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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又一传令兵狼狈地跪倒在寥寥无人的大殿上。
“报!将…叛军已攻到华阳城外!”
硕大的龙椅上坐着身着龙袍的青年帝君,和殿下惊慌的传令兵形成鲜明的对比,并未戴冠的头发丝毫不乱。此时无悲无喜的俊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望着殿外,开口道:“知道了,下去吧。”转而对剩下的其他人说:“你们也都去吧,莫在此地丢了性命。”
待殿下的人深深叩头抬袖掩面而去后,帝君起身迈步走下台阶,走出殿门。
站在此处,已能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和兵器交接之音。
帝君双手负在身后,对身侧始终不离不弃的带剑护卫开口道:“你……”
“臣誓死保护帝君!”
看着护卫坚定的眼神,帝君尚未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中,“你……又何苦……”
“臣不苦。”
…………
帝君到达华阳城门时,刚刚结束了一轮攻防战。
帝君缓缓登上城楼,一眼便看到了城下战马上披甲持剑的昔日臣子兼友人的将军。
对于将军的反叛,帝君心中并非不痛,不过事已至此,帝君已然断念。然,尚有些事想要确认。
烈烈狂风吹乱了帝君的长发,帝君的眼神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向将军,而是望向了将军身旁靠后半个马身的青年人,“天氏族人?”
身披战甲手握弓箭的青年人同样回望着帝君道:“是。”
帝君搭在城头墙壁的手更加用力:“你瞒得孤好苦……他,可是你们所寻的明君?”
“不知。”年轻人摇摇头道,“世间尚未存在过从一而终的明君,所以需要我等的协助。”
“那为何!……”帝君的那句“为何不是孤”终究没有问出口。
扶在墙头的手臂慢慢垂下,转而望向昔日亦君臣亦朋友的领头将军,“你,可是为了他?”
“是。”将军毫不犹豫地答道。
“……孤早该知道的……”帝君苦笑仰天叹息,“记住你今日所言,莫步孤后尘!”
“不会。”依然简洁且郑重。
“好。”帝君转而对护卫说:“待孤去后,让他们开城门吧。”
“帝君!”护卫悲痛抱拳跪地:“请帝君随臣离开!”
“不必了。”帝君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柄碧玉色短笛,不知是何机关,短笛从三分之一处断开,从中抽出一柄短刃,出鞘的锋刃随着主人的手腕反转刺入心脏……
“帝君!”迟了半步反应过来的护卫迅速地扑上前抱住倒下的帝君。
胸前的衣襟被红色浸染,倒在护卫怀里的帝君望着湛蓝的天空又想到了那个说喜欢蓝天的人……
…………
那年帝君被立为大楚储君,举国皆庆。
庆典前几日,宫里招来了民间有名的画师为储君作画。
年轻的储君听说作画要几个时辰不能乱动就心生烦意,但王家历来规矩,每位储君都要有一张肖像画。
于是储君叫来了自己的好友——少年将领作陪。
天朗气清,花园的亭子里置好了棋具和茶水。
储君和少年将领尚未踏入亭子就看到了侍立在一旁、低眉垂目的两个年轻人。粗扫一眼,心里估摸着大概是那位画师的侍童。
待两位侍童行过礼,储君和少年将领便不再理会,两人入座后纷纷执起了黑白子对弈。
一局过后,还未见画师到来的少年将领显然没了耐性,对两位侍童到:“你们师父怎的还没来?让我们公子好等!”
两位侍童被问得面面相觑,身着天青色常服之人拱手到:“草民不敢打扰公子雅兴。”
“还画不画了?!”将领把玩着黑曜石棋子,依旧不耐烦道。
“倘若公子准备好了,便可立刻开始作画。”回答的依然是那位天青色常服之人。
听到此处,储君也有了几分疑惑。开始郑重打量起回话之人。
长长的墨发用一根木簪半挽,天青色窄袖常服干净合体,但一看便知并非新衣。
“抬起头来。”储君出声示意那人道。
天青色常服之人缓缓抬头,但目光并未直视储君。
只听得一阵抽气声和棋子落入棋盒之声。
这张脸也太过貌美了些!
储君立刻回过神,“你……”一个“你”字将将出口,就被少年将领打断,“公子,你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位有意思的女郎?!”
众人皆是一愣,储君瞥了少年将领一眼:“休得胡言!这位郎君是俊美了些,但并非女郎。”
少年将领满面疑惑地跳到亭外,围着俊美郎君仔细打量,边打量还边大咧咧地问:“你真是男子?”
俊美郎君面不改色道:“草民是男子。”
“啧啧!可惜了!”少年将领咂咂舌回到之前的座位坐下。
储君微一蹙眉:“少将领休得无礼!还不快向画师致歉!”
“哦,抱歉画……!什么?!他就是那个有名的画师?!”少年将领再次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有名不敢当,草民只是喜欢作画而已。”画师拱手道,接着指向身旁之人:“此乃吾之好友——燮君,因草民天生体弱,担心草民身体从而同草民一起来了,还望公子恕罪。”
“无妨。实在没料到画师竟是如此年轻之人,方才误以为尔等为画师侍童。”储君抬头看了看将暗的天色,略一沉吟道:“今日天色将暗,不若改日再画。画师就先住下来吧。”
“全凭公子吩咐。”
谁也不曾想到,画师这一停留便是七年……
…………
水墨宫是王宫中距离帝君的华阳殿最近的一座宫殿。
帝君再次穿过雅致但并不奢华的宫门庭院,脚步停在正房门口,抬手让侍立在门口的宫人退下。
踟蹰了一瞬方抬步入内。
帝君看着屋内软塌上仿若又消瘦了些的背影,心中苦叹一声,开口道“今日天清气和,可到外面沐浴暖阳。”
软榻上之人慢慢转身坐起,超越性别之美的脸上稍显苍白,无悲无喜,目光看向帝君,肉色唇瓣轻启:“帝君可允草民出宫?”
帝君闻言负在背后大袖中握拳的手又用力一分,敛目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悲伤之色,“你……依然不愿留下是吗?”
“是。”
简洁干脆的回答让帝君一阵恍惚,片刻后帝君注视着软榻上之人嘲讽地开口:“将军反了。”没有得到任何表情和回答的帝君继续道:“你可是为了他?”
“并非因为任何人。”
紧紧注视着软榻上之人表情的帝君道:“好,我信你。”
帝君说完转身待要走时突然开口道:“若我化土为沙,你……可会为我祭酒扫茶?”
软榻上之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帝君何出此言?!”
“……罢了……”此声叹息随着远走之人慢慢消散在空中。
…………
平时分外安静的水墨宫外脚步声不断,异常嘈杂。
宫内的主人此时也有些坐立难安,正准备往宫门处走,紧闭的宫门突然被撞开。
迎面大步走来的是身披战甲手握弓箭之人。
虽是七年未见,却能一眼认出彼此。
“燮君!”
“画师!我来接你出宫。”
…………
细雪纷飞无人烟的道路上,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跑着。
遥遥望去,所往之处是一片陵墓所在。
待马车停稳,从车上下来两人,看着装是两位青年男子。
一人撑伞、一人手提竹篮向一墓碑处走去。
只见石碑上刻着:楚文王之墓。
两人祭拜了一番准备离去之时忽听到:“若是有机会,还望画师可以多来看看他,他会开心的。”
两人转身,“护卫!你……”
饶是平素淡薄的两人猛地见到满头银发的昔日护卫也是吃了一惊。
护卫则像是没有听到方才询问一般拱手行礼。
两人还礼后,画师道:“我与燮君准备离开这里,四处走走看看。”
护卫点头道:“也好。”
“你要一直在这里吗?”
“若是连我都走了,他会寂寞的。”
“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你们终要离开了吗?”华阳城外官道上,打着响鼻的黑色骏马上一锦衣华服的阳刚男子问向青帐马车里的人,“军师大人若是撒手不管了,让孤很是为难啊。”
车帘撩开,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被称作“军师”的人拱手到:“帝君何出此言,燮不是已推荐了同族的晟君给帝君,晟君之能不在燮之下。”
新任帝君利落下马,转而看向画师:“画师,其实可以多停留几日,待我把公务和晟军师吩咐清楚,便可陪画师和燮君游览一下华阳城的风光。”
画师微微一笑,拱手道谢:“多谢帝君厚爱,想来帝君国事繁重,草民等就不烦扰了。”
帝君微一皱眉,随即松开:“既如此,两位定要保重,哪日归来我们再叙。”
马车终是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帝君方快马回宫。
“只要我尚在这人世间,定要你感受到这盛世荣华。”
…………
某日客栈中。
燮君收拾两人行囊时,发现了画师行囊里自己的一幅画像。
画师略显窘迫,微红着脸颊道:“这个!这是!……”
燮君微微一笑:“这是何时所画?”
“那些年在宫中闲来无事所作……还有这些鸟儿花儿也是!”
弦外之意:并非只画了你。
燮君笑意加深:“可人物画只有我。”
“因同燮君最为熟悉……”
“那是七年前的我,可否再画个现在的我?”
“所以……!……好,改日我们去镇上之人说的红枫林吧。”
“随你……”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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