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10-7 18:52 编辑
谁说言小不能三观正?就是不写坏人没斗争。
不止愉悦,还带来改变。
《红袖戏魁第一章》
徽州,阳春三月。
日光灿灿,照得田间油菜花更显金黄耀眼。走在及腰高度的花田小径上,车凌魁忍不住大口吸了口清晨沁凉的空气,手里挥舞着一根方才行走山路时捡拾到的树枝。
「真美…」少年刚发育的粗哑声音低喃,为着眼前一长列的高耸石牌坊而叹。
那牌坊群乃这徽州小村落的一特色,在一片广大的田园间拔地而起,沿着青石板路上一字排开,颇为壮观。而晨曦朝阳升起牌坊身后,形成一道金灿光芒,神圣而不可侵犯,令这个初到此地的华山少年双眼眨也不眨的,忍不住停驻步伐。
但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车凌魁又提起脚步,迅速穿越这牌坊群,继续往下走去。
趁师叔还没醒,得赶快回去。
那白墙黑瓦的村落人家已经近在眼前,旁边一弯流水处,却传来几声女孩呜咽啜泣与男子的咒骂。他少年的好奇心起,忍不住沿着河岸寻了过去,完全将师叔这一路上的教训忘得一干二净。
河岸边,几株枯树方才初初绽放嫩芽,含苞欲放,一如那被斥骂的女孩。
车凌魁抬手遮目,远远打量,女孩与自个应该是差不多年岁,十二三岁上下,却已经发育得挺好,身形颇见圆润有致。虽说已是初春三月,但一早清晨毕竟春寒料峭,颇有寒意,就连车凌魁自个都还裹着件披风御寒。然而女孩却仅仅一件单薄的布衣,略见她双肩颤抖,却不知道是因为天寒或者是畏惧。
说是畏惧也不足为奇,只因眼前那男子的咒骂未免太凶狠,就连一旁的车凌魁都要听不下去了。
「死贱货!叫妳去提水,提到哪里去了?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妳以为大爷我养妳不用花钱啊?」说着,一脚踢倒那才半桶不到的河水。
「村…村里的井水要清理污泥…所以我才…」杜银玉辩解。
没待她说完,男子一掌就将她打倒在地。 「慢就慢,还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跟妳娘一个死样,跑都跑了,还留这么个拖油瓶给我。」话到怒极处,还欲再踢上她几脚。
车凌魁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护住杜银玉那柔弱的身子,大叫:「你一个大男人,打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杜银玉每日受继父打骂已经是常态,可她寄人篱下,岂敢反抗,加上继父在这村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旁人见他教训她,只当是父亲管教女儿,他人从无置喙之余地。
此时居然有个人挺身而出为自己说话,她着实惊讶不已,内心也有几分莫名的欢喜。
但杜爷更加愤怒,斥道:「我自教训女儿,你打哪来的浑小子,居然敢在这撒野?」一脚便欲将车凌魁踢倒。
他还以为谁都像杜银玉那般容易撂倒,哪知道车凌魁虽年少,却较寻常孩子发育得早,才十三岁的年龄,便已经抽长得挺高,再加上于华山派日夜勤练功夫,身子骨练得那是粗壮强健,岂是寻常没功夫底子的人可以轻易打倒?
只见杜爷又踢又推,几番都没能将车凌魁弄倒,他只是张大双臂,死死挡在杜银玉身前,那庞然的身影如一座山守护她安危。
车凌魁护着杜银玉,还不忘回首说道:「我挡在这,妳赶紧逃。」
经他这么一提醒,杜银玉连忙拉起布裙,脚步踉跄地爬起身来,沿着河边跑。而杜爷见到杜银玉居然与一个陌生人连成一气,怒意更盛,抓起地上木桶,就往杜银玉砸去。木桶掠过车凌魁身侧,他来不及伸手去挡,沉重的木桶已经迎着她身子飞去。
「小心!」
车凌魁的警告却只提醒她意识到木桶砸来,仍不及逃开。脚步一错,便连同桶子和人都一并跌落河里了。
车凌魁还待转身欲跳下河去救人,杜银玉已经挣扎着爬起来,原来那河水并不深,仅及膝盖高度。水虽不深,杜银玉这般跌下去,却也弄得她浑身湿透、衣衫淋漓,起身时那单薄的布衣已经贴在肌肤上,欲透未透。
杜爷忍不住眯眼打量,嘴里啧啧道:「真看不出来妳都已经长这么好啦?平常老穿着那宽大的旧衣,还真是亏待妳了。」
意识到杜爷所言为何,杜银玉吓得双手捂住胸前,但她初发育的胸脯紧贴湿漉漉衣衫,只显得身材愈发凹凸玲珑,曲线毕露。
「就这点遗传到妳娘的优点,就不晓得妳这小银玉,是不是也像妳娘那样**纵欲了?」杜爷眼露色意,笑道:「银玉、银玉…妳娘当初给妳取这名儿可真有点道理是吧?」
车凌魁虽不懂那银玉二字有何意思,但见杜爷眼中窜出的奇异火苗,少年心头直觉不喜爱那过份露骨的目光。遂解下颈上系绳,将那件玄黑披风一把丢到杜银玉身上,说道:「穿上。」
杜银玉感激地将自己裹得密密实实,顿觉安全感油生。身子虽仍寒冷,心头却有股悄悄的暖意泛起,那是打出生以来,从没领受过的关怀之情。
杜爷却愈发恼怒起眼前这黝黑的少年。但见他身子粗壮,不敢与他硬碰硬,遂将心头一把怒火转而对准了杜银玉,转身向前,大手一抓,就扯住她的长发,猛一拉,拽往地上。
杜银玉秀发教杜爷如此猛力拉扯,直弄得她头皮痛楚难当,身子耐不住而倒地,泪水忍不住因疼痛而悄悄泌出。
「你做什么!」车凌魁气得大喊,扑过身去,便护在杜银玉娇弱的身子之上。
「做什么?她吃我的、用我的,老子养着她这废物,要做什么你管得着吗?」手劲扯得更用力,见她面容扭曲,杜爷反倒显得愈发愉快。 「没听过女子三从四德的道理吗?在家从父,虽然妳不是老子亲生,但这些年衣食钱我可也不是白花的。」
「我才不管什么三从四德,我只知道你一个大男人,仗着自己力气大,欺侮弱小女子,就是不行!」车凌魁话未说毕,身子已经自作主张地动了起来。
使起华山派浑元掌法便挥了过去,先以擒拿手法夺过杜爷扯住杜银玉长发的手,再反身击中他心窝。迅捷的手法,熟练的招式,虽未蕴涵深厚的内力,但对付杜爷这等寻常百姓,已足够将他打倒在地。
可似乎尚嫌不足似的,车凌魁接着跳到他身上,双拳齐发,朝着杜爷头脸身子没个节制地往死里打。打得杜爷是鼻青脸肿、牙齿断裂还兼之鼻血直流,一个大男人却让个少年给揍得哀声惨叫,连连求饶。
「你叫什么叫?方才你这般打她,也不见她求饶,难不成你比个小姑娘还不如吗?」想到这人居然对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那般恶毒,车凌魁心中一怒,下手不由得更重了些,全不理会杜爷声音愈渐无力,挡在头上的手也松软下来。
「阿魁!你在搞什么鬼?」倏忽,一股强有劲的力量将车凌魁硬生生扯住,把他从杜爷身子拉拔开来。
车凌魁一时之间还处于狂乱思绪里,竟没察觉那高瘦的男子是谁,直到那人狠了心扇了他一巴掌,车凌魁方才醒过神来,傻愣愣地唤声:「师叔?你怎么来了?」
「我还能不来吗?都要闹出人命了。」柳当扬撇撇嘴,目光看向倒地不起浑身是伤的杜爷。
那杜爷见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忍着痛挣扎着向柳当扬告状:「你这徒弟是怎么教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啦!」
柳当扬忍住不辩驳,像车凌魁这等暴躁冲动的小子才不是他收的徒儿呢!却上前拱手道歉:「徒弟管教不严,有所得罪,还请这位大爷恕罪。」说着,就压低车凌魁的头,要他一道赔罪。
但车凌魁死硬着骨头,不低头就是不低头,直嚷嚷:「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还狡辩!」柳当扬怒眉扬起。
「是他先欺侮那小姑娘的—」
话未说罢,那边杜爷已经气喘吁吁地指着杜银玉骂:「我管教自个女儿哪叫什么欺侮?小孩子不好好教她,长大还得了?养不教,父之过。我这还不是用心良苦?」说着手便指向车凌魁控诉。 「哪知道跑出个浑小子,竟然胡乱就揍人一顿,这…这笔帐我非讨回不可。徽州知府可是我…我表哥!」
起床不见了车凌魁,柳当扬已经够不高兴了。哪知循着村外找来,竟然见到他打人,替他无端惹是非,更是一把怒火燃起。不由分说,就将他压跪在地,沉着声:「阿魁!你犯了三条戒律可知罪?」
听到柳当扬那声调,车凌魁晓得师叔果真生气了,不再挣扎,只得乖乖跪地垂头听训。
「你一不该恣意妄为,下山前,你师父再三交代不许私自行动,你却不听教诲,擅离我身边,倘若出了意外要我如何对你师父交代?你二不该冲动行事,不分青红皂白便与人起冲突,凡事都该先理清头绪再思考解决方法,这你师父也都多次教训你了,你却依旧死性不改。你三不该欺凌弱小,所谓止戈为武,此乃习武之人需谨记在心的武德,你却仗着自己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就去欺负那不曾习武的人,犯了武学上之大忌,你可知罪!」
恣意妄为、冲动行事车凌魁都认了。他确实因为贪玩,因此一早悄悄私自行动,也确实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才扯进这档子事里,但对于痛揍杜爷一顿,他却半点愧疚之意也没有。
扬着头,硬着颈说:「是他先欺侮弱小,我才教训他,我不认错!」
见到如此不受教的徒儿,柳当扬只气得额头青筋浮现,浑身颤抖不已,像是在按耐住自己脾性似的,暗自吐息几回后,方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多亏你师叔我现在修养好,你要早生几年,哪还有命?」
杜爷却在一旁叫嚣鼓噪:「打死他,这等不肖弟子留着做啥?」但见到柳当扬冷冷扫视而来,却不敢再多言。
倒是杜银玉鼓起勇气插嘴:「求您饶了他…都是因为我才会弄成这样的…」
她苍白的唇、颤抖的身子,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饶是柳当扬也不忍再苛责,只拂袖叹道:「罢了,我一早收到你师父飞鸽传书来信,要咱们立刻赶回去,说有要事商量。总不能因为你这档子事给耽搁了,还不回去收拾行囊?我们即刻上路。至于你嘛…」
柳当扬望着杜爷沉吟了半刻。 「这些银子就当作是诊疗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计较。」
杜爷还待争执,但见柳当扬已无再流连之意,知道若与他硬碰硬,绝计讨不到好处,只得摸摸鼻子,拿钱了事。
「走了。」柳当扬一声令下,车凌魁只得乖乖起身跟上脚步。
而那厢杜银玉却挣扎起身,朝着那师姪二人奔去。
「等…」等一下,我还没亲自和你道谢啊!
但她的金莲步伐岂跟得上两个习武之人?走没几步路,就追不上跟丢了。
在她终于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时,仿佛听到风中传来柳当扬的声音:「罚你今天不许吃饭,还得关柴房去好好反省反省…」
清晨还晴空万里,怎知近午便落起了倾盆大雨,雨下了三四时辰也没个停歇的打算。
官道上泥泞不堪,脚随时会踩进一个水坑,溅得裙摆湿漉,浸得布鞋里外全是水。而杜银玉撑把小伞,手里挽着一大竹篮,举步维艰地行走在泥道上,勉强拂去湿黏在颊边的一绺长发。
当客栈的红挂旗终于垂头丧气在大雨中现身时,杜银玉才忍不住喘口气,暗叹一声:「终于到了…」
这是徽州城外方圆百里内仅有的一间客栈。
清晨没能亲自向那位助了自己的少年好好道歉,杜银玉始终于心不安,但老天爷似乎要再一次给她机会。
当她望着天空不断下着的大雨,便浮现了如此念头。
他,或许还没走吧?
雨下得滂沱,况且还雷声隆隆,较之寻常日子,天色更快暗下来,才傍晚时分,便已乌云笼罩、昏暗不清,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选择这种天候上路远行。
怀抱着如此念头,于是杜银玉立刻收拾了些东西,瞒过继父的耳目,从家里悄悄出门。
一路跋涉,终于抵达了客栈。
杜银玉却不禁踟蹰了。她不晓得那恩人姓谁名啥,更遑论他住哪间客房。
她努力从脑海中搜寻,试图抓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忽然忆起他们临行前,那位高瘦男子说的:「不许吃饭…关柴房…」
是了!柴房,他肯定在柴房里…
心念既定,便循着客栈后头而去,消失在雨幕里。
而比雨滴打在屋瓦上更鼓噪的,是车凌魁的肚皮鼓。从一早清晨惹事到如今傍晚时分,他一粒米也未进腹内,一滴水也没饮入喉。
柳师叔说话那是没有不算数的,车凌魁打从第一天跟着他便晓得。师叔说要关他柴房,那是肯定能找到个柴房来关他,而这柴房还又窄又小,除了锁死的木板门之外,便仅剩一扇好小好小的窗户,抬头望去,大概勉强能把一只手伸出去吧?
说要饿他肚子,那也绝对是饿得他头眼昏花、腹若鼓鸣,半点都不含糊。
「唉…师叔真狠心,明知道我食量大,一顿不吃上三五碗饭不嫌饱,居然还这样子折磨我。要省餐费也不是这样的啊!罚我啥都好,为何偏罚我饿肚子呢?」摸着肚皮,车凌魁忍不住叹气。
但环顾柴房,除了角落好几落劈好的柴火,便只有他如今躺着休憩的稻草堆。没半点能吃的东西,只得闭上眼睛勉强自个快快睡着,别去想它了。
双眼垂落,外头雨势滂沱、雷声大作,雨打在瓦房屋顶上哗哗作响,好不热闹。车凌魁在那富有节奏的雨声中渐渐失去意识,沉入梦乡。
梦中,似乎不断有人在呼唤自己。
一个很柔、很好听的声音,从来没人这样温柔和自个说话的,让他只想继续沉醉梦里,不愿醒来。
忽然手臂一吃痛,仿佛有谁拿东西丢自个似的,而且一下不够,接连又来了两三下。他才忍不住怒睁双眼,大骂:「哪个混小子丢我啊?」
四面环顾,却不见周遭有半个人影。
「奇怪?没听说这柴房闹鬼啊!」他搔搔头纳闷。
「不是鬼,是我…」幽幽声音又响起耳畔。
「谁?是谁?」别跟他开玩笑啊!别瞧他这么大个子,每逢七月半听几个师兄说鬼故事时,他可都是捂住耳朵不敢听的。
「这里呀!这里…」声音再度传来。
车凌魁定神,鼓起勇气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只见一只手在那小窗外挥舞着,时上时下,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他踩着木柴堆爬了上去,从小窗口往外瞧,见着一小姑娘撑把伞,脚边放一大竹篮,而身子便那般又跳又叫的,试图引起自己注目。
「妳不是早上那人吗?」车凌魁很快的认出杜银玉来了。 「妳来这里做什么?」
「你…见了我不高兴吗?」杜银玉有些失落,原来惦记着他,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吗?说着,不禁垂下了头,语气略涩。
「我不是这个意思…」车凌魁搔了搔头,真不懂女孩子怎么会想到那去了?是说他从来也没了解过女孩子的心思。
唉…瞧他把人家姑娘惹怒了吧?低着头都不说话。师父老说他笨得像头牛,他还真是笨,现在该说些什么才好打破这僵局呢?
忽见她脚边的一竹篮子,车凌魁随口问道:「妳那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杜银玉闻言一愣,匆忙地高举起那竹篮,揭开上头已经湿漉漉的遮布,递给窗边的车凌魁瞧。呐呐道:「都是些食物,我想你应该饿了。」
车凌魁睁眼一瞧,几个白胖胖的大馒头,旁边点缀几颗圆滚滚水煮鸡蛋,甚至还有一根油亮亮的鸡腿。看得他是口水直流,食指大动。
「妳简直成了我肚里蛔虫啦!妳怎么晓得我已经整天没吃东西了?」抓起一颗馒头便塞满了嘴巴。
杜银玉羞怯地笑着:「我记得你师叔说要罚你没饭吃,所以我才想…」
「想得好…唔…想得…唔…妙…」他边吃边说,却是吃得多,说得少。不多时,那些馒头鸡蛋和鸡腿已经全进了车凌魁肚内,吃得他嘴泛油光,吃得他啧啧称赞。 「真好吃!」
底下杜银玉只是打着伞,仰头静静看他的吃相,仿佛这辈子从没有见过如此满足的模样,令她心头涌起一股浅浅的幸福感。
车凌魁却让她瞧得浑身不对劲了起来,黑脸略略红了红,闷道:「别老盯着人看。」顿了顿,将空的竹篮递回给她,说道:「谢谢妳的晚餐。」
「不!」杜银玉却坚持。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要不是你,我肯定被揍惨了。」
「谢什么谢?身为江湖中人,见义勇为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最见不得那种强欺弱的人了。」
「除了道谢之外,我还得道歉。」她很是愧疚的模样。
车凌魁着实不解。 「又怎么了?妳哪得罪我了吗?」
「要不是我的关系,你也不会被关在这柴房,还被罚没饭吃…」
「唉啊!妳怎么这样啰啰嗦嗦…」话才说到一半,便觉杜银玉脸色略变,连忙改口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妳太多礼了。」
他顿了顿,思考着该怎样说话才好。
「本来嘛…是我自个贪玩,才会随便离开师叔身边,错本在我。至于说到我出手打人这件事,我可一点也不觉自己有错!」恐怕杜银玉又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当然错也不在妳!都是那打人的自己不好,谁让他要欺负妳,要打妳骂妳,妳一点也没错!都是他的错!」
「我一点也没错…都是他的错…」仿佛复诵着什么经文似的,杜银玉将他这句话悄悄收藏着。
「是啊!大人就该照顾小孩,男人便该照料女人,能力强的人本来就该保护能力弱的人,亏你继父长得人模人样,居然一个大男人欺侮妳一个小女孩,我真看不起这种人!」车凌魁撇撇嘴,满脸的不屑。
什么大人照顾小孩?什么男人照料女人?什么强者保护弱者?这些话杜银玉一辈子也不曾听闻,打小起,她只知晓大人说话小孩听话,男人命令女人从命,而握有力量者就是绝对的权力,必须无条件的服从。
远处雷声隆隆,这些话也仿若劈进她心头似的,震撼万分。她咬着唇,怔怔发愣,一语不发。
倒是车凌魁看不下去了,指着天色道:「喂!雷声愈来愈响,天色也愈来愈黑,雨又还继续下,妳还是赶紧回家,别在这淋雨了。 」
她浑身湿透的模样,他真不忍再见第二次,虽然顶着把伞,但雨势大伞面小,依然淋得她下半身裙摆鞋子皆湿,发丝黏颊、双肩瑟缩的样子也挺狼狈,车凌魁遂催促着她走。
「嗯…」该道的谢也道了,该给他吃的馒头鸡腿也给了,再无其他事情。杜银玉便听从车凌魁的话,轻轻挥了挥手,便悄悄地从小径里离开。
去时路同来时路,但杜银玉却感觉脚步更显轻盈。
脚底泥泞依旧,头顶雨势不歇,但亲自向恩人好生道谢,像是圆了一个梦似的,内心非常笃实。她将车凌魁说的每一句话慢慢地品尝回味,将他每一个表情都细细收藏在心头,他那坦率的粗眉大眼,那笑起来格外憨直的嘴角,那接过篮子时,强壮而坚定的黝黑手臂,在在烙印在她脑海里。
不觉多久,便重回那白墙黑瓦的房里。她的喜悦未定,才一开门便领受继父杜爷的咒骂:「妳这死拖油瓶跑哪去了?」他随手抓起桌案上的纸镇便砸了过去。
那等金属重物,若不是杜银玉堪堪躲过,打在头上身上,纵使没出人命,也得弄个皮肤青肿难消。
「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要弄晚餐,是要饿死妳大爷我吗?还有我这伤都是你害的,不会去弄点药来吗?真不晓得妳娘生妳这种废物是干什么的?连点脑子都不会动…」他咒骂声不断,但杜银玉暂时还无所忌惮。杜爷一早被车凌魁打得浑身是伤,而今依然半躺在卧榻上,动弹不得。
杜银玉也不与他争,默默地从他旁边经过,走进房里。却突然感觉**被人一摸,她倏地扭头瞪着杜爷。
他只是淫笑着:「妳娘生妳就只有这身材遗传得好,瞧瞧妳这屁股,就是能生的那种,又大又圆…」他毫不隐瞒那打量的眼神,盯视着杜银玉因雨淋湿而长裙紧贴双腿的模样。
杜银玉心陡凛,连忙加快脚步返回房间,将木门关得紧紧的,背靠着门板滑身而下,双手抱膝,瑟缩着身子,内心暗祷。
「救救我…」待要呼唤他的名,这才想到,自己匆忙之间,压根忘了要问那救命恩人的姓名,更遑论他的家世背景哪里出身。虽然听他与师叔间的对话,勉强知道他是所谓的武林人士江湖中人,但…武林在哪座山?江湖又是在哪条河?她一个乡村姑娘,哪里会知道?
紧紧抱着身子颤抖,又才发现,怀里那件披风终究还是忘了归还给他。抖开披风,把自己颤抖的身躯包裹得密密实实,试图驱开房门外那别有用心的目光和碰触,仿佛以他强壮的手臂替自己抵挡一切危险似的。
忘了归还也好…她想。就让我偷偷拥有属于你的一样东西,用来偷偷的想念你吧!
翌日,天霁。
杜银玉虽心知肚明车凌魁恐怕已经随着师叔一同离去了,但她依然怀抱一丝希望,奔跑着到那客栈去。柴房还是柴房,却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那扇门松垮垮靠着墙边,不见他昨日在此面壁思过的半点痕迹。
杜银玉踏入那柴房里,环顾四周,静静伫立,却只是无语。望着那堆稻草,是他昨晚曾经卧躺的地方,稻草堆旁有几颗小碎石,那是自己为了唤醒他而丢入的。
低身拾起碎石在手,摩挲着那石头的尖锐、石头的粗糙,接着将自己投身于稻草堆中。
躺在他曾经躺过的草堆上,杜银玉悄然阖目,心仿佛因为他的离去,也少了那么一块。
但,人去楼空,日子依旧。
杜银玉每日仍旧做牛做马,洗衣煮饭挑水捡柴等各种杂活一件没漏。以前杜爷要她做的,现在依然还要她继续干活,不曾因为受了车凌魁的教训而有所收敛,打骂依旧,甚至那话语只有更加难听不堪而已。
「妳还想会有谁来帮妳不成?上回那混小子?妳就跟妳娘一个死德性,见到男人那什么骚样都跑出来了。要不是妳娘,我会搞到今天这步田地?我都不嫌她这破鞋,她居然还给我戴绿帽?妳该不会也一样不懂感恩吧?不想想妳吃谁用谁,我要没有留着妳,早就饿死在外了,还不好好谢谢我?」
杜银玉试图不看不想不听,把自己的感官一概封锁,只如同机械般每日做着那些粗重活。
不看这个因为母亲偷汉子私奔而忿恨不平,陷溺于酒精中毒的继父。
不想那个一去再不曾复返,始终在梦回时分里飘荡心头的救命恩人。
不听那些肮脏污秽的言语去玷污内心仅有的圣地。
但,她不欲污秽染身,污秽却自有其意志,紧追随着她身影而来。
正如同此刻,夜黑天雨,杜银玉正裸着身子,蹲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以水瓢勺水淋浴。便感觉浑身的不对劲,仿佛有谁透着小窗口窥伺浴室,但她大着胆子推开窗,却又不见丝毫人影。
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恐惧作祟?
想到近日继父打量她时的目光,眼底流露出的男性**,如此赤裸裸,如此不加隐瞒,教她内心仓皇不安,全然不知所措。
仓促间冲掉身上的皂沫,连长发也未及绞干,杜银玉匆忙将衣服穿戴好,便回到房里去。 ㄉ木板门在身后阖上,杜银玉也不禁气喘吁吁,仿佛后头有什么追赶似的。
那木门摇摇晃晃,咿呀作响,门闩也早就坏了,一松手便开了个缝,毫无遮蔽抵御的能耐。
她左右张望这简陋的房间,遂抬了一椅子抵在门口,压住那木门。即使如此,那木椅没太大份量,若是有心人要强行闯入,又岂能阻挡?
但房里再无别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她只得作罢,瑟缩窝在床边角落,睁大双眼,竖起耳朵,惊醒着神经,一夜不敢安稳入眠。
可,眼睁再大,终有疲惫的时候,耳朵再明,还有昏聩的时候,神经绷再紧,仍有懈怠的时候。夜深人静,杜银玉终究是昏沉沉睡了过去。
却不知何时,一双毛手已然爬上她身子,惊醒了她。
「你做什么!」杜银玉惊叫,而继父的脸已笼罩住她。
「做什么?当爹爹的…来看看女儿也不成吗?…呃…」杜爷醉意十分地说着。
他嘴里虽如此说道,可手边的动作说明他绝不仅只是看看而已。扯开杜银玉衣裳,便粗鲁地抓揉着她初初发育的胸脯。
「放开我!放…」杜银玉挣扎着欲从他魔掌底下逃开,但杜爷带着酒气的大嘴却凑上她嘴边,她猛一扭头硬生生闪开。
「叫什么叫?待会妳乐的时候再叫也不迟。」
杜银玉意识到他的企图,更是死命挣扎。但面对一个中年大汉,她一个弱小少女如何能够抵抗?
「不要…不…」虽然痛恨求饶,但这是她在杜爷压制下,所能发出的仅剩祈求。
他却不给她丝毫希望,早已扯掉她裙裤,解开自个的裤头,嗤笑道:「什么不要!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心头都是想要得紧,妳少给我来这招!老子养了妳这么久,瓜儿成熟了,先让我尝一口也不为过吧?」
说着,扒开双腿,就此撕裂了她稚嫩的肉体,青春的美好,与对未来的一切可能性。
雨下着,一直到天明。
杜爷赤裸着身子酣睡,杜银玉却一夜未眠,睁大死鱼般的双眼。披散的头发,凌乱的衣裳,疼痛的肉体下,躺着是那不复存在的处女殷红血迹。
心已死,但肉身仍活着。
她紧咬不放的下唇,透出隐隐血丝。既然那男人要她叫喊,她就偏不从他愿,一个字也没叫、一句疼也没喊,将那些苦痛与憎恨,全吞入喉中。
直到男人松懈的时刻,比如说现在。
杜银玉起身穿戴好衣服,毫不犹豫地到厨房里取了把菜刀。回到房里,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杜爷那丑恶的阳物给一刀了断。
手起刀落,鲜血染遍下体,杜爷肉体吃疼,生生给惊醒,只见杜银玉双手持刀立在自己面前,一脸残酷无情,充满杀意。
「饶…饶了我…」
但她目光坚定,指节抓得菜刀泛白,丝毫不为所动。
她不开口反唇相讥,嘲弄他当初怎么无视自己的哀求,只全心全意对准了心脏处,毫无犹豫插了下去。
去死!去死!去死!
几乎是第一刀下去,杜爷便已不再挣扎嘶喊,但杜银玉并不罢手,握着菜刀继续戳刺,直到胸口多了好几个窟窿,直到他浑身一片血肉模糊,彻底死绝为止。
待到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菜刀才匡一声落地,双手已经染满鲜血。
怎么办?她思忖。
杀了杜爷,她并不后悔,但事后处理却又是一大问题。杜爷虽然不务正业,但和官府有些裙带关系,一旦出了事,是绝计要抓出凶手严加惩处的。她虽不悔杀人,却也不想为此而落入法网,为这种男人而付出生命代价。
我没错…都是他的错…
一旦下定决心,杜银玉便不再迟疑。迅速收拾了简便衣物,在她收拾衣物之际,忽见一小木盒收藏在衣柜底部,她一并收入行囊中。又到了杜爷房里抽屉,搜刮出一些金银、值钱的东西,好一路上典当花用。
简单将身上溅染到的血迹清洗干净,换了件衣裳,一路上要避人耳目,便匆匆取了包袱离家而去。
时序入冬,万物萧条,大地荒芜。
杜银玉趁着天未透亮,偷偷摸摸地走出了小村,一路沿河而行。走到一株老树下,忽然停驻了步履。
还记得那时候…
她敛眉沉思,忆起这年春天时此地,曾有个少年为自己挺身而出,但…
奇迹不会一再出现,英雄不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登场,而弱者…只有被强者欺凌的份而已。
只有变强,才不会被欺侮。
而那种幼稚的绮梦幻想,还是尽早舍弃为妙。
杜银玉遂解下行囊,赤手空拳开始刨地,在树底下挖出了一个小洞,将那收藏着她儿时幻梦的一切,全都亲手深深埋葬。
当最后一抔土掩盖落木盒时,她的眼神里温婉不再,当布鞋将土密实地踩扎实了,她的步履更加坚定。
迈开步伐,她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即使坎坷艰辛、受尽辱骂,也在所不惜。
日出溶溶,阳光灿烂却照不到她要走的路,而身后一长排石造牌坊则静静无语地目送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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