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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3515) 鸡蛋( 102) |
本帖最后由 川之方至 于 2014-9-9 07:06 编辑
编号 :078
作者 :冰纨
绘者 :草樱
出版日 :20141130
原价:600元
件数:2件
定价:预购期间特惠价540元,预购期后恢复原价600 元。
运费:65元〈同时加购龙马文化出版书籍2本以上免运费〉
预购期:即日起~11月20日
字数:约25万字,情节精采,并收录全新内容和番外,H有
出版时间:11月底
【作者简介】
文艺的名字逗比的内心,一路欢脱高歌至大团圆结局是我的究极梦想,
愿这梦想能一直在笔下实现。
【上集简介】
做个江湖第一杀手,司空觉得压力真特么大!
不想做了吧,退位让贤?太天真了,当杀手界同仁都是吃干饭的?
他们绝不会同意这种和平政变的!
杀手杀手,宗旨就是要杀死对手!
呃,所以大家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千里逃亡辛苦躲避来自昔日同行们孜孜不倦的追杀了吧?
等等!怎么眼前这个来杀他的,画风不太对啊!
虽说谁也没规定杀手就不能长得漂亮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那些飘来飞去的花瓣是什么个意思?
那别扭傲娇的小性儿又是撞了哪门子鬼?
那莫名其妙又忒让人感动的倒戈相助,那……
那累累重伤也掩盖不住的诱人肌肤……
哎唷美人你别跑啊!让我们好好聊聊人生,
做些你情我愿大家都开心的事,别这么害羞好~不~好~?
【下集简介】
虽说杀手这份工作魏凌波并不怎么上心,
但抢了他的生意的人还以为还有好果子吃吗?
阵法玩的可是技术活,跟那简单粗暴的刷刷几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服?来战!入他阵中,看不将人迷得昏头转向,灰头土脸!
不过那可恶的司空,说什么自己帮了他?简直可笑!
他只是看不惯那些人而已!
别自作多情了好吗?
谁要你救了,谁要你照顾了,谁要你……
你脱我裤子干嘛啊啊啊啊啊!
试读章节:
桃花林
司空催马疾驰,正踏上一座长桥。
桥那头是片桃花林,桃花灼灼,有如云蒸霞蔚,衬得弯弯木桥亦似一道探入云霞的白虹。
只是司空却难起这样旖旎的联想,即使他没听见桃林中隐约的笛声,也没发觉桥底两股一触即发的杀意。
春色只能留给有闲暇的人欣赏,他既在亡命奔逃,自然还是顾惜性命更重要。
马蹄得得,径直踏向桥那端。桥底剑意愈发凌厉,只待他马蹄头顶一踏,便冲天而起,将他拦腰剪出两蓬血雨!
司空却毫不配合,马蹄才到桥中一半,忽然便一拉缰绳,将之勒停在两剑将出的当口。
桥底两剑将出却未出,被他激起的气意猛然一顿,实是如鲠在喉。虽不吐不快,偏却时机有误,吐不出来,直要憋出一腔鲜血!
林中笛声便在此时蓦然一变,高亢激昂,杀机毕露,凛冽如寒风挟裹冰雪尖啸袭至!枝头桃花朵朵飞旋,落英片片尽皆卷上桥头。
桥底杀手那进退两难,无处宣泄的杀意为笛声牵引,握剑之手不由自主一抖,旋即两声怪叫,分自木桥两侧翻上半空,几乎同时刺向司空左颈右胁,前后交错,连闪避去路也封锁彻底,配合极其巧妙。
好在司空完全就没打算要躲,勒停马匹同时便放开缰绳,左手鞘挥,右手剑反,轻巧荡开两支细长剑刃,由始至终便连正眼也不曾瞧向这两人。
两名剑手一击落空,倒并不意外,没有丝毫惊讶迟疑,脚尖桥栏上一点,再度飞身而起,重重剑影霎时暴雨银针般袭去。
司空固然毫不动容,他座下马匹却给凛冽剑气迫得不住后退,那看来同他给逼退没什么两样,那两名剑手自然便没意识到这一击又已落空,齐齐欺身向前,目标同取仍旧安坐马背的司空。
司空就在这时脱出马镫,自鞍上翻身腾空,一剑旋下,立时便飞起一颗头颅与大蓬血雨;剑再转,凌厉光芒一闪而没,只在余下那名剑手颈侧一刺即收,那名剑手动作一顿,脖子跟着向右一歪,鲜血暴涌喷出三尺之远,随着他仰面跌落山涧,空中兀自弥漫淡淡血雾。
司空落回马背,目光还是没有移动,一面随手抖去剑锋血珠,一面看着桥头。
桥头片片红云落尽,花雨中吹笛人的身影这才渐渐清晰,半倚桃树而坐,双目微闭,长袍委地,十只纤长手指,一管葱碧玉笛,在那妖娆桃花映衬下委实漂亮得惊人。
司空瞧着这样的美景,却还是只有叹气的份。
「玉笛飞花?」
他其实也想只单纯地欣赏欣赏美景。
可惜那人吹出袅袅尾音,从唇边移开玉笛,已自微微点头,道:「我是。」
司空那口气终于叹出来,道:「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却不是那么好对付。」
这个好看的人说话却不那么动听,来意已是相当明了。司空也只好挺直了腰,道:「看来你是第一个。」
「这是说我运气不错。」
司空顿时有些感慨,道:「其实『第一』往往运气糟透了,你何不再等一等?」
「等着做那个捕蝉人?」玉笛飞花好像听懂了他话里的抱怨,在那形状姣好的唇边牵起一丝淡笑,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灰白得近乎透明的瞳孔完全落入司空眼里,虽说早已听过传闻,真见着这双眼还是叫他有些发怵——那两只眼珠死气沉沉的宛如冰石,嵌在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上,委实令人遗憾得很。而玉笛飞花面上带着的柔和微笑,与毫无感情的眼瞳一相交互,更显得格外诡异。
司空端看着他那双眼珠,听见回答,摇头一笑,道:「但你站在这里,阻住我去路,想来是不愿让开的了。」
玉笛飞花略略仰头,淡淡道:「千两黄金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司空替他接道:「第一杀手的名声更是个巨大的诱惑。」
「何况你又身中剧毒,除开君主本人外无人能解。」玉笛飞花并不否认,玉笛轻拍左手掌心,若有所思地道,「如此名利双收的好时机,错过岂不要后悔?」
「所以你竟比枫林派出的人来得还要快。」
「这便是我说运气好的原因了。」
玉笛飞花又是一笑,站起身来。他人不在枫林之中,接到消息再快,也快不过就在枫林中的杀手。然而枫林来人还在追着司空跑,他却刚巧可以拦在司空前头,以逸待劳,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司空也觉着这真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他和这玉笛飞花根本没有交情,以前甚至连面也没见过,说这些话已有些嫌多,此刻言尽,便一扬剑锋,点头道:「既如此,那不必废话了。」
涧风适时吹来,吹得那落满桥头的桃花又翻飞起来,纷纷扬扬,红雨漫漫,笼着玉笛飞花一身飘飘似仙的宽大白袍,瞧得司空双眼都有些迷蒙起来,手中剑一动未动,似乎是舍不得撕裂这烂漫锦绣。
玉笛飞花竟也没有趁势出手,他不出声说话时,神色清冷得彷如要乘风而去。
风止花落,司空活动一下肩膀,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咳嗽一声,道:「玉笛……」
「魏凌波。」
「嗯?」司空本来要提醒他赶紧动手莫要浪费时间,却给他突兀的回答截住,不由一怔。
桃树下玉笛飞花神色如常,淡淡道:「你的名姓如今已天下皆知,我来杀你,自也不必藏头露尾。」他说着玉笛一挥,袍袖下劲气纵横,瓣瓣桃花随之飞舞,宛如一尾听话的红鳞巨鲤,簇拥着他袭向司空。
看似柔弱的花瓣,此刻却化为千余利刃,迎面袭来。
魏凌波。
司空无言,挥剑同时催马上前,将一举冲破眼前这重重迭迭的桃花帷幕与幕后之人。
这个人的名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是玉笛飞花还是魏凌波,是代号还是真名,倘若死在他的剑下,又岂能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这回旋飞舞的花瓣密密匝匝无孔不入,却比那两个剑手来得还难对付。
不如说,难对付的是操纵花瓣的魏凌波的劲力,轻若无物,韧如柔丝,利比金铁。那些花瓣本该只能障眼,在他身周,却犹如附着无形的大网,面对司空的攻击浪潮般此消彼长,极富攻击力。
玉笛飞花的名头毕竟不只是叫来动听而已。
司空一剑接一剑,不让桃瓣沾身,却始终割不断这匹大红锦缎。他一面弯腰出剑,一面摇头,终于左手一按马鞍,腰身一提冲天而起。那数千桃瓣紧随其后,缀着司空宛如水中飘摇的金鱼尾鳍。司空全然不理,半空里一个折身,越过魏凌波落在桥头,直奔林中小道,口中笑问:「魏凌波,你与那两名手下的马在哪里?」
魏凌波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应对,心神一散,尾随司空飞在半空的金鱼尾鳍霎时顿住,宛如一片凝固的红云,旋即瓣瓣轻颤,纷纷扬扬坠落下来。
花雨中魏凌波转身面朝着桃林,面色也不知是气是笑,是怒是恼。
他说出真名,那该是不死不休的意思了。倘若司空就这么逃了,实在是对他方才举动的莫大讽刺。
司空却已进入桃林。
他在桥上静立了一瞬,走去牵上司空那匹马,不紧不慢地重回桥头。
※※ ※※ ※※
司空于桃林小道疾行如风,并四处张望,真心要找到魏凌波与他那两名手下骑来的马匹代步。
但他走了一阵,见眼前桃花林仍是无穷无尽向前延伸的模样,不免就心生疑窦。
这儿的桃林有那么大么?十里?百里?
司空回头看去,一时有些眼晕。
桃花虽美,看多了看久了也会有些疲倦。何况司空这一回头,顿时就觉得自己是被淹没在桃花海里,望不见天空,看不见出路,甚有些窒息胸闷的感觉。
这不正常。
司空皱眉,后退两步,再看,只觉身周景象竟似没任何变动。或者说,从他进入这条路开始,他两旁就一直都是一样的桃花烂漫,他此刻回想,也根本记不起路上有哪怕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也许就算他只踏入一步,前望与回首都会是一样的。他分明是堕入彀中,给这片看似妖艳美丽,实则暗藏玄机的桃花阵给陷住。
原来玉笛飞花不仅仅只会吹吹笛,弄弄花而已。
更糟糕的是,这圈套还是他自个儿迫不及待钻进来的。
司空苦笑,简直想拿剑柄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敲上一下,再仰天长叹:逢林莫入的古训不该忘。
他对这魏凌波当真毫不熟悉,若早知对方竟懂得九宫八卦,在桥上猜出这人身份时便会掉头去另寻出路。此刻给困在这片阵中,他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踌躇难行。
魏凌波是不是正在近旁看着他的笑话?
应该不会,那小子双目失明,想看也见不着。
但将自己困入阵中,他总不会不管不顾,专等着自己在这阵中活活给耗得渴死饿死吧?
一想到竟会落得这种结局,司空顿觉难以忍受,只停顿片刻,便即振剑转身,不再循着小道前行,转而踏入桃树之间。
没有路,桃花桃树看起来更让人眼花缭乱,完全分不清有什么区别。
司空更是耳目警觉,明白这其中比道路上更为危险,或许一步踏出便是陷阱暗器,他也只有严阵以待,以保证无论是怎样刁钻险恶的陷阱都能及时反应。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顺利逃出呢?——虽然他对自己此行的运气已完全不抱希望。
风声脑后响起,司空回剑一挡,「橐」地一声却斩中桃枝。好在他并未回头,眼前一蓬银光正同时无声无息撕碎桃花袭来,他左手袍袖一挥,卷在其中一旋一抖,反射回去,根根晶亮银针钉上明妍桃瓣,并无其他异动。
他此刻的运气,果然是步步危机,而他却不得不继续前行。
两三步没触到陷阱,已令司空感动不已。偏偏魏凌波并不打算让他那么好过,一管玉笛陡然挟着零落花瓣裂开桃树闪现,笛管灌风,风声锐利,直取司空项上人头!
司空一剑抵上玉笛,金石叩击之声叮当悦耳,魏凌波阖着双目的秀美面孔跟着一晃而没,四周重归寂静,彷佛并未发生什么事一般。桃花依然夭灼,没有丝毫破绽。
司空左右看看,下一步迟迟没有迈出。
他只是想到,魏凌波能从树中出来,说明横亘眼前的这些桃树并不全都是真的。相对的,那些树间转留给人走的空隙,踩进陷阱的可能性必然更大。
是给机关暗器袭击好,还是撞在树上好,这完全不用比较。何况树还不定非要去撞,他完全可以当自己瞎子一般,以剑作杖伸前试探。
可惜魏凌波方才出来的那株树已没了踪影,否则朝那里走去必然没有陷阱。若是魏凌波再出来……
司空眼睛亮了亮,没再犹豫,一剑刺向左旁一株桃树树干。剑锋一没而入,他眼也不眨地跟着踏上树身——这一脚没有丝毫阻碍,他那一剑轻飘飘落空的触感已告诉他这事实,但直到当真踏到实地,周围豁然一亮,他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那株桃树就在他脚下消融。魏凌波素白衣角正好隐入另一树中。
司空转向那株树追去,魏凌波泠然带笑的声音却倏然在右耳边响起:「你这样是出不去的。」
司空悚然一惊,手中剑已刷地反刺过去,破碎的粉白桃花风中扬起,魏凌波一管玉笛却几乎同时当胸刺入!司空收剑不及,骇然后退,这才避开魏凌波的攻击。然而这一仓促,周围环境必然又已改变,他方才的努力便等同白费了。
眼前所见非实,耳中所闻也非真。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显然不及魏凌波丰富,所以总要犯错。而要这样一步步试出出阵的路径,不必魏凌波提醒,司空自己也知道那绝不可能。
司空却并没有放弃。
桃林其实不大,从桥头看来,顶多十丈方圆。魏凌波和他可能只隔一线,只是他看不见。魏凌波同样看不见,但看不见对瞎子来说不算什么劣势,况且这阵法是他一手布置,自然能不受干扰顺利找出司空位置所在。
司空思考着,一面弯腰抓起一把泥土,运劲随手撒出。那些泥土一进入桃树间,以司空的目力也无法再察知它们的踪迹。倒是机簧破空声咻咻响起,他这里虽看不见暗器,只听声音已是十分密集强劲,距离又短,随便乱闯难免不挨上两枚。
魏凌波的声音再次贴着耳边响起:「就算这里的机关都被诱发过,你也逃不掉的。」虽说刚刚才上过一次当,司空那刹那几乎还是忍不住冲动回身出剑,魏凌波的攻击正狡猾地自空中落下,玉笛灌满冷风,鸣声凄厉。
「叮——」剑笛相交,这一回司空没再被逼退后,相反以剑平压住魏凌波的玉笛,迫使魏凌波不得不落回地面回击。
司空好容易才捉住他的影踪,这回完全不肯放过,任魏凌波如何变换步法身形,他始终紧随其后,剑锋与玉笛彷佛已经粘在一起,对于身周闪现消失怪像不断的桃树全不理会。
魏凌波频频皱眉,却始终无法摆脱他的追击,待退出五六步外司空仍能够跟上来时,魏凌波眉头皱得更深,冷笑道:「你倒很会学乖。」
「逼不得已,也只好一试。」司空口中说着,眼睛一直在看着魏凌波的步法,脚下也分毫不差地踏在魏凌波踩过的方位,正是因为留意着魏凌波所走的路线,才让他能够紧跟着魏凌波而未被再次落在阵中一筹莫展。
「你总不会以为我会就这样带着你走出去。」魏凌波讽刺道,司空不由笑:「不敢。」手中剑蓦地一快,魏凌波虽立即反应,却不免有些仓皇,手上玉笛虽堪堪挡住司空剑刃,脚下步伐却来不及同时变快以脱开司空的纠缠。只几个呼吸间,一道冰凉的锋刃已穿透他被扰乱的防备,横在咽喉上。
「虽然时间长些我可能弄得清规律,不过当然还是这样最节省时间。」司空左手按下他右手紧握的玉笛,俯身靠近那张此时已冷若寒冰的脸孔,「带我出去。」
魏凌波冷冷地道:「我不怕死。」
他说话时喉结就在剑锋下滑动,一不当心便会给割开,他却并不在意,果真不像怕死的样子。司空只好叹口气,谆谆教导道:「死的话千两黄金摆在你尸体旁也没什么用处,第一杀手的名声更轮不到你享受。」
魏凌波并不理会,司空又道:「何况你若死了,我又被困死这里,对我们都没好处,只会便宜别人。」
「你只要死在这里,对我便是最好不过。」
「我和你有仇?」
「没有。」
「那你这么恨我做什么。」司空莫名其妙,剑锋一转以剑脊将他推转过去,「就算你乐于助人,我也不想便宜那些宵小。走吧。」
魏凌波没有走,却偏了偏头,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司空在他身后,当然看不见他表情,手上在用力推动,魏凌波忽然道:「你最好站在原地。」
司空一怔,正要问为什么,魏凌波倏然转身,抬手按在他嘴唇上,低声道:「你也最好别说话。」
他突兀的举动令得司空差点手一抖一剑斩断他的手,这时却从桃林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个声音一面说着,一面不住移动,显然是没将魏凌波刚才的话听清楚。阵法诡异,只是一句话,转瞬就换了十几个方位,听来飘飘忽忽如同鬼魅。
魏凌波侧耳倾听,忽然轻声说:「奇怪。」
司空嘴唇还被他按着,不说话只能看着他。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出声就会被人发现,而倘若是来追杀自己的人,这片桃林着实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只是不知为什么魏凌波在这个最需要帮手的时候却反而不让对方知道他在阵中。
「你可听见有陷阱被触动的声音?」魏凌波这样问,显然是没听到。他按在司空唇上的手掌觉察到司空在摇头,这才记起将手收回来,自言自语地道,「怎么可能,刚才他走过的地方,至少也该触发十多个陷阱机关。」
他低声细语,就算那人能听到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因此又在大声吼叫:「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愚弄本大爷,还不给我乖乖滚出来!」
那人仍在四处游走,虽然也跟司空一样陷在桃林中找不到出路,却显然没有面临任何危险,那么大咧咧地穿行阵中,竟没碰到一处陷阱。
「岂有此理!这么点大的地方,怎么就老也转不出去?」那人一面说一面还在走来走去,看来是个火暴脾气,想到有问题却也不肯停下来仔细想想。魏凌波蓦地一拉司空衣袖,道:「过来。」司空刚随他步子走过去,刚才所站的地方已被那人瞧见,那人顿时大叫一声扑过来。还好司空随魏凌波先一步离开,那人扑了个空,不由站在原地滴溜溜四处打转。
「这人看来很眼熟。」到底忍不住,司空还是开了口。
「眼熟就糟了。」魏凌波冷冷说道,「无论是敌是友,总要同你或我起冲突。」
那人显然听见他们的声音,张望不见,忍不住又往桃林中钻去。
「谁躲在那里,想暗算大爷,可没那么容易!」
魏凌波牵着司空,一语不发地在桃树间穿行,司空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在帮我?」
「可笑,我不过不想让猎物落到别人手中。」魏凌波顿了顿,又道,「这人运气很好。」
「是吗?」司空看了看手中剑,一时想不明白究竟谁才是猎物。
「至少命够硬。你敢像他那样乱闯,现在早成我手下亡魂。」
司空呆了呆,苦笑道:「运气这种事强求不来。」
「他若找准方向,一定走得出去,我的阵法困不住他。但他想在这里找到我,却是异想天开。」魏凌波停下脚步,忽然回头,一双明明不能视物的眼瞳正对着司空的脸,道,「你的心跳很奇怪。」
「想不通你的目的,难免心烦。」司空若无其事,魏凌波冷笑道:「心烦也好,心急也好,我只怕你运气当真差到极点,没命再走出这个地方。」
「我运气是差,难道你运气就很好?」
司空剑虽已不在他脖子上,但要了结他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魏凌波明白他的意思,却无动于衷,冷冷道:「你动手就是。」
「你当然眼也不会眨一下。」碰着这样的对手,司空简直有些无奈,提起剑看了又看,叹着气道,「算了,还是留你一命去做点好事。」
魏凌波双眉一拧,冷笑道:「做好事?」
「不说造福苍生,好歹也能保这一方安宁。」司空说得虽一本正经,魏凌波面色却愈发冰冷,寒声道:「这样的事我只能想到一件。」
司空欣慰地道:「你能自己想到那真是再好不过,我替这附近来往人士多谢你了。」
「我本就要割下你的头颅去君主那里领赏,有什么好谢。」
司空一怔,道:「谁让你割下我的头颅去君主那里领赏了?」
魏凌波冷冷道:「怎么看杀了你这个第一杀手都是件造福苍生,令天下安宁的好事。至于你死后尸体怎样处置,估计你真的死了也管不着。」
司空叹道:「我要你做的好事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司空抬手指了指仍在桃林中大嚷大闹的莫名人士,作出严肃的神色,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是让你将这个阵法撤去,否则这位仁兄还好,其他人进来岂不以为闹鬼?」
魏凌波呆了一下,虽早知他是要捉弄自己,亦已抢先将了他一军,这个答案却仍令他不知该怒该笑。司空倒似觉得好笑之极,弯下腰边笑边咳,甚至倒退半步,靠在一棵桃树上将剑插入泥土,抬起头来,身躯却在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魏凌波嗅到血的腥味,眉头不由拧得更紧。
他当然看不见,司空嘴角溢出的血根本不是红色,而是紫色。
司空咳得越厉害,几乎连剑也抓不住,以额头抵上剑柄竭力压制,笑容自然是消失了,面上咬牙切齿的,痛苦之极。
魏凌波蹲下身,轻松从他手中拿走长剑,将剑放在司空颈上。
「既然迟早要死,为何还要这么着急离开?」
司空失去剑的支撑,只能以手撑地,方不至于趴在地上啃泥。体内的剧毒如沸如蒸,让他视线模糊,鼓膜热胀,也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狼狈难堪,以及脖子上横着的剑锋了。但对魏凌波的疑问,他还是作了回答。
「我想赶在死前去见一个人。」
「君主不允许你去?」
「那也不是……只是我不想再以杀手的身份去见他。」
魏凌波沉默了一阵,道:「为什么?」
「杀手的名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好。」
「他对你那么重要?」
司空失笑,喘息道:「朋友当然重要,不过更重要的是杀人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何况,死的时候有朋友在旁总比都是敌人好得多。」
魏凌波冷冷道:「你不背叛枫林,根本不会死,周围也不会都是敌人。」
「却也不是朋友。」司空眼前已是一片血红,咽喉舌根俱都肿胀起来,说话呼吸都变得记起困难,他却还要反问魏凌波,「杀手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难道你不知道?现在不死,总有一天会死在任务中。那时在你身边的是敌人还是朋友?」
「你是第一杀手。」
「我不可能永远都是。」司空又想笑,然而面部同样充血肿胀,脸皮紧绷,笑也笑不出来,血红眼瞳中连魏凌波的身影也十分模糊。「我不是已经败在你手里?」
「你是败在君主手中。」魏凌波却并不高兴他这句话,只是他的声音在司空听来也模糊不清,「然而他也并未获胜。他显然是希望你为了活一命重回到他身边去。」
「不可能的……」司空声音低哑地咕哝着,自言自语地道,「这种毒……没有解药,至少……君主也还没配制出来……」
桃林中霎时间寂静无声,司空的呼吸、心跳,乃至身体都完全停止了动静,就连无意间闯入阵中的那人似乎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只余下魏凌波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但紧跟着从桃林中传来一声怒吼,魏凌波提剑站起,周围桃林一阵飒飒风响,倏然恢复了原貌。
第二章
桃林正中央,正是刚才闯进来的那人倒抱着一株松树,一面因拔起树干时用力过猛趔趄后退,一面得意洋洋地说道:「大爷就觉得这棵树不对劲,一拔出来果然就好了。」一旋身看见魏凌波站在那里,立即出口问道,「那边那个白衣服的,刚才这些障眼法可是你弄出来的?这等雕虫小技,实在是完全奈何大爷不得!」
魏凌波冷冷道:「你从它旁边走过了至少六七次,现在才注意到,有什么好得意的。」
「原来是个瞎子,难怪鬼门道这么多。没了这绕来绕去的迷魂阵,看你还怎么逞能!」那人抱着松树走了好一阵才记起将它丢过一旁,伸手去拍打身上落下的花瓣,一面继续朝他走过去。刚走几步,就看见魏凌波后面露出的半截衣衫和点点血渍,不由脸色大变,猛地虎跳过去,探手去摸司空的鼻息。
「糟糕!」呼吸没有,再一按心脏,那人急得不由绕着司空直转圈子,「居然一出门就碰上一桩人命案子,还居然就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了!」
魏凌波转身要走,那人一抬头,彷佛又才醒悟到还有他在这里,又是一个跟头翻过去挡在魏凌波前面,双手一伸拦住去路,几乎没将魏凌波抱个满怀。「你不能走!」
「为什么?」
「你就算不是凶手,至少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总得跟我去一趟衙门!」
魏凌波一怔,脸上不由露出好气又好笑的神色:「原来是个捕快。」
「胡说!捕快有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么?大爷乃朝廷第一神捕杨英是也!」
「这个称呼听来很耳熟。」魏凌波眉头皱得更紧。
「这还用说,不管官府还是江湖,有命案在身的哪个没听过我杨英的大名?」杨英不由满脸的神气,挺胸凹肚站在哪里,完全忘记了眼前之人是个瞎子。
「还好我只是耳熟,否则不成了嫌犯?」
「你现在就够可疑的了,那个人就死在你面前,你莫非还想狡辩?」
「死在我面前不假,可不是死在我手上。」
「你手中有剑——」
「你该先去看看他身上有无剑伤。」
「大爷是神捕不是仵作——」再瞧司空一眼,杨英立即改口,「死者显然死于毒药,又怎知不是你做的手脚?」
「我身上没有任何毒药。」
「哪个凶手会笨到把作案工具留在身上?」
「你方才就那么以为。」魏凌波扬起手中剑,随手抛在地上,杨英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
「何况他还没死,你不如省省力气去看看有没有救活他的办法,否则见死不救,岂不是有辱你堂堂神捕的声名?」
「胡说!他呼吸,心跳都没有了,人又肿得像个猪头一样,哪可能不毒死?」
「你倒是很希望他死一样。」魏凌波侧过头,面上有种忍俊不禁的神情,「我实在很想看看他肿成猪头是个什么样子。」
司空那边长叹一口气,嗓音沙哑地道:「你绝不会觉得好看。」
杨英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跳起来,一声怪叫道:「他真的活着!」
魏凌波没理他,只向司空道:「你不怕我再刺你一剑?」
「怕有什么用,毒发时我动也动不了,你就算把我脑袋砍下来我也只能等着。」
杨英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也不关你的事。」魏凌波对于杨英显然很不耐烦,「这里没有凶杀案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谁说没有?!」杨英对魏凌波也是一样不满,「我分明就听到你意图不轨!」
「我只是说说。」
「只怕心里也是那么想的。」杨英丝毫也不肯放松,看来非逮到魏凌波一个证据拉去衙门不可。
「就算那样想,我可也没动手。」魏凌波不禁冷笑,「莫非只在心里想想也犯了罪?」
杨英一时语塞,讪讪挠头:「我也只是说笑。」
「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能开这种玩笑。」魏凌波只想三言两语摆脱了他,索性再朝司空而去,然而注意力才转去那边,忽然察觉不对。
杨英也是同样一声惊呼:「人呢?!」
林中适时传来一声马嘶,司空伏在马背上,看也没看他们两人一眼,提缰疾驰,风一般地自林中驰。
「你们慢聊,我实在没空在这里耽搁。」
「司空!」
听见司空这样说话,魏凌波一锁眉头,弯腰将司空那把剑拾在手中,身形同时拔起,转向林中剩下的几匹马。他和那两个剑手确然不是步行,否则也赶不及布下这个阵势。
杨英一怔,脱口问道:「哪个司空?!」他刚才就没弄明白这二人的关系,此刻当然更不明白。但他也即刻紧随着魏凌波过去,落在另一匹马上,看魏凌波挥剑斩断缰绳,忍不住多口:「你一个瞎子这样骑马,也不怕摔断脖子?」
魏凌波哪里理他,一拨马头便朝司空追去。杨英这时也才记起自己是为的什么要跟上他们,连忙拍马追上,与魏凌波齐驱并驾,转向魏凌波再问:「你刚才叫的『司空』,是哪一个司空?」
魏凌波对于他已是不耐烦之极,听他问起,突然醒悟为何司空不止要避着他也要避着杨英。这个杨英既然自称江湖上凡是有命案在身的人都知道他,像司空这样的杀手又怎会幸免。被这样夹缠不清的人跟在身边,就算谈不上多危险也会不堪其扰,难怪司空逃得那样快速。
魏凌波面色阴沉下来杨英自然看在眼里,于是又脱口说道:「看来果然就是那个司空!听说他背叛枫林总殿,目前已被数千杀手追杀……」
说到这里,杨英又是一顿,手中缰绳一放不由慢下来,瞪着依然紧随着司空马蹄声追踪的魏凌波。
「……这么说你也是一个杀手了?」
魏凌波偏过头,虽然双目毫无神采,却反而看得杨英心中一惊。只见魏凌波将剑一扬,冷笑道:「你总算说对了一件事。」
「住手!你想干什么?!」杨英急忙将自己马匹与他的错开,大声喊道,「既然我们目的都是一个,何不先摈弃前嫌,通力合作?」
「枫林的事,轮不到官府来插手!」魏凌波话未说完,手中剑削出。
杨英的坐骑本就与他相差不远,虽提前错开,三尺剑刃却补上这个距离。剑锋左旁袭来,杨英自然而然向右闪避。魏凌波若要杀他,便是探过半个身子也未必够得着。谁知魏凌波根本没那个打算,只轻松引剑一划,便听杨英一声大叫,马鞍革带劈啪一声断开,连人带鞍滚落地面,再跳起来时那匹马和魏凌波已在数十丈之遥,追不上了。
杨英气急败坏在后面大吼一声,魏凌波恍如未闻,司空听见倒颇觉奇怪,只是他光伏在马背上就已经十分艰辛,更无余暇回顾查看。
毒发本就凶险万分,倘若魏凌波毫不犹豫斩下他的头颅拿去交差,他也完全无力抵抗。魏凌波莫名的迟疑与杨英偶然的破阵交织在一起,实是侥幸之极。若在平时碰上杨英,不多不少也算个麻烦,那时他却因毒发面目全非,杨英不但没认出他来,反而因此与魏凌波对上,省却他不少精力。
等他好容易趁两人都没注意爬上最近的马,积攒起来的力气已经差不多用尽,再一放缰,马匹奔跑的颠簸则令他本就翻腾不已的血气更不平静,只能趴在马背上催马前行,身后两人追来也暂时没有精神去应对。
现在杨英被甩开,魏凌波却紧追不放,司空不敢掉以轻心。虽然痛苦万分,还是勉力提缰急催,魏凌波的声音却陡然逼近耳畔。
「司空!」
司空叹一口气,魏凌波虽放他一次,这第二次可就难说了。背后同时传来一声:「你的剑——」魏凌波将剑抛去,司空好险没能及时接过,他却已勒马停步不再追赶。
司空将剑回鞘,不由兜马打个圈子,奇怪地回头看他。
「为什么?」
魏凌波面色波澜不惊,淡淡回答:「我就算杀了你,你一样还是君主心中的第一杀手。」
司空失笑,逃命逃得这样狼狈,也真亏他看得起自己。
「你的想法倒是奇怪。」
「我虽然看不见,却还是想得到。你就算死在别人手里,也不过是君主毒药的作用。这一点君主难道不比别人更清楚?」
司空一怔,这倒并非是他想不到,只是不曾想在名利刺激下还有头脑清醒的人。只可惜魏凌波虽明白,其他杀手却未必肯放弃。摇了摇头,司空还是得苦笑。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避过魏凌波的追杀,又还能支撑到几时去?
「多谢。」
「这不过是我个人选择退出。」对于司空的这份感激魏凌波看来完全不想接受。
「不管怎么说,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幸事。」司空大叹一口气,将马头拨转回去。「你放心,就算我有命活下来,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姓名。」
魏凌波只是默然,似乎对于自己姓名会否外泄也并不在意。
或许在他眼中,司空依然只是个死人——迟早而已。
※※ ※※ ※※
驰出巍峨群山,司空神色看来颇为疲惫,一双眼半睁半闭的,彷佛随时要睡过去。平缓起伏的矮丘,稀稀落落的树林,淡远袅袅的炊烟,让四周显得格外宁静。
司空心不在焉地驱着胯下马匹,剑在腰间晃荡,他左手不去按剑,却捻起一缕马鬃根根梳理,百无聊赖,倒好像与魏凌波一战后再未遇上阻碍,反有些提不起精神。
「二、四、四、三……虽说不少,却也不算太多,至少比魏凌波好对付。」司空放开那缕鬃毛,自言自语着,「莫非我时来运转了?」
有些话真是说不得,一念叨就要变样。他话音还未落下,左后方忽然「呜」地一响,飞出两枚急旋不已的日月轮,交错削来!
司空似乎在魏凌波的阵中学到教训,听见声音却不回头,只在日月轮贴近的瞬间折腰避开。两只飞轮转出两圈寒光,被他让到右边却又一个大弧交错着旋飞回来。
那名杀手也已自树梢荡下,奔至他近旁,他若偏身再闪必给其可趁之机,当下拔剑出鞘,剑身于日轮上一磕,金铁铿鸣,火花四溅,他也忙抖手一送赶紧甩开,并翻身一仰避开同时旋回的月轮。
那名杀手腾身探手收回日轮,又以脚尖勾住月轮轻轻一踢,一人双轮同时空中跃下,盖头便劈!
司空再厉害,也不可能将马变作高手,况且这马还是抢夺了魏凌波的,更连基本的配合默契也没有。他索性懒得催马,一个翻身单手捉着鞍鞯挂在马鞍左侧,右手剑「叮当」两声震开日月双轮,亦将那名杀手震得反飞上天。
那名杀手空中连翻四五个筋斗,直给震开两丈外才卸去劲力,重落地面。
他倒毫不气馁,目中凶光闪动,双轮在手中铮地一错,再度奔袭而来。司空左脚一蹬,脱开马镫矮身一缩,已自马腹下穿至右侧,一剑刺出。
那名杀手未料他不回马背,反自马腹下攻击,双轮被迫下移「噌」地险险挡住,再交错一绞,竟将司空剑尖卡入双轮空隙,用力一崩便要将之绞断!
司空只身孤剑,这剑若失手,一时还真不定能找到趁手的兵器,当下只好猛力回夺。那日月轮锁得牢靠,这一夺连轮带人给他一道拉近一步,仍在僵持,周围霎时草木扶风,杀机遍布。暗器、兵器、人影几乎同时朝司空席卷而来,务求将他力毙马下!
司空再怎么不愿放弃长剑,却更不想硬接这许多攻击,马腹下松手团身一蜷,屈膝一撞,马儿吃痛,长嘶着狂奔而出,转瞬将那片刀光剑影抛在身后。
陡然现身的几名杀手反应不慢,当即收势转向,纵身追击的同时银芒点点,各种暗器绝不吝啬地打向那匹马。
司空已自马腹重翻回马背,手中没有长剑,却将刚褪下的宽大外袍向后一抖展开,旋转如盾,轻易挡住那些暗器。座下马儿四蹄翻飞,一时倒不虞有人追上。
那些杀手岂甘放弃,提气纵身一个个急若流星地追赶,司空这一骑驰过,身后宛如行军般曳起滚滚烟尘,眼见镇子在望,他却突地拨转马头,反向追来的杀手驰去。
手无寸铁好容易与追兵拉开些距离,这时竟自投罗网,那些杀手都不由一怔,眼中清晰无比地印入司空一张作怪的鬼脸。
「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他手中不知钉着多少暗器的外袍再度扬起,宛如大旗挥舞,旗上贯注内劲,坚韧如铁不说,给当先跃上的杀手一刀斩上,竟而嗤嗤轻响,钉在其上的暗器受此一震纷纷弹出,宛如下起雨来。
他这一骑冲来,本是那些杀手求之不得的好机会,谁料他一件衣袍乌云盖顶,借来的暗器之雨更令人避之不及——那些暗器出自不同人之手,钉在衣袍上又杂乱无章,谁知有没有毒!
司空一举冲破敌阵,拨马向东而去。那些杀手蓄满的战意给这一搅,不免有些泄气。然而他们毕竟不肯空手而归,提起精神折身再追,只见司空缰绳一拉,灰头土脸似的张惶掉头,又朝他们奔来。
这小子是以为他们好愚弄得很么!几名杀手怒火大炽,战意自然高涨,呛啷啷的兵刃尽皆高举,迎面冲上!
司空一脸牙痛的神情,连连挥手道:「这回绝非故意,你们最好也赶紧收好兵器,免得麻烦。」
「你便是最大的麻烦!」
这话简直吐出所有杀手心声,司空牙痛变头痛,左手只剩一只剑鞘,右手只得空手入白刃,捏过一把朴刀抵挡钢鞭,左脚马镫蹬开一面铁骨折扇,剑鞘探在马首左侧,虽短了半尺,剑招用来亦无不妥,正好开路,放任马匹纵蹄狂奔。
那些杀手是以十二分的气力要来杀他,他倒并不记仇,统统四两拨千斤地荡开,一骑飞驰中不忘纵马绕个圈子,探身自荒草丛中挑起自己丢失的长剑,这才一溜烟地钻进树林,不再回顾。
那些杀手仍无放弃之意,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出不来,简直恨不得将他立斩刀下,斫成肉泥。
这时从东面传来十分可疑的巨大动静。
※※ ※※ ※※
那几名杀手不觉停下步伐,回头看去。
方才他们追着司空时虽像一支军队,却不过是支各自为政的杂牌军,此刻他们便看到了真正的急行军。
从司空刚才仓皇掉头的方向出现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皂色公服,行色匆匆,毫不掩饰铁链枷锁叮当作响的声音。
他们当然也不用掩饰,一见到这些人,连司空也避之不及,那些杀手若有些眼色,也该当趋避才是。
可惜他们想不到那么多,以为司空不过是追杀令在身才要避免这种麻烦,这些武功本领并不怎么高强的不快,就是再来二十多个也不在他们眼里。
司空一骑消失,这些杀手转而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也很正常。
一名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捕快也一眼瞥见这些眼露凶光的杀手,脸上不由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
「持械斗殴,伤人拒捕,儿郎们,把精神都给我提起来!」
「头儿,我们还没有拘捕,他们哪来的拒捕?」
「现在就要了。」那名捕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纵身跳到那五名杀手面前,手一伸喝道:「大爷要尔等去一趟衙门,去是不去?!」
好大胆的捕快,也不怕当场就被刺穿几个窟窿。
回答他的是迎面抖开的几支兵器,那一股杀气无一例外转到这不长眼的捕快身上,锋刃寒气顿时砭入骨髓,肌肤生寒。
「果然是冥顽不灵,儿郎们,还不快快动手?!」
看来他根本不笨,一见到几道白刃闪到自己面前,立即后退回去。背后那队捕快轰然回应,阵势一下排开,呈扇形围拢,动作比起那些杀手来说要熟练整齐得多,气势看来也非同一般地极具压迫力。
那几名杀手都是一怔,自然而然背靠一起。虽然他们也称不上是精诚合作,面对共同的敌人到底是团结起来要好一些。
「本人乃朝廷钦命第一神捕杨英是也,大胆贼寇,识相的就赶快束手就擒!」
又是胸膛一挺,神气万分地说完话,杨英大约觉得在场每个人听到自己的名讳都该吓上一跳,所以看到那几名杀手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得扬起眉峰,十分不悦。
「你们这是决心要拒捕了?」
几名杀手冷笑声中迸出一句:「刚才那几剑我以为已经说明了问题。」
杨英恍然点头,着实有点胡涂得可笑。
「好大的胆子,不见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么?!」
那些捕快确实将他们包围,只是以捕快们的那点功夫,却完全不够看。被杨英这般耀武扬威,那些杀手不禁想要一挫他的锐气。
「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杨英不以为意,也没急着下令逮捕,显得颇为大度。
「人多不一定就是好事!」
这话听来实在耳熟,杨英却是一阵大笑,笑声中一挥手,那些捕快立即动了起来。
「却一定不是坏事!」
杨英话虽说得豪气十足,那些杀手又哪里会放在心上,相互使个眼色,各执一方欲要跃出这看起来着实不怎么牢固的包围圈。
哪知那些捕快手一抖,飞出来的却并非兵刃,而是一面面极其结实的大网。迎风一张,网子柔韧不乘力,砍在上面就如砍在随风吹来的棉花上一般,几乎毫无反应。几名杀手又没有吹发即断的兵器,被网在脸上身上一撞,不由就往后退去,被迫退回原位。
他们大概是从没有过被人当鱼一般网的体验,一退回去本以为合几人之力尚可冲破重重绳网,那些绳网却一层紧接一层往他们头顶压下来,霎时间束手缚脚,一身的本领完全施展不开。
捕快们仅仅是尽力在四面拉网,这点力气寻常村夫也完全可以胜任,捉住他们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那几名杀手总算知道司空为什么要掉头逃跑了,遇到这样堪称无耻的战术,甚至败在他们手里,实在令人心有不甘。
加上那些绳网打结处都嵌着铁钩,不断挣扎只能带来更多伤口,他们虽然愤懑之极,却也只好不再动弹,只听杨英得意洋洋的声音响在空中,十分欠揍的样子。
「手到擒来,全不费功夫!」
「卑鄙!」「无耻之徒!」
两方的话似乎各自掉转了阵营一般,听得周围捕快啼笑皆非。
杨英一耸眉毛,再一挥手,众捕快十分熟练地扑上去夺了他们兵器,再用铁链镣铐将他们手足一一紧锁,这才小心揭开那些绳网。其小心谨慎的态度着实令人叹服。
杨英就跟捞到宝物似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咧开嘴一笑,道:「你们别不服气,大爷这招『法网恢恢』,向来疏而不漏!能落在本大爷手中,该算尔等的荣幸才是!」
「头儿,那边那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伤得很严重,是先送医还是先羁押?」
这些捕快看来对于杨英的性格相当了然,全然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只是一本正经报告公事。
「死不了就没事!」
杨英施施然地绕着这片空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嚷道:「糟糕,竟然还走脱了一条漏网之鱼!」
地上除了他们这群人踩出来的杂乱脚印,分明还有着清晰的马蹄印留下。刚才只顾着捉住眼前这几个杀手,完全忘记之前看到的还有一名骑马的人不见。在杨英看来——虽然没看清那人到底是谁,但见官就躲,显然并非良民。
杨英当即招手唤来几名捕快跟在自己左右,看着马蹄印延伸去的方向追进那片树林。
居然这样还被发现。
司空摇摇头,颇觉无奈。
一般人看到马蹄印记,只会当作人已走远,哪会凭着两条腿追来。偏这杨英愣头愣脑的,瞎猫撞上死耗子也好,当真英明神武也罢,运气实在是不可小觑,自己还真就藏在这里没有离开,本想等着瞧清杨英去向再取道避开此人,谁知会将自己直送到他眼前。
好在绳网虽然厉害,在树林里却撒不开,倒难不住自己,顶多就是惹得那些捕快一同来围捕自己罢了。
司空正在思忖,树林左旁忽然响起几声马蹄。
一个清泠的声音,也同时传进耳里。
「怎么回事?」
司空怔在当场,明显听见杨英与那几个捕快迅速扑向刚出现的那个人,那人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魏凌波虽然厉害,但终究还是个瞎子。
另有人出现混淆杨英的视听,对司空来说本该是件幸事。然而他还记得魏凌波刚放了自己一马,让他成为自己的替罪羊,司空实在于心不忍。
他一按剑,策马向左奔去。
马蹄声前后响起,杨英回头一看,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两个,这可是自投罗网来了。儿郎们,都给我撒网!」
他左右四名捕快轰然响应,两张大网立时向司空落下。司空刚出树林,只须后退两步,那两张网便会被挂在树上。
但他是为救魏凌波而来,当然不能只顾自己,当下双手马鞍上一撑,整个人离鞍飞起,一脚勾住绳网边缘,尽力一踢!两张大网同时倒卷回去,反落向那几名撒网的捕快。
杨英猝不及防,与四名手下一道被罩在网中,哇哇大叫,撒向魏凌波的绳网也乏力落地。
魏凌波已然勒停马匹,虽严阵以待,却显然并不清楚自己到底碰上一场什么样的袭击,眉头深锁,面色茫然。
司空落回马背,一骑踢踢踏踏奔到魏凌波旁边,笑道:「既然是自投罗网,少不得杨大人要将自己送进监牢了。」
「呸呸呸!你这个阴险无耻的卑鄙小人,如果不是你故意让那小子吸引我们的注意,怎么可能被你偷袭得手!」杨英自己落入网中,才晓得这苦头永远是给别人尝最好。好在两边没人拉网,否则非给网上铁钩挂到皮开肉绽不可。
司空懒得理他,探手一拉魏凌波坐骑辔头,道:「走。」撇下在网中犹自挣扎不休的杨英等人朝镇上疾驰。
留在原地给一些受伤杀手简单处理伤口,以确保他们「不死」的捕快们看到两骑,都是一声:「糟,头儿出事了!快去两个兄弟看看!」两骑在司空的牵引下远远绕开他们,他们既无法有效组成刚才那样的包围圈,倒不如去关心关心杨大捕头的安危。
两人并辔奔到小镇街道上,方才放缓速度。魏凌波面色苍白,呼吸微显凌乱,也才开口道:「多谢援手。」
「勿谢,他本是冲我来的,只是你出现的时机稍为不巧罢了。」司空放开他的马辔头,这个镇子小而冷清,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也不怕魏凌波会因看不见撞到人。
「……你靠我这么近,不怕我突然改变主意?」
「那也是我欠你的。」司空浑不在意,接着奇道,「怎么你也走到这边来了?」
魏凌波面色微微一红,蹙眉道:「不过是顺路。」
「这么巧,不知你要去哪里?」司空顿时兴致盎然,「假若顺路,不妨结伴同行,否则你这样不是有诸多不便?」
「顺路是一回事,结伴同行又是另一回事。」魏凌波突然对他的提议恼怒起来,一抖缰绳,当先驰去。「我可不觉得和你在一起要方便得多。」
「这倒是真的。」司空只好看着他背影迅速远去,喃喃自语,「行动不便总好过要处处应付敌人。」
「不过他身上怎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刚巧碰上对头?」
※※ ※※ ※※
镇子末尾,一面酒旗正迎风招展。
摆脱绳网,押着数名杀手的杨英面色阴沉。任谁被网子那么一扣也不会觉得高兴,何况这已经是司空二人第二次从他手中逃出去。
「你为什么要卖他酒?!你知不知道纵容一个杀手是什么罪?!」
「冤枉啊大人,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杀手。何况就算知道,不把酒卖给他小人我不是性命堪忧?」
「唔,算你说得有点道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买酒?」
「头儿你总算记起来了。」两旁捕快连忙说道,「我们也认为这很奇怪。」
「可能是那两个人一见钟情,臭味相投,于是打算一同饮酒作乐……」
饶是杨英满面阴霾,也不由被这一席鬼话逗出笑声来。笑过一声立即一声大吼:「李小十!我先不论你说话狗屁不通,也不讲司空那小子现在是在逃命,老板刚不是说过白衣服的那个小子已经先一步走了么?!」
李小十打个寒噤,匆匆躲到其他人身后。
「听说他中了剧毒,莫非酒可以中和毒性?」
这无疑是个奇思妙想,杨英听了额角青筋直冒,咬牙道:「喝酒就能解也算剧毒?何况真有这样便宜的事他不早去做了,偏偏要留到现在?别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想想酒都有些什么用处!」
「杀人放火,或许就是拿来引火!」
「信不信我这就泼你一身试试点不点得着?」
「调味!」
「你最近酒糟鸭子吃多了是吧?」
「……这样的话,头儿您怎么认为?」终于有聪明的人懂得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发问了。哪知这一招对杨英来说也不合用,他眼一瞪:「什么都让我想了,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会不会是受伤了,用酒处理伤口?」
啪一声,措手不及的众捕快均是一阵心惊,定睛才看见是杨英一掌重重拍在说出这句话的捕快肩头,赞道:「总算有人说出了关键所在!来啊,拨一半人把这些罪犯押进县城,余下的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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