

  「早准备好了,我陪你去看看,看还有什么缺的东西,赶紧叫他们到街上买去。」陆宝成听到周子冽两句话就戳得李植心里流血,心里不忍却又无可奈何,这可是李植先拔的刀,实在怪不得人家周公子。

  「一起去吧。」周子冽站起来。

  李植心里不爽,本想不去,却又不愿意输了阵式,只得也站起来跟着他们往后院去。

  「小妹你看可满意?」一行人进到内院,陆宝成问道,他知道刘青对环境要求比较高,所以当初买这所宅子时就讲明了要求,这宅子虽不大,但也还算讲究。

  刘青看后院环境清幽,一如当初在历口镇上的宅子,有绿竹有小溪,还背靠一座小山,推窗可见月,开门春意浓,也甚是喜欢,笑道:「不错,很好。」

  「那小妹是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先吃饭?」

  「现在天色还早,我先洗洗尘,半个时辰后再吃饭。」

  「那好,这是陈东管事,还有两个丫鬟,你有事吩咐他们就好,那我和林森去准备晚饭了,告辞。」陆宝成安排好,就要拉着李植出去。

  李植却没有动,他犹豫了一下,道:「小妹,为兄有个请求,还请小妹应允。」

  「何事?」

  看到周子冽站在旁边,李植一阵别扭,终道:「算了,没事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看到陆宝成和李植离开,刘青便进了自己的房,让丫鬟端了热水来,准备洗个澡,只要条件允许,她是一定要洗澡洗头的,这古代的路,灰尘不是一般的大。

  看热水已准备好了,有个丫鬟还站在那里不动,刘青道:「这里不用你侍候,出去吧。」

  那丫鬟看了看外面,走到刘青面前小声道:「刘公子,李公子问您能不能穿一次女装。」

  「女装?」刘青愕然,随即对那丫头淡淡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敢情李植没有说出口的请求就是这个!刘青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喜,这李植,明明事情已说清楚了,他也表示不再纠缠,而且现在又知道她有了未婚夫,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将门窗关好,脱了衣服泡进浴桶里,仔细地将头和身子洗净,穿衣时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还是穿了女装……她终是心软。

  刘青这个澡泡得久了些,出来时,周子冽早已洗好澡和头,清清爽爽地坐在厅里喝茶了,他看刘青穿了女装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问,站起来帮她将头发弄乾,便将梳子递还给她,「女装发髻自己弄去。」

  刘青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碧玉簪钗了,回头道:「走吧,我都要饿扁了。」

  周子冽嘴角一翘,「看样子跟仙女一般,这话一出全都变了味。」说完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到门口这才放开。

  刘青睇了他一眼:「仙女也是要吃饭的。」

  ◎             ◎             ◎

  陆宝成早已叫酒楼送了一桌酒菜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丫鬟们将菜一个一个从食盒里拿出来,正准备叫人去请刘青两人,擡起头来却见李植眼睛直直地望向了门外,陆宝成转头看去,只见院子外面进来了一对壁人,男的英俊邪魅,女的飘逸出尘,让人见了不禁为之喝彩。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刘青进来看到桌上的菜已摆齐,笑道。

  「不过是换了身女装,小妹的气质大不一样,竟然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陆宝成心无杂念,故而说话倒不用顾忌太多。

  「大哥这话到底是损我呢,还是夸我呢?」刘青笑道,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吃吧,我都饿了。」

  「给周公子将酒满上。」陆宝成对旁边的丫鬟道。

  「这酒就不喝了吧,明天还要去找茶树呢。」刘青实在不喜欢看男人喝酒。

  「跟周公子第一次见面,哪能不喝两杯。」陆宝成却要坚持。

  「就是,不喝酒能算男人吗?」李植从刘青进门起就在发呆,这会儿回过神来,开始用话激周子冽,刘青这样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这堆牛粪上,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堆牛粪踢飞。

  「哦?李兄的意思是,喝了酒就算男人,青青你不是总装男人吗?要不要来两杯?」周子冽看向刘青,嘴角翘了翘。

  「呃,我现在穿女装呢,不是男人,不喝!」刘青乾脆不理他们,「你们喝吧,我吃饭。」

  李植看了看周子冽面前那小杯子,道:「我看周公子也是豪放之人,拿这小杯喝岂不是没意思?」说完转头对丫鬟道:「换大杯上来。」

  周子冽擡头看了李植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听这话,李兄也是个豪放的,乾脆咱们一人整一坛吧,那才是咱们男人的风范。」

  「一坛?」李植一听忙道:「那太有辱斯文了,这样吧,咱们来联对,一人出一次上联,谁要是对不出,就罚一杯;对得出的,出对的人罚一杯。」他自恃自已是个秀才,而周子冽却是个白身,便想在才学上占些便宜。

  「既如此,那就拿大杯。」陆宝成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转头对那丫鬟道:「去我房里拿那两个青花瓷杯来。」吩咐完他又回过头笑咪咪地道:「你们拚酒,我就不参与了。」

  拚酒的根缘一桌的人都心知肚明,对陆宝成这话倒也没人有意见。

  一会儿丫鬟拿了杯子来,大家一看,每个足有二两,李植和周子冽俱都觉得合意。

  「谁先来?」周子冽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袖着手笑咪咪地问道,问完这一句他看李植为难的样子,又道:「看李兄比我年大,那便由李兄先来好了。」

  「如此为兄就不客气了。」李植今晚无论如何都想让周子冽趴下,机会来到面前他自然也不推辞,当下清了清嗓子道:「今晚天上星星明亮,为兄的上联是『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半炷香为限,请周公子对来。」

  天上的北斗七星,加上水里的影子正好是十四点,刘青和陆宝成听了他这副上联,都觉甚是难对。

  周子冽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假思索道:「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此言一出,陆宝成就拍掌叫道:「好对。」

  确是好对,李植只好喝了一碗酒,一碗下去,脸上倒是一点颜色都没变。

  刘青看了笑了一下,看来这李植酒量不小,难怪敢跟周子冽叫板。

  「现在轮到我了?」周子冽看李植喝完酒,开口道。

  「周公子请。」

  「听好了,『辇辈同车,夫夫竟作非非想』,请李兄对来。」

  李植一听这上联,刚才还很正常的脸上顿时有了愠怒的红色,周子冽竟然藉出联的机会,骂他对刘青有非分之想,真是岂有此理,然而他待要找一副下联骂回去,却是搜肠刮肚也对不上来,这又气又急的夹激之下,额上竟然冒出了汗来。

  「不急,有半炷香时间呢,李兄慢慢想。」周子冽说完,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刘青正准备挟烤鸭的筷子,「鸭子上火,少吃点。」

  刘青看他们玩得热闹,自己一个人偷吃也不好意思太过张扬,她面前摆的正好是一盘烤鸭,这烤鸭做得外酥里嫩、肉质鲜美,正吃得起劲呢,这会被周子冽一敲,只好缩回了手,嘟着嘴瞪了周子冽一眼,有个管家婆在身边看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她这一瞪,周子冽却很享受的当成媚眼收下了,擡头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给你们刘姑娘盛一碗佛跳墙。」

  那密封的瓦罐里是佛跳墙?刘青看那丫鬟掀开瓦罐,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不由得佩服周子冽那狗鼻子。

  接下来三人欢快地喝汤,李植冥思苦想,半炷香过去了,他终于一昂脖子,把一碗酒喝了进去,这一下脸开始红了起来,他放下碗对周子冽道:「如果你能对出下联,我就再喝一碗。」

  周子冽笑笑道:「究宄异穴,九九难将八八除。」

  李植听了,半晌没做声,一昂头又将一碗酒喝了下去,看到李植如此乾脆,周子冽倒有些意外,眼里显出一抹欣赏之色来。

  「行了,酒喝多了伤身,二哥还是坐下来吃些东西吧。」刘青看李植啥也没吃,就连喝了半斤多酒下去,虽说古代的酒度数不高,但这样的急酒对身体终是不好。

  「没……没事,小妹莫不是看不起你二哥?这点……二哥还输得起。」李植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却不领刘青的情,转过头去对周子冽道:「再出一联,最后一联,你要也能这么快对出来,我……我就服你。」

  「请说。」

  李植道:「『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东扔』,这……这联我想了好久,终不得好下联。」

  「由上向下读左传,书往右翻。」周子冽张口就来。

  「好……好联。」李植端起丫鬟刚斟满的酒,便要往嘴里灌,刘青看不过眼了,抢过那个碗将酒往地上一倾,道:「别喝了。」转头吩咐丫鬟,「给他盛碗汤。」

  李植长叹一声,颓然坐下,道:「小妹,二哥祝福你。」

  「谢谢二哥,快吃些东西吧。」

  陆宝成见李植没再说话,好奇地对周子冽道:「周公子如此文才,为何不考功名?」

  周子冽笑了笑,「不喜欢当官。」说完站了起来,举杯道:「刘青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将茶道在大明朝发扬光大,在下最是后悔,前年未能与她同行,幸得遇上二位兄长,让她得偿所愿,在此子冽真心敬二位兄长一杯,子冽乾完,二位随意。」说完,一饮而尽。

  陆定成见他心诚,也乾了一杯,李植在大家的劝解下以汤代酒意思了一下,桌上的气氛便轻松随意起来,这顿饭直吃到亥初方散。

  第二天早饭过后,刘青便要跟周子冽去铁观音茶树的发源地,西坪的尧阳村。

  陆宝成和李植本来就是来与她会晤的,这会儿哪里好意思自己坐在家里却让刘青在外奔波辛苦,自然坚持要跟着去。

  尧阳离安溪县城不过六十里,为了照顾那两个文弱书生,刘青他们直到下午才到了尧阳,那里不过是住了二十多家农户,也没有客栈,周子冽在村里找了一转,好不容易出钱,让一家环境好一些的农户到亲戚家借住,腾了几间屋子出来。

  陆宝成和李植一向是养尊处优惯的,哪里住过农家,看到满院子的尘土和鸡、鸭,还有房里那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浑身都不舒服,但见刘青和周子冽习以为常的样子,又想想这一趟是自己硬要跟来的,也知道在村里只能是这个条件,只得控制住自己心里的嫌弃,住了下来。

  有外人在,刘青自然不肯让周子冽动手做事,周子冽不过因为喜欢她,所以愿意为她服务,否则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动一根指头,她绝不会恃宠生骄地指使周子冽当着众人的面做这种侍候人的事。

  为了让陆宝成和李植享受一次「农家乐」旅行,刘青也没有出去打猎,好在刚过完年不久,那农妇家里还有腊肉,割下半片,跟在菜园里采的菜蔬炒了两盘菜,又从坛子里挖了小半碗腌萝卜乾,便是晚饭的菜了,贫苦人家节省惯了,炒的菜自然少盐没油,更不要说调料了,把陆宝成和李植吃得直皱眉头。

  「子衿,你以前制茶都是过这样的生活?」陆宝成勉强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看到刘青就着一碟腌菜吃得正欢,心里一阵愧疚。

  「呵,一般好茶都产在偏远的山村,条件自然如此,这茶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找着,明天你们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那不行,你一个女子都能吃的苦,我们也一定能。」李植倒是有一股硬气。

  刘青听了,笑笑也不再说话。

  吃过饭,四人便去向村里的老农打听野生茶树,对找茶树刘青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现代时曾在这里发现过一千多年前的野生老茶树,而她所处的这个时期距二十一世纪才六百多年,那么由此推算,现在这里一定有已四百多年的野生茶树存在。

  果不其然,因安溪县本就是茶区,所以尧阳村人对茶树也并不陌生,古代山里人心思纯朴,听到刘青描绘的茶树样子,便毫无保留地把他们知道的茶树所在地告诉了她,让刘青大喜,她还以为寻找这铁观音茶树会颇费一番周折,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当下恨不得马上就上山去看一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起了床,周子冽已起来了,她看农妇已将早饭做好了,便将陆宝成和李植住的房间敲得砰砰响。

  陆、李两人都得到了一人一间房的待遇,但两人睡在别人的床上,盖着别人用过的被子,肚子里又饿得慌,俱都辗转到下半夜才睡着,这会儿才睡了一两个时辰,又被叫醒了,心里叫苦连天,脸上却不好意思露出来。

  四人就着腌萝卜乾吃了几碗稀饭,放下碗便跟着两个老农上了山。

  第三章

  刘青和周子冽爬山如履平地,而陆李两人空着手,却爬上一会儿就要歇几口气,还没爬到半山腰,两腿就开始发软了。

  刘青此行也是有意想让他们吃些苦头,现在三人交情正好,而且她还能不断地开发新品种、赚更多的钱,她跟陆、李两人的生意合作自然愉快,但往后她成了亲、有了孩子,万不能像现在这般一离家就几个月,而且她手上除了黑茶,其他的茶都已开发得差不多了。

  人的贪慾是无穷尽的,现在那些新茶的制茶秘方又全在陆宝成的手上,管理也全是陆家的人,茶居又是李植在管,到过几年感情淡了,陆、李两人如果觉得她坐享其成、不劳而获,虽然双方彼此订有分成合同,但也必会闹出不愉快来。

  所以这次制茶,她便想给这二位留个深刻的印象,现在大卖特卖、赚大钱的茶,就是本姑娘这样辛苦制出来的,往后便是坐享其成,那也是应该的,饮水要思源,没有本姑娘今天这般辛苦创制,哪有你们赚大钱的机会?

  所以今天上山,她不但没有劝说,反而在他们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用语言激上几句,使得陆宝成和李植一直坚持走了一个半时辰,六人这才坐下来歇上一口气。

  「子衿,你们每次进山找茶树都是这样辛苦的吗?」李植全身无力地坐在那里,看到周子冽懒洋洋地靠在一棵大树旁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觉有些丧气。

  「呵,这算什么,你们回去问问林掌柜和李唤,那次去猴坑,生活条件比这差远了,找茶树也比这艰难得多,不过找茶树是我跟两位山民去的,他们没有体会,那山更高、路更陡,全是在密林里穿梭,还要防虫、防蛇、防蜂、防各种野兽,地势也险,稍有不慎掉到悬崖下,屍骨无存,那茶树还一天、两天找不到,晚上在山里住那就更恐怖了。」

  「唉,子衿你说得哥哥无地自容啊!」陆宝成听了,更是心里内疚,心里打算着是不是等回家后便跟父亲商量一下,是不是给刘青分多一些股。

  「走吧,如果幸运的话,雷老伯讲的前面那座山头的茶树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明天咱们就不用辛苦了。」刘青站起来,「而且咱们一路不能老歇,否则今晚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陆宝成和李植一听这话,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走不快,那两个老农从身后摸出砍刀,给他们砍了两根树枝作拐杖,他们这才支撑着往前走。

  中途又休息了一次吃了些乾粮作午饭,到未时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雷老伯讲的最近的一处有茶树生长的地方。

  「就是这几棵茶树了,刘公子你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种。」雷老伯指着几株树道。

  刘青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要绿树中果然夹杂着几棵茶树,她急奔上前,仔细地看了看,脸上却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是吗?」周子冽走到她身边。

  「嗯,虽然也是茶树,但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品种。」

  铁观音既是茶名,也是树种名,「红芽歪尾桃」,就是纯种铁观音的显着特徵,而这几棵茶树明显不是。

  「林老伯,您说的那些茶树离这儿多远?」刘青只得回过身去,问另一个老农。

  「要往那边山大概再走二十里。」林老伯指着远处道。

  刘青回头望了望陆宝成和李植,「现在有三个办法,一个是我们一起往前走,在山里住两夜;一个是让雷老伯送你们回去,我、周子冽和林老伯继续往前走;一个是今天一起回村去,到明天我跟周子冽及林老伯再进山,你们留村里。」

  「你们放心回去吧,你们的子衿妹妹有我照顾呢,不会有危险的。」周子冽看到陆宝成有一瞬间的动摇,开口道。

  刘青睇了他一眼,抿抿嘴没说话。

  「妹妹?刘公子是个姑娘?」雷老伯听到周子冽说的话,猛地转过头来打量刘青。

  「呵,是啊,不是有意隐瞒老伯,还请见谅。」刘青笑道。

  「真想不到,一个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脚力,而且听姑娘的话,这种山还爬过不少,还敢在山里住夜,真是让老头子佩服啊!」雷老伯说完,不禁转头看了陆宝成两人一眼。

  这话说得陆、李两人满脸通红,两个大男人不如一个小姑娘,而且现在竟然还有留下她自己、临阵脱逃的想法,真是够丢人的,还能有什么选的?一起往前走呗。

  饶是两人咬牙坚持,还是禁不住走走歇歇,这样走到天黑,大家也不过走了十里左右。

  「就在这里住吧。」周子冽跟雷老伯同时开口。

  刘青听了,擡头看他们选的地方,只见前面土山上镶有一块巨石,这大石头正好有一块凹了进去,似是一个浅洞,住在这里只要把敞口的这一边防守住,夜里就不怕野兽从后面攻击了。

  陆宝成和李植可没有精力研究这些,只要说不用走了,对他们来讲无疑是天籁之音,他们一看刘青点了头,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平时挺注意形象的翩翩佳公子,此时灰头土脸、浑身泥草,陆宝成更是狼狈,刚才摔了一跟斗,一只鞋都甩得老远,鞋是找了回来,可那身上的宝蓝色衣服却被树枝扯破了,露出白白的里子来。

  两位老伯也是常在山上转悠的,否则也不会知道哪里有茶树,他们也不用吩咐,在旁边捡了些乾柴,烧了好大一堆火,待烧完火,林老伯才发现周子冽不见了,他脸色一变,站起来急问:「周公子呢?」

  「不用担心,他去打猎和找水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刘青道。

  「姑娘啊,这可不行啊,这山里野兽多,现在天都黑了,周公子这会儿出去,不知会遇上什么危险啊!上次我远房一个大侄子跟我们一同进山,没跟我们寒暄,到不远处上了个茅厕,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天亮时发现,都已成了一堆白骨。」林老伯说到这里,脸色发白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事情刘青在西山村时也听刘大春说起过,不过她一个人在山里游荡这么些年,确是没遇上过什么危险,而且周子冽不是一般人,自幼在山野里拚搏过来的,所以周子冽走之前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也不大在意,然而关心则乱,现在听林老伯这么一描述,她也不禁担心起来。

  陆宝成和李植原来都瘫坐在洞口的外侧,这回听到林老伯的话,生生打了个寒颤,赶紧坐到洞口的最里侧来,刘青却走到了洞外,看着越来越黑的山林发呆。

  她太过相信周子冽的能力了,所以从不担心他,现在林老伯的话就像是打火石,瞬间将她心里的担心点燃,恨不得马上去寻他、跟他一起面对一切危险,这种感觉让她忽然发现,自己已一刻都离不开周子冽了,有他在,像是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为她挡住一切暴风骤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在他的护翼下安安心心地享受一切开心、快乐、幸福。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刘青咬咬下唇,不敢想下去。

  「子衿,进来坐吧,周公子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回来了。」李植坐在火堆后面,眼睛却没有离开刘青,此时看她一脸担忧焦急,踌躇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开口安慰道。

  「周公子武功很好吧?」陆宝成也走了过来。

  「嗯,他武功比我好很多。」刘青看着一左右站在她身边的陆宝成和李植,心里一暖,身为从未到过山林、没有过野外生存经验的陆、李两人来说,刚才的反应很正常,任谁听了那种情况都会害怕,现在他们能站到她身边来,就说明这两位义兄的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这就足够了。

  「那应该就没事,否则周公子也不敢出去,对吧?」陆宝成继续安慰道。

  刘青点点头,可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担心。

  忽然,她听到远处有动静,似是人行走时碰到草木的沙沙声,她赶紧叫道:「周子冽,是你吗?」

  「青青,我回来了。」远处传来周子冽的声音。

  刘青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黑暗中周子冽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急掠过去,一头扑进周子冽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你到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

  周子冽两只手都拎着装满水的竹筒,被刘青这一扑,那水差点没全部打翻,他两手擎在那里,怀里被温暖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耳边是担心的呢喃,心情顿时激荡起来,轻声道:「你先让我把水放下来,我好抱抱你。」

  刘青伸手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不要。」说完就将樱唇凑到周子冽面前,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青青。」从认识以来,从来都是刘青在前面跑,周子冽在后面追;好不容易得到一些回应,却还是让周子冽心里没底,总觉得是自己追得太紧而这丫头心太软的缘故,然而现在刘青的担心和这蜻蜓点水式的一吻,瞬间让周子冽心里的幸福熊熊燃烧起来,他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的水,将竹筒一扔,抱住刘青便深吻了起来。

  「周公子,是你吗?子衿去接你去了,你看到她了吗?」大煞风景的声音从山洞那边传来。

  「别管他们。」周子冽见刘青想停下来,哪里愿意放过她,停下来说了这四个字,又继续品尝这世上最美妙的味道。

  「子衿、周公子……」那边叫了两声,不见回答,有脚步声慢慢向这边移动了一下。

  要是这情景给陆宝成和李植看见就完蛋了,刘青心里一急,推了推周子冽,这才将嘴解放出来,慌忙回道:「我在这儿,没事。」说完又拍了周子冽一下,「赶紧回去。」

  两人拾起竹筒看了一下,幸亏周子冽只在竹筒的竹节上打了一个小孔,里面的水并没撒出来。

  那四人看刘青往黑暗里去,但半晌没动静了,正着急呢,李植担心刘青,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段,又被那三人拉了回去,这山里太黑了,听着阵阵的狼叫,如果连刘青和周子冽都回不来了,那他们去了也只能搭上一条性命。

  四人看着原来声音传来的方向心急如焚时,终于听到了刘青的声音,不一会儿,便看见周子冽和刘青俱都两手提着竹筒,眉眼带笑地回来了。

  「子衿,刚才叫你咋不说话?」陆宝成道:「可担心死我们了。」

  「呵,周子冽刚才是用内功回答的我,离这儿还远着呢,所以我跑远了没听见。」刘青扯了个谎,便岔开话题,「周子冽,你不是说打猎的吗?怎么只提了水回来?」

  刚才太激动没注意,这时她才看清楚,周子冽只带回来六个装了水的竹筒,猎物却不见,周子冽打猎那是从来没空过手回来的,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我刚看了一下,这山里儿狼群很多,打了猎处理的时候会有血腥味,招了狼来,晚上会比较麻烦,所以只打了水。」周子冽道。

  「不消打猎,我们带有饭团子,啥时上山我们都是吃乾粮的。」雷老伯笑呵呵的说。

  「是啊,有得吃就可以了。」陆宝成道。

  中午他们就是吃饭团子,一张大青菜叶子包着米饭,饭里放些盐,这在雷老伯他们眼里是佳肴,可在陆宝成和李植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眼里,却是难以下咽的劣食,不过在这山里,确实是有得吃就不错了,这话陆宝成说得倒不违心,被刚才那一吓,他觉得,只要大家能平安度过这一夜就好了。

  「是啊,饭团子带了不吃,可不浪费了?」刘青也附和道,她知道周子冽心疼她,想让她吃好,不过这一趟如果不给陆宝成和李植留下深刻的印象,岂不白费了她一番心思?虽然这样做有些小人,但先小人后君子才是防患于未然的最佳做法。

  周子冽今早就跟房东大嫂买了块腊肉放在刘青的芥子里,带这竹筒回来本来准备做竹筒饭的,不过他明白刘青的想法,这会儿听刘青这么说,他便不再做声。

  饭是不做了,可烧水总要喝一些,周子冽将竹筒放在火堆旁烤,等竹节上的孔冒了气,直立起来用匕首一旋,竹节就下来了,等水晾到合适的温度,扔一把茶叶进去,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这竹筒里既有茶的清香,又有竹子的清香,饶是陆宝成和李植这成天跟茶打交道的人,都禁不住暗暗叫好起来。

  「周公子也懂茶?」陆宝成这会儿对周子冽的家世好奇起来,看周子冽那气宇轩昂的气度,以及身上做工精良的衣服,他该是被人侍候惯了的世家公子,但现在看他做事那熟练的样子,似乎又是经常动手的,这太矛盾了。

  「算是懂一些吧。」周子冽笑笑。

  「冒昧问一下,令尊大人是做什么的?」

  周子冽将一个竹筒递给他,「在桂林府任知府。」因为陆宝成处理过李玉贵的事,周子冽对他的印象挺不错。

  李植听了,倏然转过脸来看着周子冽。

  「知府?」陆宝成沉吟了片刻,恍然道:「周清江大人是你父亲?」

  「正是家父。」

  「吏部员外郎周子淩和江西清吏司主事周子净是你哥哥?」

  「正是。」

  「难怪周公子不愿做官,这一家有三人都是五、六品的朝庭大员,你两位哥哥又不可能跟你父亲同在一地做官,二老总要留一个人在身边才好。」陆宝成感慨道。

  周子冽笑笑,不置可否,递了一个竹筒给刘青,「吃饭吧。」

  六人烤着火,就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竹筒茶吃了饭团,便周身舒服和放松起来,连远处那令人毛骨耸然的狼叫声,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吃完饭,周子冽道:「你们休息吧,我守着就好。」

  雷老伯犹豫了一下,道:「我跟林伯先休息,一个半时辰后你叫我,到时我再叫林伯。」雷老伯和林老伯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否则也不敢到这深山里来,虽然他们也看得出刘青的功夫不知比他们高多少,但总不好意思叫一个姑娘家守夜。

  「我也轮一个时辰吧,到时林伯叫我。」刘青道。

  林老伯见她坚持,便点头同意。

  周子冽看看刘青,没有说话。

  陆宝成和李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也不敢逞能,大家累了一天了,吃饱了喝了茶,周身暖洋洋的,靠着石壁,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人在,刘青的被褥啥的自然没法拿出来用,连借周子冽肩膀靠一靠的行为都不能做,她看了身边的周子冽一眼,只好依着石壁也睡去。

  然而这一觉香甜,等刘青醒来,天已蒙蒙亮了,心里一急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正靠在周子冽的怀里。

  见她动了,周子冽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低下头两眼晶亮地看着她。

  「你一夜没睡?」刘青轻声责怪道。

  「眯了一小会儿,没事。」周子冽道,「他们守,我不放心。」

  「你啊,就是逞能。」刘青嗔怪了一声,看对面的雷老伯似乎有了动静,忙从周子冽怀里坐起来。

  待雷老伯和林老伯起来,自然责怪了周子冽一通,大家吃了东西,便又向前方进发。

  陆宝成和李植睡了一夜,只觉得周身无处不痛,可这野兽众多的地方,想不走了在原地等候都不可能,只得强撑着前进,这样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林老伯所说的茶树生长地。

  刘青先对天祈祷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去仔细地辨认,纯种铁观音植株为灌木型,树势披展,枝条斜生,叶片水平状着生,叶形椭圆,叶色浓绿光润,嫩芽紫红色,刘青这一看这茶树正是如此,不禁欢喜得叫了起来,「太好了,就是它。」

  「这就是你说的铁观音茶树?」陆宝成和李植顾不得劳累,走上去对着那株茶树看了又看。

  「为何叫铁观音?」李植问。

  「因为它制出来的茶,味香色美,形沉似铁,美如观音。」刘青说完,围着那两株茶树转了一圈,掏出匕首来,选了一些生长健壮、一叶带一个腋芽和一个节间的枝穗,小心地削下来,对周子冽道:「弄些湿泥包住根部。」她自己则开始采茶。

  铁观音茶的采摘跟绿茶不同,不是采摘非常幼嫩的芽叶,而是采摘成熟新梢的二至三叶,俗称「开面采」。

  将面前的两株茶树采完,为了保持树苗和茶芽的新鲜,刘青便不再贪心,道:「回去吧。」在众人转身的时候,悄悄将放在竹篓里的茶叶放进了芥子里。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在山里住了一夜,终于在进山的第三天回到了村里。

  一回到村里,陆宝成和李植已累得不愿动弹了,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而刘青和周子冽两人则跟两位老伯马不停蹄地找合适的地方种茶树,下山的时候大家就已讲好,铁观音茶树的种植就承包给两位老伯了,他们会隔段时间进山去,适时地剪下山上的茶树枝穗回村里来进行种植。

  在进山之前就陆宝成托了村里人到安溪送信,让制茶师傅到村里来,所以在教会两位老伯扡插茶树之后,刘青和周子冽便回到村里,开始教制茶师傅制铁观音。

  铁观音的鲜叶放在芥子里虽已有差不多两天的时间了,但还比较新鲜完整。

  铁观音属半发酵茶,先要进行凉青、晒青和摇青。

  摇青是制作铁观音的重要工序,通过摇笼旋转,叶片之间产生碰撞,叶片边缘形成擦伤,从而启动了芽叶内部酶的分解,产生一种独特的香气,就这样转转停停、停停转转,直到茶香自然释放,香气浓郁时,再进行杀青、揉捻和包揉,茶叶卷缩成颗粒后再进行文火焙乾,最后还要经过筛分、拣剔,制成成茶。

  从制茶的厨房出来,已是半夜了,四野俱寂,刘青饶是有功夫在身,这边劳累了整整四天,也有些吃不消。

  周子冽走过来道:「我已在你房里放了热水,赶紧去洗吧,洗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别那么早起床。」

  「好。」刘青走过去,抱了抱他,这么多天来,周子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除了为她分担很多事情,还在生活上照顾她,让刘青一直觉得心里暖暖的,其实最打动人心的爱恋,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这一举一动、点点滴滴的体贴关心。

  刘青回房洗了个头和澡,周子冽又进房去帮她弄乾头发,将水端了出去,刘青便趴在床上不愿动了,这一觉香甜,一直睡到了第二天辰末,刘青才起床。

  ◎             ◎             ◎

  「子衿,这茶实在是太妙了!」陆宝成和李植昨天睡得早,所以这时已经起床了,两人看茶已制好,忍不住一人沏了一杯坐在院子里品嚐起来。

  「那是自然,『未尝甘露味,先闻圣妙香』回甘带蜜,韵味无穷,这就是独特的『观音韵』,而且这茶香气浓郁持久,有『七泡有余香』之誉,现在这茶还不好,放上一段时间,味道还更佳。」刘青笑道,铁观音,这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茶。

  「喝这茶本已觉妙不过此,现在听子衿论茶,才知其中真妙。」李植叹惜道。

  「洗漱吃早饭吧。」周子冽听到刘青的说话声,早已从房里出来,舀了水递给她。

  刘青冲他一笑,「你什么时候起的?」

  「半个时辰前。」

  待刘青吃过早饭,大家又去看了一下昨天种下的茶树,便骑马回了安溪县城。

  「大哥,武夷山那边真的买不到茶园吗?」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青问陆宝成。

  陆宝成摇摇头,「没办法,周公子估计也了解情况的,那里可是朝庭制贡茶的地方,我们想要伸只手进去,实在是太难了。」

  刘青笑道:「我也就这么一问而已,咱们有这么多茶也够了,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就好,实在没有必要跟朝庭牵扯太多。」

  「小妹说的极是。」陆宝成点点头。

  刘青却暗地里叹息一声,她话是这么说,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乌龙茶的精品,当属武夷岩茶,武夷岩茶也是现代时卖到天价的最贵的茶,此茶未经窨花,茶汤却有浓郁的鲜花香,饮时甘馨可口,回味无穷,所以刘青制了那么多的茶,却独独少了这一样,她的心里着实遗憾。

  但她也知道,武夷山所产的茶在唐朝时就名声大振,被美称为「晚甘候」,宋、元时便为「贡品」,元朝的朝庭更是在那里设了焙茶局,称之为「御茶园」,这茶园到了明朝仍为贡茶基地。

  刘青是一个遇上朝庭就绕道走的人,这武夷岩茶虽然珍妙,但她也知道人之一生最该戒贪,在这短短的两三年里,她已将此后几百年的好茶都创制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执着于这武夷岩茶,就太过分、太贪心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南昌?」刘青又问。

  「你什么时候走?」陆宝成不答反问:「一起走吧,往南昌方向回去,跟周公子在南昌住一段时间。」

  「不了。」刘青摇摇头,南昌住着朱权,她既明知朱权心里装着自己,便不愿再去搅起他心中的涟漪,她也不想让周子冽不痛快,「我跟周子冽在这里再住一两天就回桂林了。」

  「在这儿再住一段时间吧。」周子冽忽然开口。

  「为什么?」

  「你这段时间挺累的,好好休息一下。」周子冽道。

  「不累,以前都是这样跑的,习惯了。」刘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以她的功夫,休息一两天完全可以启程了,周子冽这一路来都仅是陪着她,行程什么的都由她作主,现在他为什么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呢?莫非他有事?

  「子衿。」陆宝成进了房拿出一张纸来,「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名字。」

  刘青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铁观音的分成合同,她仔细看了一下,擡头问道:「怎么我六成,你们四成?」

  「大哥以前不知道你制茶原来这么辛苦,委屈你了,现在既知,万没有占小妹便宜的道理,你六我四,正合理。」

  刘青笑起来,「虽说人工管理什么的都归到成本里面,但管这么一大摊事,也挺让人操心的,我只辛苦这一趟,往后可都是你的事,还是按原来的,你六我四就好,只以后别怪小妹不做事光拿钱就成。」说完也不顾陆宝成反对,去房里拿了纸重新誊抄了一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可不占这便宜。

  陆宝成拗不过她,只得作罢,心里想着,到刘青成亲时再弥补吧,他签完字,道:「那我们就后日启程回南昌了,家里一大堆事,出来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回去我便成亲了,多谢小妹送给我的礼物。」一直没做声的李植开口道:「我真心祝福小妹跟周公子能百年好合。」这几天周子冽为刘青所做的点点滴滴,李植都看在眼里,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也没有能力做到周子冽那一步,所以这一趟,他也算是彻底打开了心结,决定祝福刘青之余,也好好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谢谢。」刘青听到李植这话,很是开心。

  「少爷,外面来了一个人自称张季的人,说要找周子冽公子。」一个小厮进来禀道。

  「哦?」周子冽一听这名字,眉头一挑,「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大个子的汉子跟着小厮进来,一见周子冽就单膝跪下,「张季见过主子。」

  周子冽端坐在那里并未动,轻轻点了点头,「起来吧,吃饭了没有?」他身上忽然迸发的那种上位者的威严,让刘青恍惚觉得像是朱权坐在那里一般。

  「还未来得及。」张季乾脆俐落地从地上起来,回答道。

  周子冽转头对那小厮道:「让人备饭。」站起来对陆宝成和李植拱了拱手,「先失陪一下。」转过头来看了刘青一眼,便对张季道:「跟我来。」

  「是。」张季跟着周子冽进了后院。

  「小妹,周公子是何身分?怎么看上去不像一般人?」陆宝成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禁好奇地问。

  「呵,我从十一岁认识他,就只知道他是知府公子,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分,他在我眼里就只是周子冽。」刘青虽然也奇怪,但自然知道周子冽的身分跟他一直没讲的身世有关,不过她知道他的仇人死了,他不会再去复仇,这便够了,想起他在小木屋里浮现出来的那种苍凉,她一直没问他的身世,既是伤心的旧事,何必再提?

  过了一会儿,周子冽带着张季出来了,对侍立一旁的一个丫鬟道:「你带他去吃饭,吃过饭后安排他在前院住下。」

  「是。」丫鬟带着张季出了院子。

  周子冽刚出来时往刘青脸上扫了一眼,刘青便感觉到他眼里有一丝凝重,此时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开口道:「什么事?」

  「呵,没什么大事,来,菜都凉了,大家快吃吧。」周子冽避而不谈。

  刘青知道周子冽这样说,大概是有事不方便当着陆、李两人的面讲,便不再追问。

  陆宝成和李植见周子冽不愿说,也识趣的没问。

  大家心里有事,这饭也就草草吃过就算,吃完饭,刘青跟周子冽回到院子里,刘青将丫鬟屏退之后,才问周子冽,「刚才到底有什么事?」

  周子冽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发,开口道:「皇上准备封你为妃。」

  「什么?」刘青大惊失色,朱棣封她为妃?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望向周子冽,看到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心里猛地一沉,她咬咬嘴唇,抑制住心里的慌乱,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过是一介普通民女,如果不是周子冽和朱权,便是周清江这个桂林府的父母官都不会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难道……她倏然擡起头来看着周子冽,「是因为有人说我是张三丰的徒弟?」

  周子冽点点头,「不管你是不是张三丰的徒弟,封个妃而已,对他都没什么损失,他大概相信这事不会是空穴来风,总得有些来历,不如封你进宫,慢慢试探,如果是真的,他岂不赚大发了?」

  「怎么办、怎么办?周子冽,怎么办?」刘青这时已没有了平时的沉稳,这件事太大了,一旦处理得不好,那得罪的可是大明朝的皇帝啊!她拒绝就是抗旨不遵,是要全家杀头的,逃避……难道她还能逃到海外去?就算自己跑了,刘大春一家也跑不了,而且她不愿与周子冽分开,带着周子冽一起跑又会连累周清江一家,似乎怎么都是一局死棋。

  「别急,有我呢。」周子冽将她拥入怀里,「我来处理就好。」

  刘青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刚才的焦虑和烦乱一下消散了很多,她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上去再说。」周子冽将她的腰搂紧,「呼」地跃上了屋顶,刘青从芥子里拿出两块坐垫,两人相拥着坐在了屋顶上。

  陆宝成这院子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有些池塘和树木,四周的屋舍离得比较远,刘青和周子冽坐在屋顶上,可以眼看四方、耳听八面,便是有功夫比他们好的人也不容易偷/听。

  周子冽将下巴放在刘青的头顶,开口道:「对不起,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的身世,刘青,我的祖父叫周德兴。」

  「什么?周德兴!」刘青轻声惊呼。

  她即使历史没学好,但待在明朝这么久,也知道周德兴这个人和他的遭遇。

  周德兴,安徽凤阳人,是朱元璋幼时玩伴,他很早就为朱元璋效力,累积战功,迁左翼大元帅,后升指挥使、湖广行省左丞。

  洪武三年周德兴被封为江夏侯,后来被任命为将军,出征湖南、四川及广西;洪武二十年被派到福建委以防倭重任,筑城一十六;洪武二十五年,他的儿子周骥同宫女私通,以「帷德不修」的罪名,连周德兴在内的一家连坐诛死,家产全部充公。

  「周子冽……」刘青紧紧抱住周子冽,鼻子有些发酸,周子冽不过二十岁,他这些年经历过多少事?承受过多大的痛苦?

  周子冽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当年我祖父被派往福建,因要筑城,得罪了当时在福建任总督的于志兴,于志兴心胸狭窄,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看我祖父甚得圣宠,便利用太祖皇帝厌恶奸/淫的心理,让他在宫里当妃子的女儿使计污蔑我三伯,以至我们一家被满门抄斩。

  当时我刚刚落地,我师父跟我父亲交好,我父亲便托他将我救出,交给我现在的养父抚养,我的养父是祖父在广西任职时救活的小乞丐,祖父见他聪慧,便出钱让他读书,中了进士后又暗中助他升职,原是想让他成为自己在朝堂上的助力,却没想倒成了我的恩人。

  我师父是个方外之人,这种朝庭狗苟蝇营之事,他一向不愿理,只是教我武功,到我十五岁那年觉得我有能力报仇了,才将事情告之于我,由我来决定是否为全家报仇,那年我一知道这事便到了京城,想要伺机杀掉于志兴。

  只是那时于志兴大概做了亏心事,身边请了不少能人异士来保护他,朝堂上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我只要行事稍有不慎,不但自身难保,更会给养父一家招来大祸,我只好在京城潜伏下来,通过给人看病和卖药的方式,获得了一些人脉与金钱,手下也收罗了一批人,甚至在皇宫里我也通过放药、威逼的手段,让一些人为我做事。

  我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计谋让于志兴全家获罪问斩,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动手,当今皇上就寻机降罪于他,将他满门抄斩了。」

  「周子冽……」刘青听了这话忽然觉得一阵心疼,她擡起头,「你……当时很难过吧?」

  「是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身世,后面踌躇满志地要报仇时,仇人却那样轻易地死掉了……」

  凉风习习,树影摇动,刘青看不见周子冽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难受,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周子冽,难怪,她在十六岁那年重遇他时,他是那样的苍凉悲恸,大概那时便是他万事筹备已妥,却发现仇人忽然没了,只能从京城回来,茫然不知所往吧?那么在她没有见到他的那三、四年里,他一直在做复仇的事?

  「周大人一家,对你好吗?」她轻声问。

  「嗯,挺好,他感念于我祖父对他的恩情,却又苦于自己没有能力为我家报仇,所以就将报恩和内疚之心全部放到我的身上,对我比对两个哥哥都要好,母亲也是,疼我要比疼两个哥哥多,两个哥哥那么拚命读书和入仕,也是父亲想通过自己一家实力的强大来为我家报仇,所以我很感激他们。」

  周清江之举也算难得了,刘青想,虽然周德兴于他有恩,但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难怪周子冽会这么孝顺周清江夫妇。

  周子冽抚了抚刘青的背,又道:「知道于志兴已死,师父、父亲、母亲都希望我能忘掉以前的事,过平凡人的生活,我便解散了京城手下的人,一个人回了桂林,但我怕那些被我下过药的人反噬,一直没将解药给他们,今天的消息就是他们在宫中得知后,派张季来告知于我的。」

  说到这里他握住刘青的手,接着道:「我明天让张季回京,让人放出风去,说在武夷山看到了张三丰道长,你是不是张三丰道长的徒弟未明,又是个有家累逃不掉的,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必会先放在寻找张真人上。

  我们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回桂林成亲,只要你一成了亲,皇上便没有理由让你进宫做妃子了,杀了你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再请你去京城又不合礼数,他对你只能无可奈何。」

  「嗯,这个主意好。」刘青点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回到家,咱们就成亲,周子冽,忘掉一切怨恨吧,无论是我的,还是你的,往后的日子,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对吗?」

  「那是当然。」周子冽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不过,明天还是先别走吧,再住一两天,好不好?」

  「为什么?」刘青擡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的脸。

  周子冽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说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

  「不对。」刘青摇摇头,从周子冽怀里坐起来,看着他的脸道:「为什么?这事明明比较急,早一天成亲,早一天放下心来,你却还要留在这里磨蹭,到底是为什么?」

  「傻丫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周子冽拍拍她的背站了起来,「你把事交给我,相信我就好了,行了,下去洗洗睡吧。」

  「不告诉我算了。」刘青嘟了嘟嘴。

  「乖了,下去睡觉吧。」周子冽笑了起来,将她搂进怀里跃下屋顶,又出去唤了丫鬟给她打水洗澡,各自歇下不提。

  ◎             ◎             ◎

  第二天又在安溪待了一天,陆宝成和李植一身酸痛,坐在屋里都不愿动弹,连吃饭都恨不得叫丫鬟、小厮端到面前来;刘青当然是不会有他们这感觉的,她在屋里陪他们聊了几句,便想去逛逛安溪街,没想到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周子冽却不愿去,也不许她一个人出门,刘青知道他心里有事,倒也不坚持,只得坐在家里陪着陆、李两人闲聊。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子冽问陆宝成,「陆兄你们不能在安溪再住几天吗?」

  「没办法。」陆宝成笑道:「我就是个废物,走了几天山路,现在一动全身就痛,本想多歇几天,也能跟你们多聚几日,但家中有事,实在是离不开,只得后天慢慢坐车回去。」

  周子冽转头看了刘青一眼,对陆、李二人道:「那我们要先行一步了,我家里有事,让我们早些回去,所以咱们明儿一早就走。」

  「这么急?」陆宝成没想到刘青和周子冽说走就走,心里颇有些不舍。

  对周子冽的安排刘青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相信周子冽一切都为她好,倒也没有异议,此时见陆宝成和李植脸上黯然,她笑道:「明天我们不走,后天你们还不是要走,早也是分、晚也是分,倒不必伤怀,这次能够跟二位兄长见面已是意外之喜了,我就不贪心了。」说完站起来道:「我敬大哥、二哥一杯酒。」

  陆、李两人知道刘青从不喝酒的,现在却主动敬酒,大是感动,忙站起来满饮了一杯。

  接下来陆宝成絮絮地说了一些关心的嘱咐,李植则斟满了酒杯对周子冽道:「周公子,我敬你一杯,我们的小妹就托你照顾了。」

  周子冽自不推辞,站起来把酒乾了。

  第二天刘青按时在天蒙蒙亮时起床,走出门去竟然发现陆宝成和李植也起来了,她责怪道:「你们起那么早干嘛?哪次我不都是说走就走了,没必要送来送去的,徒增伤悲。」

  「还说呢,每次留下一封信就偷跑,把我们气得想骂人都找不着人来骂。」陆宝成一想起这事就气。

  「哈哈,那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了,还想骂不?」

  「哼,我要敢骂你,周公子非把我痛打一顿不可。」陆宝成看着帮刘青舀水出来的周子冽,笑咪咪地打趣道。

  「懒得理你。」刘青赶紧去洗漱。

  吃过早饭,刘青跟周子冽、张季牵了马准备上路,可陆宝成和李植非要送他们到城门口不可,刘青推辞了几次推辞不过,急道:「等你们慢悠悠的送我们到城门口,我们今晚可就赶不上宿头,要露宿荒野了,我说二位兄长啊,惩罚我以前偷跑也不带这么报复的吧?」

  「你这丫头!」这话说得陆宝成和李植两人又好气又好笑,只好不再坚持。

  三人骑马到了城外的岔路上,刘青看周子冽一马当先地往西北方向去,赶紧叫道:「喂,你不是走错路了吧?咱们干嘛往这方向走?往西去那条路最近啊!」

  周子冽放缓马步,道:「咱们往南昌方向走一段路。」

  「去南昌干嘛?」刘青猛然望向周子冽,他不会小心眼到要去气朱权吧?而且看他这样子应该是特意避开陆宝成两人,不愿跟他们一起走,他为何这样?搞的什么名堂?

  周子冽看到刘青的目光,苦笑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刘青哼了一声,她就不信他还有读心术。

  「我不是去见宁王。」周子冽无奈地摸摸鼻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

  「这条路好走一些,山路没那么多,走那边要路过武夷山,太险峻了。」

  刘青看了看周子冽,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她不相信周子冽的话,不过他既然不愿说,她也懒得问了,既已决定一辈子跟着他了,那他要往哪儿走,她就跟着好了。

  不过刘青看那张季一路跟着他们,心里却又疑惑起来,但当着张季的面,她又不好问,好不容易到中午在一个小镇上吃饭的时候,她才找到机会悄悄问周子冽,「张季怎么老跟着我们?他不是要回京城去的吗?」去京城就得往北走嘛。

  「他武功不错,我让他护送我们回桂林。」

  「呃,我说周子冽,你没吃错药吧?」刘青打量着周子冽的脸色。

  他太不正常了吧?像他这样的武功,需要找人来护送?而且,刘青也看得出,这张季虽然武功确实不错,但却没有她好,周子冽放着二人亲亲密密的旅行不要,偏要夹杂一个武功都比他们差的大男人进来,他什么意思?

  有张季在,她多不方便呐,芥子里的东西根本不能拿出来用,可儿这段时间在里面可憋坏了,她还想让牠们出来透透气、放放风呢,这下完蛋了,再说,如果要露宿,有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在旁边,她也太不方便了吧。

  「唔,有可能。」周子冽伸手摸了摸脸,「你给我吃了迷/药,迷得我心里全是你,你不知道吗?」

  「去,油腔滑调!」刘青给他一拳,不再理他,过去招呼张季,「张大哥,吃好了吗?」

  张季点点头,不笑也不说话,刘青感慨,这张季真不愧是搞特工的呀!一路走去张季总板着个脸,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比朱六、朱七他们还要无趣,而且还不太识趣,看刘青跟周子冽说话也总是杵在旁边,搞得刘青想跟周子冽说句悄悄话都不行,让她很是郁闷。

  接下来的行程周子冽安排得并不紧,当晚在一个小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走了一天,晚上住在了漳平府,倒是省却了刘青露宿时的烦恼。

  对漳平这个地方,刘青倒是极感兴趣,她知道这个地方民国初期出产了一种乌龙茶,叫漳平水仙茶饼,这种茶是乌龙茶紧压茶,又名「纸包茶」,是用水仙品种的茶树鲜叶,按照闽北水仙工艺加工,并经木模压造而成的方饼形的乌龙茶,外形方正扁平,色泽乌褐油润,汤色深褐似茶油,滋味醇厚,香气清高,叶底黄亮显红边。

  不过现在这里是见不到这种茶的,刘青听周子冽说这个地方的笋乾又被称为「闽笋」,色泽金黄,呈半透明状,片宽节短,肉厚嫩脆,被列为十番素物、百味山珍,所以便兴致勃勃地跟那两人去了酒楼,嚐了这个笋乾和风鸭糊,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味道很不错。」刘青看周子冽对着自己面前的碗发呆,挟了一筷子菜给他,「你干嘛?快吃吧。」

  「哦,好。」周子冽回过神来,对她笑了一下。

  「你今天一天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宁。」刘青看着他奇怪地道,周子冽虽然有时没个正形,但他遇事从来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极为沉稳,但这两天刘青却明显感觉到他心事重重,「是不是我那事情很难解决?」  「不是,你别多想。」周子冽给她挟了一筷子菜。

  「对了,你不派张季到京城去照你说的办法安排,恐怕咱们到桂林时,传旨的人已在那里等候了。」

  周子冽看了看张季,犹豫了一会儿,作决定道:「没事,让他跟着吧。」

  刘青心里叹惜,周子冽估计是担心路上有什么事,所以才这样安排吧,有一个张季也聊胜于无,他是这样想的吗?他既想赶紧回桂林好避开封妃之事,又不愿跟着陆宝成他们一起走,是怕遇上事情难以兼顾吗?既然周子冽愿意一个人将事情放在肩上,不愿让她担心,她便装着不知道吧。

  三人吃完饭,回到客栈,刘青进了房正准备休息,周子冽却敲门进来了,道:「刘青,我今晚在你房里睡吧。」说完怕刘青误会,解释道:「我不放心你,打个地铺就行。」

  「呃,好吧。」刘青摸了摸鼻子,从芥子里调出铺盖来给周子冽铺上,心里嘀咕,早知道如此,就少开一个房间好了,现在多浪费钱呐。

  铺好床,刘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你明天还是让张季上京吧,我知道你担心路上不安全,但他的武功比我们都差,真有什么事,他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拖后腿,比如他被敌人抓住了用来胁迫我们,我们管是不管?或是看他有危险,我们帮还是不帮?」

  周子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怕他太过担心她而乱了心智,不得不提醒他一下。

  周子冽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将她拥进怀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是的,我是担心路上有事,所以想留下张季,他武功不行,但逃遁功夫最是厉害,如果遇上什么事,我不指望他能帮忙,只希望他能到南昌给宁王通报消息。」

  「咱们一路来不挺顺利的吗?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咱们回去的路上会出事呢?是不是有人给你递了什么消息了?朱棣会在路上追杀我们?」刘青问。

  她看周子冽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找什么藉口搪塞她,发急道:「你不告诉我,我更加提心吊胆,还有,你让张季这样跟着我们,不让他回京去处理封妃的事,到时咱们一路没事平安地回到了桂林,我也得去京城被一辈子关在宫里,你就不担心这事吗?」

  「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平安,就是不能跟你在一起而痛苦一辈子,我也愿意。」

  「可我不愿意!」刘青一把推开他,「我愿意死,也不愿被关在宫里跟一群疯女人抢男人,那样活着比死更痛苦。」

  「青青……」周子冽伸出手,抚上她的脸,眼里是深深的爱。

  「明天让张季去京城吧。」

  周子冽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她,「好。」

  「还有,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担心?」刘青闷在周子冽怀里问。

  「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瞎担心而已,或许是因幸福就在眼前,所以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是这样吗?」刘青擡起头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你一定要把封妃的事处理好,你说过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的,你要办不好就等于害了我的性命。」

  「好吧,我知道了。」说到这个问题周子冽皱起了眉头,一脸的纠结。

  周子冽回到那边房洗漱了一通,才又到刘青房里的地铺上来就寝,只是刘青在床上躺了很久,还听到周子冽辗转的声音,刘青叹了口气,下了床趿着鞋走到地铺上,掀开被子钻进了周子冽的怀抱。

  「青青……」感觉刘青柔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周子冽的身体一僵。

  「什么都不要想,该来的总要来,总要来的咱们也挡不住,不如什么都不想,等它来时直接去面对好了。」刘青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行为很不妥,可周子冽的烦躁难眠全是为她,她如果躺在床上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实在是太没良心,她只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抚他。

  联想周子冽这一路来的奇怪行径,她估计是跟张三丰所说的话有关,而且她也隐隐知道,张三丰说的一定不会是好事,否则周子冽不会如此忧虑担心,不过她确实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想,这也是她一直不愿太过追问的缘故。

  该来的,挡不住,那就接着好了,事先知道白白担心害怕忧虑,要不老子怎么说「智者不惑,勇者不惧,适者有寿,仁者无敌」呢?

  见周子冽紧抱着她不说话,刘青伸出手来揉开他的眉,「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周子冽慢慢放松身子,在她额上一吻,「嗯,睡吧。」

  刘青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刘青睁开眼,正对上了周子冽黑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看到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刘青咬了咬唇,自己的睡相不会太难看吧?

  看到刘青一脸的不自然,周子冽嘴角翘了起来,轻轻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紧紧地搂住了她,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起床吧。」

  「嗯。」刘青如蒙大赦,赶紧爬了起来,回头见周子冽仍躺在那里不动,嗔道:「还不赶紧起床,要是张季起来了,去你房里发现你不在,那就糟了。」

  周子冽龇了龇牙,苦笑一下道:「我倒想起呢,可这手它麻呀。」说完慢慢坐了起来。

  刘青想起自己昨晚将他的胳膊当了一夜的枕头,不禁吐了吐舌头。

  「我出去了,一会儿小二会拿水给你洗漱,你收拾一下吧。」周子冽看了一眼身材玲珑的刘青,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门。

  好嘛,昨晚因有帐子挡着,便脱了那背心睡觉,后来没想起这事,钻了人家的被窝,幸亏周子冽定力足啊!刘青低头看了看自己,脸红了起来。

  刘青栓上门收拾好自己,小二就送水过来了,她洗漱好,周子冽进来道:「张季已上路了。」

  「这么快?」刘青转头道:「你该不会连早饭都不让人吃吧?」

  「哼,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个狠心的人。」周子冽一脸的幽怨。

  经过昨晚上,虽然他也还担心,但心情放松了很多,真要有什么事,确实如刘青所说的,两人一起面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吧,吃早饭去,吃完好赶路。」刘青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大掌里,周子冽的手温暖而乾燥,刘青喜欢被他握时那种安心的感觉。

  「咱们在这里多住一天吧,明天再走。」周子冽看着她。

  「你一直不想走,是在等什么人吗?」

  周子冽迟疑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手下都解散了,而且他们大多住在京城,所以我在广州时,托师兄给宁王带了信,请他派朱六、朱七到安溪来,结果等了这么久却没人来,也不知是我师兄那里出了状况,还是宁王那里有什么事。」

  「哦?」刘青皱了皱眉,「张季刚才是动身去南昌了吗?」

  「是。」周子冽点点头,「所以我想等一两天,不过如果陆宝成他们到了这里,我们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不要,周子冽,如果张三丰道长算出我真有一劫,怎么都是逃不掉的,不如让它早些来,我不喜欢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你……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周子冽惊异地看着她。

  刘青笑了一下,「我聪明呗。」

  心疼与忧心在周子冽眼里闪过,他伸出手来抚了一下刘青的脸,开口道:「走吧,我们吃早饭去。」

  吃过早饭,刘青和周子冽便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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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茶言观色》作者:坐酌泠泠水【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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