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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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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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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8 18:38:44 |只看该作者
(十一)
王府行刑的鞭子都是特质的,一鞭下去便皮开肉绽,十鞭下去,便是练武之人,也要躺好几日。
禾禾拉着弟弟,偷偷摸摸去了侍卫下人住的院子。她扒在院门后,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里看。
“小公主?”星月换班回来,正要转去旁边女子住的院子,便到了“偷偷摸摸”的两人。
禾禾看着星月,星月蹲下问她,“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禾禾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了看她,“爹爹说,是因为我们,他们才会被罚,娘让我们来道歉。”
星月见她手中握着一个小瓷罐,便问她,“这是什么?”
苗苗躲在姐姐身后,小声道,“云南白药。”云南白药治外伤最好。
星月看着他们被包着的手问他们,“手还疼吗?”先是被吓到,后又被打,被罚跪,这两个孩子也病了好几日,今天才刚好些,能出门了。
禾禾扁扁嘴,“不疼了。”手不疼了,可爹爹对他们还是板着一张脸,好可怕。
星月站起,牵起他们,“我带你们进去?”
禾禾点点头。星月一手牵着一个,走进了院子。受刑的人,赤裸着后背,趴在床上。见她进来,匆忙想要套上衣服,却又因后背臀部的伤口牵动,疼的动作僵硬。
黄口小儿还没有太多的男女之防,禾禾直接跑过去,“对不起。”她将瓷罐放在炕床边,“这是云南白药,治外伤最好了。”
为首的暗卫笑了笑,“公主、世子有心了,王爷已经派人送来了上好的云南白药。”王爷对下属一贯赏罚分明,在银钱上更是不小气。
禾禾拉了拉苗苗,苗苗从星月身后挪出来,嗫嚅道,“对不起。”
星月笑了笑,“公主、世子知道错了。”王爷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顽劣将蛇藏在床上,还是气他们不听不信父亲的话,被陌生人几句便蛊惑了,闯下大祸。
道完歉,星月本是想送他们回去,刚走出暗卫住的偏院,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等待的王妃。
禾苗看到宁安便跑了过去,抱住她,“娘。”
宁安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发顶,对星月颔首,便领着他们离开了。
“爹爹做了禾苗最喜欢汤圆,在花厅等着你们回去吃呢?”儿女被打,她自然也是心疼的,却也不会为他们说话。她做不了严母,便只能让王爷作严父了。她的儿女被陌生人随便蛊惑了几句,便用蛇吓他们的亲娘,也该受教训。
禾禾嘟嘟嘴,偏过头,“我不要。”
宁安只当听不懂她言语中对宁王的埋怨,“爹爹说这次就饶过你们了,不可再犯。”
禾禾握着宁安的手,仰头看着她。好像不太对。“我讨厌爹爹。”她的手好痛痛。
“你们拿着蛇吓娘的时候,爹爹也很讨厌你们,可他还是原谅你们了,因为你们是他的孩子。”儿女是缘,是恩,也是孽。
“我不要原谅爹爹。”禾禾倔强,复又强调一遍,“我讨要爹爹。”
宁安沉下脸,停住脚步,蹲下看着她。“是你们做错了事,做错了事便要受到惩罚,爹爹没错,无须取得你们的原谅。”她厉声道,“你们不信父亲的话,反而随意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难道不该打吗?”他们两人当真是被惯坏了。
禾禾红着眼看着宁安,须臾之后,突然嚎啕大哭。
宁安直接站起,一甩手,“你要哭便哭吧。”说罢便要离开。
禾禾拉住她,“娘——”
宁安也不给他好脸色,“你若要陪姐姐便也在这陪着吧。”转身便走。
伺候的嬷嬷与侍女也不敢劝慰,只能远远站着,等小公主自己哭完。禾禾干嚎了几声,见没人管她,擦了擦眼泪,拉着无措的弟弟,往花厅跑。跑的太急,路上还摔了一跤。摔的疼了,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了。
“爹,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哭哭啼啼还不忘弟弟,跑进花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和弟弟不该不听爹爹的话,轻信别人,也不该吓娘——”
禾禾跑的时候是拉着苗苗的,摔倒的时候自然也将苗苗带倒了,禾禾比较灵活,摔倒时护住了脸,苗苗傻乎乎,直接脸着地,鼻子撞到了地下,不停流着鼻血。眼泪,鼻血,鼻涕一起流下来。
“哇——”他跟着哭,越哭,鼻血流的就越多,怎么都擦不完,越是擦,越是怕,“娘,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钱元华看着他们两,既心疼又无奈,“我的祖宗,你们要道歉便道歉,用什么苦肉计。”她连忙将苗苗抱起,给他止血,检查鼻子。
禾禾这时才注意到苗苗,看弟弟满脸血,更怕了。“对,对不起——弟弟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她一边哭一边喘着,突然一口气没上来,憋的脸通红。
宁王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爹爹原谅你们了。”
一口气吐出,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她又开始吐。呕吐物回呛进气管,咳的差点断气。
手忙脚乱忙完了他们,宁安才舒了一口气。女儿性子犟,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她当日认错,是见王爷怒极,今日认错,是她要求她认错。刚才认错,才是真心实意的认识到了自己错了,有愧疚,有害怕,有悔改之心。
哭了好久,两个孩子也累了。钱元华处理完他们摔倒的伤口,又哄他们睡下,才放下心。宁安见她出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娘喝茶。”
钱元华接过茶,轻抿了一口。“禾禾这性子,同你幼时一模一样。”
宁王眉头微挑,宁安看着他笑道,“听闻女儿肖像父亲的多。”
钱元华呵呵一笑,“你这一双儿女,都像宁儿,不好。”苗苗看着性子平和,不过是因为有一个倔强的姐姐作比。禾禾不服气,苗苗又何尝服气,不过是禾禾性子直,没苗苗会藏着小心思罢了。
她的笑容越发大了,“这两孩子被你罚跪的隔日,便写了信给你爹。”八百里加急,算算日子,今日也该收到了。两个小人精,故意在手掌血渍未干时写的,虽然还有许多字写不出,可被爹打了这几个字还是能写明白的。加之满纸的血迹,可不得让皇上狠狠揪心着急。
宁安看着一眼宁王,对着钱元华笑道,“他们被我们惯坏了,也该受受教训了。”吃一堑,长一智。
钱元华见她带着疲惫,便挥了挥手,“你身子也没好,不躺着出来做什么,快些回去休息吧。”她还指望宁安给她多生几个孙儿了。
宁安道,“躺了好几日了,人都躺的昏沉沉了。”
宁王握住她的手,“晨起还同我说身子酸,用不上劲,这会儿逞什么强。”他拉着宁安站起来,“娘,我们回去了。”
钱元华点点头。“去吧。”
宁王缓缓睁开眼。
满目金针碎流霞。床屉间浮光含晕,不觉已到黄昏时分。
他自床上坐起,原是陪着宁安小睡,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睡着了。沉沉的一觉,睡的人筋骨都酥软了。
宁安坐在前殿长桌前,桌面上堆叠着账本,摆放着算盘。她披散着头发,一手执笔,一手拨弄算珠。习惯性轻咬笔尾,而后缓缓落下一笔。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他抬眼扫过,信封落款处是元杞冉。自来到江南,元杞冉隔几日便给宁安写上一封信,这些信她都仔细的收在了匣子里。
“小安。”他轻唤。
宁安抬头看他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这几日病着,也没看账簿,积累下不少。
“元杞冉的信你忘收了。”他对元杞冉的家书有些好奇,但知道便是亲密的夫妻之间,也要给对方一些私人空间。
“你帮我收一下便是。”不过是些家常,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办公之时,论朝政,设计谋时都不曾刻意避着她,她这几封家书便也没有什么好藏的。
宁王挑眉,伸手拿起了信。既然她不在意,他看一看也是无妨的吧。
女人最宝贵的,并不是贞操。处子仅只一次,但女人一生中,却须得男人疼爱百次、千次、无数次,才算是幸福。失了初夜那片红,便想教女子死心塌地么?
宁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干脆将木匣中的信都拿了出来,一封封看过。其余几封都普普通通,只有这一封,似是宁安问她夫妻之事,她便洋洋洒洒写下了许多。
宁王拿着信下床,阿朱端着茶进来,见他面色不愉,便又退了出去。宁安抬头看他,“怎么了?”
宁王不愿意同她发脾气,便坐在她身边,好声好气的问,“你问了元杞冉什么?”
宁安坦诚道,“我问娘夫妻相处之道?”与她亲密无间的祖母早逝,她被囚于夏侯府多年,又被囚于王府多年,夫妻间的事情,根本无人同她讲过,便是初夜,也只是给了她一本册子。
“你问我就是了。”
宁安的脸红了红,“我怎知你会不会说实话?”
宁王将信放在一旁,“你别信元杞冉胡说。”
宁安放下笔,有些好笑的捧起了他的脸。“娘胡说什么了?”难怪娘一直不喜欢他,他到了如今还是对娘直呼其名。
宁王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抱个满怀,埋首在她的发间轻声道,“你别想着其他男人,更别想着改嫁。”他死了都要拉着她一同陪葬。“元杞冉说的没错,女子一生,须得男人疼爱百次、千次、无数次。莫说是千次了,便是万次,我一人也能给你。”他看着宁安,带了一丝凶狠,“只能是我!”
宁安看着他,噗哧一笑,“我除了你还能有谁?”她回抱他,“娘不过是一说。”
他又复问,“只问了夫妻相处之道她会写这些话?”
“我还同她说了前几日遇到的事情。”宁安靠在他的肩膀上,“前些日子,我同秋悦去视察铺子,路过德昌街,一个女子被婆婆赶出来了家门。”听周围的人说,女子本是大户人家**,因夏日落水,被一个木匠所救,失了清白,这才耽搁到了二十几岁,不得以低嫁给了一个书生。
新婚当夜,女子无落红,第二日婆婆去房中收白布,见其上空空如也,便生了气,抓着女子的头发当众对她大骂。女子羞愤欲死,若不是秋悦拦着,当场便触石而亡。
“后来她的丈夫回来了,丈夫看起来倒是不错的,一直护着她,斥责自己的母亲。”她与元杞冉的感情其实没那么深。活了二十几年,突然有一日告诉她,娘并非娘,爹并非爹,而是祖父、祖母,娘另有其人,爹是喊了二十多年的大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他们的离开,其实让她松了一口气。“娘总是写信给我,我又不好不回,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写下告诉她。”
“不是每一个女子初夜都有落红的。”十四五岁成亲的女子,特别是一些教瘦弱的,身子还未长好,均是有落红的。二十多岁女子,身子已经长好了,若是小心些,温柔些,也有可能无落红。“有些女子,看起来冰清玉洁,实则淫贱的很。又怕破了处子身,与人媾和时便让人走旱道。”
他低头,见宁安一脸懵懂样,心中越发的软了,低头便亲了两口,附在她耳边轻声解释。“如此,日后嫁人了,丈夫也还能感受到那层肉膜,也还会出血。”出血这等,凡是粗暴一些,总能弄出血来。
宁安面上微红,想了想,“我们初夜的第二日,好像没看到白布。”初夜那日,她太紧张了,也太疼了。第二日像裂开似的,又像刀割了,走路都疼。便也没注意床上是否有白布,白布是何时被收走的。
“夜间便收起来了。”当时她的血液病控制的不好,流了不少的血,他也吓了一跳。等他做完,回过神来,白布已经血迹斑斑了,看得他心惊,以为自己粗鲁伤了她,便扯下扔到地下去了。“咱们初夜可不美好。”幸好之后的每一次都十分美满。
宁安好奇问,“收起来了吗?”
宁王咧嘴一笑,“便是咱们卧房那幅画,你不是还夸过它吗?”血液干涸后发黑发暗,他便用了彤管、唇脂、朱孔阳之色晕染,又兑了朱湛红、大燃红、朱草棕,以布为纸,画了一副满布红牡丹,装裱成画。
“你……这么私密的东西……怎么能……”宁安的脸胀得通红,捏着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每每我看到那幅画,便想到你那夜浑身红透娇羞的模样,便激动不已。”堪比春药。
宁王笑着捏了捏她的腰,宁安怕痒,笑着扭着想要避开他,却被抱入怀中。“不早了,咱们休息吧。”
宁安推了推他,“不行,还有好多账要算。”
宁王拉着她起身,“明日我帮你算。”
“要去哪儿?”他将披风给她披上,宁安不解。
宁王咧嘴一笑,“现在天热了,咱们去船上。”叙着风月,千回百转,神销魂断。
暮色渐晚,乌篷过桥畔,春风杨柳岸。
他将鼻端埋入宁安汗湿的浓发,一阵荷清之间,隐约透出潮温的肌肤香泽,混杂了乳滑、腋润,以及白麝香一般的爱液气息,淫靡而诱人。
“好香。”宁王将她的头发拨开,亲吻她白净后颈。
宁安趴在小小乌篷船窗檐上,伸出一只手拨弄高壮的荷叶与荷花。这一池的荷叶荷花长得太好了,小小乌篷船一入门,便如隐没其中。
宁安呵呵一笑,枕着手腕,看着水面波纹淡淡,鸳鸯藏在荷叶下,不时好奇的向他们的小船靠近,又匆匆游开。“都是汗酸味。”
宁王从身后抱着她,右臂穿过丝缎般的浓发,代替了她的手,任凭她倚颈枕颔。左臂环住她的身体,满满抱着雪腻的乳峰,箕张的五指攫住甜瓜似的右乳,乳肉溢出指缝。
宁王闭上眼睛,若有似无的转动手指,粗糙的指腹如陷奶酪,于一团柔腻中抚出乳沟的深邃、乳廓的浑圆、乳峰的绷弹紧致,以及根部如褶囊迭溢的肥软……
“初嗅时香气直钻鼻内,清冽处如血口渗盐,又似无数尖针细攒;再闻片刻,香气半点不散,深迭层垒,既馥郁又清幽,梨汁兰液差堪比拟。然而比之于玉体泌出的香滑温润、液丝剔莹,又多有不及。”闻了几下,便又心猿意马,还残留着快美微倦的身体慢慢醒了过来。
宁安羞红了脸,捂住耳朵闭上眼,不看不听。“快别说了。”激情之下的嗓音沙哑,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她并非欲望强盛之人,可每每他耳边对她说些调情的话,她心尖便会颤动,让她身体发烫,激起她的情欲。
颤抖的嗓音带着软弱无力的娇憨,闻之猛然硬起,从雪面般的臀股间悍然挤入,被紧并的双腿夹个正着。
狰狞的家伙擦刮着敏感的大腿内侧,“唔”宁安微微发抖,倦慵的声音又娇又腻。“不舒服。”她身下一片泥泞,一动便有滑腻一股股流出。
宁王拿过挂在一旁小凳上的她的肚兜,“擦擦便好了。”擦完后,让她平趴在地,“这个姿势不吃力,你若了累了便歇息,我自己来。”他抓握着宁安的屁股,“小屁股比以前有肉,肉乎乎又圆又翘。”一插而入,插得她仰首哀声低吟,回头埋怨,“好……好深……”檀口边咬着几络湿黏乱发,平日纯净的面庞,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淫靡娇艳。
宁安以手肘稍稍撑起,一头青丝披散在雪白浑圆的香肩之前,闷闷腻腻的娇慵喉音自发中透出,“我不要这个,好深,不舒服,趴着好冷。”似闹孩子脾气,又如饱饮醇酒,将醉未醉。
下腹间一团火烧的更热了,持续挺入,更不消停,腰臀间肌肉贲起,灵敏的腰身与强悍的肌力于此时展露无疑。他在她耳边,不时轻咬一下她的耳垂,带着魅惑,“夫人,为夫厉害吗?你舒服吗?……好好感受为夫的形状,待会儿要考你……”
天色已暗,府上已经点上了灯,小小的乌篷船没在荷叶荷花中,船中昏黄的灯光透出,影影绰绰,若影若现,小船在水面摇晃,惊了休息的鸳鸯、水鸭,撞折了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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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8 18:39:23 |只看该作者
(十二)
司棋与丰儿是第三日被送回的,这三日,不停有老嬷嬷来询问他们,如同审讯一般,空旷的殿堂,昏暗的灯光,以及肃穆的暗堂以及手捧各种刑具的侍女,面青如鬼魅的老嬷嬷。
司棋这些年过的苦,什么欺辱没受过,什么难没经历过,还能撑着,可丰儿年幼,看到这样的场景当下便吓坏了,根本不用问,他便将什么都说了。
“是,是姑姑让我这么做的。”
司棋昏昏沉沉的带着儿子回家,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脑子一团乱,理也理不清。张母一直守在门口等她,见她归来,便忙迎了上去,关心道,“没事吧?”
司棋将儿子交给她,摇了摇头。张母想说什么,一摸孙儿的额头,有些发热,精神也萎靡。司棋疲惫道,“娘,我累了,有什么待会儿再说。丰儿无事,已经喝了退热药了。”
张母连声道,“好好好,你先休息,我也带丰儿休息。”
司棋站在与堂妹的房间门口,门内,梁叶彤与张和革正在争执不下。张和革气急败坏,责备梁叶彤,“都是你,要不是你蛊惑丰儿,让丰儿去认父,也不会被人当众说出滴血验亲的结果,让我这几日,日日被旁人笑话。”他们笑话他的姐姐为了攀上富贵,不顾脸面,嘲讽他的姐姐心狠手辣,明知夏夫人怕蛇,却有意为之,便是想要一箭双雕,除了夏夫人,又让夏夫人一双儿女惹了父亲厌恶,好给她与她的儿子腾位置。
谁知,他的好侄儿根本就不是夏记薄的种。
“你明知丰儿与夏记簿没关系,你还蛊惑丰儿去认亲,你是不是蠢。”张和革想到夏夫人与朝中权势滔天的秦大人有关系,心中幼时一阵烦闷。今年科举,他本该一举高中的,却因为没有盘缠,露宿野外,遭了毒虫,病了两月余,等他身体恢复,科考已经结束了。如今若是得罪了秦大人,便是日后高中又如何,还能有好几日过吗?
梁叶彤压低的声音中也含着怒气,“我哪知道他那么无能!我跟他说的很清楚,如果要滴血验亲便偷偷将手指浸入水中。”指甲中,藏了白帆粉末,沾水即溶,和人的血滴入,都能相溶。她越想越是气,忍不住咬牙道,“到底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野种,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司棋惊得失色,她的手放在门把上,不敢推门,只是低头死死握住了拳头,压抑喉头即将涌出的喊闹与吵叫。
屋内的两人似乎发泄完了,语气也和婉了一些。张和革问她,“你可知丰儿亲生父亲是何人?”
梁叶彤道,“我如何知道。”那夜他们都被调走了,等她发现不对劲,寻过去的时候,堂姐已经与男人在房中缠绵了。
她看着张和革,带着怒气,“当年我尚未及笄,看到这种事,又羞又怕,怎敢多看一眼,又怎会知道那人是谁?”她抬眼窥了一眼张和革,“那夜,一个男人离开后,又去了几人……”丰儿是谁人的孩子,谁人又能说得清呢?
第二日,堂姐醒来,便是哭,因昨日只有一行人入住,这间房又是他们客栈最好的,被昨日簇拥在人中的那位少爷住的,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与那位少爷有了肌肤之前。
张和革看着梁叶彤惊道,“我姐姐待你一直不薄,你便看着她被人羞辱不出声?”
梁叶彤冷哼一声,“若非堂姐一直待我不薄,我又怎会想尽办法也要让丰儿去认亲呢?”她记得堂姐的好,才会想给堂姐找个好归宿,给丰儿找个好去处。便是为妾又如何,夏府富贵,至少他们母子不用再如此辛苦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梁叶彤看着他轻蔑一笑,“这些难道不是你爹弄出来的吗,这么多年,四处流浪,无法安居,不也是因为你爹吗?”张父好赌,那一夜,他欠下了千两白银,无银子还,才提出以女儿抵债。“难道不是他见对方衣着富贵,生了敲诈之心吗?”只是谁知对方宁可强忍着,去溪中泡一夜,去买**,也不愿碰堂姐。“敲诈不成,这才有联系了钱庄的人,用堂姐换得一月喘息。”
地下钱庄的人倒也有些仗义在身,比之他们的爹可要好上不好,他们没有肆意凌虐堂姐,却也找了几个人拿了她的身子。并依言宽纵一月。“第二日,舅舅便偷偷的将客栈卖了,带着我们离开了。”之后没到一处安顿,舅舅便会去赌,赌输了便借,借的还不上便跑。
天灾是天灾,人祸却非人祸,而是舅舅惹出的祸。
直到他们来钱塘前,舅舅断了一双腿,再也不能走路,他们才算是真正安顿下来。
梁叶彤一脸气恨难耐,无任何掩饰,“你爹这么多年不让我出嫁,不就是想留着我哪日能如堂姐一般,为他抵债吗?”她运气好,虽然蹉跎了年岁,却等到了舅舅再也无法下床,无法去赌。
张和革偏头,眼神微闪。梁叶彤看着他这副模样,嘲讽一笑。“你一直都知道,不过是装作不知。”在这个家中,他是男丁,占足了各种便宜,他自然不会出头。哪怕那个人是极其疼爱他的亲姐姐。他同他的父亲一样,都自私至极。
司棋立在院中,任凭风吹起轻飘的衣角,明明六月正热,她却浑身发冷,如坠寒冰。
吵归吵,闹归闹,两人都明白,此事一定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受了再大的嘲笑,如今也只能忍着。梁叶彤推门而出,看到院中的司棋,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害怕,随即便堆起了关心的笑。“堂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丰儿可还好?”
司棋白着一张脸,心中的恨怒被压了又压,她勾起一抹笑,“无事。”怎会无事,他们将一个十岁小儿至于黑暗压迫的环境中,不眠不休的让他一遍遍说着他为何要蛊惑小少爷、小**,又是受何人教导,心中如何想,便是为了教训他。
教训他无知无畏,教训他认不清身份,教训他胆敢生了害夫人之心,教训他胆敢生了为夏府长子之心。
不打不骂,却比打骂更狠。
他们给他们吃喝,在丰儿因惊怕而高热时给他请大夫开药,不是怜悯丰儿年幼,而是让他清醒的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惊吓,恐惧,怒斥以及谴责。他们要丰儿永远记得这几日的惊怕,要他每每想到蛇,每每身处黑暗压抑环境下,便想起今日,惊恐不已,痛哭道歉,后悔不已。
“你何时回来了?”讯问中带了一抹试探。
“刚回来。”司棋的笑满是疲惫,“我累了。”
梁叶彤忙道,“姐你先休息。”
看着司棋躺下后,她才退出房中,脚步一转便去了张母房中。张母正抱着孙儿哄着,这几日,她的孙儿吓坏了。
梁叶彤想要问问丰儿发生了何事,张和革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中。梁叶彤问,“丰儿可说什么了?”
张和革摇头,“不知遇了何事,似被吓坏了,呆呆傻傻的。”
梁叶彤想了想,最终偷偷拿出一块玉佩。张和革问,“这是什么?”
梁叶彤压低了声音,“这是当夜落在床上的。”那日早晨,所有人都围着堂姐哭,便也没有人注意到床上角落的玉佩。她见这块玉佩玉质莹润,便悄悄藏了起来。
张和革皱眉,“你欲作何?”
“你说,凭着玉佩可否找到丰儿生父?”
张和革摇头,“当夜并非只有……一人。”
梁叶彤咬牙,“在这个家中,若不自私自利,便只能同你姐姐一样。”她想要嫁入一户好人家,张和革想要入朝为仕。这些,单凭他们如今自己的力量,还不知要走多久。
张和革沉默了一会儿,“玉佩的纹样我先画下来,悄悄找人问问再说。”
刘大人的寿宴定在六月十八,此时天气已经热了,偏偏便是开放的钱塘,女眷出席官员的寿宴,也是要着工整正式的衣衫的。正式的衣衫厚重,便是夏服,都是打了好几层浆,又硬又不透风。
宁安着空青大袖衫,奶油黄马面裙,百合髻,金帘梳。行走间衣袖晃动,风从大敞的袖口拢入,多少能带点凉爽。刘大人府上已经供冰了,不过这冰块却是放在了二姨娘的身旁,坐的近的还好,坐的远的,一点凉意都感觉不到。幸好荷塘还能带来一丝凉爽。
早已过了午膳时间,听阿紫说,前厅的寿宴已经开始了。她们后院,午膳久久不开席,便是要等周国公府,谢国公府,杜尚书府上的女眷。三个府邸都收到了寿宴邀请函,并未拒绝。
因为拒绝,所以定是要等到她们,或是等到她们不来的口信后才能开席。
肠胃病饱不得饿不得,范姑姑见她们不准备开席,便自己找去小厨房,下了一碗清汤面端来。“夫人先用些垫垫肚子。”
宁安点头,接过面。她确实有些饿了。
面就是寻常的阳春汤面,一勺酱油冲汤,少许菌菇粉提鲜,两滴陈醋,两根青菜。
刘大人的姨娘们没有说什么,正室夫人都没开口,她们何必去出这个头呢。前来赴宴的师爷继妻看了宁安一眼,也什么都没说。余下的便是几个商户的女眷了。有宁安见过的宫三少新婚妻子,她旁边坐的那位应该便是宫家二少的妻子了。景荣娇美,周湖英气多于秀气。
另外两位,一位是宫三少曾经的未婚妻,郑家的**,刘家的妻子,郑研儿。还有一位四十出头的模样,腕上佛珠,胸前也是佛珠。
阿朱贴在宁安耳边小声道,“那位是景家夫人的嫂子。”
宁安微微挑眉,这关系可扯的挺远。阿朱继续道,“景家夫人的娘家没落,如今只剩景夫人与这一个嫂子了,这位嫂子一直住在景家。”
宁安小口的吃着汤面,一边吃一边想着她的儿女,“禾苗跑哪儿去了?”
范姑姑笑道,“刚才喊饿,便跑去前面找爷去了。”
一碗汤面还没吃完,便有侍女来通报,“杜少夫人到。”
这杜尚书并非尚书,是前朝有功之人,故亡前为尚书,曾为当今皇上的老师,皇上登基后,为感念他,便给了独家一个世袭尚书的权利。只要杜家子,科举入三甲,便可直接承继尚书之位。如今的杜家少爷,虽科举入了三甲,却拒绝了尚书之位,只说不想再承蒙祖父阴庇,想靠自己。皇上一开学,便为了赐了婚,妻子为宗人令陈大人庶女陈懋。
宁安见过陈懋,跟在她的嫡妹陈懿的身后。她不知,陈懋是否能记得她。
陈懋行至院中,一一笑着问好,在看到宁安时,笑容微僵,膝盖刚要软下,便被大步上前的嬷嬷架住了,许嬷嬷笑道,“我们夏夫人早就听说了杜少夫人,一来便说要去拜访,却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
嬷嬷话音刚落,杏文便捧上一杯茶,“杜少夫人,这是云雾茶,我们夫人又调了一些玫瑰花汁在其中,您尝尝?”
陈懋看向宁安,接下茶盏,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景荣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周湖与郑研儿倒是多打量了宁安几眼,如此讨好,倒是显得刻意了。
杜少夫人轻抿了一口茶水,对二姨娘笑道,“二姨娘,周老夫人,谢老夫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天气炎热,她们一把老骨头,便不来凑热闹了。”她身后的两个侍女上前,各捧着一个锦缎绒盒,“这是两位老夫人的一点心意。”
周、谢两府的人不来,便可开席了。宁安让嬷嬷去喊禾苗回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女的性子,饿不过是一个借口,许是跑去哪儿玩去了。
禾苗拿着糕点跑回来,献宝一样举起手,“娘,你最喜欢的蟹粉酥。”
宁安笑着摸了摸儿女的脸颊,“禾苗吃了吗?”
苗苗摇头,“等着跟娘一起吃。”
范姑姑拿来一个小碟子,让他们将蟹粉酥放在上面。“少爷**从哪儿拿来的蟹粉酥。”
禾禾伸手给阿朱为她擦,“一个哥哥给我们的。”擦完手,她伸手便要宁安抱,“那个哥哥住在一个满是荷花的院子里,好多好多荷花,好漂亮,我也想住在满是荷花的池子里。”
宁安抱了抱她就将她放下了,又抱了抱苗苗。对儿女,他们一向公允,一样东西,要么两人都有,要么两人都没有。
席上有一道清炖鸡,一只鸡有两条腿,禾苗从小吃鸡腿吃惯了,盯着鸡腿不放。宁安只当作看不懂他们的渴望,虽然他们不缺这口吃的,她也想让他们明白,在家中他们可以随意吃鸡腿,到了外面,便不是想吃便能吃到的了。
陈懋看了看他们,笑着站起身,夹起一根鸡腿,放到了宁安碗中。“夏夫人,刘大人府上的厨子,最擅长做清炖鸡,你尝尝?”
宁安笑着接受,“那我便不客气了。”她用筷子撕掉鸡皮,夹起一小块肉,送入口中。
陈懋道,“听闻夏夫人身子不太好,清炖鸡温中益气、补虚填精、健脾胃、活血脉、强筋骨,最适合夫人不过。”
宁安放下筷子,“鲜美清爽,味美可口。”一碗清汤面,她已经有些饱了。
范姑姑给禾苗布菜,禾苗大口吃着饭菜,一点都不用人操心,不似周湖的儿女,比禾苗大了不少,还要侍女追着喂饭。
宁安看了他们一会儿,活泼了些,倒是看不出体弱,她不明白为何宫家老太爷不太喜欢二少的儿女。
范姑姑借着奉茶对她轻声道,“外界均传宫二少的子女身体差,行事笨拙,可我瞧着这两个孩子的眼睛,倒满是灵气,不像瘦弱的孩子。”怕是对外有意伪装。
宁安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午膳后,二姨娘热情的邀请她们去了偏厅,说是请了上好的师傅,给她们量脚做罗袜。做罗袜的店家算是宫家的产业,便是被分给宫大少的几间铺子之一。几间铺子,宫大少只留了一间继续做着首饰生意,其余都转行了。其中做的最好的,也最为赚钱的,便是一间专门做袜子的店。
这家店所作的袜子,均是用纯白软绸,完全合脚,不差一分一厘。袜子在脚前脚后有两道合缝,前边的缝像脊梁一样,正在脚背上,这里的线要掐的直,如线掐得不直,又缝得有松有紧,袜子就容易在脚上滚,袜线就歪歪扭扭。因此,要求技艺非常高,袜子做好后,还会由能工巧匠沿着前后合缝绣上花,掩盖住合缝造成的缺陷。
偏厅中,已经有绣娘侯在一旁了,刘二姨娘坐下,笑着翘起了脚。她看着宁安笑道,“夏夫人也脱了鞋袜,让绣娘们量量吧。”
宁安摇头,“不用了。”王爷对袜子、鞋子要求高,一点不能委屈,稍稍不合适便会浑身不服输,王府做鞋袜的绣娘,都是织造处选出的技艺高超的绣娘,做出的鞋袜,不比江南的差。
宁安拿着绣袜坊带来的样品,细细看着,“这是八达韵纹?”她低声问许嬷嬷,“这花纹绣在袜子上竟也有庄严雄浑之气。”
刘二姨娘还在劝,“今日的罗袜,我送给各位,夏夫人,快些除了鞋袜,让绣娘量脚吧。”
宁安看着她浅笑,“我府上的袜子,也是量脚所制,前几日府上的绣娘刚量完,范姑姑,你将我的尺码给绣娘。”刘家的二姨娘似乎很急切,急切让她脱鞋除袜。
杜少夫人见宁安不动,便也没有动。她来钱塘一年不到,虽也作为少夫人与女眷们联络,却本本分分,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去年末,刘二姨娘宴请钱塘一众女眷,也是送的罗袜,让她们脱鞋去袜,现场裁量。当时她便觉得不太合常理,谁人送回礼,会送罗袜呢?但她人言轻微,虽有疑问,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
侍女将刘二姨娘的鞋袜脱去,宁安无意中扫了一眼,竟发现她无脚趾。匆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见众人面色无虞,似乎早已知晓。
师爷的继妻没有脱鞋袜,她看着宁安,淡淡道,“夏夫人防备心挺重。”
宁安回以淡淡一笑,“脚为私密,便是女子之间,露出也不好。”她这才发现,师爷继妻的一双脚不过手掌大小,脚背凸起,脚尖小锐,层层白布包裹,又套入了一双窄小尖头绣鞋中。
缠足之风始于北宋后期,兴起于南宋。女子的缠足,会改变女子的风采和步态。这种极拘谨纤婉的步态,使整个身躯形成弱不禁风,摇摇欲倒,以产生楚楚可怜的感觉。而正是这种“可怜的感觉”,膨胀了一些男子的自身优越感。
苏轼《菩萨蛮》有载: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辛弃疾也曾品鉴过金莲一双: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
无一不是赞美拥有一双可掌握小脚的女子有多美。甚至还有文人费尽心机地把小脚划分为五式九品十八种,分别进行仔细地品味和赞赏。许多位高权重,富裕的男人视女人如玩物,病态审美,赏玩小脚成为癖好,还制定出了小脚美的七个标准:瘦、小、尖、弯、香、软、 正。
京城的画阁春风也有小脚女子,其中有一人最为厉害,一双小脚,缠的比她当时不过两岁的女儿的脚还小。她惊诧,同王爷说起时,王爷说有些男子便是喜欢这些,他们还以缠足女子的脚尖能否塞入鼻孔作为一双脚缠的是否好的标准。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要将女子的脚尖塞入鼻孔?
她只觉得男人虚伪,一面喜欢女子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一面又要女子胸脯大如蜜瓜,一手难以掌握,软糯如面团,还要女子一双脚小如幼儿。这等女子,真的好看吗?她只想象,便觉畸形。
幸好,她的王爷没有这么变态,是正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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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8 18:40:01 |只看该作者
(十三)
参加完刘大人的寿宴,宁安回府后与宁王说起二姨娘非要送她们袜子的事。她坐在长塌上,一边吃野酸果,一边同宁王絮絮。
宁王端过一个圆凳,在她右前方坐下,“脚。”
宁安笑着踢掉鹅黄绣鞋,勾去细雪罗袜,露出一对丰腴晶莹的白腻小脚儿,脚底与踝骨处都是带粉酥色泽的淡淡橘红,嫩得无一丝硬皮粗痕。足趾平敛,既有婴孩的浑圆腻润,又有成熟女郎的诱人曲线,集稚嫩与妩媚于一身,说不出的可爱。
“怎么弄的?”他的手掌按在脚踝处,脚踝虽不红肿,却一按便疼。他捏着她的脚,细细摸着骨头,检查了一遍。
“离开的时候,刘大人的二姨娘说要送我们,走过窄桥的时候,一个侍女从对面走过,手上端着热汤,她脚下生滑,便将热汤泼了过来,我为避热汤,扭了一下。”那盆热汤冒着热气,又一层油脂,若是泼到了脚上,只怕会烫伤。
宁王给她擦药膏,“对着你脚泼的?”
宁安想了想,“好像是。”
宁王抬头看宁安,冷冷一嗤,略带嘲讽道,“如此看来,传言倒是不假。”
“什么传言?”
范姑姑从外走来,见宁安一口一口吃着酸果,便道,“王妃,酸果虽开胃,吃多了胃也要难受的。”她将酸果收回,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宁安问,“王妃莫不是又有了?”才这般喜酸。
宁安摇了摇头,看着宁王调侃道,“我想有,王爷也不给我有啊。”
宁安挠了挠她的脚心,“就你这身子,好了差,差了好,你这时不嫌有孕难受了,不埋怨肚子大了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了,也不说生育之痛了。”这两个乖,不折腾娘亲,下面的一个谁知道会是怎样,若是像宁骁的儿子一般,他的小妻子身体可受不住。
宁安怕痒,抬脚便要踢他,被他抓住了脚踝,“当真是恃宠而骄,竟然敢踢我了。”他挑眉,手下加重了力度,宁安疼的呼出声。
范姑姑看着他们笑,“不用力,药膏洇不进去,好的慢。”
宁安撑在小几上看着他,“肃宁。”
“嗯。”
“禾苗快五岁了,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了。”她都快三十了,娘也说要生便要早些生,早些生,恢复的也好。
宁王低头为她揉脚,“八月中,父皇会来,到时会带着冰窖里的花果,等娘配好了药,治好了你一发热便满身冒血点这病,咱们就生。”
宁安惊讶,“父皇要来?”
宁王笑道,“来,来参加咱们的婚礼。”成亲父亲当然要来,他还要坐在高堂上,接受他们的一拜敬茶。
“婚礼?”惊讶同时又有一丝欢喜,她原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宁王点头,拍了拍她的脚背,示意她好了。“我说要给你一个婚礼,便会给你一个婚礼。日子定在八月十九,你若觉得不好,我再改。”他接过热布巾擦手,“过些日子,婚礼的衣衫用品会到,你好好挑挑。京绣的婚服,苏绣的婚服都差人准备了,你看看喜欢哪身。”大婚前半月元杞冉、白铮铮、柳儿姐姐、青儿会来陪她,到时便从元杞冉在钱塘的别院出嫁。
他这边没什么人,父亲母亲,伺候父亲的藏得公公,以及几个跟着父皇的侍卫、暗卫,娘在钱塘交好的人,满打满算坐不了两桌。夏侯一族与元杞冉那边人多,除了他们还有公羊氏一门的人,也不知二十桌能不能挤下。
“对了,你还没说刘大人的什么传言。”宁安穿上袜子,又重新穿好鞋,在地下走了两步,脚踝还是疼,但没刚才那么疼了。
宁王拉住她坐下,“脚伤了少走路。”
来钱塘这些日子,宁王没少被刘大人师爷拉着去青楼,毕竟难得有他这个愿意为他们玩乐付银子的冤大头,当然是能多宰些便多宰些了。
青楼之中虽然淫靡,却也是消息传递的好地方。他便是在哪里听到刘大人喜爱小脚一事。那些人喝多了,便说起刘大人如何偏爱女人的脚。他喜欢细白莹润的小脚,却又不喜裹缠而成的。
裹缠而成的小脚,是将骨骼压断,将脚趾下压,脚背打断弓起,缠了一层层白布,套上小小的修鞋时倒还行,实则异味横生,又加之要用香粉掩盖臭味,味道又香又臭,闻着极其恶心。拆下裹脚布,脚上只有一层皮无肉,脚背高隆,脚趾下压变形,比之风干的羊蹄还要丑陋。
“绑竹片,裹一层碎瓷片,还有割了皮肉,覆盖上猪皮的。”绑竹片是为了让脚小,踩着碎瓷片走路,是为了让脚瘦,割了皮肉裹上猪皮的,是为了让脚看起来如天生。“你说刘二姨娘没有脚趾头,这也是一种让脚变小变美的法子。寻一个手工好的,切下脚趾,然后缝合。缝合的伤口要缝在脚底,这样伤口愈合后看不出来。还有些人,会在切掉脚趾时,故意切除一个尖,这样缝合好后,便如同天生金莲一般。”切掉脚趾头,可比贴猪皮痛苦小,风险小。
宁安光是听便觉得害怕,“为何要这样?”
“因为有男人喜欢。”总有些嗜好特殊的男人不是吗。“还有一点便是,这样的脚走路都困难,更何况是跑呢。”这样,便能将一个女人,久久的困在四方后院中了。
宁安摸了摸汗毛竖起的手臂,“那刘二姨娘送我们袜子,让我们脱鞋袜,是为了什么?”
宁王看着她,“她让你们脱鞋袜时是什么时辰?”
“快到寅时。”
“那便是了。”他拉着宁安,“那时他应该是躲在什么地方,想要偷偷看你们脚。”想到便不豫,脸色沉了又沉,隐然动了怒气。
他抱住宁安,“哪个男人敢看你的脚,我就挖了那个人的眼。”不仅要挖了眼,还要凌迟处死。
“不说这些腌臜事了,说说婚礼吧。”他问宁安,“龙凤镯现做来不及了,娘大婚时的龙凤镯还在,你若不嫌弃,便先用它,日后我再给你补。”织造处画了图样送来给他挑选,他选定了一对花丝镶嵌的,只是赶不上婚礼了。
宁安靠在他身上,“这些我都有。”她的嫁妆里一一都有了。
白铮铮与宁骁成亲的时候,她将嫁妆分了一些给她做嫁妆。她的几百台嫁妆,当时本就搬空了夏侯府的库房。除了祖母留给她的,余下的她早就决定等宁骁等人成亲时,一一还回去。
“白大人也真是,之前送她来王府为妾,什么不给便算了。白铮铮嫁给宁骁为正妻,他也什么都不给。”若不是这些年,宁骁攒了些家底,又有她添妆,只怕白铮铮会成为京中的笑柄了。
京中的这些女眷,现实的很,谁要成亲了,便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人家的嫁妆。
两人正说着婚礼、嫁妆的事,阿紫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张司棋求见。”
宁王眉头微皱,带着不快。“不见。”
阿紫道,“王爷,张司棋求见王妃。”
司棋来了,又离开了。除了在殿内伺候的范姑姑,谁也不知道她今日来做什么,又与王爷王妃说了些什么。只是知道,第二日,她便成了夏府上一个侍弄花草的侍女。
宁安盘腿坐在长塌上,膝盖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百子被,手中拿着一份帖子,正在看着。
“谢国公府的赏花邀请贴。”
范姑姑给宁安换了热茶,“国公府未曾办过赏花宴,如今不仅办了,还邀请到‘夏夫人’,倒是稀奇。”
宁安想了想,“听闻凡是有些地位的,无论是官家还是商户,谢国公府都邀请了。”谢国公府上如今只有一孙,也到了婚配年龄,也许这次赏花宴,便是为了给这一孙相看姑娘。“我们府上并没有适龄的姑娘,也不知为何会邀请我们。”他们“夏府”在钱塘的名声可是不太好。夏记薄是上门女婿,仗着妻子有钱吃软饭,出手大方;夏夫人则是凶悍似老虎,赶走妾室不说,还总是对丈夫拳打脚踢。
范姑姑道,“世家不仅要娶妻,还要纳妾。”妻妾身份分明,若非有目的,谁家舍得女儿为妾,处处受正妻钳制。“谢国公府本就人丁凋零,定是想趁机在纳些妾室,好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宁安不解看着她,范姑姑道,“奴婢常年干活,身体强壮,若是为妾,定好生养。”如“夏府”这等富裕的人家,夫人身边的侍女便是并非容颜上家,也是清秀可人,若讨来了做妾,夫人定会备上一份嫁妆,也可与富裕人家拉近关系。
范姑姑道,“这世间,讲究人情,讲究地位,更讲究银钱。便是清流世家,若没了银钱支撑,也难背世家二字。”他们出手大方,自然会被人盯上。“这些日子,王妃忙着挑选铺子,重新休整开业,钱塘商户又如何不懂。钱塘就这么大,能让商户分食的东西就这么多,王爷与王妃一来便如此大张旗鼓,他们难免忌惮。”因为忌惮,才会打着交好的缘由,让家中女眷,暗中试探;也因为忌惮,才会面上欢迎,实则日日差人看着。
四间铺子,一间给了秋悦卖钗饰,还有三间,一间卖糕点,一间卖酒,一间卖燕京八绝。
“燕京八绝”属宫廷重器,用料不菲、制作工艺繁杂细腻,器物精美华贵。钱塘不乏能买得起燕京八绝的人,却少能制作出这等技艺的工匠。“他们盯着咱们,除了担心咱们赚钱外,更是盯着匠人。”
范姑姑轻叹一声,“这些手艺,学起来繁琐时久,一个学徒想要出师,要打杂多年,当助手多年,数十年才能亲自动手。从自己动手到熟练掌握,又是数十年。好不容易出师了,他们幸苦做出的东西,反而卖不出好价钱,虚得商人转手才能卖高价格,可这高价,他们也拿不到,久而久之,做这些的便少了。”辛苦这么多年,不是只为了糊口。
王府之中有一扇五岳图屏风。以紫檀木为边框,分为五扇,高近十六尺。以掐丝珐琅分别刻画东、南、西、北、中五岳。山峦叠嶂,青绿苍茫,气势雄伟。摆放在王爷的书房中,王爷十分喜欢,若非太大了,搬运不便,王爷定是要带来钱塘的。
范姑姑问她,“王妃以为,那扇五岳图屏风价值多少?”
宁安想了想道,“千两银?”
范姑姑笑道,“若不以紫檀木为边框,只用寻常木头,算上用具,用工,技艺,时间,不过百两。”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扇屏风毫不实用,占地方不说,他们也无法同王爷一样,闲暇时坐在屏风前细细观赏。可若对皇上、王爷而言,这便是一副难得的珍品了,莫说是千两银,便是百金,也会毫不犹豫的买下。
宁安看着她,范姑姑继续道,“王妃想一想,这扇屏风,你会从何处买得?”
“自然是有名商铺,或者是宫中。”若是民间寻常百姓家出现了这等屏风,她第一时间所想,定是他们偷盗,想要转卖赃物,或是其中有诈。
范姑姑点头,“这便是理。”说不清的理。生于寻常匠人手中的东西却卖不出好价钱,反而是商人或宫中二字赋予了它高价。“许多东西,不见得多好,只因它在某个高贵华丽的地方,或是在某个世家大族手中,这便是好的了。”同样,某个东西,不见得不好,只是因它生于淤泥之中,埋于沙土之中,便被人视作蝼蚁。“王妃以为,是屏风值钱,还是制作屏风的手艺值钱?”
宁安无一丝犹豫,“当然是手艺值钱。”
“不。”范姑姑道,“屏风不值钱,手艺也不值钱,值钱的是孤品。”人性贪婪,贪的是少见之物,而非“价值连城”,商人奸诈,奸是能将随处可见寻常之物,蒙上一个好名声,好由头,卖给大多数人;诈的是能将生意当作行军打仗,步步为营。“王爷曾在舅舅家中住了小半年,整日里跟舅舅学经商之道。王妃想要经营商铺,说到底,也不过是没有安全感,想要给自己给儿女多留条后路罢了。”毕竟,人心善变,如今疼王妃入骨的王爷,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呢?“他不给你提醒,也不帮你,为的便是让你自己去学。”在没有摄政王这个拥有滔天权势的名头之下,她的动作越是大,她所售卖的东西越是少见,越是华贵,越是惹人惊奇,便越是与钱塘商铺为敌。“咱们是外来,真侵占了他们的权力,他们定会联合打压抵抗他们。”王爷有银子,可以不惧后果,可若王爷没有银子呢?可若他们便是寻常的一户人家呢?
范姑姑眼中闪着睿智,“王妃甚少出门,接触的人也少,便是见到奸诈之人,也多是女子,存着的是小女儿思想,争着宠,比着谁美谁艳。可商场如战场,旁人若是想给咱们使绊子,轻则散尽家财,重则家破人亡。”
宁安蹙眉看着她,“姑姑的意思是,商铺开的不好?”
范姑姑笑着摇头,“并非商铺开的不好,而是开的太好了。”她上来便想着盈利,“商铺回收,本就惹得一些掌柜的不快,他们是当地人,便是在后使坏,咱们也是无可奈何。”商铺也好,朝中也罢,总会有一些贪腐、无德无能之人,难道全剔除吗?“王妃上来便大刀阔斧,面上看着是好了,可也打破了内在平衡。”如此狠厉,确实震喝了一些人,却也让一些小偷小摸,造不成大影响的人存了其他心思。“古语有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语还有云:强龙不压地头蛇。”
她是夏侯氏嫡女,又是摄政王妃,不懂百姓之间这些弯弯绕绕。王爷放权给她,她便敞开了手去做,可要知,许多事不在于改,不在于动,不在于惩,而在于制衡。
朝堂要制衡,后宫要制衡,后院要制衡,商户要制衡,寻常百姓也要有制衡之道。“您是王妃,无论日后王爷是否为帝,您是否为后,也不论日后王爷是专宠您一人,还是王府后院百花齐放。您为王妃,所代表的是王爷的脸面,便要知晓‘制衡’之道。”制衡不仅是对内,还是对外。
范姑姑见宁安皱眉,便又笑道,“这些,都是晋王妃吃了无数苦,受了无数罪才摸索出来的。”王爷不同她说,让她自己去做,又何尝不是想锻炼她,让她吃了亏,受了苦,自己去摸索、体会。如此才能记得清,记得牢。
宁安听了范姑姑一席话后,便将秋悦叫了回来。秋悦听她说不卖点翠了,只卖绒花、通草花、烫花、缠花后笑了笑。“这些虽普通,但若是技艺高超,便能做的栩栩如生,还可以加上一些金丝银线,便能与一般花草区分,也能定价高些。”
她也是卑微出身,对这些经商的弯弯道道,自然比她更清楚。宁安对经商一事懵懂,一味按着自己所想来安排,看似精明,实则极其招人眼,惹人嫉妒。她原想提醒,但见王爷并不阻拦,任由她这么做,便也不敢多嘴了。
“你去寻些手艺好的穷苦女子,让她们来我们的铺子工作,月银你想想开多少合适。”宁安喝了一口茶,“虽是雇佣,也要签下文书。文书你先拟,拟完后给我看看。”至于其他铺子……宁安有些烦躁,挥了挥手便让她离开了。
已是夏日,宁王回来后生了一身汗,擦了一把澡,换了身干爽的衣衫,才去找他的小妻子。
“这是怎么了?”他坐在长塌上,见宁安抿着唇不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问。
范姑姑给他上茶,将下午的事情说了。宁王好笑道,“不同你说便是要让你自己明白,总归有我为你兜底,怕什么。”这就生气了?不说,也是不愿打击她。他喜欢看她欢欢喜喜,带着自信与骄傲,同他说她的打算,畅想铺子日后能够日进斗金的样子。
他将小几搬到一旁,凑过去将她拉入怀中。“好了,别气了。”他亲了亲宁安的鼻子,“今日史大人嫁女。”
“嗯?”宁安动了动,在他怀中寻了一处舒服的位置倚了上去。
“所嫁之人是三年前的武状元陆远。”如今在宁骁手下任职。“当然,他们成不了亲。”
京中今日正热闹,史氏一族嫁女,所嫁之女虽是庶出,确是史大人最宠爱的妾室所生,名为庶女,实则样样都不比嫡女差。这位庶出女,并未高嫁,反而低嫁给了一个武夫。武夫虽是状元,但只是一个四品小官。
一身红衣,武状元满面红光骑在马上,马后便是史家女的红花轿以及十里红妆。进了门,正要拜堂,宁骁带着一群人去了。
“陆大人,今日这婚,您怕是成不了了。”
陆远还未说什么,一旁的新娘子直接掀开了盖头,“谁敢阻我婚礼。”
宁骁冷冷一笑,看着她道,“敢问新娘子,既为摄政王侧妃,又如何能再嫁他人呢?”
陆远脸色微变,“夏侯大人,您莫要胡言。”
宁骁哼笑,“是胡言还是事实,陆大人心知肚明。”他向前一步,贴近陆远低声道,“你以为,你们随便找了个庶女顶替,王爷便不知吗?”并非不知,而是要在他们最骄傲,最畅快的时候,将他们拉下。
“来人,将侧妃带走。”
新娘子挣扎不休,“谁敢动我。”
几个老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死死钳制住她,“侧妃,您另嫁他人让王爷十分愤怒,折子已经送到皇上面前了,您还是想想怎么同王爷求情吧。”
“放肆,我爷爷是史公,你们怎敢这样动我。”
一个嬷嬷直接掐了一把她的腰,宁骁的手下拦着要上前的人,他对陆远道,“这位才是摄政王侧妃史涵,皇上亲自赐婚,陆大人你胆子真是不小,竟然敢娶摄政王侧妃。”
嬷嬷拿出软稠,直接堵住了新娘子的嘴。宁骁转身,对宾客道,“摄政王有令,即刻将史侧妃送去钱塘,交由王妃发落。”
禁军将宾客都驱散,宁骁对陆远道,“至于你,陆大人,即日起任摄政王侍卫。”他扫了一眼被强行带走的新娘子,“摄政王怜惜你们感情深厚,专门向皇上请来的圣旨,去了钱塘,好好谢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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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史涵”入府那一日,宁王便看出她非史涵了。得宠到能够常常出入后宫,陪伴废后,吃穿用度不比嫡出女差的史涵,不会如她一般忍气吞声。
她们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宫中见过几面的史涵,眼中含着倨傲,而她眼中,有的只是退让。
她的侍女总是说,“侧妃入王府后,性子倒是收了不少,不似以往一般活泼了。”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为的就是怕他们识破史涵非史涵。
若是史家得宠的那个庶女老实本分,安安静静嫁人了,便也算了,宁王也能当作不知,任由他而去。可她偏偏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出嫁定要十里红妆,还要满京皆知。既然她要如此打摄政王的脸,摄政王也无需给史氏一族脸面了。
此事在京中闹得纷纷扬扬,皇上面上斥责摄政王行事粗俗,不顾史公一门脸面,却无实际得处罚,只是推脱待他归京,一起算。此事本就是史家人存了私心,若真要追究,便是欺君。史公再气,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不仅要咽下这口气,他还要寻上一位嫡孙女,送去钱塘给摄政王,以表示自己并非要与摄政王作对,更非要当众打摄政王得脸,只是子孙无能,他御下不严。
朝堂之上,宁晖道,“史公年迈,难免疏忽家中小辈教养。”他对史公抱拳拱手,“庶出女,本该由主母教养,只是听闻史公的这位庶孙女一直都是由小娘教导,又听闻这位小娘出身不好,这才会将好好的女儿教育成这般模样。”
史公沉着脸,“夏侯小将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今日史公府上能出一起狸猫换太子之事,谁知日后又会出什么事。”宁晖转向皇上,“此事既然是由司工史大人的妾室引起,便该处置了那位妾室。”他小看着史公之子,司工史大人,“史大人不会是舍不得吧?”
史大人还未说话,史公便道,“不过一个小小妾室,谈何舍得舍不得。”
宁晖笑了,“既然如此,便请史大人从何处得来,送回何处去吧。”
这位史涵的生母,并非什么良家妇女,而是娼妓出身。她的运气比较好,第一次卖身便遇到了史大人,继而被史大人看上,一顶小轿接回了府中,抹了娼籍,成了史大人后院最得宠的小妾。
朝中这么多官员,官员后院无数小妾,谁家没有几个青楼楚馆出身的姨娘。只是多数都安分守己,不似史大人后宅一样,主次不分,一个妓子出生的女人,过的比正室夫人还要好。既然史大人主次不分,不知轻重,摄政王便帮他肃清一下后院。
史大人沉着脸,“这是摄政王的意思?”
宁晖笑道,“史大人这么问是何意?我与摄政王本就是一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您说呢?”他们夏侯氏小辈唯一的女儿可是嫁给了摄政王,又生下了摄政王的长子长女。真算起来,摄政王还得亲呼他一声舅舅。
史大人强忍着怒气,看向皇上,“皇上,微臣确实管教不严,可敏姨娘已经有孕,不如——”
皇上直接打断他,“你子女无数,也不差这一个,有孕打掉就是了。”
史公低垂着眼睑不言语,打摄政王的脸便是打了皇上的脸,以不得宠的妾室之女换了史涵一事,他也是事后才得知。此番出嫁,他们也是瞒住了他,若他知晓,怎会任由他们胡来。
低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光,既然长子无用,不堪大任,他便该好好培养次子了。他有十二子,如今长大成人,在朝中为官的五人,害怕培养不出一个继承人吗。
皇上出言,谁人敢不从。更何况这事,本就是史大人做的不对。宠妾灭妻,纵容庶出女作威作福,如今被摄政王参一本,被皇上斥责,倒也不冤。便是与史公一族交好的朝臣,今日都没有为他们说话。对于他们而言,因一个庶出女,得罪了摄政王,得罪了皇上,得罪了夏侯一门,并不值得。他们之中不少自私自利之人,便是因为自私自利,才更不能帮着姨娘、庶出女说话,若是被旁人传了出去,以为他也是如此,家中的儿子日后还如何议亲,家中的女儿日后又如何还能高嫁。
谢府没落,若非如此,也不会迁回老太君的家乡钱塘。谢家确实满门忠勇,可忠勇之人都死了,留下女眷幼子幼孙,又能成何气象呢?死后哀荣,哪里比得过生前荣耀。
去年皇上生辰,为彰显对故部追忆,没有办万寿宴,反而是专门去各地接来了有功之臣后人,一一赏赐表彰。这是做给百姓看的,真心有,但不多。一为做给百姓看,二也是告诉驻守边疆的将士们,他们保卫国家,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国家都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谢老太君身子骨不行了,所以没去,去的是谢家的大嫂、新妇,二嫂留在府中照顾老太君以及幼孙。
谢大嫂曾上前受赏赐,她见过宁安。
“摄政王妃?”
宁安笑了笑,“谢大嫂,如今我只是夏夫人,你当作不认识我便是。”
谢大嫂点头,即刻便转身离开,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谢府请了人来唱戏,女眷们坐在台下看戏,宁安不喜看戏,便寻了一处角落坐下。戏台上的人身姿轻盈,鬓边一枝海棠,唱着一曲《墙头马上》。这部戏曲的故事源于白居易的一首诗《井底引银瓶》: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阿朱道,“都说裴行俭愚顽冷酷、出语刁钻,可哪个好人家能接受一个只是一面,便与男子私下结为夫妻,还未婚生下子女的女人为儿媳呢?”
“从来女大不中留,马上墙头亦好逑;只要姻缘天配合,何必区区结彩楼。”
宁安放下茶盏,偏头看了一眼谢家幼子的妻子,姿容秀洁,姓陶,没有大名,生母唤她欢娘,便落了欢娘为名。她的父亲原是京城西门口炸麻花的商贩,后来不知走了什么运,救了一个官家**,官家有心报救命之恩,便出银子给他们开了一间小小食肆,那一年她十二岁。
食肆开起后,爹娘就为她请了夫子教她读书认字,十五岁时,她与同在一条街上开客栈的胡娘子独子定了亲,约好三年后他科考结束便成亲。他却被榜下捉婿,成了官家**的夫君。
父亲不忿,上门辩驳,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被人砸了摊子。父亲心中郁结,加之伤重,没几日便去世了。她带着年幼的弟妹,以及伤心过度的娘,不知如何生活下去。刚巧,在郊外马场遇到了训练的谢小将军。于是她设计了与谢小将军独处一室,小将军为了她的名节,便娶了她。成亲后,谢小将便去了战场,她则与谢家其他人,以及娘、弟妹来了钱塘。
“夏夫人。”欢娘对宁安微微颔首。
宁安回以一笑,“墙头马上,便是无媒私会,无媒私会,便是苟合。”她不知李千金如何想,愿意无名无份躲藏起来也要跟着裴少俊。但她知道,婚书不仅仅是婚书,也是一个女子的保障,也是一个女子身份的认证。正妻有婚书,妾室有妾函,婚书也好,妾函也罢,均要入户籍处登记在册。“无婚书,无妾函,连通房丫鬟都不如。李千金出身富贵,怎能做出这等不顾脸面,不顾伦理纲常,苟合之事呢?”她一直不明白,为何《墙头马上》会有这么多女子追捧喜爱。
聪明一点的,只是嘴上夸赞,赞一声佳人求偶处,亦自奕奕神动。愚笨一些的,便想要做一做这李千金,嘴上说着什么要追求真情真爱,什么真性情,实则是将自己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欢娘反驳道,“李千金对爱情忠贞,有坚强的意志,并非如你所言。”
宁安笑了笑,轻轻点了点手边的《墙头马上》剧目帖,“谢五夫人,这等书,这等剧,你还是少看的好。”李千金确实有坚强的意志,非妻非妾,无名无份便敢为男子生育一儿一女,后裴少俊进士高中后,又拿乔不愿同他回去,扭扭捏捏,明明是心中不安,要证明裴少俊高中后不会嫌弃她,另娶她人,偏被人解读成品性高洁,不贪慕富贵权势,只为得一人心。
她站起,对阿朱道,“不听了,去园里走走吧。”
园中木香花开的正盛,白白黄黄一片,阿紫挑了一枝折下,要给宁安插上。宁安笑着,配合的蹲下,任她将花插在发上。
阿紫笑道,“王妃素雅,插什么花都好看。”她又折了许多,挑了一枝最好的给宁安拿着玩,余下的分给其他人,别在了衣衫上。
宁安看着她问,“这些日子见你如此开心,红光满面,可是有了思慕的人?”阿朱阿紫也二十多了,她同王爷商量过,若是她们愿意出嫁,待她们寻得好夫君后,便将卖身契还给她们,让她们自由婚嫁。
阿紫脸上一红,罕见的露出羞涩。宁安见状便知她有了心上人,“是何人?”
阿紫嗫嚅半天,才小声道,“是,是袁大夫。”
宁安惊讶,“你可知袁大夫多大了?”他已近五十,而阿紫只是二十出头,两人相差二十多岁。
阿紫点头,低着头走在宁安身边,扭着衣摆,“我,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来江南的路上,她不小心病了。她自幼跟着府中护院练武,身体强壮,甚少生病,可每每生病便是大病一场。上次生病,是袁大夫一路不辞辛劳照顾她。
宁安笑道,“所以你便生了以身相许之心?”袁大夫家中人口单纯,发妻亡故二十年了,有一母一子一女,母亲年龄大了,如今住在京中一间小院中,有专人照顾。一子从军,几年回来一次,一女夫君去年病逝了,她因无子,被婆家赶了出来,如今同祖母一起住。
阿紫听她言语中没有不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反对吗?”
“我早说过,你们若是想嫁人了,我便会放你们离府。”夫君的好坏,都是她们自己挑的。既然要离府嫁人,日后好也罢,坏也罢,便都与她无关了。袁大夫是好是坏,是否是良人,她自己判断,她不会介入。
阿紫眼眶微红,诚恳道,“谢夫人。”她是自幼被卖入王府的,签的是死契,原本已经断了离府的心思了,似她一般的侍女,日后便是嫁了人,生了孩子,孩子也是奴仆。她从来没敢想过,会有拿回卖身契的一日。
宁安笑了笑。越往前走越是吵闹,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入了园中池塘处。“那是在做什么?”她以扇指前方。
阿朱跑过去看了一下,“夫人,前面是谢家幼孙,正在被谢家大嫂押着相看姑娘呢?”
宁安好奇,“咱们也过去看看。”
谢明悟被围在一群女子中,满脸通红,他想离开,却被母亲按住了。钱塘的女子比之京中,略显活泼,看着他满脸通红,眼睛不知往哪儿看,都觉得他单纯的可爱。胆子大的当场便笑了出来,胆子小些的,捂着嘴偷偷笑。
一个女子道,“谢公子的脸怎么这么红,是热的吗?”
谢明悟匆忙站起,拱了拱手,“是热的。”
又一个女子道,“谢公子你怎么不看我们,我们今日可是来同你相看的。”她的胆子大,向前走了一步,“我知道谢府要你娶亲开枝散叶,你瞧着我怎么样,我屁股大,好生养。”
女子们笑得开怀,宁安微微蹙眉,对范姑姑低语,“怎么一股勾栏味?”
范姑姑看了看说话的女子,“是刘大人的女儿,嫁过人的。”
“嗯?嫁过人的来同谢家孙子相看?”
范姑姑压低了声音,“不致发生了何事,与夫家和离了。”既和离,便是自由之身,便能再相看人家。“听闻刘大人有一女,十分胆大,甚至惊世骇俗,想必就是这位了。”
宁安看了一眼范姑姑,范姑姑笑着上前,扬声道,“各位姑娘们,戏园的戏已经结束了,夫人邀大家去赏花饮茶呢。”
姑娘们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明悟,笑着结伴离开了。谢明悟松了一口气,看向宁安,感激一笑。
宁安轻摇着团扇,对他微笑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谢明悟自小聪敏,读书过目不忘,奈何身子不好,便是有心去科举,或是承袭了家中武将之风,也受不住科举高强度的考试,更受不住练武之辛。他的任务,似乎只有娶妻纳妾,然后生许多子女,为家中开枝散叶。
他擦了擦汗,屏退了侍从,一个人走在蜿蜒曲折的长廊上,穿过小巧精致的别院,在扶疏的花木中穿梭而过,分花拂柳间,花木深处,淡淡的,虚无缥缈的香气缓缓氤氲,一丝一丝转入他的鼻里。
刚才帮过他的女子,坐在花中娇俏的笑着。她的眼睛很黑,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含着期待看着侍女,她的侍女用不知何处找来的竹竿,趴在池塘边,勾着亭亭玉立又饱满的莲蓬。
跟在她身边的姑姑道,“咱们府中也有荷花池。”
女子笑得娇憨可爱,“可我现在就想吃。”
姑姑温和一笑,“那今晚便让小厨房做一道山药莲子粥,再将莲子去芯儿,炒水芹。”夏吃莲子,健脾胃。
阿朱与阿紫勾来莲蓬,折断采下。宁安也不知怎么了,看到这满池莲蓬,突然便想吃了。她剥开莲蓬,不顾汁液染绿了手指,有些迫不及待,剥开一颗便送入了口中。
“苦。”她皱起了脸,随后与阿朱阿紫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范姑姑无奈摇头,“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宁安算了算时间,王爷也该回来了。她将莲蓬给阿朱,让她放好。
范姑姑道,“今日早些用晚膳,爷说晚上要带夫人去游河。”
直到人走后,明悟才回过神来。宴席结束,晚膳时娘问他可有看上的姑娘,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个女子。他的脸红了红,谢大嫂见他这样便知他有了看上的人,忙笑问,“是谁家姑娘?”
他摇头,“未问名。”
二嫂直接站起身,一面让侍女将餐食收下去,一面让侍女拿来笔墨纸砚,“说不出便画出来。”明悟画的一手好画。她调侃道,“你画下来,我与你娘明日好拿着画像找媒人去给你提亲。”
明悟害羞,但还是拿起了画笔。他越是画的认真、仔细,谢大嫂的面色便越是沉,待他画完,二嫂还未看,大嫂便厉声道,“她不可。”
明悟脱口而问,“为何?”
大嫂直接撕了画,“不为何,总之她不行。”
谢家大嫂与儿子争执的时候,宁安正抱着宁王的腰说今日在谢家发生的事。“谢家的园子里种了许多木香花,好香。”
宁王在桌前揉面,他有时会亲自做些面食,在宁安胃口不好,吃的少,或是想要吃的时候。皇上一直自豪他一手做面食的手艺,为防失传,前些年传给了他。
“谢小将如今在西北,那里艰苦。去年,父皇曾想将他调归京,可他拒绝了。”谢家五子战亡四子,如今只剩这一子了,父皇想要保住谢老将军仅剩的一子。“谢老将军也是骁勇之人,虎父无犬子,几个儿子也同他一样。”谢老将军是同西凉对战时,因后方补给不及时,带兵饿着肚子打仗,被西凉活生生耗死的,他的长子也死于那场战役;次子死在剿匪中,太子跟随剿匪,因路遇陷阱,惊恐之下暴露了藏身处,他为了保护太子被匪首砍死;三子、四子死于寰州战役中,领队的将军为争功率领部队出击,前进不久,得到了不敌的消息,又慌忙撤退。兄弟两人带兵力战尽日,转战到陈家谷,没有看到接应的人马,非常悲愤,率领部下力战至左右殆尽,后被生擒,被折磨致死。
“朝中这种家族不少,有些只剩老幼,卸甲归田去了。还有些一门寡妇,苦苦守着丈夫、儿子用命换来的荣耀,寂寥一生。”父皇登基时,朝中大将军十七人,到了父皇逐渐摆脱四大家族的钳制,开始自己收拢权势时,十七个大将军只剩七人了。
死十生七。
死的十人,有几个不是死于朝中权势之争,是真的对战不敌而亡呢?生的七人中,又有几人还能上战场呢?老的老,伤的伤。若非薛公瘫痪势力渐弱,让父皇通过他撬动四大家族,只怕如今的夏侯一门,也会被陷害。
如那场噩梦,被陷害通敌卖国,满门抄斩。
宁安将脸放在他的背上,环着他的腰。“国不在,家如何在;国强,家才强;国安,家才乐。”
“与许多人而言,国也好,家也罢,他们不会考虑,他们所考虑的,只是自己能获得多少权势,自己能获得多少好处。他们的心不在国上,更不在家上,只是想着自己享最大的权力,受天下财物。”其他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可以舍弃的。
不是所有人都敬国、爱国、报国,也不是所有人都为国、为家、为百姓。当功利之心膨胀到一定程度,变成了极度的自私。自私到,忘记国亡家亡,忘记国强民安。
“朝中这些官员、世家,谁人身上没背着几个冤,查不下去,不能查,查了也没用,最后不了了之的事数不胜数。”有时候,他也会想,何为公平公正。
宁王一边揉面,一边笑问,“你说你遇到了谢家长孙,他可知晓你是夏夫人?”他转了一个话,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
宁安想了想,“应该不知道吧,我只是让范姑姑去给他解围,没有同他交谈。”
宁王转身,用沾满面粉的手捏她的下巴,“我的夫人这么好看,你说他会不会一眼看上了你?”
宁安皱了皱鼻子,“不会吧?”她蹙着眉,“若是如此,我便不该帮他解围。”想了想,又摇头,“不过一眼,应该不会吧?”她蹭了蹭宁王,“他为什么会看上我?”
宁王笑着亲了亲她,“因为我的夫人特别好看。”他面上似随口而言,心中已经想着要问问跟着她的暗卫了。
宁安看着宁王,“夫君,若是他真看上我了怎么办?”
宁王挑眉,“你是我的妻子,谁人要是敢同我抢你,我便将他凌迟处死。”
宁安咯咯的笑着,“一个要凌迟,两个也要凌迟,岂不是成暴君了?”
宁王以鼻头蹭她的脖颈,“为了你,变成暴君又如何?”又不是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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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22:43 |只看该作者
(十五)
钱塘的水面,晚上最为热闹,各色彩灯,五颜六色。这叫河灯画舫,它是钱塘的一大奇景,也是娼妓行业很有特色的一个部分。
河两岸的妓院叫做“河房”,雕梁画栋,十分美丽。到了晚上,灯船汇集,彷佛蜿蜒火龙。穿上的**们扬锤击鼓,丝竹并举,婉转清唱,声声动人。一副,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
落水的“噗通”传来,还没等问撑船的伍仁发生了何事,便听伍仁惊呼一声,随后便又是一声落水声。
宁王皱眉,暗卫星尘走入船舱,“爷,旁边船舫有个人跳湖自杀,落水时刚好撞到了咱们的船,伍仁已经将人救上来了。”
夏侯甫孝站起,“我去看看。”
跳河的是一个疯女人,七八岁时摔伤了头,之后疯疯癫癫七八年。半年前,她的家人将她卖给了河房,今夜是她第一夜接客。所以,她一身红嫁衣。
瑶卿撩开画舫的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躺在甲板上的女子,满脸的血迹,一条狰狞的伤疤贯穿了整张脸,被水一泡,越发的惨白,如切开放置久了的猪肉。
夏侯甫孝看了一眼甲板上的女子,又看了一眼瑶卿,“卿娘,你照顾一下她。”
瑶卿点头,星月与星尘将女子抬入船舱。
宁王拉着宁安避开了,宁安不解,“怎么了?”
宁王拉着她站在船舫二楼看夜景,“怕你吓着。”跳湖的女子,露出的手臂上满是鞭痕与刀割伤痕。妓院驯服**,原是不会伤了她们的皮肤的,除非,做的是一次的生意。
一夜,便将红衣换白衫。
船下传来争执声,河房的老鸨子跳上他们的船,让他们交出人。来人带着打手,个个凶神恶煞。宁王揽着宁安,“别怕。”
宁安看着他笑,“我没那么胆小。”她转身,环着宁王,“王爷,那位女子要如何?”
宁王无所谓道,“你想要吗?若是想要,便将她买来便是。”
宁安想了想,“我要她也无用。”倒是瑶卿,需要一个能够对她感恩,忠心耿耿的人。可何谓忠心?一个青楼之地跑出来的女子,一个“疯子”能有真心吗?
“夫君,你说她是疯子吗?”
“呵。”宁王笑了一声,“一个疯子,怎能受的住这样的责打,又怎会毫不手软的毁了自己的容貌,更不会跳湖。”
“或许只是意外落水?”
“河房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怎会让她‘意外落水’。”不过是装疯卖傻罢了。
“她为何装疯?”
宁王淡淡一笑,“谁知道呢?”
船下,伍仁正在于上船寻找的老鸨子谈着价格。老鸨坐地要价,夏侯甫孝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瑶卿为难的看着换了干净衣衫,还在昏迷的女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是可怜她,却也不会不考虑家中情况。
“伍仁。”
伍仁回头,“爷。”
宁王牵着宁安走出,“一百两。”他看着老鸨,“你今夜将她卖了几个客人?”这种一次生意,老鸨为了捞回本,总是会一女多卖。
老鸨看着他,“呦,这不是夏记薄吗?”她斜着眼扫了一眼宁安,“怎么,想买回去做通房吗?”
宁安握着宁王的小臂,眉头微蹙,面露不快。宁王道,“不卖就算了。”他侧身,“阿朱阿紫,将那位姑娘抬出来。”
“等一下。”老鸨想了想,同意了。她是三十两买入了的她,养了两个多月,今夜卖了五个人,一人十两,五十两。他愿意出一百两,她自然价高而卖。
出了这事,他们也无心游湖了。瑶卿看着女子有些为难,宁安对她道,“等她醒来问问她吧,若是想找家人,便送她归家。只是那一百两,她需做工还给我们。”他们王府,并非慈善堂,今日他们花了一百两买下一个人,难道不求回报?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她若不是真疯子,便该知道,这世间,不会有人平白无故花一百两助一个陌生人脱困。花了,要么为名,要么为利。
谢家二嫂不明白为何大嫂如此愤怒,将她拉到一旁询问后才知道谢明悟所画之人是摄政王妃。
“摄政王来钱塘了?”
谢家大嫂点头,“最近钱塘几乎人人都知,钱多的入赘女婿夏记薄便是摄政王。”
谢二嫂脸色一肃,“摄政王来了钱塘,又隐藏了身份,所为何事?”
谢大嫂摇头,轻叹一声,“摄政王心思,岂是我们能够揣测的。”这钱塘的天,怕是要变一变了。钱塘天变,京中又会好吗?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商量出来,谢二嫂便道,“明悟这孩子,看着好说话温和,实则一根筋,他今日一眼便瞧上了摄政王妃,日后……”她看着谢家大嫂,“不如找个干净的妓子,给他开蒙吧。”沾了情爱,享了情欲,或许便会忘了让他一见惊心的女子。这么多年,他身边并非没有伺候的貌美侍女,只是一来他面皮薄,二来他身子一直不太好,她们或多或少约束了侍女的行为,侍女只是寻常服侍,不曾逾越。
谢大嫂皱眉,“妓子……”谢家虽日渐没落,却也是打心底瞧不上一个妓子。“府中的侍女不可吗?”
谢二嫂看着她,“这样,晚上咱们借着游船带他出去,到时候再看吧,若是没有合适的人,便让侍女服侍明悟,服侍好了,直接抬成妾便是。”
谢大嫂蹙眉,想了又想。她明知道这法子算不上什么好主意,却也一时无其他办法,只是想着让儿子早日忘了摄政王妃。
谢明悟站在船头,心口微闷,四处飘散的香粉味更是让他不适。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什么都不说。
不远处有一艘两层船舫,算不上大,却是精巧的很。龙头鹢首,绚烂豪华。船头站着带刀侍卫,船舱门口守着两个侍女。许是哪个大户人家携带家眷出来游船赏夜景了。
两艘船靠近,他不经意间抬头,二楼船舫之上,雕花栏杆前,他今日所见女子正撑在栏杆上吹风。他心中一喜,正要抬手招呼,便见一男子从她身后走来,极其自然的从她身后环住了她。
“虽是夏日,也要小心风寒。”
宁安回头,见四周无人,笑着亲了亲宁王的下巴,“香味太浓了,不喜欢。”周围的河房,艘艘点香,若是一种还好,多种混杂在一起,她闻着难受。
“快到岸了。”他抬手摩梭宁安的唇,宁安笑着咬住了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留下浅浅的齿痕。
“夫君。”
“嗯。”
“夫君。”
“嗯?”
宁安笑眯了眼,“没什么,就是想喊你。”这么幸福,总有种不真实感。“自从你从舅公家回来,对我更好了。”
“对你好不好吗?”
宁安看着他,“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宁王挑眉,“因为我爱你。”他抱紧了她。“你呢?”
宁安的脸热热的,她抓着他的衣襟,“你若是真心爱我,我也爱你。”
宁王看着她,低沉的笑了。胸膛的震动,传到她手心,酥酥麻麻的。
两艘船相交而过,一艘船上夫妻相拥,低声喃喃,说着情话,一艘船上,谢明悟白了脸,本就单薄的身体,被夜风一吹,摇摇欲坠。
六月七月炎热,宁安便在府中没再出过门,每日里不是园中乘凉,便是陪着儿女习字练字或算账。夏天炎热,便是日日有冰供着,也难免会烦躁,干脆连账本都看的少了。
这两个月,虞娘子脸上的伤疤处的缀生肉块已经被切去了,重新缝合了,敷了无数的伤药,又日日勤奋涂祛疤药膏,虽还有疤痕,却不似以前一般发黑狰狞吓人了。还有她的手指,已经分开了,虽然还未愈合,但为防止皮肤愈合后重又长在一起,她日日都要忍者伤口撕裂的疼痛练手指的张力。加之夏日炎热,更是辛苦。原是想秋凉再治手的,可她等不及了。她也想,亲手为女儿缝上一件衣衫,梳起发髻。
白鹿书院六月七月休学,八月初一重新开放。虽是炎热休息的月份,宁王也没有让两个孩子玩乐,日日早期练武,上午习字,午睡后背诗词学文,晚间还要被王爷考问。
船上救起的女子醒来后,得知夏府买下了她,免她受侮辱,求了阿朱,见到了宁安,重重给她磕了一个头。宁安问她是否要归家,她拒绝了,只说要留在府中,做工还一百两。宁安身边不缺人,便将她指给了瑶卿。这是她们早就说好的,摄政王妃指过去的人,总不好让她干杂活,如此,也有借口将碧荷调开。
瑶卿是个善良的人,她看着好好的一个姑娘,装疯卖傻,伤痕累累,又兼毁了一张脸,便让她起来了,“你刚醒,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找府医,给你治治伤。”
她垂眸不语,瑶卿叹了一口又道,“日后便不用装疯卖傻了,也无需如此伤害自己了。”
她看着瑶卿,继续沉默,而后倏尔嚎啕大哭。
她没有名字,身体养好之后,便让瑶卿给她赠名。瑶卿想了想,“你前半生艰难,希望你后半生顺遂,便叫常念吧。”佛经有云: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勿生疑。观世音净圣。于苦恼死厄。能为作依怙。“常念观世音菩萨能消灾免祸,希望你之后消尽一切灾祸。”
司棋已经不去青楼为人梳头了,她每日天微亮便来夏府侍弄花草,午间回家,下午再过来,傍晚离开。她是侍弄花草的好手,经由她照顾的花草,长得特别的好。
宁安与瑶卿纳凉时,瑶卿问她,“她的儿子如此吓你,王爷怎能容她在府中?”
宁安道,“她说想要找到曾经欺辱过她的人,找到丰儿的父亲。王爷也想借她引出暗害自己的人,便让她留下了。”那一日,她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她说她想找到丰儿的父亲,不想让丰儿成为父不详的野种,她还说,当日王爷一行人去住店后,有两人前来,与父亲在柜台后说了一会儿话,而后给了父亲一个小瓷瓶,不知是何物。“她说她的父亲好赌,欠下了许多债,所以才会一念之差,下了药。”
宁安看了一眼瑶卿,“她说,她的父亲见王爷穿的富贵,便生了两头赚银子,补欠债的心思。一面拿了旁人的银子,下药害王爷,一面又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过去。”半真半假,若非王爷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怕是真会信了她。“她告诉我们,那两人,原是让她的父亲去妓院,找一个有病的**来。可他的父亲想要吃长远的银子,便将她推了出去。谁知王爷心知有计,及时离开了。”王爷不知她打着什么心思,便干脆将她留下了。
瑶卿皱眉,捏起一颗葡萄干送入口中,“这样你们不会不安吗?”
宁安看着她,“怎能安心。”她伸手附于唇边,贴近瑶卿道,“半月前,她将一些液体泼在了晾晒的被褥上。”差袁大夫一看,发现是有花柳病之人的体液。
瑶卿惊愕又害怕的捂住了嘴,她轻轻拍了一下胸口,“都这样了,你们还留着她?”
宁安哼笑一声,“不将她放在眼前,更加不安心。”她看着瑶卿,声音压了又压,“你可知大皇子的事?”
“大皇子?”
“花柳病亡,被父皇革除宗族的大皇子。”
瑶卿摇头,这些脏污事情,又是皇家隐秘,她一个后院女眷,如何能知道。
“王爷说大皇子染上花柳是被人所害。”王爷欣赏大皇子为人,无论大皇子是否与他有血缘关系,他都愿意喊他一声大哥。又因宫中十二年,大皇子是唯一不曾因他是皇后之子忌惮他的,也是唯一一个将他看作弟弟,愿意教导他,陪他玩乐的人。“王爷一直暗中追查大皇子被害一事,张司棋这等行为,让他不得不多思量。”谁知这是巧合,还是真与大皇子有关呢?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一个一心只为儿子的女人,能够想到如此恶毒的主意吗?
宁安轻叹一声,“幸好,王爷一直防着她,虽然看似她在偏院种花,距离我们不远,实则隔着好几条水道。”她在偏院看到是护卫、侍女,以及晾晒的衣衫、被褥,每日按时按点做下的餐食,都是做给她看的假象。
衣衫被褥,永远是那几身几样,护卫、侍女也永远只是那些人。还有日日做下的餐食,每日都会检查,检查完之后确定没问题,送去给城外穷苦孤寡。
对于瑶卿,宁安也没什么可瞒的,他们本就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还是舅舅差人去查出来的,他本就知道。
瑶卿皱眉,“这朝中的纷争,真的是无休无止。”他们原先穷苦,便是子扬中了举,当了官,也常常被人轻视,更是没少被曾经的同门耻笑。后来搬入京中,站了摄政王,那些同门又一一冒出来了,少不得巴结谄媚。也有一些见不得他们好的,暗中使坏。
阿朱端了一盘切好的西瓜来,“王妃,夏侯夫人,吃西瓜,刚从井中拿出来的,爽口的很。”
宁安对瑶卿笑道,“这些事便让他们男人去思量吧,咱们吃西瓜。”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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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23:06 |只看该作者
(十六)
宁青是八月初十到的,其余人则是十五之前到的。夏侯一门难得一家齐聚,过了一个中秋。
宁安看着多年未见的老将军,反而有些拘谨。老将军的身子还不错,这些年,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一直在边塞照顾他。白铮铮私下问过宁骁,那叶云姨可是父亲的姨娘,宁骁说不事。他们只是朋友,无关男女之情。
白铮铮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心中不信,男女之间,有无关男女之情的感情吗?
婚礼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三日前整个钱塘便都知晓夏府上要重办婚仪,虽有人疑问,却在拿到夏府发出的,包着银珠的喜包后,笑着将疑问变成了恭喜。
大婚前三日,夏侯一家坐在别院的园中,吃着瓜果,闲聊起了钱塘。元杞冉剥着瓜子,“这钱塘,四季景色倒是不错,只是乌云压城,山雨欲来。”
白铮铮拿帕子擦着一枚果子,“山雨再大,能有京中的大?”他们来钱塘这半年,京中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朝中没了摄政王,太子一党又开始复势,只是与以往太子一党独大不同,如今陡然出现了不少支持明王的人。明王妃与荣王妃关系越发的好了,荣王妃还将她的妹妹送入了明王府上为侧妃,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还有一些封地的王,虽未归京,却先派了妻子归京。
她咬了一口果子,语含抱怨。“这半年,几乎日日都有各种宴会,不是这个王妃办的,便是那个夫人办的,要么就是哪位公主、郡主办的,累死个人。”
宁安看向元杞冉,“晋王如何了?”
元杞冉头都不抬,“还剩一口气吊着。”端王侧妃心急的很,她干脆让她去照顾,也算是成全了她的一往情深。“如今宁州是青儿做主,他虽是晋王,也不过只剩一个虚名。”谁人不知,只要他一咽气,青儿便是晋王。
宁安捏起一颗糖渍核桃送入口中,“娘待晋王,倒是心狠。”
元杞冉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他对我很好,可改变不了他害死了我的长子,你的兄长一事。”她便是记着晋王对她的好,对她的一往情深,才会陪他这么多年。若没有他的情深,早在她发现她的长子死于他之手后,便会杀了他。她说着,便笑了,“也幸好当年的晋王,还没有那么冷静,这才让你能够平安诞生。若是晋王再冷静一些,摄政王也没有今日显赫,权势滔天。”明面上离开京城,避开京中权势之争,实则早就安插好人手,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她为母之人,万般不满意这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女婿。
夏侯老将军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听闻今年黄河堤坝的修筑,他推掉了?”他看向宁安,“堤坝修筑,一贯是他负责,今年陡然推掉,他可是另有打算?”
宁安看着祖父,轻轻点了点头。“他联合钱氏一族,屡屡追击太子、明王旗下产业,加之前几年太子从将士抗寒物资之中中饱私囊,明王被蒙骗,不得已自掏腰包补齐,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而幕僚,拢权势,哪一样不要银子。想要旁人支持你,要么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要么便是给对方权势,不然,人家为何要支持你呢?“对于堤坝河道的修筑挖掘改道,皇上从来不吝啬银两。”他曾身为百姓,做过苦力,他比在京中在皇宫长大的皇子们更清楚堤坝溃决、河道堵塞的后果。
王爷这段时间一直在看河道分布图,细细研究,常常一看便是一整日。黄河堤坝四处,分别连接不同河道。若黄河决口,先东入钜野,北溢于济,南溢于泗。继而不多时,便会涌入钱塘,淹没钱塘。这一路,城池众多,只需一方决堤,便可民不聊生。
夏侯老将军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心知黄河决堤,民不聊生,却依然决定纵容太子。而你,身为摄政王妃,明知摄政王打算,却并不曾规劝。”太子缺银钱,他本就是行过贪腐之事,贪心之人,定会在其中做手脚。便是太子如今胆子大了,他也会从中推太子一把。“太子虽为太子,却并无长远之见,他并非不知黄河堤坝的重要性,而是以为,年年修葺加固,便是一年不加固又如何?”只怕早年的加固早就被摄政王做了手脚,只等哪一日太子或其他王爷,接手了修筑堤坝的工作。“黄河决堤,太子无能,摄政王未雨绸缪,在钱塘期间,以身帅之,与城存亡。”
白铮铮放下手中的果子,探询的看了一眼公爹,又看了看宁安。她心中慌慌,黄河决堤乃是大事,涉及数万国土,数万百姓性命,摄政王要与太子争权,要得民心,也不该用百姓性命为注。
宁安催下眼眸,“我为何要规劝?”王爷的权势越大,她的儿女便越是显赫。她的儿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她为何要阻止她的儿女小小年纪便能站在权力的最高峰?“我是摄政王妃,可我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并没有太大的心思、野心,对国家之事,不愿管,不想管的女人。她满心所想,只是她自己,她的儿女,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家人。“祖父斥责王爷不顾百姓,难道不给太子等人机会,便能护住百姓了吗?”他们一方弄不来银子,自然会从其他地方弄。一次防住了,两次防住了,第三次,第四次呢?“王爷若是不顾百姓,便不会日夜难眠,看着河道分布图绞尽脑汁,呕心沥血。”他要想办法让下游的村落搬离,又不会引起旁人怀疑;他要说服其他城池疏通河道,提前备下防洪物品;他还要提前准备大量的衣食药物……“便是他不插手,黄河决堤了难道便能置之不理吗?还不是要出银子又出力,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安排,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将不可控的洪水,变成可控之物,并以此换来民心与荣耀?”
白铮铮双手放在膝盖上,拘谨的坐着,宁青低垂着眼眸,也不敢说话。宁朗等几个兄弟,看向荷塘,只当作不知。
夏侯老将军一笑,斜着看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你是个女人,却并非如你所言,满心所想,只是小事。”越是受过欺凌的人,越是清楚权势的重要性。一个小小的姨娘,得了小小的权势,便胆敢欺凌嫡出的她,可见权势这东西有多好,有多重要。
当年哪个纯净的女儿,终于还是在这么多年的磋磨下,沉了心思,只剩一张纯净的面容了。说不心痛是假的,可这般模样,才配得上夏侯这个姓氏,配得上摄政王妃这个身份。
沉默无语。
端着汤药过来的阿朱打断了沉默。“王妃,该喝药了。”
宁安接过药,一口饮下。阿朱将蜜饯送上前,宁安摆摆手拒绝了。她不喜欢蜜饯。
八月十九她与王爷的婚礼之后,娘便要赶回宁州,他的大婚婚仪定在十二月初一,还有许多事情没安排好。一妻两妾,初一大婚,初二两位妾室入府。妻是招提阁十三功臣之首,敖家的嫡孙女,今年十八岁;两个妾室一个是敖家嫡次孙女,一个则是宁安的老熟人,公羊缨。她们三人也来了,元杞冉只说是让她们多于青儿接触,培养感情。实际则是宁青带着她们来给姐姐看看,若是姐姐不喜欢,他定不会娶。
宁青的婚事,元杞冉根本就没跟他商量过便定下了,定下后,通知了他一声。对此,他并不生气,总归他也不喜欢她们,他看重的,也只是她们娘家的权势,娶了她们,对自己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宁青抱过禾禾,一面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一面对宁安道,“大婚过后,除了她们,还会再添几个人。”均是在利益上对他有帮助的,“多少人倒也无所谓,也不是养不起,只要她们老实本分便行。”
宁安有些担心道,“你的婚姻大事,本不该牵扯到权势利益。如此这般,与皇上又有什么区别。”明明不喜欢,却还要装作欢喜恩爱。
宁青的笑容薄薄的,禾禾仰头看他,他在一瞬间掩去了眼底的冷然,换上了灿烂笑颜,“我与皇上怎会一样,日后我无论如何,总归姐姐还能护着我。”如同幼时一样,无论多缺衣少食,她总是会抱着他。
宁安点头,“晋王之位,你若想要便拿着,若是不想要,便是回王府,我还能赶你走不成。”元杞冉虽然是他们的生母,但到底几十年未曾见过,如今便是认回来了,他们之间也有些生疏。
宁青偏头笑问,“你定不会赶我走,王爷呢?”
宁安脸故作一沉,“他若赶你走,我便同他和离。”她的弟弟,她从小抱到大的弟弟,在她心中的分量,与她的儿女一般。
“嗯。”宁青笑着点头,他知道无论如何姐姐定会护着他,他也想护着姐姐,成为她最强壮,最厚实的依靠。
瑶卿来找宁安,子扬与王爷、夏侯老将军还有几个堂兄堂弟在书房议事,好像是说汛期黄河堤坝之事,她送了茶点进去,听了一耳朵便出来了。几人争论的厉害,老将军被气的直拍桌子,伍德等人守在院外,也不敢靠近。
她看到宁青笑问,“青儿怎么没去书房?”
宁青对她行礼后道,“我想多陪陪姐姐。”
瑶卿笑道,“这么大了,还缠着你姐姐呢?”她看到他便想到了她的幼弟,那是家中姨娘生的,可惜身体太差,家道还未中落,他便病逝了。
宁青的三个未过门的妻子,在不远处的荷塘赏花。瑶卿远远打量了一下她们,其中一人察觉到她的打量,回头对她微微颔首。
瑶卿坐下,伸手摸了摸苗苗的发顶。“那个女子倒是长得明媚艳丽。”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这等长相的女子,虽然美,却难为正妻。正妻者,相貌要端正,谨守规矩,出得厅堂。
“那是敖家嫡次女。”
瑶卿点头,“这三个姑娘看着倒是好的,只是不知性子如何?”元杞冉虽是人母,一心为子女,却也多了一丝世故。她看得出来,宁青对这三个妻妾,并不怎么在意。虽谦和有礼,也能耐着性子跟她们笑谈,可他对任何一个想要结交,或是印象不错的陌生人,都是如此。
宁青淡淡道,“娘选的儿媳,性子总不会差。”
瑶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会差,你却不喜欢。”她轻摇着扇子,“你喜欢何样的女子?”天已经凉了,可她还是觉得热。这几个月,她日日都去药炉接受钱元华的治疗,顺便帮她做些小事。也不知是不再受红花、麝香等药物影响,还是体内残留的药性去除的差不多了,最近小腹都暖了许多。
宁青看着宁安,毫不犹豫道,“我喜欢姐姐。”
瑶卿与宁安闻言对视一眼。瑶卿笑道,“你这么大了,也不能时时黏着你姐姐了。”莫说是姐弟,便是母子,到了五六岁也该避嫌了。不过他们似乎不太在意,禾禾快五岁了,王爷也总是抱来抱去的。宁安在表扬他们的时候,也总会亲两个孩子的脸颊。
宁青低下头,宁安道,“他也算是我养大的,难免依赖我一些。”
秋悦给瑶卿上了新茶,瑶卿看到她惊奇,“今日怎么回来了?”这几个月秋悦都在忙着铺子,每日都睡在铺子里,忙的脚不沾地。
秋悦笑了笑,“闭店休息两日。”
宁安道,“你也忙了许久了,回去休息便是,无需来伺候我。”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也不缺人。
秋悦看着宁安笑道,“奴婢也想送王妃出嫁。”她心中感念宁安没有如其他人一样,骂她是个恶仆,更感念她收留了她,不追问缘由的新任她,并在现在给了她铺子,让她经营。
宁安面上一红,瑶卿调笑道,“我看王爷面上说着要给你一个婚礼,实际是看你夸赞宫家三少新婚一身红衣气宇轩昂,心中生了嫉妒。”王爷与她的丈夫不一样,她的丈夫尊重她,包容她,不会限制她。王爷虽尊重宁安,也包容她,却打心底不喜欢宁安抛头露面。他恨不得宁安整日里呆在院子中,只接触身边几个伺候的姑姑、侍女,只见他一个男人。
宁安想必也是察觉了吧,才会少参加宴会,更在察觉谢家幼孙对她有好感后,闭门不出,不见外人。
瑶卿与她说起宁王的霸道,宁安笑道,“我原也不喜欢吵闹,加之他并非舅舅一般心胸宽广,我何不顺着他来。”反正只要王爷一心对她,她顺着他点也无妨。她性子便是如此,喜安静,不喜吵闹,虽待人待物也算周全,却并不喜欢应酬。“夫妻相处,不就是我让你一点,你让我一点;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王爷只对她一人好,只有她一人,她便也能顺着他的心意,不出去抛头露面,不去看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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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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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23:33 |只看该作者
(十七)
婚礼前一夜,照例是母亲陪同,陪同女儿说说贴心的话,教导教导她为妻之道。如何做妻子?
宁安不知道,元杞冉更不知道。
宁安的想法很简单,王爷对她好,待她真诚,无隐瞒无欺骗,她便会一心一意对他。她会做好需要她做好的王妃身份,会为他生儿育女,教养子女,管理中馈。
元杞冉不曾真正做过妻子。她与宁朗在一起时,未婚分府而居,两人都太过于年轻,总是争吵,一争吵便是互不搭理,逼迫一方低头道歉。与晋王在一起后,有管事嬷嬷、范姑姑帮她管王府中馈,治理不本分的妾室,便是有时晋王觉得她出手狠了,也终是无奈说她两句。这么多年,她一面享受着晋王对她的爱,一面又猜测晋王是否是因为杀了她的长子,心中愧疚,才会对她这般的好。
她与宁朗算不上夫妻,与晋王虽是夫妻,却满是猜忌,夫妻不成夫妻。
两人相坐而对,相顾无言。床边的衣架上,放着红嫁衣。京绣鹤纹,形制大气,不杂不浮,端庄沉稳。京绣的纹样图案讲究“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用谐音、会意、借代等方法,表现出祈福纳祥、驱邪避恶。白鹤表吉祥长寿,又表富贵、清正。
杏文与阿朱在一旁烫婚服,宁安忍不住道,“都烫了好几遍了。”
阿朱道,“大婚所穿,定要整齐无皱褶才吉利。”
阿紫端了安神茶走入,“王妃,时辰不早了,喝了茶睡吧。”
元杞冉笑道,“娘只想告诉你,日后你若有一日不开心了,便回来找我们,你身后有我与青儿,什么都无需怕。”
宁安看着她,心底发热,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钱大夫的药炉前设桌案,一发喜饼,二散红包。红包之中,有的塞了金箔,有的放了银珠,最次的,也有十枚铜板。夏府婚礼的喜饼也是从盛珍香订的,不过只有两种味道,一种牛肉五丁,一种桂花芝麻糖的。两种喜饼都塞了满满的馅料,撑的鼓鼓的。只要来人说上两句吉祥话,便能得到两个喜饼,一个红包。可反复排队,直到新娘子被迎来。
宁安以为她会睡不着,却不想一夜好眠。说不激动是假的,上次成婚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这一次她倒是激动紧张,可多年下来,也已经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便是欢喜,也只是噙着笑。
鞭炮声响起,白铮铮笑着推门而入,“吉时已到。”
宁安天未亮便被叫起来了,沐浴、熏蒸,待头发干透,身上满是玫瑰与龙井清香,已经是午后。午膳都没来得急用,便被一群人围着,匆匆更衣、上妆。带到一切都弄好,她满头金珠,压得她头都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发饰太重,折了脖子。
“王妃,王爷到了。”阿紫笑眯眯的跑进来,“正在前厅同将军等人吃茶。”王妃娘家人都在,想要迎娶,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文才武治,一一都要考验。武昨日便考过了,今日考的是文,文不过,他也别想将人接走。
杏文端来核桃露,给宁安用一些垫垫肚子。宁安拿着勺子,小口吃了几口,“考什么?”
阿紫笑道,“棋。”
宁安不知怎的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王爷棋艺不菲。”
陪在一旁的白铮铮道,“你没发现卿娘不在吗?”她笑的灿烂,“今日考的是盲棋。”王爷的棋艺或许不菲,可若下的是盲棋呢?瑶卿棋艺或许不如王爷,记性却是强悍,论起盲棋,还未有在她之上者。
盲棋又称蒙目棋,指眼睛不看棋盘而下的棋。下这种棋的人用话说出每一步棋的下法。棋盘有361个交叉点,不仅要记下步数,几步,还要记下对方的步数,自然艰难。
宁安看着白铮铮,“王爷会不会输?”
白铮铮见她紧张又强作镇定模样扑哧笑出了声,“瞧你急的,卿娘还是让他接不到人吗?”
宁安红了脸。院子外传来欢呼声,元杞冉走入,“女儿,娘为你披盖头。”她既激动又微微心酸,她的女儿还未跟她熟悉起来,便成了旁人的妻,旁人的母了。
宁安漱了口,“禾苗呢?”
元杞冉扬起红盖头,这个盖头,是她亲手为女儿绣的。从接到宁王信的那一日,便开始绣了。“在府中,肃宁怕他们捣乱,便没让他们跟来。”
新娘子脚不能靠地,要么有喜婆背出去,要么便是在地下垫上金砖,让新娘子踩着入轿。
文君从外走来,笑道,“路已经铺好了,新娘子,请吧。”金砖铺路,不留缝隙,除了首富钱氏一族,还有谁人能够做到。
宁安看不到眼前,便在她们的搀扶下,踏上金砖,一步步走出院子。“你爹与你的几个舅舅,还有青儿与公羊一族的族人为你送嫁。”娘家的强壮兄长叔伯多,新娘到了婆家,才不会被欺负。虽她不认为钱元华会欺负她的女儿,乌肃宁胆敢欺负她的女儿,但形式该有的总要有。
吉时到,鸣钟鼓。礼乐与鞭炮声不绝。
这便是成亲吗?兴奋、激动、坐立不安后又归为平静。
这便是成亲吗?三箭定乾坤,踢轿门,跨马鞍,牵红绸,跨火盆,入喜堂,红木尺。
这便是成亲吗?耳边均是祝福笑言,她紧张的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手心从下轿那一刻便没干过。
宁王偏头看着她,笑着伸手握住了宁安的手。宁安笑了,心下一松,与他十指紧扣。她今日的笑,比此前二十多年都要多。明明脸颊已经酸了,笑却不会凋零。
她想,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握着她手掌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是让她安心,而后松开了她的手。她被带入了洞房,端坐在铺满了红绸,洒满了花生、桂圆的喜床上。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喜婆退出,白铮铮、瑶卿、柳儿与文君走入新房陪她说话。
宁安掀起盖头,“禾苗呢?”话音刚落,她的儿女便跑了进来,一左一右抱着她。
禾禾趴在她的小腹上,“娘,禾禾好想你。”她都好几日没见到娘了,他们说爹娘要成亲,成亲之前不能见。
“苗苗也想娘。”
宁安捧着一双儿女的脸,一人亲了一口,唇上的胭脂印在了他们的脸颊上,禾禾看了看苗苗,又看了看宁安,突然道,“我也要亲亲,我也要印章。”
瑶卿拿手帕给他们擦脸,“这可不行,大喜的日子你们闹,小心你们爹爹打你们屁股。”王爷便是怕他们两人玩闹淘气,前日便将他们接回去了。
苗二嫂送来一盆橘子树,千里迢迢从域外运来,听说这种橘子最甜,汁水最多,是她的兄长尽心培育了多年,才栽种出的。
喜桌上摆放着一盘橘子,这本不是橘子生长的季节,为了赶上她的婚礼,苗大哥用了无数冰,造了一个冬日,这才让橘子树开花结果。若非老将军要回京,宁嘉陪他归京,他们也不能离开军营,来给她送嫁。
陪着宁安说了会儿话,算着前院差不多快结束了,她们便离开了,总不能耽误人家洞房。
许嬷嬷将橘子端下去,宁安道,“这个时节难吃到橘子,去给父皇母后送去吧。”
皇上是三日前来的,来了之后第一夜玩心起,带着侍卫与藏得公公换了装扮,拉着王爷去街口摆摊卖面去了。第二日与老将军论事,也不知怎的惹了一肚子气,把在旁边伺候的宁王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第三日钱元华从药炉暗室中出来,说是冰窖里长出的黄色花果是一味药材,可解毒,一高兴,便抱着皇上亲了一下,皇上心情甚好,带着两个孩子去逛夜集,给他们买了不少东西。
她从小就不吃橘子啊,为什么他们会固执的认为她喜欢吃橘子呢?
比起“夏府”的热闹,别院就冷清多了。不时还传来几声史涵哭喊诅咒的声音。
史芊原想叫她一同赏月,听到院内传来的咒骂声,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她新挑选的侍女惠绣道,“虽是同门姐妹,可她这般,若是被爷知道了,爷定会认为她想要坏爷的好事,姨娘您好心帮她,搞不好反被牵连。”
史芊道,“你也说了,是同门姐妹,她若继续这么下去,吃亏的总归是她。同门姐妹,我如何能不拉一把。”
她回到院中,王郁文与史棠已经煮好了热茶,烤上了糯米糕。她看了一眼嫡姐笑道,“糯米糕又甜又黏,这么晚吃了,怕是难消化。”她在石凳上坐下,“对了,雨姝姨娘呢?”
王郁文道,“被她妹妹叫走了。”她看着圆月,想起了家中母亲、兄妹,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书信一封封送出,回信却是寥寥无几,仅有的几封,也是催促她快些笼络了王爷的心,便是笼络不成,便是用了下作的手段,也要想办法弄来一个孩子傍身。可如今,她与王爷住的住院隔了好几条街,根本就见不到王爷,便是她想用下作手段,让侍女引诱王爷有孕,也无可奈何。
王郁文收回思绪,看着她笑了,“芳草更芊芊,芊这个名字可比涵要好多了。”
史芊含笑,“我的名字是我的母亲为我取的。”父亲妾室众多,生下的女儿也多,她生母不过一个小小姨娘,又生的女儿,自然不受重视。等父亲想起她们母女的时候,她已经五岁了。
史棠是嫡出女,她一心想要考科举入仕,便用各种方法逃脱成亲,这一拖,便拖到了二十五岁。家中容不下她,又生怕将她送到庄子上落了旁人的口实,于是趁着史涵惹恼了摄政王,她便被当作附赠品,匆匆送来了钱塘。
她原以为母亲这次也会同以往一样帮她,却不想提出将她一同送来的便是母亲。她很想问问母亲,为什么。
史棠来时带了两个侍女,一个是从小照顾她的奶娘,四十多岁,叫芸香,人称一声芸姑姑,还有一个则是陪她长大的家生子,与她同岁,叫佟月。
一大早,她便差佟月去了钱大夫的药炉,让她在门前排队拿喜饼红包,能拿多少拿多少,拿回的红包里的金银铜钱,她们平分。
芸姑姑说她是胡闹,史棠却笑着让她拿酒来。“如此月色,不对月饮酒,倒是可惜了。”
除了被迫与爱人分开,被送入这栋别院的史涵以及不在别院中的雨姝,她们三人,对月饮酒,倒也畅快。
王郁文饮的多了,眼泪便忍不住下来了。
史棠拿起手帕,擦掉了她流下的泪。“别哭,王爷大喜日子,不能哭,只能笑。”
话音刚落,便有嬷嬷拿着刑鞭从史涵的院子中走了出来,除了挂着血肉的皮鞭,跟在嬷嬷身边的侍女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粗针与麻线。
行刑嬷嬷淡淡扫过她们三人,“今日王爷大喜,奴婢便瞧瞧谁人敢触王爷的眉头,坏了王爷的好事。”
嬷嬷走后,史芊想要去看看史涵,却被史棠按住了。“按着律法,辱骂皇子、皇妃,有意图扰乱庆典者,鞭三十,割舌。”看样子,王爷还是存了一丝宽容,只是鞭三十,缝上了她的嘴,没有割舌。
王郁文撑着头坐起,“她蒙骗摄政王,嚣张跋扈,又如此辱骂,若非姓史,怕是不知死几次了。”
史芊担心的看向院子,史棠则是噙着一抹笑。自幼她便是虽身为庶出女却饱受父亲偏爱,一直都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如今没了偏爱,没有照顾,不知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身为同族,她只能期待她经此重刑,能学聪明一点。
推门声传来,宁安也不知怎么就开始紧张了。一柄秤杆便伸了过来,缓缓挑起了她盖头。她呆愣愣的跟着秤杆走,直到看到那张含笑的脸。
“夫人今日真美。”与平时不一样,整个人都拢上了一层明艳。就像他们每次同房时,她情动难耐时一样。
范姑姑笑着拿上两杯酒,“王爷,王妃,饮下合卺酒,大吉大利。”
宁王坐在她身边,宁安偏头看他,与他相视一笑,而后拿起了酒杯,交杯饮下。杯中的酒是她出生那一年,宁朗亲手埋下的百花酿。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了,若非元杞冉提醒,他险些忘了这坛酒了。陈年老酒便是有股清甜,也是呛人的很。
宁安甚少饮酒,一入口便被呛了一下,咳个不停。
范姑姑忙道,“王妃,合卺酒要饮完。”
宁王拿过宁安的酒杯,一口饮下剩下残酒。“无妨,我们不在意这些。”新婚之夜饮完合卺酒的无数,夫妻不睦的无数。
许嬷嬷站在范姑姑身后,笑着捧上一碗饺子。“王妃,请用饺子。”
宁安不知为何新婚夜要吃饺子,但还是拿起银块,夹起一只饺子,轻轻咬了一口。“生的!”
许嬷嬷笑眯了眼,“王妃说生,便能生。”这饺子皮是熟的,内陷都是些能生食的菜丁。“王爷与王妃日后定能长长久久,子孙满堂。”
饮完合卺酒,吃了饺子,范姑姑与许嬷嬷退出喜房。宁安轻吁一口气,用手撑了撑满头珠饰。“好重。”
宁王伸手为她拿下一支支发钗,“开心吗?”
宁安看着他笑,“开心。”
他又问,“为何开心?”
“为你对我的爱。”宁安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
宁王笑着亲吻她光洁的额头,“我还能让你感受到更多的爱。”他解开她的衣带,“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不可负。”
宁安推了推他,“还没梳洗。”她看着他笑道,“我好饿。”
宁王抱着她,“那便先用膳,你吃饱了,我才好吃你。”他亲吻宁安的唇,含住她的唇瓣轻轻摩擦,轻啄,蹭了自己一唇红艳艳的唇脂。
宁安看着他咯咯笑,唇上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开,蔓延到脸上,蔓延到心上。
待吃了一点东西垫完肚子,又卸掉妆容,梳洗过,已经是亥时。宁王穿着寝衣坐在床上等她,他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宁安看过一眼便红了脸。“你怎么又看这册子。”那册子以前是放在王府书房的,后来她整理书房,便将它拿出来,专门收在了木箱中。均是些标新立异的春宫册子。共有三十六幅,取唐诗上“三十六宫都是春”的意思。
宁王放下画册,对她笑道,“自然是多学学,好伺候的夫人更舒服。”他伸手拉过宁安,宁安低声道,“还没熄灯。”
宁王手伸进她的寝衣下摆,“新婚夜龙凤烛不能熄。”燃一夜,代表着夫妻恩爱如烛火一般不灭。“我的夫人生的肌肤雪白,又娇又嫩,就像美玉琢成的一般,脱了衣服,搂在怀里,一面干一面看,自然兴高十倍。”他亲咬她的耳垂,“我越是兴高,夫人便越是美。”
宁安害羞,不愿他用言语挑逗她,便覆上他的唇,乖乖的送出舌头。宁王浅咬她的舌尖,宁安轻哼了一声,随即便是看着他咯咯咯地笑,也不知开心什么,雪白的身子微微颤抖。
“肃宁。”
“嗯?”
她贴着宁王轻语,“我今天真的真的好开心。”说不出什么感觉,激动?开心?满足?总归一颗心绵绵的化开了,融进了身体,融入了肌肤。
“我也好开心,终于娶到你了。”与皇权无关,与利益无关,只与他们有关的嫁娶,因为喜欢,因为相爱的嫁娶。他低头啃吻宁安雪腻的乳肌,一手攀上浑圆的左乳。
宁安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作乱,她双手环着胸沿下,将一双胸脯挤的更饱满了。她偏头看着燃烧的龙凤烛,晕红了双颊,伸手摸他的小腹,勾着手指,刮擦着他的皮肤,一点点向下。“可以了,你进来吧。”她感受指尖下肌肉的抽搐,身体越发的兴奋。
宁王闭目仰头,长长吸了口气,狰狞怒龙抵着一处湿润温暖的紧凑穴儿,液涌浆滑,几度自鼓鼓的的饱满花房蹭过,晶亮亮地沾满汁,黏闭的***微翘嫩芽儿,又脆又滑。
微一沉腰,钝尖剥开两瓣幼细嫩脂,没入一团娇腻。白煮蛋似的龙首像被掐挤着褪去了壳儿,被窄小的肉壁死死噙住,丝、滑、紧、锐纷至沓来,夹得他又疼又美。“小妖精。”
“夫君,轻些……疼……”油润至极的嫩膣,阻不住排闼而入的粗大凶物。“别这么快……好疼呢。”稍缓过气来,跨开的玉腿轻滑着他结实的臀股。宁安红着一张脸,两颊像是涂了一层又一层胭脂。她看着他,伸出双手搂着他的颈子,鼻尖微汗,羞道,“肃宁,虽然我们好多次了……可你这样凶……我还是好怕。”她贴在他的耳边,轻如蚊蝇,“求求你轻些,我怕。”
宁王心疼起来,然而嫩膣里天雨路滑,泥泞不堪,一不留神又插入了小半截,宁安咬指娇呼,仿若一头受伤的小鹿。
他撑起半身,湿滑的弯翘巨龙徐徐退出,只卡着大半枚肉菇在里面,颤抖抽搐的肉壁紧吮着不放,宛若鱆管。
宁王强忍着一沉到底的欲念,见她纠紧的眉头抒解,看样子是不疼了,亲了亲她,又欢喜又无奈,“说可以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
宁安胸脯起伏,好不容易止住震颤,咬着唇瞪他一眼,眼波却是媚极,膣中液涌如潮,缓缓自交合处溢出。
宁王仅有半截龙首在她身子里,短短地前后点没,如小鸡啄米,只觉湿滑更甚、温热更甚,尽管紧凑依旧,却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毫无阻碍。
宁安发出猫儿似的轻哼,随着他的动作越轻、进出越快,她渐渐交臂环起一双雪腻乳瓜,身子紧绷着侧向一边,两条雪玉般的腿无助地分跨在他腰畔,玉趾微蜷,随着抽送不住晃动,娇痴的模样无比动人。
“小妖精。”他俯下身子,咬她的唇,趁机又更深入些,“这样舒服了么?”
“好……好舒服……”宁安猫儿似的瞇着眼,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紧扣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夹杂着呻吟轻喘的吐息如麝如兰。黏腻的膣肉细细掐挤着坚硬,从头到尾,巨细靡遗。
“夫君,生孩子,我想要孩子……我们的孩子……”她爱他,想要孕育她与他的孩子。
“好,生孩子。”他握住她雪呼呼的小脚,任意抬起放落,变换位置,无论她如何拧腰扭臀、开阖玉腿,每一记都是排闼而入,直抵花心!
一瞬间,吓人的快感如潮涌至,不住堆栈,幼嫩的膣管颤抖着抽搐起来,他却持续胀大,变得更硬、更翘,更滚烫炙人,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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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23:57 |只看该作者
(十八)
守夜的人坐在院子中赏月饮茶,钱塘的八月,还不是很冷。许嬷嬷掰开一个喜饼,分给范姑姑。“王爷与王妃恩爱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她同范姑姑说了自己的事情,“我这等出身,莫说照顾皇子,便是照顾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会被人嫌弃。可皇后与王爷并不嫌弃我。”她在宫中、王府之中,虽然自称奴婢,却更像是为皇后、王爷工作之人,他们不会因她的出身瞧不起她,也不会因她的出身而躲避她。皇后对她说,这不怪你,王爷同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欠皇后、王爷的恩情,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她对着范姑姑一笑,“王妃还曾经救过我的命,我还欠她一条命。”反倒是她精心养大的养女,在她遇到危险时,躲开了。
范姑姑道,“一个女子,因害怕躲开也可理解。”
许嬷嬷点头,“所以我并未怪她。”未怪,心中却生了嫌隙。“我想,她或许是埋怨我的吧。”
“此话怎讲?”范姑姑笑问,阿朱阿紫、杏文,甚至于藏在树上、房梁上的暗卫也不自觉将耳朵竖了起来。
“她也二十多岁了,早该嫁人了。”她并非没有想过为养女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只是养女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便耽搁了下来。“想想也能理解,她自幼跟在我身边,见惯了皇亲国戚与达官显贵,自然瞧不上寻常人家。”莫说是养女,便是她如今,让她买下一间小屋,平凡度日,她怕是都不习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们虽是王府奴婢,可每日见到的,能享受到的,也高于寻常人家不知多少。能在宫中、王府中伺候的人,不说明媚俊美,也是五官端正,衣着整齐,一身正气。
范姑姑道,“哪个女子不想嫁入一户好人家,寻得一位好丈夫。”什么叫好,衣食无忧是好,有权有势是好,而这些,都需要银子与身份。“高攀二字,何人不曾想过。女人想过,男人也想过。”只是终归,大家都是寻常普通人,也会湮没在普通人中。她看着许嬷嬷一笑,“谁年轻时没有奢想过。”一步步走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始终都是一人。父母会离去,家人会疏远,夫妻之情更是虚无缥缈。最终还是得自己一步步走下去,不回头,不停歇,不后悔。
不回头是身后无依,不停歇是舍不得死,不后悔是后悔无用。
烈酒入喉辣的嗓子、胃整个都疼了起来,许嬷嬷道,“我虽不怪她,却担心她生了记恨。”这几年,总有人在王妃身边做手脚,虽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却也让人难安。
范姑姑轻抿了一口酒,直言问,“有怀疑的人吗?”
许嬷嬷道,“谁人不可疑呢?”想要高嫁却因为奴婢养女身份只能嫁入普通人家的许睿;怜惜王郁文的乔稽;以及一直寻找女儿这几年突然不找了的张嬷嬷……“忠心二字说出来容易,可若做起来,可是难得很。”是人便会有私心,这私心,或因嫉妒,或因怜悯,或因一颗爱子之心。
范姑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怕那个人是你的养女?”
许嬷嬷又饮了一杯酒,一贯冷静到严肃的面容多了一丝痛楚。“若是她,该如何?”那是她从襁褓之中便捡回来,精心照顾长大的孩子,她自幼教导她诗文,教导她为人处事的道理,教导她要懂得感恩,她怕,怕她学了这么多年,将一切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中去了。
范姑姑想了想,站在许睿的角度考虑。“谁人愿意成了奴仆呢?被一张薄薄的卖身契囚困一生呢?”
许嬷嬷冷哼一声,“她是自由身,若想走,随时可以离开。”皇后知晓为奴女子的无可奈何,所以并未循着规矩给她卖身契。不仅如此,皇后还允许她将许睿带入宫中,并安排她与织造处的宫女们学习刺绣,缠花等女红。
阿朱阿紫看着许嬷嬷,默默的剥着瓜子,不敢接话。她们虽住在一起,但与许睿的关系并不亲近。她们一直都清楚,许睿与她们不同,她们是奴婢,签了卖身契,许睿没有。也不知是不是这一点,许睿在她们面前,或多或少都有点高高在上,久了,她们便也不愿意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了。
王府之中虽然不缺银子,却也不能浪费,每日小厨房给王妃做的各种点心,虽都是掐着数量做的,但王妃有时胃口不好,用的少,便会剩下。剩下的食物、点心被撤下,她们便会分了。这些都是顶好材料做的,能剩下分给她们,她们也高兴。可许睿却不止一次说她们贱骨头,吃着旁人剩下的也能这么开心。阿朱并非心胸狭窄的人,听了一次觉得她是玩笑,听了两次也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到了第三次,她干脆收拾了包袱,搬去同阿紫挤了。没过几日,同住的另一个人也搬出去了,之后,那间房便是许睿一人住。一直持续到现在。
王妃初管家时曾问过,她们这些一等侍女,都是两人至三人一间,为何许睿能够一人一间?当时阿朱刚伺候王妃,也不敢多说话,便说许睿是许嬷嬷的养女,并非签了卖身契的奴婢。王妃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一直让她一人住着。
年幼时被许嬷嬷养育长大,衣食无忧,还能入宫学女红;长大后许嬷嬷为她攒着嫁妆,她又在府中做工,衣食无忧,有月钱,有赏赐还有单独的一间屋子。她不明白,许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朱微微皱起眉头,她虽然不喜欢许睿,却并不希望许睿是那个屡次做手脚想要害王妃的人。她知道王爷的手段,她与许睿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她不希望这个人是她。
许嬷嬷与范姑姑絮絮说着,见两人都酒酣,阿朱才道,“许嬷嬷,许睿姐姐年岁也不小了,要不找户好人家将她嫁出去吧。”
许嬷嬷哼笑一声,“嫁给谁?状元榜眼还是皇亲国戚?”她养大的孩子她知道,或许是自幼的生活太好了,许睿不知何时,心高了,气也傲了。
皇上一大早在厅中等着,等着喝儿媳妇茶,却不想等到了中午,都没等来人。午膳时,宁王倒是出现了,吩咐小厨房熬粥,备上王妃喜欢的麻酱拌鸡丝。
皇上见他打过招呼后便坐下吃饭,便轻咳一声,“朕渴了。”说罢,还拿茶盏盖敲了敲杯子。
宁王看了他一眼,唤来阿朱,“去倒杯茶。”
正要去喜房伺候王妃梳洗的阿朱脚步一转,很快倒来了一杯茶,宁王道,“给父皇。”
阿朱看了一眼宁王,又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皇上,忍着笑,将茶递了上去。藏得公公忍不住了,“王爷,皇上是想喝王妃敬的茶。”他窥了皇上一眼,又道,“新婚第二日,新妇是要给公婆敬茶的。”
宁王昨天忙了一天婚礼,没吃几口东西,昨夜“新婚夜”,又忙了一夜,最后是直接晕睡在宁安身上的,也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现在头都不抬,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米饭上,一口吃下,一边咀嚼一边嗯嗯应着声,光明正大的敷衍。
“爹,你有什么事等我吃完再说。”又夹了一颗红烧肉中的鸡蛋,一口便吃了下去。“昨夜儿子为了让您抱孙子,忙了一夜,现在饿的腰酸腿软。”他用筷子指了指红烧肉,“这肉不错,禾苗一定喜欢,让小厨房做了送去。”
皇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藏得公公忙上前轻抚着皇上的背,“皇上,王爷这是与您亲近。”王爷都多少年没喊爹了。
钱元华笑着走入,“不就是一杯媳妇茶吗,你急什么,先吃饭。”她在宁王身边坐下,“药已经配好了,先给小安吃着。”算算时间,距离她下一次发病,还要两个多月。两个多月足够她清除体内的余毒了。
宁王喝了一口茶,“我们想要孩子,这药会影响她有孕吗?”
“喝了这么多年避子汤药,想要孩子也得温养几个月,等她有孕了,她体内的毒素应该也清的差不多了。”不影响他们生孩子。钱元华笑问,“之前宁安一直想要,你不肯松口,如今怎么又要了?”
“我娶她又不是只为生孩子。”孩子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她想生,就再让她生一胎,两胎三子,足够了。”孩子多了,也麻烦。
“想要儿子女儿?”钱元华随口一问。
宁王想了想,“女儿吧。”儿子多了,便有了对比,有了争夺之心,他身为父亲,真有两个儿子,如何会绝对公平公正。他偏心了,儿子便会多思。与其让儿子惴惴不安,愤愤不平,猜忌嫉妒,不如好好教养他这一个儿子。至于女儿,多些也无妨,难不成身为幼弟,受姐姐照拂多年,身为兄长,本就该照拂幼妹,日后还与姐妹相争吗?
婚礼后第三日,皇上以及夏侯一门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文君倒是留了下来,她在钱塘也有些生意,听闻宁安也开了铺子,便留下看了看。
老将军是最后离开的,他抱着禾苗万般不舍,蛊惑着禾苗跟他回京。禾苗虽喜欢他,却也更黏着父母,跟他玩可以,跟他回京不可能。老将军无奈又欣慰,“好。”他呵呵笑着,“两个小鬼机灵,日后不会被人哄骗了去。”
宁嘉送老将军回京后便要赶回军营,苗二嫂与她的兄长则会留在京城。她的兄长要参加三年后的科举,这次回京,便是为了找个师傅,潜心学三年。
宁安带着秋悦去找文君,秋悦有经商之才,宁安便想着让文君带带她。秋悦赚了银子,也是她的,她犯不着将银子往外推。
假山之后,文君带着儿子垚文正在同宁嘉说话,十岁上下的孩子,规矩学的极好,小小的脸上沉着冷静,如同一个大人。宁嘉弯腰摸了摸他的发顶,而后拿出一枚玉环,送给了垚文。
冯垚文看了一眼文君,文君点头,他才收下。
文君唇边噙着一抹笑,垚文行礼道谢后,两人转身离开。
玉环可以说是夏侯一门的信物,老将军亲手打磨所作,宁朗四兄弟,以及她与青儿都有。
夏侯一门的信物,自然要留给夏侯一门的后人。
婚礼那日,钱氏舅舅带着儿子来了,宁安却未见到,她见到舅舅是婚礼后的第五日。宁安与文君、秋悦去巡视钱塘的铺子,在宫家的首饰行遇到了钱舅舅。
钱舅舅与大堂兄钱鑫东以及他偏宠的幼子鑫雨在一起,钱家也有首饰行,卖的多是一些域外的饰品。他们前两年同一个姓夏侯的小子合作,搞海运,带回来不少东西。钱舅舅带着最骄傲的儿子,最宠爱的儿子来,便是为了见见那个夏侯小子,谁知他还在路上。于是,他便留下了,等着那小子。
宫三少奶奶有孕了,铺子办酬谢,所有的饰品,一律折价一成。文君想买上几幅金镯子,攒着给日后的儿媳,便进了宫家的首饰铺。
几人从首饰铺出来便去了旁边的酒楼,酒楼的大厨据说是宫中的御厨,有一道腐竹闷鸭掌特别好吃。府中的胖大厨也来吃过几次,将这道菜批评的一文不值,偏偏他做出的与这间酒楼做出的,总是差了些味道。为此事,胖大厨气了好几日。他也是宫中的御厨,广东人,特别会熬粥,禾苗出生后,王爷就将他要来了。
宁安同他们说起这件事,鑫东尝了一口道,“吃起来与咱们家中做的也差不多,只是更有滋味些。”尝了一块子,又尝了一块子,竟停不下来了。
文君吃了一口腐竹道,“吃着味道也不像是加了其他什么东西。” 南乳汁,盐,十三香,小茴,八角,酱油。她拨弄着鸭掌,想着写封信回家,让家中酒楼的厨子也来看看。
“不过我家禾苗倒是不喜欢,王爷带他来吃过一次,他们只尝了一口便吐了。”直说不好吃。她的两个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真是祥瑞,感觉灵敏的很,他们都不吃的,定是有问题的。“王爷怕被下了毒,还让袁大夫来看了,袁大夫说无恙。”虽是无恙,伺候他们也再没来吃过。
文君想了想,招来小二,向他订了一个月的腐竹闷鸭掌。她对宁安道,“有没有问题,找个人连吃上一个月便知道了。”若是没问题,便当她给下人加菜了,若是有问题,一个月时间之长,也能显现了。她又对贴身侍女道,“你去伢行买个人来,同对方说清楚。”
“是。”
他们在二楼的包间,关上门便是一个私密的空间。钱舅舅将酒楼的所有菜都点了一遍,一边吃一边点评,同时与儿女谈论自己家酒楼的菜色。秋悦很认真听着,宁安没什么兴趣,便撑着头看着窗外。
下面有个卖伞的摊子,一个老人坐在摊子前,一边顾看着生意一边做着伞架,竹制的伞骨,六十三根,根根穿上洞,缠上线,将它们一圈圈连起。
“夫人。”
宁安正在发呆,阿朱突然轻轻拉了拉她,宁安回神,阿朱指了指窗外,“您瞧那是不是雨姝姨娘?”
伞摊旁边,胭脂摊前,雨姝笑着接过一个男子递给她的胭脂,她放在鼻下轻嗅,含羞带臊的点了点头。
“那人是?”阿朱只是瞧着男子眼熟,却未想起是何人。
宁安勾唇一笑,“张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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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24:30 |只看该作者
(十九)
张举人与雨姝曾是少年情谊,年少爱恋。只是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两人终成陌路。雨姝去了京城再无消息,张秀才也娶了她的妹妹,成了家,立了业。
今日,别院的侧妃、姨娘要去拜见王妃。真正的史涵来了,史芊的地位便尴尬了,她只能让出侧妃,自觉成为姨娘。除了如此,她似乎没有退路,她归不得家,也无家可归。
史涵带着面纱,是被侍女扶着来的。掌刑的嬷嬷毫不留情,整整三十鞭,一鞭不少,一鞭未手软。史涵的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半个多月才能起身。
她们来时,禾苗正要去学堂,宁安在门前送他们。黑黑瘦瘦的少年是新来的护卫,叫何梨,专门负责接送保护他们。禾苗上学堂也有一个月了,还算是适应。
宁安看着马车走后,才浅浅的扫了一眼她们,淡淡道,“别站在门口了,都进来吧。”
守门的侍卫是陆远,史涵看到他便哭了,想要扑上去,却被两个嬷嬷死死掐住。许嬷嬷道,“怎么,史侧妃还没吸取教训吗?”王爷并非无法变通之人,她既有心上人,直接回禀了王爷,退了侧妃之位便是。偏偏他们史氏又想让女儿嫁给心爱之人,又想占着他摄政王府侧妃之位,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
陆远看了史涵一眼,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原是想询问一声,却在看到王妃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强压着心中的酸涩,转身离开了。他不能,不能看,不能问,他越是关心她,她的日子便越是难过。
可史涵不知他心中所想,更不明这些。
她只是一个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心高气傲,自认自己高于嫡姐,没什么脑子,被宠坏的人。
“陆远,你给我站住!”她厉声喊着。
宁安微微皱眉,门房利落的将大门关好,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夏府之中。
史涵还在继续怒喊,“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便是这样爱我的,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辱,被人打。你为什么不为我报仇……”她伸手一指宁安,“你杀了她,你要是爱我就杀了她。”
宁安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史涵,她为何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
史芊马上跪下,“王妃恕罪,她,她只是一时气愤,才会胡言乱语。”
“好吵。”宁安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小丑上下乱跳。她嗤笑一声,松开了眉头,“史氏一族乃是名门,竟不知还能培养出如此有趣的女儿。”她咬重“有趣”二字,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转身离开。
史芊在她离开后才起身,她看着史涵,无奈又无助,“妹妹,你这是何必呢?”
雨姝也劝,“换亲一事,王爷没有追究,便该心存感激。”她的神情与史芊无二,既有不可置信,又有一丝看热闹的窃喜,更多的是无奈。“王爷如今最疼爱王妃,若是这话传到了王爷耳中,只怕便不是三十鞭这么简单了。”当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史涵何曾受过委屈羞辱,闻言后,后背的伤口不仅隐隐犯疼,脸也红了起来。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她被鞭打被揭穿后的羞怒。她瞪大了眼,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你日日同男人出去偷情,便不怕被摄政王知道了吗?”
雨姝脸色一变,王郁文忙上前阻止。“史妹妹,有些话,不该说的别说。”她看了一眼史涵的侍女,侍女忙拉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
史涵被送来时,原是带着一个姑姑两个侍女的。姑姑单字一个蓉字,被称为蓉姑姑,自幼看护她长大。两个侍女一个名萍儿,一个名如儿。来钱塘后,她屡次怒骂王爷与王妃,王爷便治了蓉姑姑一个管教不严之罪,打了她五十棍,将她打了一个半死,萍儿与如儿也被发卖出去了。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是别院本就有的侍女。一双姐妹,姐姐十八岁,妹妹十六岁,姐姐叫惜缘,妹妹叫惜笛。
史棠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微微一笑,绕过了她们,径自跟着王妃的身影离开。
佟月问她,“**,咱们不管她们吗?”
史棠道,“有什么好管的,她们眼中,除了争男人便是相互比较。”史涵是蠢的,史芊也是蠢的。
几人坐在厅中,喝着茶,吃着点心,不敢四处张望。她们被困于别院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中,除了王妃偶尔去看望,她们不曾见过王爷一面。
宁安打量着史涵与史棠。史涵被强压着坐在椅子上,虽围着面纱,却是满眼的不忿。史棠打扮得素净,不饰珠翠,只以一对青玉发钗绾起一头青丝。静坐在那里,似一朵素白的雪花,晶莹透亮。
说不担心是假的,她也怕,哪一日突然来了一个女子,引得了王爷的注意,继而一点点侵占他的心。她对自己没有那么自信,对王爷也没那么信任。
宁安低垂着眼睫,看着杯中净透微黄的荆条蜜水,心中微微懊恼。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不自觉地将她们一一比过,一一去揣测,推测她们是否能引起王爷的注意,博得王爷的心。或许是因为王爷的宠爱,她越来越像他,不愿意他去看旁的女人,也不愿他提起旁的女人。别院中的妾室,便是什么都没做,她也容不下她们,心底甚至希望她们能够做些什么,让自己抓住了把柄,趁机处理掉她们。
她不该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她也不该以恶意去揣测她们。入宁王府,又何曾是她们的本意。
宁安不语,她们也无话可说,本就是冷然的关系,几个月见一次,有什么话可说。
王郁文看着宁安发髻上的累珠鸳鸯发钗,浓淡相宜的碧色,小巧精致的鸳鸯,交颈相缠,亲昵随行 ,一尾尾羽毛,清晰可见。这支发钗她认识,宫中的东西,取了几十只翠鸟的羽毛才做成的,前些年,由他们王氏一族寻来,进献给废后,寓意夫妻和睦,两族之间热络亲近。如今,竟到她的头上了。
许久之后,宁安才抬起头,杯中的蜜水已经冷了,她不想喝了,便让阿朱去换了茶。
“听别院的嬷嬷说,你这几月,几乎日日出去。”
雨姝闻言赶紧站起,“多年未见家人,如今寻回了,总是忍不住亲近。”
宁安轻抿了一口茶水,“听闻你妹妹的孩子也在白鹿书院,昨日我去接苗苗,还在门口看到了他们。”她的儿女脑子活络,不到一岁便请了大儒教导他们,两岁后王爷便开始亲自盯着他们功课,虽来了钱塘,也不曾拉下。师傅多了,好了,又是集多为有才学有品德之人教导,他们怎会差。学的好了,先生便也看重,不过短短一月,他们便已经与一些十几岁,学了多年得学子坐在一个学堂,一同读书论策了。白鹿书院有一个姓舒的夫子,万分喜欢苗苗,恨不得接回家中亲自教养。可苗苗不喜欢他,因为他轻视自己的姐姐。他总说女子读书无用,对禾禾的提问极少搭理,若是苗苗解答,他便会斥责禾禾影响弟弟读书。幸好,每次苗苗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姐姐的身前,护着姐姐。
雨姝摸不准宁安这话的意思,跪在了她面前。宁安看着她笑了,“你想回家吗?”
雨姝一愣,宁安继续道,“我与王爷商量过了,你若想归家,我们便放你归家。”
归家,这是她自去了京城,再也没敢想过的两个字。
“可以吗?”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继而便想到,如今的她,还有家可归吗?
送雨姝归家是宁王决定的,在宁王眼中,一个女人是人还是物,完全是取决于他的感情。他喜欢了,便是人,他不喜甚至厌恶,便是一个虽是可以丢弃的物品。
让她们住在别院,却能自由出入,也是王爷允的。宁安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似乎任由她们出去,最好是春心难耐,喜欢上什么人,私奔一下,给他戴几顶绿帽子。
王郁文与史芊都不出门,便是要买什么也是差侍女出去,唯有雨姝,几乎日日出门,不是去看妹妹,便是与张举人见面。
宁安笑道,“当然可以。”
直到出了府,雨姝还是晕乎乎的。王郁文笑中带了一丝落寞,“身如浮萍,多年漂泊,如今能归家,也是好的。”不似她们,便是死了,都得死在王府。
史芊有些担心,“雨姝姐姐是姨娘,名声并不好听,若是离开了,未来便会比现在更好吗?”如今再不好,还有王府相护,若是离开了,她的家人能比王府更可靠吗?若是可靠,又为何要在她幼时,将她“卖”掉呢?
“既然有家人可依,又何必在王府之中寂寥一生。”王郁文挽上雨姝,“姐姐你还年轻,改嫁也未尝不可。有夫君相伴,日后若是再能生个一儿半女,儿女绕膝下,日子也算完美了。”
转过街角,张举人与妻子雨瑶在街头等着,他们先是去别院的,后听别院的嬷嬷说她们来了主院,便迎过来了。
雨姝看到妹妹一笑,“你怎么过来了?”家中事物繁多,便是有一个老婆子做些粗活帮衬着,雨瑶也是忙个不停。
雨瑶道,“今日姐姐说好要同我们回去一起吃饭的。”她抬了抬手臂,手臂上挂着一个篮子,里面满是肉菜。“我刚去买了菜,今日便做姐姐最爱的珍珠丸子。”
雨姝欢喜道,“你能做的好吗?”珍珠丸子可是做工复杂。
雨瑶点头,“自然。”
雨姝看向张举人,含了一抹调侃,一抹不平。“雨瑶自幼便被娇宠着,嫁给你才多少年,便学会做菜了。”
张举人歉意一笑,“是我无用,赚不得太多的钱财,给不了雨瑶富裕的生活。”
雨瑶娇嗔的捶了一下雨姝,“姐,你说什么呢,如今的生活我很满意。”她看着王郁文等人,不愿让丈夫难堪,便很快换了一个话题。“刚才见姐姐你笑得如此开心,可是有什么好事?”
雨姝还未说话,王郁文便道,“是好事。”
雨姝要阻止,刚一开口,琴儿便最快接话道,“夫人刚才说,若是雨姝姨娘愿意,可放雨姝姨娘归家。”所谓放归,便是除了她的姨娘身份。
雨瑶面上一喜,随后便是不解,“曾经为妾室的身份也可以抹除吗?”做过姨娘的女子,总归是不好嫁的。若是户籍之上没有记载,日后姐姐还能再嫁一户好人家为正妻。姐姐幼时被姑姑带走,受了多年磋磨,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她如今夫妻和睦,有儿有女,便也希望姐姐也能够如此。
琴儿嘴快道,“这么多年都是有名无实,姨娘平白守着活寡,如何不能抹掉。”
史芊忙拉她,可琴儿的嘴更快,不过须臾,已经将话说完了。王郁文看了她一眼,“本就是事实,爷不喜欢我们,只爱王妃,只与她做夫妻,收了我们不过是推脱不掉。这些本就是事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轻叹一声,“这都多少年了。”她掰着手指数着,“若能归家,谁愿寂寥孤寡一生呢?”
雨姝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这么多年的孤寂,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化作眼底的一抹痛。
王郁文笑了笑,“行了,不打扰你们家人相聚了。”
雨姝对她颔首,与妹妹、妹夫相携离开。
雨瑶让丈夫走在后面,低声的问雨姝,“姐,她说的可是真的?”她的声音压了又压,生怕被丈夫听到。“你们,可真是一直有名无实?”
雨姝不知怎么回答,她微微回头,视线扫过张举人,鼻尖突然冒出一股酸楚。她的问题,让她不可自制的想到了刚被送给王爷时的场景。那时她还不是姨娘,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一舞之后,王爷要了她,起身后便说她失仪,让刑罚嬷嬷用长针扎穿了她十根手指。过了许久她才知道,那一日,她在激情之下吃疼,不小心在王爷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之后伺候的越发小心翼翼,甚至为了让他开心,跟青楼楚馆中的**学习各种讨好引诱男人的法子,床上的技巧。极尽讨好,将自己的尊严踩在了脚底,才换得他的多看一眼,才从舞姬成了姨娘。
她一直以为王爷冷心冷情,时时冷静,事事冷静,不贪于享受身体的欢愉,直到他与王妃的关系的一日比一日好,直到他们同房后,她才发现,他并非冷心冷情,不贪于身体欢愉,只是不屑于她们罢了。他不过是想要看着她们,不顾颜面,抛却尊严,讨好他,卑贱而又淫贱的样子。
“姐姐?”雨瑶拉了拉她。
雨姝回神,绷着笑脸,“这等事情,青天白日的,莫问了。”不承认,却也不想否认。她在心底,希望她在家中心中,仍然是清清白白的。
雨姝压下心底苦涩的回忆,与妹妹笑着回了家中。父母已经在雨瑶家中等着了,雨姝看着他们,面上笑着,动作却是疏远的。要说不怪怎会不怪,明明当年,他们先是想让妹妹去的,后听姑姑说是买断,无论生死,无论做什么都不问,他们生了害怕,才想出抽签这法子。
当年之事,雨瑶心中也有愧,如此现在才会极力的想要去恢复一家人的关系。
雨瑶在厨房忙着,她娘走入厨房,父母总是偏疼年幼的孩子,她娘也不例外。雨瑶不仅是她的幼女,还是养在身边长大的女儿,便是心中对大女儿有愧又如何,到底是疏远了。
“你总是将她带回,也不怕嘉玉与她旧情复燃。”当年女儿要嫁给他,他们便不同意,并非看不上他只是一个举人,而是清楚知道他曾经所喜之人是雨姝,生怕雨瑶婚后吃了亏,受了委屈。“当年,若非你姑姑来要人,嘉玉该是与她成亲的。”
雨瑶看着娘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这么多年了,嘉玉对我怎么样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丈夫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娶她呢,如今他们都有两个孩子了,感情深厚。
雨瑶娘想了想点了点头,突然,她突然一把握住雨瑶的手腕,用了极大的力气。“瑶儿,只要那件事不被他知道……”
雨瑶看着娘,“娘,不是说好不再提了吗?”
雨瑶娘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凶狠,“此事万万不能被第三人知道。”
雨姝站在厨房门外,将她们的对话按在心底。疏远了的人,疏离了的心,只是相见几次,如何能亲近。她见娘偷偷摸摸去厨房,便寻了一个借口悄悄跟了过来。她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也不知有何意思。她只是,信不过她们,只是心中一直有根刺,一根他们将她卖掉的刺。
抽签最公平,抽中长签的去。
哪有什么公平阿,那一日,分明就是娘趁着握住竹签时,悄悄用力,折断了她的那一根。
她们瞒了她几十年,若非她无意中看到王爷王妃以抽签之法哄着定国公主吃药,她怕是到死都不知。
宁安将两个孩子哄睡后来到了书房,宁王坐在桌前画着花,桌面一旁放着几份案卷。她走过去,贴近他,“菊花?”无数菊花在白纸上绽放。略微一想,便知他的心思,“江南那支小队可是有问题?”
宁王放下笔,“不过区区百人小队,不要又如何。”
“百人?”宁安不解,“不是说千人吗?”
“原是千人,如今只有百人。”这支小队是父皇偷偷圈养的,虽是打着“叛军”的名义,却是有勇有谋,又善战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父皇远在京中,一无法直接管束,二小队头目生了二心,一支千人小队便分成了三队,各自为事,各自为主,各自为战。他们似乎忘了他们的任务、使命,三个小分队的头目均相收服旁人,一家独大。
“那该怎么办?”
宁王举起菊花看了看,笔锋洒脱,却少了一份沉静。他拿起朱砂笔,直接在画上画了一个叉,冷酷道,“画坏了,废了便是;人无用了,杀了便是。”
宁安能感受到他平静面容下的汹涌,这几日他很忙,归来时常常是深夜。她轻轻环住他,“肃宁,发生什么事了?”
宁王拉住她坐下,环住她,将头枕在她脖颈处。“十二、十三失踪了。”十二、十三是宁王私下培养的一支十五人精锐中的人,这支精锐擅伪装,扮什么像什么,常常混入各种场所打探消息。
宁安轻轻摸着他的脸,“可能是遇到了危险,不方便给你留信息。”以前星月去为她办事的时候,也曾失联过。
宁王皱眉,埋在宁安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几日诸多事都不顺,他烦躁的很。“十二、十三若是身份暴露,定是有人知道这支‘叛军’是父皇的人,并将我已来钱塘一事告知。”暗卫也好,死士也罢,都是他的人,他的手下,他希望他们,一个都不少。
宁安偏头捧起他的脸亲吻他,蝴蝶一样轻巧,从他的眉眼亲到唇。她认真道,“十二、十三不是短命人。”她知道他烦躁什么,十二、十三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都是战场上的孤儿。王爷从战场上寻来了他们,他们感恩王爷救命之恩,不怕苦不怕累,日日勤加训练,有任务时,总是抢着上前。如此般的人,这般年轻的生命,不该早早消失。
这次的任务,本不该他们去的,可王爷有心让他们多锻炼,这才会不派更有经验的老人,而是派了他们。“你亲自训练出的人,便这么不自信吗?”
宁王抱住她,“我是怕我的侥幸、错误的决定,害了他们。”初来钱塘时,他并不看重,他自傲了,也太自信了。这些年太过顺遂了,让他险些忘了父皇一直同他说的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钱塘的水很深?”她双手从宁王腋下穿过,环抱着他。
宁王点头,“刘大人,国公府、杜尚书府,还有商户、妓户,总觉得他们彼此之间联络颇深,却什么都查不到,抓不住。”钱塘府的账目虽不混乱,细细看下去才能发现虚假。他查着账目,查到了好几笔白银从钱塘走水路流了出去,动辄几千上万两,不知去向,不知何用。
宁安没有说话,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便乖乖的靠在他身上,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儿女时一样。
宁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罢了,便是烦躁,便是担心,也理不出头绪,不如暂且休息。”他亲了亲宁安的唇瓣,轻轻咬了一下,“先陪我的小妻子生孩子,这些事明日再说。”
宁安脸颊微红,摇了摇头,“这几日不行,癸水来了。”
宁安与她额头贴着额头,笑了笑,又咬了她的唇,“那亲亲?”
宁安含羞贴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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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25:01 |只看该作者
(二十)
宁王与夏侯甫孝这些日子再差一宗旧案,一宗与大长公主有关的旧案。鸣冤人是一位妇人,赵孙氏,丈夫是摆渡人,行二,旁人又称她一声孙二嫂。她十五岁嫁给孙二,十七岁产一子,之后一直在酒楼后厨帮忙。一子五岁时,她又有身孕,孕六月时,在酒楼后厨帮忙时脚滑小产。
瑶卿送上百合川贝炖雪梨,秋日干燥,多用些梨水,归胃润肺。她轻轻走到宁安身边,“看什么呢?”
宁安将孙二嫂的状纸给她看,“孙二嫂在状纸上说,她摔倒小产并非意外,而是敬宾楼掌柜蓄意安排。”
瑶卿一面看状纸,一面问,“敬宾楼掌柜与她并无恩怨,也无关联,为何要这么做?”
宁安道,“为了一道美容驻颜圣品。”桌面上还有几本医术,不是被倒扣着,便是插入了书签。医书有载:性温无毒,具有温肾、益经、补气、养血、男女虚劳、矢志恍惚。医书还有载:连同胎同食,有回春之效。
孙二嫂的状子里清楚写道,“……产后三日,她回酒楼继续工作,酒楼之中有宴请,所请之人非富即贵,她初小产,为不吉,本是不能进厨房的。可那日,她却不知怎的,便是想要去厨房看一看。锅上架着蒸屉,蒸屉之中,是她六个月大,已经长齐手脚的孩子。”
宁安拧着眉,胃中泛上酸水。瑶卿见她捂着胸口恶心,便问,“可是有了?”
宁安摇头,“还没有。”她停了避子汤药也有三四个月了,还没有动静,也不知是为何。他们倒也不是很急,当初怀禾苗,不曾避孕,也是将近一年才有孕。如今喝了这么多年避子汤药,也没想着一停药便能有孕。
食胎之事,瑶卿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她成亲多年未有孕,她的娘便不知从何处寻来过需要以胎儿入药的药方,让她偷偷去抓药,还说婴胎此物,看似可怕稀少,实则只要银子到位,医馆总有渠道弄来健康、干净的。“她如何知道便是她的孩子呢?”钱塘多妓馆,其中女子有孕后打下的无数,如何能如此笃定?
宁安将状纸一一放好,“孙二嫂只说是母子连心,却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便是如此,她状告敬宾楼一事惨败,还因涉及诬告,被打了二十板子。
宁王与夏侯甫孝从外走入,宁王一大早去了一趟衙门,以生完禾苗后,妻子久久不曾有孕为由,向捕快衙役询问民间法子,借机打探食婴胎以及孙二嫂一事。夏侯甫孝则是去了产婆们聚集之地,以妻子产后伤身,久久未好为由,趁机询问婴胎与孙二嫂之事。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宁安笑着迎了上去,“书房还没收拾好。”他的书房不让旁人进,每日不是几个嬷嬷帮着整理,便是她亲自整理。
“衙门没什么事。”宁王也不顾有旁人,拉过宁安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小妻子阿,真是让他越来越爱。
瑶卿推开书房的窗子透气,书房后是一片山峦,黄栌满坡,柘丛盈岗,楸树峰耸,檀木沟伏。夏时山色蓊郁,入秋,先是淡黄,而后斑驳,渐渐满山满野如火烧。
宁安含羞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而后后退一步,转身继续整理书桌去了。
这间书房有三张书桌,三张书桌一张在窗下,抬头便是枫景,两张背靠窗,背靠无边山峦。读书读的累了,还可到外面的回廊上,极目远眺。
宁王惯享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瑶卿将端来的梨汤倒出,先给了王爷一碗,又装了一碗给宁安,最后一碗才给夏侯甫孝。她一边递汤,一边问,“敬宾楼可是腐竹鸭掌做的特别好吃的那家?”
宁安喝了一口梨汤,“是。”算起来,文君姐安排人吃腐竹鸭掌也有一个月了。宁安看着宁王,正要同他说这件事,阿紫便一路小跑而来,站在门口,“王爷,王妃,冯夫人求见。”
文君走入书房,肃着一张脸,夏侯甫孝与瑶卿并非没有眼色之人,起身便要离开,宁王叫住了他们,“自己人。”
文君点头,自己找了张空椅子坐下。她没有看宁王,而是看向宁安,“一月前,在敬宾楼,我买了一个下人,日日给她吃腐竹鸭爪你可还记得?”
宁安点头,“她可还好?”连吃一个月腐竹鸭爪,做的再好吃,想必也吃腻了。
文君道,“腐竹鸭爪中有米囊花,会致人上瘾。”此事,本不过是心血来潮,第二日她便忘了,五日前,钱塘的生意她巡查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回扬州,离开之时,侍女问她吃腐竹鸭爪之人是否要同他们一起回扬州,她才想起。她询问侍女对方如何了,侍女说吃的好,睡的好,还说有两次敬宾楼来送腐竹鸭爪送的迟了,她等不及便自己去了。“再好吃的东西,日日吃,连续吃上七八日都会腻,她连吃了十几二十日不仅不腻,还一日不用便馋的难自制,实在是不寻常。”她找了好几个大夫来查验,又将腐竹鸭掌喂给鸡、兔子,虽不似吸了米囊花一般上瘾,却也念念难忘。
文君转向宁王,“你可还记得我去京中那一次,我同你说过,有一批米囊花从云南运到了京中,可是你差人查了好久,我也暗中派人追查,一直没有追查到下落。”当时只是怕米囊花流入宫中,混在皇上的饮食中,也怕被有心人塞入王府,害王爷、王妃。宫中、府中,浩浩荡荡的查了小半个月,恨不得掘地三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瞥了宁王一眼,“如今想来,那批米囊花或许原就不是用来直接给人用的。”
宁王不解,文君喝了一口茶才又道,“听闻,你为了给小安调理身子,差人养了不少药鸡。”从幼鸡时开始,便将米糠与药材混合,这么喂养长大,鸡肉、鸡骨便浸透了药材的药性。宁安有血液病,日日饮药,还要总是生病,治病的,养身的汤药几乎不停,喝的多了,她自己也难受,恶心呕吐。于是王爷便想出了这法子,这样鸡既有了药性,又不是汤药、药膳药味浓重,她也能多吃些。
她看着宁王,“我在想,若是日日用米囊花喂鸡喂鸭,日后食用鸡鸭,会不会如同吸食米囊花一般上瘾呢?”当年,他们可是哪里都查了,唯有畜牧处,喂养鸡鸭猪牛的东西没查。那些剩饭剩菜,酸臭的泔水,他们根本避之不及,怎会去细细察看其中混杂了什么呢。“你能用这种法子为小安养身子,旁人也能用这种法子害人。”而这等法子,出自周城。
周城曾有一个接生嬷嬷,接生、推腹手艺超绝,为保住自己貌美的女儿,不被大长公主残害,她曾进献过一个养颜法子。便是食胎包。将女子养在一处,日日让她们食用可美容养颜之食物,然后让她们怀孕,待到有孕五六月时,胎儿吸收了药性,便可连同女子宫体剖出蒸食了。
当年,宁安一剑杀死了大长公主,宁王府第一时间按下了所有人,并控制了大长公主的人。大长公主以及她的侍女带的东西都被宁王府留下了。大长公主死亡的消息传出时,宁王府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运出府的只有大长公主一具尸体以及尸体上的一身衣衫。
大长公主的死还未平息,宁王便给出了这个法子,让府中养鸡,除了米糠药材不允许喂其他东西。而后没几日,从王府中扔出好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文君看着宁王,唇边含了一抹宁谧的笑,可那笑容却含了凌厉。 “当年你将大长公主身边的人扣下,严刑拷问,问出了什么?”当年,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宁安和她的肚子上,便忽略了宁王私下的动作。
宁王眉目清濯,笑着饮了一口茶。“大长公主意图伤害我的妻子与儿女,我自然要审问她的侍从了。”至于问出了什么,状纸上一一都列明了。签字画押,无可辩驳。
文君没有追问,她如今与他坐在同一条船上。她要他的权势,成为自己与儿子的倚仗,而他,争权也好,夺利也罢,都需要她的钱财。
官商官商,官与商,从来分不的家。
宁王微微侧首,“大长公主的侍女临终前,曾供出一份药方。”
“药方?”文君挑眉。
“一张经由我娘开出,给秦相治疗心绞痛的药方。”
“心绞痛的方子无数,你如何认定便是姑姑所开?”
宁王道,“秦相除了心绞痛,还有陈年旧疾,我娘为了治他旧疾,以砒霜入药,又用棠梨花、金雀花、云南白花、罂粟花入药,中和砒霜毒性。”此药方,仅此一份。
夏侯甫孝神色一凛,“大长公主与秦相一门被冤案有关?”
“不知。”她供出这份药方后便咬舌自尽了。“秦相一门被冤时,指认他们通敌卖国信件的纸张是父皇亲手为母后做的。还有父皇登基之前,指证舅舅通敌卖国的证据,也是我娘开出的药方。”加上大长公主的侍女临死前背的药方,这些,难道只是巧合吗?
文君略略沉吟,她看向宁王,“若是这几件事相关,是一人所为,那我在扬州时无意中得知的这件事,可能也与秦相一门被冤有关。”
半年前,她去书院接儿子,在书院后门处捡到一个将死的女子。她见女人同她母亲差不多大,心中不忍,又见她已是强弩之弓,便让侍女将她带回府照顾,让她在最后的日子,能够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离开。
“她临终前,将我叫到床前,她说,她曾是照顾庭兴的姑姑。”她一一看向他们,“她说庭兴从钱塘带回了一个女子,知晓了什么秘密,这才惹祸上身,被人暗害,得了花柳病,凄惨而亡。”当时她因为反复的病痛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她只当她说的是临终前的胡话,并没有太在意。
庭兴是大皇子的名字。
大皇子之事,知晓的人甚少。偏巧文君是知情之人。知晓大皇子死的屈辱,知晓大皇子的名字。
“若是状纸为真,敬宾楼是不是与大长公主有关?”瑶卿看向丈夫,她也同丈夫在周城呆过两年,知道大长公主如何残暴不仁。“若是与大长公主有关,大长公主又与大皇子之死有关,她几年前去京中,是为何事?”
宁王看向宁安,“不知。”大长公主刚对他们露出恶意,就被宁安一剑结束了性命。她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她会死在大着肚子,柔柔弱弱的小安手下。
宁安皱眉,捂住了肚子。宁王将她拉到身边,轻轻的环住了她。宁安道,“当时,她一直盯着我的肚子看。”她很怕,所以几乎没考虑,就拔出了剑。
宁王贴在她耳边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她死了,你做的很好。”无论她打的什么主意,死了便是死了。
夏侯甫孝道,“我去周城后,倒是听人说起过,说是大长公主去京城,是为了一胎祥瑞。”有传言,军师曾对大长公主言,京中一胎祥瑞,龙凤双生,他们出生之日,便是大长公主死亡之日。“大长公主一贯信这些,若非信,她断断不会离开周城。”周城的百姓便是她的护盾。
“原以为是薛氏一族恨极了你们,想借由大长公主害你们的孩儿,如今看来,她身边应该有一个未知身份的人,借由她针对你们。”薛家送出的消息,不过是刚刚好应了大长公主从所谓的军师那里听来的消息。
瑶卿道,“此人是京城人,甚至可能是皇亲国戚,知道你们事情,也知道大长公主的诸多事。”正是如此,才能投其所好,也正是如此,才能全身而退。或许,薛氏一族想要借着大长公主的手害他们,也是早有的算计。
夏侯甫孝看了看宁王,“这些日子我无事,去一趟周城,再细细打探一下。”
瑶卿道,“我可以去找一下孙二嫂,询问一下落胎之事。”
文君道,“冯氏与周城有生意往来,我也可借着商队去打听一下‘军师’其人。”
宁安看了看他们,又转过头看着宁王,“我可以做什么?”
宁王笑着抱住她,“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着身体就行。
文君看着宁安笑道,“此事涉及太广,不急。”
宁安道,“父皇说不急,王爷说不急,你也说急不来。不急不急又是五年,查了这么久,竟还没找到幕后之人。”她第一次听到秦相一门的事情还是五年前,那时还没有禾苗。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快五岁了,秦相一门还在蒙冤。朝中事她不懂,她只是不明白,如今父皇有他们夏侯家的兵权为倚仗,又做了诸多安排,为何还要惧怕王公、史公。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拖拖拉拉这么多年,或许前些年是权势外放,还没有收回,这些年呢?是忌惮他们,还是忌惮着自己的脸面。生怕被人冠上暴君之名?
“父皇要脸面,长松也要脸面,你们都要脸面。”宁安抠着指甲,她的指甲脆弱,留不了长甲,一直是十指秃秃。“大皇子一事,你们也说不好查,可京中得了脏病的妓子并不多,问过青楼楚馆,便能知晓,追查她们在大皇子染上花柳病前后见过的客人,不就能查到了吗?”不是不好查,而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查,为了皇室的脸面,为了大皇子的脸面。
“别抠了。”宁王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我们要脸面,既想要为秦相、大皇兄平冤,又想在此之上,留下脸面,获得民心。”他们整日说着制衡之道,可何谓制衡?难道制衡便是一忍再忍,徐徐图之吗?
秦相一门被冤,真若查起来,倒也简单,在他们刚被人诬蔑时,便派兵围了举报人的府,从上到下一一严刑拷问,谁人帮他们说话,便一同拷问,总能问出些什么。可父皇不敢,一来当年他手中的权力不够集中,二来他怕失了民心,得了暴君之名,坐不稳身下的皇位。便是这么一犹豫,便让他们被毒死了在了牢狱中。
长松要为一门报仇,也很容易,杀了四大家族的人便是,刀剑下毒,以他的身份地位,总有办法屠了他们的府。可他怕,怕仇虽报却污了秦氏一门百年清誉,也怕死。
仔细想想也真是可笑,长松如今虽非秦相首辅,却也是仅在父皇之下,手握大权;他虽非太子,却是朝中唯一一位王爷之上加封摄政王,权势滔天。这样的他们,查起自己父兄、老师的旧案来,竟然还偷偷摸摸,顾及着这个,害怕着那个。每走一步,都要百般算计。
他们是自私之人,是重利之人,亦是虚伪做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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