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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读者评为女版《琅琊榜》,年度中国网络文学第三季度排行榜精品榜**名,浪漫古风作家寂月皎皎六周年华美巨献。
作者:寂月皎皎著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1月
编辑推荐
◆谋权谋势谋天下,不及你一个眼神。
◆寂月皎皎高分作品,被读者评为女版《琅琊榜》,被评为年度中国网络文学第三季度排行榜精品榜**名,吸粉无数,首发网站评论高达14018条。
◆意想不到的惊人结局首次公开,精修全文,豪华书装。
◆花浓别院,只许一支独艳;买花载酒,赠卿浮生偷闲。
◆一支水晶莲花,牵谁半世念想。
一把纯钧宝剑,引谁天地雄心。
一曲醉生梦死,换谁死生以之。
内容推荐
容如朝花,颜色无双。朝颜是传说中的女子。有文,有武,有才,有德。深得帝后宠爱,统领三千凤卫,傲视天下众生。宁献太子病逝,落葬当夜琴音不绝。翌日,朝颜失踪。
上穷碧落下黄泉,众人苦苦搜寻。她醉乡度日,泯然众人。
无文,无武,无才,无德。不是尊贵无比的朝颜郡主,而是韩家不得宠的第十一房小妾。凭你欺我,谤我,辱我,骂我,我一笑而过。
.躲得开朝堂纷争,躲不开风云变幻。当最后一方立足之地被烈火焚遍,当旧日恋人掀起滔天巨浪,当往昔友人将性命交付手上,是非人,难逃是非事。且把酒问天,江山谁主?
作者简介
寂月皎皎,原名刘华君,女,双鱼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08全球华文武侠小说大赛”亚军获得者。宅于蜗居,读书不求甚解。最爱枯坐于电脑前,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于眉睫间舒展风云之色,铺陈爱恨悲欢。
简体已出版:《莲上仙》《风暖碧落》《和月折梨花》《倦寻芳》《问镯》《薄媚·恋香衾》《情晚·帝宫九重天》《君临天下》等十余部,并大多出版繁体,深受港澳台两岸三地读者欢迎。
在线试读部分章节
〔第一章〕
酒,醉生梦死
大楚庆嘉二十五年,秋。
越山,花浓别院。
芳草茸茸的矮坡上,账房里的钱老先生正晒着太阳叮嘱他刚接过来的孙女小珑儿:“听说近日山下来了些陌生人,没事别往山下乱窜!”
小珑儿道:“昨儿说山道上有狼,今天又说有陌生人。陌生人比狼还可怕吗?”
钱老先生眯眼:“应该没狼可怕吧,兴许又是济王派人在找朝颜郡主了!”
“朝颜郡主是谁啊?”
“那是一个传奇!”钱老先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光彩,“她容如朝花,颜色无双,那可是倾国倾城的貌啊!她又是皇后的义女,统领凤卫三千高手,那身才学和武艺更不用说!五年前皇上兴国寺遇刺,刚及笄的朝颜郡主一战惊天下,皇上和宁献太子对她赞不绝口,济王更是再三请求,愿娶朝颜郡主为王妃。”
“那朝颜嫁给济王了吗?”
“没有。两年前,宁献太子病逝,朝颜郡主送葬,在他陵墓前喝了一夜酒,从此不知所终。济王久寻不获,已经另娶王妃,但一直没放弃寻找朝颜郡主。”
“现在还在找?”
“在找,一直在找。”钱老先生沉吟,“兴许已经死了吧?那样出类拔萃的女子,到哪里都是明珠宝玉,又怎会那么久杳无音信?”
“死了?”
“听说,朝颜失踪那晚,驻守在太子陵墓的官兵听到阵阵琴声,美如天籁。说不定,她是被接引成仙了?”
祖孙俩一时静寂,仿佛都已陷入对那传奇女子的遥想中。
坡上开着金桂,芬芳馥郁,沁人心脾。间或有淡淡的酒香袭来,闻之微醺。
可此地远离庖厨,又哪来的酒香?或许是那位朝颜郡主的传说令人沉酣。
坡下忽闻“砰”的一声,接着是一阵喧嚷。
钱老先生抬头一看,正见一辆满载粮食、蔬菜等物的推车翻落于下方沟壑。
韩家这处别院修得玲珑精美,曲折别致,并不曾考虑过某些道路适不适合小车行走。
荆管事在下呼喝两名小厮:“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赶着回去看哪家的小媳妇啊?瞧瞧这毛手毛脚的!”
钱老先生、小珑儿忙下去帮忙。
荆管事跳入沟中,挽起袖管和小厮一起向前抬着,看上面的祖孙俩老的老,幼的幼,抬头便向山坡上叫道:“十一!十一!十一夫人,下来搭把手啊!”
小珑儿忙抬头看时,却见方才她和爷爷聊天晒太阳的山石后面,一处桂影动了动,便见金桂簌簌如雪里,有只持着酒壶的纤白的手伸出,然后才慢慢探出一名女子。
那女子蓬着一头乱发,揉了揉醉意惺忪的眼睛,才懒洋洋答道:“来了!”
她将酒壶塞上木塞别到腰间,这才拂去满头满身的落花,不紧不慢地走来。
小珑儿看这女子一身皱巴巴的灰布交领长衫,腰间半歪不斜地系着条深青衣带,衣着和她容貌一般平淡无奇,却被称作“夫人”,不觉有些傻眼。
她来花浓别院已经有数日,知道这别院主人乃是祈王韩世诚的嫡孙韩天遥。韩世诚深受皇恩,荣宠一世,却放着京城的大宅院不住,长期隐居于此,十年前才以八十高寿无疾而终。韩天遥才识武艺颇肖其祖,虽不曾出仕,但韩家地多田广,堪称富贵,即便丫环亦是上等的绫罗或细布衣衫,整洁清爽,更别说韩天遥的那些侧夫人了。小珑儿见过其中几位,无不华衣靓饰,美貌夺目。
这女子是韩天遥的第十一房侧夫人?
荆管事见那女子过来,也殊无对主母的敬意,笑着催促:“十一,快帮忙拉一把!你家花花还晓得帮咱们捉老鼠哩,偏你只管憨吃憨睡,也不怕睡成了猪。”
十一果然走过去帮忙拉车,却笑道:“这时候记得花花会捉老鼠了?以往只听你抱怨花花偷了厨房的鱼来着……”
仿佛为了应和她的话,刚刚她睡过的地方,有只棕**的碧眼狸花猫钻了出来,“喵”地叫了一声,伸出前腿徐徐伸了个懒腰,睥睨了一眼下方忙碌的众人,翘着尾巴优雅地踱了开去。
一通折腾后,推车终于被拉了上来。荆管事拍着身上的尘土,这才笑道:“你还敢说!七夫人刚蒸的鲈鱼,被你的猫吃光鱼肉,还成了精似的把盖子盖得好好的,留下一只鱼头连着一副鱼骨整整齐齐端到公子和七夫人桌上。别说七夫人,我们一群人都跟着崩溃了好不好?”
十一又取过随身酒壶饮着,若无其事地轻笑道:“雁词养过的猫,自然与众不同。”
“九夫人……也是,谁不知她是公子心坎上的?”荆管事摇头,一边指挥小厮推车前行,一边又向十一道,“对了,九夫人忌日快到了,公子在催问金风玉露酒酿好没有。”
十一道:“应该快酿好了吧。”
荆管事跺脚:“小祖宗,别再酿过了头,送一坛子醋过去,公子不怪你,又得责备咱们不提醒你。”
十一莞尔:“放心,便是送了醋上去,祭不了雁词,七夫人、八夫人她们也爱喝的。”
荆管事登时哭笑不得:“你呀你……算了,我这便跟你走一趟,看看那酒怎样了吧!”
十一应了,曼声唤道:“花花!”
前面的草丛中便传来懒洋洋的“喵”的一声,也看不真它在哪里,只见到竹节般的棕黄尾巴笔直地竖着,慢慢挨过翠绿的草叶。
十一道:“跟好老荆,有鱼吃!”
狸花猫又“喵”了一声,方踱回到路面上。
气势昂扬,倒似吃老荆的鱼,乃是格外给他面子一般。
走到前方一块高大的太湖石前,狸花猫顿了顿,向上面看了看;十一亦顿了顿,向上面看了看。
小珑儿站在那边目送他们离去,忽觉十一看向那太湖石的目光格外清莹,明星般璀璨夺目,与那身邋遢平凡的衣着容貌极不相衬。
她禁不住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十一带着她的狸花猫早已走远了。
钱老先生见她疑惑,忙告诉她:“这个是十一夫人,好酒如命,且要德无德,要才无才,要貌更无貌,除了酿几坛子酒,什么都不会,正宗的酒囊饭袋!”
“那公子为什么……”
“咱们公子是痴情种子呀!九夫人雁词死得早,就留下这么个远房小姑姑,临终前千叮万嘱,求公子代为照应。九夫人去世后,府里那些长了势利眼的,见她这小姑姑终日醉生梦死,果然跑去作践。偏偏公子最念旧情,看到两次后便宣布将她收作第十一房侧夫人,其实不过是个名儿罢了,叫府中上下知道她不好欺负,其实和其他夫人不好比的。看到刚刚那只猫没有?也是先前九夫人养的。”
小珑儿一路听祖父说着,一路已走到方才狸花猫和十一都曾顿身看的那块太湖石旁,才发现太湖石上居然用朱砂题着一首词。
“冬日青山潇洒静,春来山暖花浓。少年衰老与花同。世间名利客,富贵与贫穷。荣华不是长生药,清闲是不死门风。劝君识取主人公。单方只一味,尽在不言中。”
小珑儿拍手笑道:“我学过这词!是咱们老祈王写的词!‘春来山暖花浓’正是这花浓别院的取名由来!”
钱老先生叹道:“是啊,岳王和祈王同为一代名将,岳王吟的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终究不明不白屈死风波亭;咱们祈王却道‘富贵荣华总是闲,自古英雄都是梦’,终能一世善终。”
他说到此处时,不觉拈须沉吟,然后自笑多心了。
一个醉乡度日的浑噩女子,一只醉心偷鱼的狸花猫,能懂什么?
秋雁阁,随着九夫人雁词的离世,终是雁尽秋去的模样。
荆管事在秋叶萧萧里抱着一坛酒离去,已是暗自庆幸来得及时。再晚些日子,真的只能抱着坛醋回去了。
他不信十一的酒就那么好喝,值得公子爷如此上心,再三吩咐她去酿制。
或许,只因为她是伴着九夫人一起长大的小姑姑吧?九泉之下的九夫人一定乐意饮到十一酿的酒,用以验证她夫婿的情深不渝。
待荆管事离开,十一去看酒窖里的酒。
狸花猫懒懒地跟着,却连叫都懒得叫了。它不爱喝酒,不屑地看着主人珍惜的神情。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十一不管它爱不爱,顾自悠悠地说,“所谓金风玉露酒,其实不过是酿酒时额外加了些秋天的芙蓉、金菊等花,借点花香而已,有什么好喝的?所谓雅人,不过是无聊的人。雁词无聊,韩天遥也无聊。”
她抱过另外一小坛来,已笑得眉眼俱开:“最要紧的是,我的醉生梦死酒终于酿成了!花花,来一杯?”
狸花猫碧莹莹的眼瞪着她,不屑地“喵”了一声,趾高气扬踏步而去。
真是一只不解风情的猫。
十一惋惜地摇头,将自己的酒壶灌满,剩余的亦谨慎地封存好,才回阁楼上去慢慢品尝自己的新酿。
她笑着向窗外一举酒壶,曼声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来,一起醉倒花中,醉死花前!”
已经陈旧变色的窗棂外,一株百年老桂清清冷冷立于院中。风过,粟米般的金黄碎瓣飘零而下,跌在久未打理的庭院中,在铺地青砖和砖缝间的杂草里翻滚。狸花猫站于桂枝上,顶着一身落英,衡量着桂树和窗棂之间的距离,然后纵身一跃。
“喵——”
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伴着一声猫的惨叫。
显然目测有误。
十一哑然失笑:“近来偷吃了多少条鱼?你不该看轻了自己的分量。”
果不其然,分量越沉越容易摔到自己。
人和畜生果然是一样的。
刚泛出清明之色的一对黑眸很快又暗淡下去。
她抬手,继续喝酒。
叹光阴如流水,何苦枉用心机。不如醉里生,梦里死,纵然一生虚过,也算是不负人,不负己。
朦胧里,又有斯人如玉,笑意清浅。
“朝颜,待你长大,我便说与母后,娶了你可好?”
彼时,是谁年少气盛,行止猖狂。
“不好。我朝颜若嫁,必嫁当世英豪,与他携手并肩,光复大楚万里河山!”
那如玉少年便蹙眉清愁:“朝颜,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我只知不雪家国之耻,枉为皇家之人!”
“……”
十一梦里呻吟,似已满面凉湿,却又有热意在脸庞上一下下地腻来腻去。
她侧了侧身子,才听到了狸花猫喉间“咕噜咕噜”的声响。它正用舌头舔着她,动作颇有几分急躁。
角落里有什么动静传来。
十一指间一闪,一缕淡淡银光在黑暗里飞闪而出,那边便听得老鼠“吱吱”的惨叫。
狸花猫立刻兴奋地扑了过去。
十一叹道:“我真的不好意思告诉老荆,其实你已经胖得捉不着老鼠了,懒成你这样的猫,还真不多。”
狸花猫片刻即回,果然叼回了一只大老鼠,献宝似的送到十一跟前。
十一从老鼠身上拔出一柄小小的飞刀,向它挥挥手:“你自个儿留着吧!”
狸花猫不依,“呜呜”地蹭着十一,嘴里的死老鼠差点蹭到十一脸上。
十一爬起,拍拍它的头,“知恩图报的猫是好猫!可我不爱吃这个。快想想谁给你的鱼最多,赶紧送她老鼠!”
狸花猫碧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鱼!鱼!拿你的老鼠换鱼去!”
十一努力地指点着她的猫,看老鼠血滴到了榻上,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抓起它,将它丢出屋子。
眼见狸花猫恍然大悟,以倨傲之姿雄赳赳走向那边的峻丽屋宇,十一心满意足地关上门。
“必定是晚上在哪里吃鱼吃撑了,不想吃老鼠。呵!”
她像猫儿般舒了个懒腰,细细白白的五指灵巧地摆弄着手中的飞刀。
两年,飞刀也寂寞。
若当年苦心教她成才之人,听闻这一手绝好飞刀只用在替猫儿捉老鼠的分儿上,不知会不会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暗淡的月光下,十一唇边的笑意凝固,渐渐苍凉如雪。
淡淡银光闪过,那飞刀倏忽不见。
片刻后,七夫人的卧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厉的惨叫。
七夫人几乎连滚带爬从房中冲出,气色不是气色地尖叫道:“死猫!又是那只死猫!十一干吗不把它拴着,天天出来吓人!”
韩天遥持着一卷书从另一侧的屋子徐步踏出,目光淡淡扫过她:“怎么了?”
他个子很高,眉眼深邃俊秀,一身玄衣如墨,自有种冷峻沉静的气度。
七夫人便不敢再叫,低了嗓门道:“是……是十一那只猫,叼了只老鼠蹿我床上来了。”
她委屈地看向韩天遥,几乎要落下泪来:“十一就算了,难道她的一只猫也要爬到我头上来?晚上蒸的鱼又被它半路上给打翻叼走了,谁家受得了这样的猫啊!”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调里的愤恨再也掩饰不住。
其实不是十一的猫,而是当年夺她宠爱的九夫人的猫。人都死了,还这么阴魂不散!
那边狸花猫并未逃去,甚至“喵”地叫了一声,纵身跳到韩天遥脚下,将老鼠放到他鞋边,竖着尾巴温顺地在韩天遥腿边挨挨蹭蹭,叫声十分柔和。
七夫人看着那死老鼠,忍不住又一阵恶心,白着脸道:“看,看,这猫太邪门了!”
韩天遥低头看了半晌,说道:“的确邪门。”
七夫人道:“那叫人处理了吧?”
韩天遥抬头:“去问问,花花最爱吃什么鱼,明天继续给它做。知恩图报的猫是一只好猫。”
虽然回报的是一只死老鼠,但这可能是狸花猫所能拿出来的全部,这份心意似乎不得不收下。大丈夫恩怨分明,赏它鱼自然是应该的。
七夫人目瞪口呆。
而韩天遥已不紧不慢地返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狸花猫得意地将高高翘起的尾巴左右摇摆数下,才高傲地纵上墙头,以胜利的姿态睨视着七夫人,然后再一纵,飞上屋檐。
偶然间转头看时,不远处似有火光撞到眼底。
厮杀声响起的瞬间,狸花猫脚底一滑,差点从屋檐上摔下。
它几乎来不及站稳,便像闪电一样蹿了出去,窜回秋雁阁躲避。
它已隐隐感觉到,韩天遥答应它的鱼可能不会再有了。
而它所不能感觉到的是,这一方的清静天地,自今夜起彻底坍塌了。
从此那些怨恨、嫉妒、不平、愤怒、淡漠都将连同那些人,彻底烟消云散。
狸花猫惊窜而回,十一才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年北方虽不太平,但此间距离随州、光州等地甚远,不可能出现战事;以韩家的地位,寻常毛贼也不敢跑来轻捋虎须。
但真若来了厉害的对头,这花浓别院建于山腰,便是百余条性命被人杀光,都不可能惊动山下之人相援。
韩天遥虽有才识有名望,但花浓别院不过是他风花雪月之地,住的多是他所纳的美貌姬妾,根本没什么高手防卫,这结局……
十一俯身于秋雁阁的屋脊之上,眺望着一栋接一栋燃烧起来的屋宇,倾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厮杀声,饮了一口酒,拍拍狸花猫紧张弓起的背脊,苦笑道:“花花,这地儿没法待了!咱们以后去哪里呢?”
她抬头看看天。
不见半个星子,本来暗淡的月色似被血光冲成了氤氲的淡红,朦朦胧胧,如谁家离人垂泪的眼。
狸花猫茫然地“喵”了一声,也抬头看看天。
十一抱起花花,叹道:“咱们收拾收拾,走吧!”
雁词本就是个清冷的人,所居的秋雁阁也偏在一隅。待她死去,秋雁阁只剩了酒囊饭袋的十一,终日无人打扫,更是门庭零落。那些贼人只冲着庭宇轩敞处追杀,这边暂时倒还清静。
十一取了个大褡裢,取过妆台上的镜匣,也不看里面有多少簪钗珠饰,随手倒入褡裢,又从衣箱里摸出两锭黄金和一包银子,掂了一掂,也随手丢了进去。
狸花猫跳进衣箱里,嗅着衣物的味道,“喵”的一声,听来有几分哀伤。
十一顿了顿,摸了摸它的头,低叹道:“花花,雁词已经死了,死了……”
雁词死了,却至死不放心她,不但将她郑重托付给韩天遥,还将自己的体己也尽数留给她。
十一曾经什么都有,但雁词给的是她所能给的全部,那份心意远比狸花猫奉给韩天遥的死老鼠更要珍贵。
十一伸手,亦在雁词当年穿过的衣物上温柔抚过,方才快步奔到木梯口,扶着那栏杆轻轻一滑,人已悄无声息地落到楼下。而狸花猫在她落地后才拖着肥胖的身体纵到她脚边。
她提起褡裢举步欲行,忽闻门外蓦地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把狸花猫惊吓得纵身而起,一下子跳到了另一边。
而那少女的惊呼很快变成了惊吓的求救和惨叫。
十一走到门口向外窥视时,却是白天在短坡上见过的小珑儿。
小珑儿刚刚来别院没几天,骤遇惊变,披了件褙子冲了出来,也不知出路在何方,只顾往偏僻处逃去,却被人盯上,见秋雁阁门半掩着,慌不择路冲了进来。
十一眼见那追上来的贼人举起刀来,向她的猫低低叹道:“其实也不关咱们的事,对不对?”
狸花猫紧张地追随在她的脚边,不解地仰头看她。
十一转身走向酒窖,却听得外面少女的叫声蓦然凄厉,伴着男子喉间狰狞的低笑。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追小珑儿的两名男子发现猎物是个十四五岁的秀丽少女,对视一眼,便默契地收起刀,反剪了她双手,撕向她的衣襟……
深秋的风有些冷,尤其是夜里。
小珑儿的惨叫声里,有风掠过树枝,将树枝“嘎”地折断的两声轻响。
反剪她的双手顿时一松。
小珑儿慌忙揽紧上衣,却又忍不住惊叫。
两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每人额上钉着一柄飞刀,在她退开之后方才重重摔倒在地,竟是死了。
十一走过来,伸手拔下那两柄飞刀,也不看她一眼,便返身走了回去。
“快走吧!”
十一的声音荡漾在空中,很好听,却也如秋风般清冷。
小珑儿惊魂未定,见十一步入屋中,却并未关门,想也不想便跟在十一身后走了进去。
十一径自入了酒窖,点起壁上油灯,转头看小珑儿跟着,奇怪地看向她:“怎么还不逃?”
小珑儿抱着肩,噙泪道:“外面四处是坏人……四处都在杀人……我爷爷抱住追我的坏人,被砍成了两段。”
十一道:“是啊,坏人横行,你更得快逃啊!”
小珑儿道:“我不知道往哪里逃!”
而十一夫人不惊不乱,挥手便了结了两名强人,明显不是一般人,跟着她要安全很多。小珑儿虽然年少,求生的本能却能让她作出最准确最有利的判断。
十一便有些头疼。
再打量打量小珑儿,只觉她眉眼清新秀巧,生得也娇小,这才叹了口气,将一个空酒袋放到她手上,说道:“替我抓好。”
小珑儿连忙接了,将酒袋紧紧地握住。
发现十一提起酒坛来,她才意识到十一是想灌酒,连忙捏住酒袋口,放到酒坛下方。
她犹在惊恐之中,虽努力稳住双手,可惜仍在微微地哆嗦着,那笔直而下的酒便泼洒了些。
十一不以为意,顾自将酒袋灌满,用木塞小心塞紧,又灌另一个酒袋。
灌满两袋,坛中尚有一半。
十一道:“可惜了!大约没有机会回来拿了吧?”
她仰脖,竟抱着那酒坛喝起来。
狸花猫闻到酒香,顿时放松下来,叼出一条它白天藏起的鱼,边鄙夷地看着主人的贪婪之态,边兴致勃勃地啃着鱼,同时弃下骨头。
它是一只尊贵的猫,吃鱼当然要吐骨头。
小珑儿完全不懂酒,但也觉出那酒极香醇,酒窖里弥漫的酒香令她有种微醺的错觉。
抬头看看酒窖出口,她不由得心惊胆战。
这酒窖并不隐蔽,若有人走入屋中查看,很容易发现这里藏着人。
这时,十一忽扬手,将壁上油灯打灭。
酒窖内顿时一片黑暗。
而外面已传来惊呼,显然是发现了那两具尸体。
只听得有人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又有另外一人道:“不用说了,这样的身手,只有韩天遥办得到!”
“那快进去搜!”
“咳,他傻了才藏在这里等你来抓!没看到门窗都开着?早逃了吧!走,沿着这个方向追,肯定没错!”
恍惚有流光闪过,人声渐歇,却有木质器物燃烧的“哔剥”声响起。
小珑儿立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大气也不敢喘,背脊上森森的寒意直冒,额上却已冷汗涔涔。
倒是地窖外,已见火焰腾腾而起。
但闻十一叹道:“我想醉死,可不想被烧死呀!”
她快速将两只满满的酒袋塞入褡裢后侧,又将惊愕地看着火焰的狸花猫拎起,塞入褡裢前方,负到肩上便快步奔向门口。
小珑儿被遗在酒窖中,却比那狸花猫还惊愕,好一会儿才惊叫道:“十一夫人,等等我!”
她飞快地奔了出去,紧紧跟在十一身侧。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十一已带着小珑儿出现在花浓别院外的一处树林里。
小珑儿紧拽着她衣襟,十一就是有心丢开不理,也没法狠心将她推开。
好在秋雁阁地处偏僻,火势一时尚未蔓延,仗着一身轻功,借了夜色掩护,十一总算能带着她安然而退。
但她们遥望花浓别院,却已被滚滚烈焰彻底吞没。
天明之后,那些富丽雅致的屋宇,那些怀着私心或善意的上下人等,都将化作灰烬,无声无息地随风逝去。
小珑儿忍不住哭得肩背耸动,呜咽道:“我爷爷还在里面……我叔父和陈叔叔、荆叔叔他们也在里面……”
十一道:“那你回去找他们吧!”
小珑儿愕然。
十一已转身向山下觅路行去。
小珑儿慌忙跟着:“十一夫人,等等我……”
十一道:“已经离开别院啦,那些人也未必有兴致追你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随便在哪里藏着,等天亮另投亲戚去吧!”
小珑儿道:“我爹娘都死了,才来投祖父和叔父……而且这山里有狼,我……我往哪里藏啊?”
十一道:“你想多了,哪里有狼?”
话未了,却见本来在褡裢里蠢蠢欲动想跳下来的狸花猫紧张地弓起身来,眼睛盯着一处树丛,呜呜出声。
小珑儿已惊叫道:“狼,狼!”
十一抬头,果然见到藏于树丛中的一对绿莹莹眼睛,却比狸花猫的绿眼睛恐怖多了。
十一便道:“哦,别怕,是狗!”
她纵身而起,在那头狼跃起想攻击她的那一瞬飞脚踹下。
那狼便被踢得一声嗥叫,在荒草里翻滚两下,立时窜逃而去。
快捷狼狈得果然像狗,丧家之狗。
小珑儿手足冰凉,十一再怎么说那是一条狗,她也不敢放松牵住十一衣襟的手,以免被她弃在山野里喂狼。
十一没法像踹狼一样将她一脚踹开,只得带着这个超大号包袱一起在山野里摸索前行,却再也走不快了。
不知什么时候,连那暗淡的血色月亮也不见了。山林里极黑,层云密布里有雷声隆隆,分明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前面有隐约的光芒,并有搏击斥喝之声传来。
小珑儿眼睛一亮,带了丝侥幸低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我叔父逃出来了?他力气大得很……”
她居然拉着十一,深一脚浅一脚往那边奔去。
十一皱眉,但瞧着正是下山之路,遂也由得她拉着,一路跟了过去。
前面果有六七名黑衣人正借着火把的光亮围住一人厮杀。
小珑儿定睛一看,差点惊呼出声。
她连连推着十一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是……是公子,是公子啊!”
十一早已看清,被围住之人,正是韩天遥。
他是将门之后,武艺超群,谋略才识也非常人可比,能从重重围困里逃出也不稀奇。
可惜他虽逃出别院,依然被人紧紧盯着。
而且看模样,他别想再逃脱了。
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闭着,眼圈周围已经青肿起来。
分明中了暗算,已经目不能视。
那些黑衣杀手虽然武艺不如他,到底人多势众,此时明显是欺负韩天遥看不见,只留心着无声无息袭过去,眼见得韩天遥接连受伤,持剑的手虽然还是保持着武者的稳定,却已面色煞白,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
隐隐听得有人低语:“注意别伤他的脸,带回去的人头认不出是谁,便不好向相爷请赏了!”
十一的手便有些抖,忙转过身靠住身后树干,取过腰间的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小珑儿牵着她衣襟,颤声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快救救公子,快救救公子啊!”
十一放下酒壶,眸光已是清明。她道:“不救。这些事,不是你或我该管的。”
小珑儿道:“可……可那是您夫婿啊!”
“夫婿?”十一笑了笑,“我没有夫婿。”
她一拉小珑儿:“走,我们从那边绕过去。”
小珑儿甩手,倔强道:“十一夫人,我们必须救!危急之时弃主不顾,是为不义!”
十一道:“这是读书读傻了?那你去救吧!”
她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小珑儿顿了顿,转头又看向那边的韩天遥,忽拔下头上一根簪子,捏在手中冲了出去。
她高声叫道:“公子,我来救你!”
黑衣人原已听得这边有些动静,只是急着解决韩天遥,一时没顾得上前来查看。见小珑儿冲出,已有人转过刀来,指向她。
十一几乎可以想见小珑儿被人开膛破肚的命运。
“疯了!”
十一摇摇头,在黑暗的树林里继续觅道向前走着。
忽觉褡裢一松、一轻,便听“喵”的一声,竟是狸花猫纵出,也往那边蹿了过去。
十一呆住:“疯了,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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