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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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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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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9 11:41:58 |只看该作者
(三十一)
第二日,宁安还未起床,门房便收了无数拜帖,放在托盘上,一一都送来了主院。白鹿书院门口也聚集满了人,钱塘富裕一些的人家,都想在摄政王儿女面前讨上一个巧儿。天未亮,便兵分两路,一路去摄政王府门前送门贴,一路带着自家的幼子幼女,在白鹿书院门前等候。
辰时三刻,宁安起床,带着一双儿女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拜帖。“白鹿书院没法去了,他们俩的学业怎么办?”她一边问宁王,一边翻开了一个拜帖。
“我已经从各地请了文武老师,过几日就到。”孩子们的学业,他早就有打算,先请京中有名的老师带他们开蒙;来了江南之后,便让他们进书院,体会寻常百姓的学习生活,任由他们自由结交朋友;而后再请全国各地有名的老师,根据他们的特长,分别教授。“明后年我们回京后,禾苗要么由宫中的老师教导,要么便是咱们带着他们去边疆住上一两年。”书要读百遍,路也要行万里。
“边疆?”
“西凉与我国,定有一战,与其被动防卫,不如主动出击。”宁王看着她,“小安,你想做皇后吗?”
宁安反问他,“你想做天子吗?”她看着他笑,“你若做天子,我便做皇后。”他说要四分天下,扶持傀儡为帝。可傀儡也是有心的,若是有一日挣脱了牵扯他的绳索,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人。傀儡虽为傀儡,也是天子。天子一言,便可浮尸万里。如今他能够控制傀儡,可日后呢?
她不愿意用夏侯一门,元氏一族,招提阁十三功臣家族,还有她的丈夫、儿女,去赌一个万一。有什么比将这天下握在手中,自己一言,便可浮尸万里更好呢?
天下依然四分,只是如何分,要从新考虑考虑了。
宁王握住她的手,握在手中把玩,“你不是不喜欢做皇后吗?”
“因为做皇后不好。”她知道他的野心,既怕他为了她放弃皇位,又怕他做了天子,她会如同娘一样。“若是你做了天子,还会只有我一人吗?”皇上,是要开枝散叶的。而她,生不了那么多。
宁王笑道,“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人,但后宫不会只有你一人。”便是他大权在握,他也会广纳后宫,这些世家女的作用,似宫中摆设,只需要在那里,让朝堂的大臣们看到。他们想如何对她们,全凭心意。“他们想通过女人来探查天子的心意,天子也需要她们让臣子们安心。”
“不怕她们像家中父兄告状吗?”十几岁的年龄,一入宫,便要开始守活寡。
宁王笑了笑,无所谓道,“随便找几个宠幸了就是。”
宁安脸上微微发白,渐渐蒙上了一层霜,眼中也起了一层水雾。宁王赶忙道,“不是我。到时随便找个侍卫便是。”熄了灯,遮了窗,谁知道是谁。“父皇便是这么做的。”娘“死”前,大臣们一茬茬往宫中送女人,他便是对娘有了二心,也应付不了那么多女人。“废后是薛氏一族送来的,父皇拒绝不了,便亲自来。其他一些身世不显赫,不是那么精美的,便找侍卫或暗卫来。”办事时都蒙着脸,看不清人,倒也不怕他们生了情。若是生了情,便暗中解决了。娘“死”后,他一来上了年岁,二来伤心过度,也没太多心思了。可大臣们还在一茬茬向他的后宫中送女人,他便多让侍卫代劳。
宁安愣神了许久,一颗心惊荡不已。杏文端来一碗牛乳燕窝,宁王接过,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宁安唇边。“张嘴。”
宁安乖乖张嘴,宁王最爱她这般呆愣愣乖乖的模样,心中又热又软,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可是觉得残忍?”
宁安眼珠动了动,缓缓点了点头。“怎么能这样……”那些女子,诸事不知,实在无辜。
宁王低垂着眼眸,又舀了一勺燕窝送到她嘴边。“若是对她们怜惜,便要对你残忍了。”皇上不宠幸后妃,只专宠一人,传到前朝,又会是无数的折子,劝诫,跪满殿。他眸中一凉,“一众大臣,不想着国家、百姓、边疆,一天到晚盯着皇上的后宫。”
宁安想都没想,“你便是做了天子,也不能有别人。”人都是自私的,她不仅是人,还是一个女人。她希望丈夫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对她一心一意,这并非奢求。“那还是对她们残忍些吧。”
宁王的笑意深了深,伸手捏她的脸,“你呀。”满口的喜爱与宠溺。
“此事不急,父皇的身子骨不错,在这个位置上再坐个十几年没问题。”他将碗给宁安,让她自己吃。“无论争与否,都要先平了西凉。”若争,这便是他登基的又一功绩;若不争,这便是他得民心的又一条路。“禾苗也大了,我也想让他们看看边疆,看看战场。”军营之中不乏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他们如此年幼都能在军营中同士兵一起训练,在危机时刻,提刀杀敌,他的儿女如何不能。“早些去,与他们同吃同住,跟老兵学习,日后长大了,才好组建自己队伍。”苗苗他倒是不担心,只是禾禾是女子,日后无论嫁给何人,都要有自己的精锐队,才有保障。
宁安小口小口的吃着燕窝,“你对父皇的位置觊觎多久了?”
“以前倒也没多想要。”只是不甘心落入了旁人手中。他不要归不要,旁人不能跟他抢,也不能想着捡走。“后来,有了你,有了禾苗,反而越来越想要了。”
宁安温和一笑,她明白的。“有了禾苗之后,便想给他们最好的。”衣食住行、身份、地位、权势。
“天下这么大,若不得一人心怎敢觊觎天下。”他握着宁安的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是折在你手里了。”
“江山多娇如画,取舍最难。”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后,他看着她时,依然能够满目温情,说出这句话。
“江山多娇如画,我只愿俘获一个你。”
比起守在白鹿书院以及摄政王府的人,宫三少要聪明的多。他以妻子怀像不好为由,拜见了钱大夫。他曾见摄政王妃与钱大夫亲昵如母女,也曾见过摄政王待钱大夫敬重有佳。他猜测她是摄政王的乳母,或是在摄政王母族举足轻重的人。
宫三少夫人这胎所怀是第三胎。她刚成亲便心急有孕,不顾钱元华告诫,用了猛药。也如他们所愿,一胎双生。只可惜怀到五月时,小产了。刚出了小月子,她便又有孕了,那一胎怀了不到两月便流了。这是第三胎,刚满两月。
接连不停的怀孕小产,对她身体的伤害很大,便是她年轻身体好,几个月不见,也瘦了一大圈,完全没有了曾经的精气神。
她将手放在腕枕上,“钱大夫,我这胎能保住吗?”
钱大夫闭目号脉,手指微压,眉头时皱时松。“三少夫人,请进内室,我要给你查体。”
“什么查体?”
钱元华一边走向室内一边道,“你怀第一胎之前我给你号脉,你的身体十分好,便是用了烈性的药,孩子也不至于掉。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也可以是意外,但第三次便不会是意外了。”她见三少夫人没跟上,又回头,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若不是你身体的问题,不是孩子的问题,不是宫三少的问题,便是孩子住的宫体出问题了。”
抚摸、轻按,又让她脱了裙子裤子,插入两饼铜制的特殊勺子撑开,点着蜡烛查看体内的情况。
钱元华轻拍她的大腿,“放松,我帮你**一下。”她轻轻按着她的大腿,手指的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让她的身体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你不用觉得屈辱,这是在看病。”是人便会生病,男人有男人的病,女人有女人的病。男人的病不外乎那几样,人到中年,力不从心。女人的病,比男人的病要复杂的多了。她们的身体让她们比男人更容易感染病毒,更容易不舒服,有异味。每一次有孕,生产,都会带来不可言说的痛苦。皮肤暗沉,长痘包,胸脯涨硬下垂,腹部生纹……这是生育的证明,是一个母亲的荣耀,却也是旁人嫌弃的理由。
女子可孕育后代,可并非每个女子都适合怀孕生子。
三少夫人躺在躺塌上,“钱大夫,我这一胎能保住吗?”
钱元华皱眉,“能也不能。”
她抬起上身,着急追问,“何为能也不能?”
“你的宫体状态不好,前两胎流掉,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力量不足,兜不住孩子。轻微碰撞,便会小产。“若要保住这一胎,回去之后便躺在床上,不要下床,不要焦心,不要用力,然后薰艾保胎至七月,孩子便可活。”
钱元华站起身,脱下手套。“我先给你开些安胎药吧。”
小霞在一旁伺候笔墨,低声问师傅,“师傅,为何不会是宫三少的问题?”
低头写字的钱元华勾起一抹带有嘲讽的笑。“宫三少这些年虽然没娶妻纳妾,可却有一两房外室。他的外室三番四次有孕,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各个康健,怎会是他的问题。”这些孩子是他的孩子,却上不得台面,不被家中认可。
“既然家中不认,又为何要生?”
“他一心娶门当户对之女,自然不敢轻易纳妾,又怕妻子身体有问题,绝了嗣。”对他而言,这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日后若是妻子生下了嫡子,外室所生的孩子并不会对嫡子造成威胁,若是妻子不能生,外室的孩子寻个机会抱回去做养子便是了。
两人拿了药并没有着急离开,钱元华知道他什么心思,从今日一大早开始,前来看诊的人不少存了同他一样的心思。
钱元华笑的疏离,“宫三少,回去吧。”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若是相见摄政王无需心急,过些日子摄政王会举办赏花宴,到时定会邀请宫家。”
宁安便是在赏花宴上见到周国公府的人的。周国公府一门四绝,均是嫡出,三子京中为官,一子远州郡守。如今府上虽多为女眷幼童,却高傲的很。
“周国公府百年基业荣耀,在朝中举足轻重。”只是不知为何,国公府不迁回京城,只是让家中女眷幼童居住钱塘,待幼童到了科举年龄,才会将母子入京。
宁安侍弄着一盆柚花。柚花洁白恬静,花房的人见她喜欢,便从柚树上挪了一枝入陶盆。“柚花性温,建脾胃,止咳喘,气郁胸闷。王爷这几日嗓子不舒服,将这些花晒干,与王爷常喝的茶放在一起。”她将手中采摘下来朵大饱满,色泽洁白,欲放微开的柚花放在竹制托盘中。
阿朱掀帘走入,“王妃,人都来的差不都了。”
宁安接过热布巾擦手,擦完后随手放在一旁,颔了颔首。杏文与范姑姑,一人搀扶着一边,护着她往外走。宁安一手扶着范姑姑,一手轻托着肚子。“这一胎,明明不大,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身子重。”她笑道,“也许是年岁大吧。”她也二十九了。
杏文道,“王妃哪里大,看起来还像十八。”
宁安笑吟吟的,“我十八岁的时候王爷可是嫌弃的很。”莫说是王爷了,当时的她也是十分嫌弃自己的。
赏花宴是在后院办的,前院王爷接待男客,后院则是女眷们周旋结交的地方。这次宴席,钱塘凡是能叫上名号的,他们都请来了。是露脸,也是立威。
“怎么没瞧见刘大人一家?”
女眷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站或坐。她们窃窃私语,一边不找痕迹打量着周围的人,一边与自己的相熟的人低声交谈。
“刘大人在任期间,尸位素餐,贪赃枉法,已经被收入大牢了。”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是都家老员外的长女。都老员外做人朴实,颇有财势,因开绸绢铺子,人人唤做都绢。
“都老员外做人老实,不乐虚花。他长女的丈夫是丝绸行景家的堂兄。”两家一个做绸绢,一个养蚕织丝绸,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这都老院外有些吝啬,一个铜钱当八个子用,让家中妻儿子女苦不堪言。都氏嫁入景家后,便但方便与他们断了联系。”
邀请人员的名单,以及他们家中情况,家眷,前日便已经整理书写好给宁安了,只是宁安整日觉得累倦,看了几行便没看。让杏文拿去看了,到时候伺候在她身边,也能提点她。
“刘大人的家眷如今都被软禁在家中,也不知日后会如何?”景都氏倚靠在小几上,捏了一颗蜜饯送入口中,继续道,“可怜了二姨娘,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有子有女,本以为好日子到了,谁知道又遭此灾祸。”
杏文看了一眼宁安,见她神色淡淡,目含不悦,便厉声道,“王府之中,岂容你们擅论朝堂之事。”
她扶着宁安坐下,一众女眷起身的起身,转身的转身,跪拜行礼。“臣妾/妾身问摄政王妃安。”
宁安没有让她们起身,只是等着许嬷嬷端上热水,抿了一口茶水润泽微干的嘴唇,放下茶盏后,才缓缓道,“刘大人尸位素餐、贪赃枉法为真,他在任多年,冤案、错案无数,百姓有冤不能诉,不敢诉,从中拿了多少好处,如今都没算清楚。他的妻妾、子女,享了他贪赃的银子,如今只是被软禁在府中,便是灾祸了吗?”她的声音清冷,如裹上一层冰霜,“还是说,对刘大人的家眷而言,对景夫人而言,百姓如蝼蚁,便是冤了,便是屈了,便是死了,也不值一提!”
景都氏跪在地下簌簌发抖,“妾身不敢。”
宁安冷哼一声,“不敢都能言出,若是敢,又会如何?”
钱塘的税务有问题,每年看似足额缴税,却仍然有一笔银子流入京城后不知所踪。夏侯甫孝也曾派人暗访青楼楚馆,商铺店面,发现他们每年所缴税务,竟然要比朝廷的规定多了一层。夏侯甫孝惊叹于他们竟然能欺上瞒下多年,更震惊这么多年下来,明察暗访的官员无数,竟无一人发现。是无人发现,还是入了钱塘便被拉拢了呢?
此事他不敢隐瞒,如实上报,皇上震怒,下令严查。并赐他先斩后奏之权。只是此事,他们暂且瞒了下来,一是想要找出京中拿了银子的人,二则是想要同钱塘这些商铺好好清算清算。
瑶卿也来了,她见跪了一地的人,悄声问了阿紫。
景都氏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冷汗从额头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王妃恕罪,是妾身无知,口无遮拦,妾身也是百姓出身,怎会如此看待百姓。”
瑶卿走到宁安身边,轻轻弯腰覆在她耳边轻言,“她待侍女并不好。”她帮丈夫整理卷宗时,曾看过一份侍女状告主子的状子。状告人是景府的侍女红儿,被状告人便是景都氏。“红儿说她克扣主院发下来的赏赐,导致她娘亲没银子买药,生生咳嗽而亡。”后来,这件案子以奴仆不能状告主子,红儿被打了三十棍而结案。“我差常念去找过红儿,景府只说红儿死了。”
宁安勾了勾唇角,“你的贴身侍女红儿也觉得你不曾轻视百姓,视百姓为蝼蚁吗?”
跪在脚下的人中,除了景都氏,还有几人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宁安与瑶卿对视一眼,心中越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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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05:17 |只看该作者
(三十二)
宫三少夫人景荣也来了,她脸色不太好,一直紧紧护着小腹,能坐着绝不站着。二嫂周湖也是女人,知她不到一年,已经怀过两胎流掉两胎有多伤身子,忍不住道,“你本就在安胎,今日又何必来呢?”
景荣勾唇笑着,语气却沉沉,“二嫂说的严重了,大夫说我这胎很好,只是有些气血不足罢了。”
周湖见她不承认,也不多说,牵着儿女走到一旁去了。她也有孕了,只是不知是身体好,没有反应,还是生育过,有了经验,脚步轻盈,并没有有孕的笨重。
周湖见宁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大大方方便过去了。“我没怀孕。”她拍了拍肚子,“这里是棉枕。”
宁安看着她,微风吹过,她发髻上的一只金镶玉步摇上垂落的蝴蝶,泠泠作响。钱塘人似乎特别喜欢这一类泠泠作响的钗饰。
周湖坐下后,拿过糕点分给儿女,让侍女带着他们去一旁玩。“宫家老爷子嫌弃我的儿女体弱又笨,加之我生了他们之后,多年未孕,便生了要将外室所怀的孩子落到我头上的心思。”宫家人挺虚伪的,明明养了外室,却因为铺子,因为颜面不愿意承认。二少爷是这样,三少爷也是这样。
“我生产时难产,鬼门关走一遭,已经落了病根,生不了了。”周湖的笑凝在唇边,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生第一胎时,孩子太大了,腰腹之间生了不少斑纹,丈夫嫌弃不已。生第二胎时,撕裂的严重,若非钱大夫在,连同王巧手帮我缝起,这条命都要丢了。”下面因为生产,伤的一片狼藉,加之又因胎盘久久不下,只能生生剥落,伤了根本,再也生不了了。“然后他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养外室。”
周湖轻轻一笑,忽而郁郁,“其实,他如何,我根本不在意,只是他们宫家不该将心思动到我儿女的身上。”这是她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宁安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景二夫人平时可也喜欢向不熟之人说家事?”
“非也。”周湖轻轻摇头,神色郑重了几分,看着湘妃竹帘一棱一棱将郁蓝天空镂成细密的线,微微眯起了双眼。“说出家事,便是有心与王妃交好,愿意助王妃一臂之力。”
宁安嬷嬷转着手腕上的翠绿手镯,这对玉环是娘给她的,说是玉有灵性,又养人,比戴金银更好。
周湖见她不语,有些沉不住气了。“我的孩子出生时十分康健,并不似现在这样。”女儿出生时,丈夫嫌弃不是儿子,也没怎么管。当时她产后体虚,连床都起不来,便全部交给了乳母。出了月子,她身体好些了,才知道乳母下人见二少爷不在乎这个女儿,照顾的也不用心。“他们嫌我女儿总是哭闹,便偷偷喂她安神的汤药让她昏睡,等我发现,他们已经喂了一个多月。”几乎所有大夫都说,这么小的孩子,喝了这么久的药,伤了五脏,定会折损寿命。“到我生第二胎,因为难产,孩子被闷了一个多时辰,产婆说孩子久久不出,怕是会伤了脑子,成了傻子,他们便又苛待我的儿子。”他们不让她见娘家人,之说她产后虚弱,见不了人,实则是变相的软禁。她哭过,也闹过,可后宅深深,她的哭闹如何能传到外面,让钱塘的人都见见宫家人的虚伪。再后来,她学聪明了,她开始顺从他们,并让娘家帮他。“我被关了六年。”直到去年,他们大概觉得她已经被驯服了,才允许她出门见客。
“你要和离?”
周湖摇头,“和离了我又能去哪儿?”她的孩子尚且年幼,她亦要顾及家族其他姐妹。不能和离,更不能被休。
她低垂着头,许久之后才重新抬起。她凝视着宁安,突然站起,跪在了宁安面前。“王妃,妾身知道王爷在查刘大人,若是妾身能提供帮助,日后是否可以请王妃眷顾妾身以及妾身的儿女,放妾身以及儿女一条生路。”
宁安唇角带着菱角分明的弧度,“放你们一条生路?”她咀嚼着这句话,“难道,宫家犯下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吗?”
周湖咬了咬牙,看着她反问道,“与刘大人沆瀣一气,偷盗税银养私军,暗中谋害朝中重臣,可是大逆不道?”
宁安心中惊骇,口气却是轻描淡写。“你可有证据。”
“无。”
“既无证据,便不是真。”宁安看着她,“你可知诬告罪责多重?”
周湖脊背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似多足的细虫,毛刺刺爬过,又刺又痒,让她浑身汗毛都战栗了起来。但她还是不愿显露一丝胆怯。“只要找到证据,便不是诬告。”
“你如何知道?”
“一次偷听。”
那是她生完儿子的第二个月,她的身体损伤的太厉害了,便是出了月子,撕裂的伤口也没有长好,一直反复感染。那一日,她越想越是不忿,忍不住撑着发软的身体,忍者伤口的疼痛,去找丈夫理论,却不想听到了他们父子两人的对话。
公公说,那人又要银子了,刘大人那里拿不出了。
丈夫问,税收再加一成便是。
公公摇头,朝廷查的紧,这一层还不知是如何混淆瞒下的,如何还能再加。
丈夫面带愤怒,银子银子,那些人只会要银子,有什么作用。说是待大业成,为我们加官进爵,可这些年,可曾有动作?只是一味的要银子。
公公次责他,声音小一点,你生怕旁人听不到是不是。
公公叹息道,入了一条船,如今便是想下,也是下不得的。
他又道,上面又要那种药了。
丈夫不耐烦,上次不是给了许多了。
公公道,秦氏一门,男丁几十人,已经用的差多不了。
丈夫拂袖,那便让老三再走一趟。
公公愁眉不展,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那人还在吗?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妾身并不知道。”只是惊觉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惊吓的悄悄回去了。后来她被他们软禁在院中,日思夜想,她才想出一些关窍。
“他说秦氏一门,男丁几十人,用的差不多了。我便想到了已故秦相一门。”秦相一门死后,官府的文书才贴出。那一年她尚且年幼,同娘在一起,站在官府的布告前,一同看秦相卖国,一门在牢中畏罪自尽的文书。他们的名字一一被列在了文书之下,几十人。“妾身生怕自己想多了,去年能自由走动后,便故意以服侍不当的罪名将贴身侍女赶走,让她悄悄查秦相一门自杀一事。”半年前,贴身侍女传来消息,秦相一门是在狱中服毒自禁。
通敌卖国的罪人,如何能给他们带毒药进去。除非,这毒药,看起来并不是毒药,而是某种药。
“听到他们谈话的隔日,小叔子便说要做生意离开了。我打听了一下,他去了西凉。三个月后他才回来,除了带回不少西凉商品外,还有好几匣子的香料香饵,锁在书房的柜子中。”
她当时心中起疑惑,见那些香料香饵虽是来自西凉,却也算不上多珍贵,为何偏偏要层层锁上呢?于是她便偷偷去了书房,用发钗从花镂中深入,撬开了一丝缝隙,挖了一些。“那些香饵,呈膏状,不黏稠,闻着一股草药味。我用手指捻了捻,也不知有什么特别,只是想着先放着,再查查。”她是驿传行的女儿,对于传递消息,打探事情,比起旁人自然要方便许多。只是需要避开的耳目众多,便是她疑心了,要查下去,也不是一时之事。
“之后我也没有在意,直到第二日,我的手指发黑了。”她伸出手,右手拇指,一道横贯的伤口狰狞其上,指尖发黑。“这原只是一条轻微的破皮。”连血都不曾流。
她从怀中掏出手帕,举过头顶。“妾身是捻过这个香饵膏手指伤口才会发黑感染化脓,伤口久久不愈合的。”
范姑姑上前,拿过手帕,手帕之中,包裹着一块又薄又小,已经干涸地膏状物。她没有回到宁安身边,而是道,“王妃,您有孕了,这些东西不能接触,奴婢直接拿给钱大夫。”
宁安撑着头,让她起身,赐坐,“若是查证属实,这条生路,我可以给你们母子三人。”也不知是听着这些大为震撼,还是累了。眉目之间,冷峻与肃杀,将来未来。“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灼灼的目光直视着宁安,周湖心中微松,她明白,她今日为她以及她的儿女争来了一条生路。她多年的隐而不发,今日的孤注一掷,全都值得了。眼中有泪将落未落,她笑了,举袖狠狠擦拭。仰着头,她的声音越发的坚定。“妾身还知晓一些景家之事。”
周湖与摄政王妃在花厅中聊的开怀,不时传出几声笑声。伺候在景荣身边的嬷嬷急了,拉着她便要她也去。
景荣捂着小腹,不肯走。“冯嬷嬷,你知道我这胎不稳,不能多走动的。”已经流了两胎了,这一胎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冯嬷嬷是从小照顾宫三少的嬷嬷,被宫三少以照顾她的唯有,放在了她身边。
冯嬷嬷估算了一下距离,“只是几步路,没事的。”
景荣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默认了,在她的搀扶下,小步的走向了花厅。
其他女眷,见她向着花厅走去,也跟了过去。其中不乏有孕挺着大肚子的人。师爷的继妻也在其中。她被侍女搀扶着,用一双小脚,摇曳着腰身,迈着碎步跟了过去。
许嬷嬷将她们拦在了门外,“各位夫人,王妃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吧。”话音刚落,周湖便走了出来。
许嬷嬷拿出一块玉佩给她,“你若有事,便拿玉佩来。”
周湖双手接下,垂首道谢,而后退出花厅。
冯嬷嬷暗自懊恼,她斜睨了景荣一眼,“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
周湖看着她,皱起眉头,“钱大夫万分交代三少夫人要卧床休息,快些送她回去休息吧。”
冯嬷嬷是下人,便是不满,也不能在主子面前显露,更何况如今的二少夫人入了摄政王妃的眼。她诺诺应声,扶着景荣正要离开,景荣突然小腹一疼,还未能细细感觉,便觉得一道热流涌出,顺着腿流下。
她颤颤低头,脚下不知不觉见已经洇了一摊血。
雨姝离开时还是带上了采芝,主仆两人住在小院子里,雨瑶与张举人闲暇时会带着孩子来看看她。她平日里做些手帕、荷包让采芝出去售卖,生活有些清贫,但也安逸。
雨姝买下的这所小院距离白鹿书院不远,两间正房,两间侧房,还有一个小厨房。她住进来之前,又找人在院子里屋后搭了一间小木屋,做库房存放杂物。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院子中无井,井只在巷头有,七八户人家共用一口井。
她们两个女人,用不了多少水,每隔两三日,张举人就会来一次,帮她打满两个大水缸。开始的时候还会带着妻子儿女,后来渐渐便都是自己来了。雨姝觉得不好,男女有别,总该避嫌。她同张举人说过,也同妹妹说过。两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家人,只是帮忙挑水,哪里需要分的如此清楚。
雨姝的母亲也来看过她几次,面上心疼她一个女人独居不容易,想让她回家,实则是看上了她的小院。
“你说你与采芝,两人住这么大的院子,也不嫌空。”
又一日含了目的的看望,雨姝坐在桌前刺绣不说话。母亲见她不语,又道,“夏府的主人是摄政王你可知晓?”
雨姝抬头看她,无奈又苦涩,“我原就是他的姨娘,如何能不知晓。”
母亲的眉头微微蹙起,“你既然是摄政王的姨娘,便该为你妹夫好好说说,在衙门谋个官职也是好的,怎么还被人赶出来了。”
雨瑶忙打断母亲,“娘,不是被赶出来,是姐姐自己出来的。”她握着娘的手,暗含警告,“做人妾室,哪有如今好。”为妾者,名声不好听,日子也是无依无靠,惴惴难安。
母亲眉头越皱越深,眼眸中含了一丝埋怨。“若是有子,如何能落得如今这般。”
雨姝厌烦,正要掩饰不住厌恶,起身赶人离开,目光扫到门口,张举人挑着两桶水,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她眼神一掩,面上一动,已换上委屈难堪。“有名无实,如何有孩子。”
“娘!”雨瑶喊了一声。
母亲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说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雨姝心中冷笑,若是为了她好,当年便不会折断竹签,将她卖给姑姑了。她低垂着头,掩去眼底的不屑。母亲与雨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喋喋不休。“你说你这里这么大,要不让你妹妹、妹夫一家搬过来,你搬回去同我们一起住。”
“我如今的身份,回去住会污了家中声誉,还是算了吧。”她露着细白的脖颈,只是绣着手帕,混着眼泪,一针针落下。
她做的位置在桃树阴影下,母亲与雨瑶所坐向阳,看不到她的眼泪。可在一旁往缸中倒水的张举人却能看的明明白白。
他看着雨姝,看她强忍着难堪,心中第一次对岳母生了怨恨。将木桶里的水倒入缸中,他直起腰,便看到妻子正在同岳母撒娇,坐在一旁的雨姝像个局外人,含着一抹羡慕,看着她们。
似乎,岳母从未对雨姝如此亲昵过。
他的气息梗在喉中,含了一抹不满。“都这么大了,还跟岳母撒娇,像个什么样子。”
雨瑶看了他咧嘴一笑,“再大我也是娘的女儿。”
雨姝无声叹息,拿着绣了一半的帕子进了房间。
母亲沉下了脸,“看看这是什么脾气,难怪做个妾都被人赶出来。”
张举人张了张嘴,想要为雨姝说上两句话,却终归记着自己的身份。他看向妻子,可妻子只是无奈一笑,并没有反驳。“娘,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雨姝透过窗棂看着他们离开,勾了勾唇角。采芝愤愤不平道,“主子,每次老夫人来您都不开心,如此还让她们来做什么?挑水这种活,奴婢也是能做的。”多跑几趟便是了。
雨姝不语,转向采芝问,“让你给侧妃她们准备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采芝拿出锦盒,让她亲自检查。
“下午咱们去别院看看侧妃她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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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发表于 2024-11-29 21:05:47 |只看该作者
(三十三)
你叫什么名字?
玉环。杨玉环的玉环。
“臣女的母亲希望臣女日后能同杨玉环一样,性格婉顺,姿质丰艳,擅长歌舞,通晓音律。”
景荣突然大出血,事情发生的紧急,只能留在王府救治。她被抬去了偏院,宁安身为主人,总归要关心一下。
她坐在厅中,听着后房中景荣的呼痛呻吟。许嬷嬷拿了一块毯子给她,盖在她身上。“王妃,回去休息吧,您这也怀着身孕,接触这些污秽不好。”
“无妨,我还不是很累。”在这等着,也不过是怕落人口实罢了。她是来参加王府的赏花宴时出事的,这么多的人,若是她不在,还不知道旁人会如何说。
等着无聊,她见不远处坐着一个小姑娘,天生丽质,生的眉目清秀,便将她叫到身边问话。
“你是周国公府的女儿?”
玉环点头,宁安笑着继续问,“多大了?”
“臣女上月满十岁了。”
宁安点点头,“可有婚配了?”
玉环摇头,“没有。”
宁安随口问,“你日后想要嫁怎样的男子?”
她看着宁安,没有一丝胆怯,反而自得满满,“臣女日后要嫁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只一心为臣女一人。”
站在周围的人听到她的话,神色莫辩。周国公府的夫人快步走来,拉着玉环跪在宁安脚下。“王妃,幼女胡言,还请王妃恕罪。”
宁安倚靠在椅背上,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杏文见她的动作,忙弯腰低声问,“王妃可是不舒服?”
宁安道,“无事,这孩子踢了我好几下。”话音还未落,便突然蹙起了眉头,“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一下接着一下,是从未有过的。她心中有些慌乱,“杏文,快叫大夫。”
周夫人也怀着身孕,她生了四个女儿,腹中这个是第五胎。她是周国公府的大少夫人,如今的掌家人。丈夫在娶她过门前,纳了一妾,妾有一子,是为长子。去年去京中科考,入了三甲。长子越是优秀,她心中越是惊慌,腹中这胎,是她的期望。
她捧着肚子教导女儿,“在摄政王妃面前,怎可如此口无遮拦。”周国公府的女儿都不会早早定下亲事,她们要先去选秀,选秀未中,才会定亲婚配。
听闻京中有一个妾室有孕了,也不知是男是女。她丈夫这一门,如今只有一个儿子,第二个儿子,无论如何也只能从她这个嫡妻的腹中出来。她满心都是她在国公府的地位,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对玉环自然便没了耐心。“如今摄政王势大,说不准再过几年,他便是那顶上之人。”新帝登基,便要选秀。“你如今在摄政王妃面前不知谦卑,日后若是……便是中选了,又能有你什么好日子过?”她见女儿委屈含泪,知晓自己语气生硬,无声叹息后,轻摸着女儿的脸。“娘知晓你聪慧,不输男子,可许多时候,该藏便要藏,不可显露。”
玉环见娘软了神色,便挽起了娘亲的手臂,“娘,多年之后的事,谁人知晓会如何,你这样妄议,若是被人听到可要如何是好。”
周夫人见女儿这样,忍不住笑道,“你还教训起娘来了。”
周夫人伸手,侍女扶住她,她原始想坐一会儿便走的,谁知先是景荣小产,现在摄政王妃又不舒服。她站的后腰一片又酸又疼,她轻轻抚摸着肚子,祈祷腹中是男胎。
玉环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再说了,以色侍人,能得几时,色衰而爱弛。若是日后,女儿真如爹娘所愿,上头那位也定是年老色衰,花残粉退,如何能比得过女儿。”她微扬着下巴,傲然自满。
“是吗?”
寒冽的声音从她们身侧的小道上传来,周夫人浑身一凛,看清来人后,即刻便拉着女儿跪了下来。“摄政王恕罪,是臣妾教女无方。”
宁王的脸藏在柳树暗影中,走过她们身边时,衣摆带起的风,拂面生寒。
玉环要为娘亲说话,却被教养嬷嬷狠狠按住了肩膀。
“周夫人教女不善,罚跪;周国公府教养嬷嬷行不配位,杖毙;伺候婢女,不能行规劝之责,发卖。”
伺候在宁王身边的伍德,低垂着眉眼,“是。”
宁王走进偏殿中,焦急询问宁安,“怎么了?”
宁安脸色有些苍白,“无事,刚才想想一直踢我。”这孩子像父亲,力气大的狠,疼的她出了一身汗。
宁王摸她的脸,见她真的没事了,才覆上她的小腹。“怎么回事?”
袁大夫道,“王妃脉象安好,只是女子有孕,胎儿在腹中,看不到摸不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宁王正要发火,宁安忙握住他的手。“没事的,你忘了怀禾苗的时候吗?咱们的孩子娇气的很,有一点不喜欢便要闹一闹。”怀禾苗的时候也有过一次,那段时候王爷不知从哪儿听来多吃鱼孩子聪明,便整日让小厨房熬鱼汤给她喝,喝到后来,每每闻到鱼汤的味儿,禾苗就要在她肚子中闹。只是那时禾苗的力气不如想想大。
宁王看向许嬷嬷,“王妃腹痛之前发生何事了?”
许嬷嬷偷窥了一眼院外,将刚才发生的事很快说了一遍。
“本王的孩儿,定是不喜周国公府的人才会如此闹腾。”十岁幼女,便自得意满,不知轻重,口无遮拦,擅论皇家事,出言侮辱王妃,自然惹的人厌恶。
在场的人,多是八面玲珑。听摄政王这么一说,态度便也立刻有了改变。忙有人附和道,“周国公府的这位大**,长得却是不错,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只是性子不太好,颇自傲。”
“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出长女,又生的不错,没少瞧不上旁人。”说话的是盛珍香二老板的妻子,她的女儿与玉环同岁,生的普通,又嚣张跋扈,平日宴会时,没少同玉环起冲突。每次都是她的女儿挑起事端,玉环挣脱不过才会反唇相讥,每每都是她们母女落了下风。如今难得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奚落玉环的机会。
宁安看了宁王一眼,宁王知晓她最烦人多吵闹,便道,“都散了吧。”他看向许嬷嬷,“将人送回宫家。”
宁王贴在宁安耳边,“也忙了一整日了,你也累了,我陪你回去休息。”
“嗯。”
周国公府的人跪在院子中筛糠似的乱抖,想要说些什么求饶,却因宁王一个寒利的眼神,吓的什么都说不出。
伍德看着她们道,“你说谁不好,偏偏要背后议论王妃,如今这样,也是你们自找。”
玉环吓傻了,膝行至他脚边,抓住了他的衣摆,哭求道,“叔叔,我不是有心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伍德拂开她的手,“周**,今日之事,便当买个教训了,日后切记谨言慎行。”他一个眼色,便有护院与嬷嬷走来,将侍女拉走,随即又拿来了刑棍。
“不要,求求你放过嬷嬷吧。”玉环站起来,想要扑到嬷嬷身上,却被扯开了。
伍德皱眉,“周**,她们被杖毙,被发卖,便是因为你。你若舍不得她们,又为何要出言羞辱王爷与王妃呢?”十岁的孩子,又是出自大族,该懂事了,不该如此口无遮拦,又是在摄政王府。
玉环的一席话很快便传开了,若非有摄政王府,这些话也不过只会被认为是哪个无教养的**,自得意满之言。可这话是在摄政王府中说出,自得意满也好,得意洋洋也罢,都成了此女虽年幼,却野心勃勃,有妄图以年轻貌美争高位之心。
此话传到京城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京中也好,京外也罢,钟鼎皇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为正妻者,最恨的便是妾室仗着年轻貌美,试图打压妻子,意图戕害妻子,妄图争夺正妻之位。
于是,朝中弹劾周国公一门的折子不断,一日日呈给皇上。人便是这样,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无数。周国公一门已经订了亲的女子也被退了亲事,已经出嫁的也被夫家逼迫着与娘家断绝关系,不肯的直接被休弃了。有些事怕牵连到自己家族,有些则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年老色衰的妻子赶走,好给心爱的妾室挪位置。
事情闹的大了,皇上狠狠斥责了周国公府的人,又为警告借由此生事休弃的人,下了一道旨意,为妾者,一日为妾,也要记录户籍档案,终身不得为妻。他身为皇帝,亦会遵循这条法令。故,除废后继妻身份,她是妾,永远都是妾,她所生子女,均为庶出,宗族祭祀,爵位继承,均要排在嫡子之后。
明面上是皇上不堪其扰所下的法令,实则是在告诉天下人,他的皇位,只能有嫡子继承。便是没了嫡子,也有嫡孙继承。等于彻底断了宁王之外其他人的继位之路。
皇上看着钱元华写给他的家书,捻着胡子笑。“周家的这位大**,也算是为朕推波助澜了。赏。”
藏得公公见皇上心情愉快,也跟着乐呵呵的。“皇上,您可是早就想打压周国公一门了?”他上前给皇上倒了一杯热茶。若非皇上今日心情好,他也不敢这么问。“当年薛公出事,他们还为薛公求情了。”伺候皇上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了,凡是与四大家族交好的,四大家族的门生,不是被贬了官,便是被调去了荒凉偏远之地。
皇上斜睨了他一眼,藏得公公忙跪下,一下下扇自己耳光。“奴才胡言,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似笑非笑,“若周国公府的那位夫人与**能有你半分机灵,也不至于让宁儿如此生气。”也幸好,她们不够机灵。“去太医院让太医给你瞧瞧脸,开些好药敷敷。”
藏得公公笑着叩首,“奴才谢皇上赏赐。”
他站起,见皇上要写字,忙又伺候起了笔墨。“皇上,老奴愚昧。”
皇上将家书放好,打开了一本折子,“有何不解?”
藏得公公一边磨墨一边道,“周国公府也是高门大户,周家在京中的这些公子**,各个知进退,懂规矩,怎么钱塘的反倒不懂了呢?”
皇上噙了一抹冷笑,“不外乎,天高皇帝远,觉得自己能当自己的主子了。”
赏花宴那一日,宁安午睡之后便好了,想想也安静下来了,不再一味的用力踢她,只在她覆上肚子时,回应一般轻轻的动一动。
下午开始下雨,宁王揽着宁安,一边喝茶,一边听雨,他看了一眼天色,“这雨怕是要下好几日了。”
宁安乖乖的靠在他怀中,看着屋檐上的雨滴滴落下,串成珠串,又散落在地。禾苗背书的声音不时透过雨幕传来,间歇混着师傅询文理意的声音。
“长江黄河地带已经连续下了十几日的大雨了。”
宁安看着他,宁王继续道,“水位上涨,若是不停的下,至多半个月,堤坝便会崩塌,水会沿着我们设计好的路线,顺流而下。”一经西凉与我国的交界,淹没边境城池,为我军换得喘息时机;二经合沅、湘、宁、凉,青儿借机杀康王,收拢人心,占凉州;三经钜野、济南,济南有泰山,泰山阻隔洪水后,水分两道,一道归入江湖,一道入钱塘。“若是不出纰漏,明年咱们便可回京了。”他抚摸着她的肚子,“若是天不遂人愿,雨停水止,便还要在钱塘呆上一两年。”
宁安温和静默,“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同孩子们在哪儿都可以。”
宁王看着她笑道,“便是跟我去边境吃苦?”
宁安毫不犹豫的点头,“你去哪儿,我和孩子就跟去哪儿。”
他们两人在殿中赏雨调情,情意绵绵,不时说一说孩子们的未来,头顶头,相视而笑。周夫人则在雨中跪倒昏厥。罚跪,多是有时辰的,没有时辰,便是要一直跪到主子满意为止。
许嬷嬷走入,“王爷,周国公府的夫人晕厥了。”
宁王正在给儿女做风筝,闻言停都没停一下。“那便等她醒了继续跪。”
“是。”许嬷嬷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一家四口。
玉环扑在母亲身上,“娘,娘,你怎么了?”周夫人身下洇出无数的血,而后很快被雨水稀释冲走。
阿紫与梁嬷嬷撑着伞站在一边,监视着她。许嬷嬷走来,梁嬷嬷问她,“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醒来继续跪。”
许嬷嬷看着她,有些不忍心,“你千不该万不该说王妃以色侍人,色衰爱驰。”王妃看似坚强,实则内心胆小又自卑,常常会觉得自己毫无价值,陷入自己情绪中时,甚至会有自残行为。王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不允许任何人说出有可能影响她情绪地话,做出惊吓她的行为。
“周**,奴婢送你回去吧。”
玉环不愿意离开,却被来到的周家人强硬的带了回去。司棋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握紧了手掌。
不去惩罚说错话的人,而是惩罚她身边的人,就是要让她内疚,让她终其一生都忘不掉,曾经因为她带着骄傲自得的一句话,害死了一直照顾她的嬷嬷,害了她的侍女,还害了她的母亲与弟弟。
王爷不会去惩罚她的,可此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会变成她幼时口无遮拦的惩罚。这是摄政王惯用的刑罚,比皮肉之刑更让人痛苦。
如同对她的儿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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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发表于 2024-11-29 21:06:13 |只看该作者
(三十四)
五月,大水及城下。
摄政王府背靠山,地势高,加之早有准备,任由城内城外慌慌张张,也巍然不动。
水未至,宁王与夏侯甫孝以及杨浩、郭乐便组织百姓准备畚锸,储备土石,积攒刍茭,完窒隙穴,以为水备。水至时,大雨昼夜不止,宁王披蓑衣,以身帅之,誓言,与城共存亡。
宁安担心,寝食难安,瑶卿来陪她。她一边摆着棋盘一边道,“子扬同我说了,先堵后疏,已经挖好了渠道,待到城外水积聚到一定程度,便开门放水,引入湖中。”摄政王要立威,她的丈夫如何不要尽快收得人心,被钱塘百姓认可。
先堵水,待城外水高至二丈八尺,便炸开城门,造成洪水汹涌,冲入之象。后疏通,一组织习水者乘船载水食物济被困于楼宇、丘陵林木之上人;二组织人员疏通沟渠,以木堤捍之,引水入湖江;三集中城中医者,防疫病;四借由洪水一事,治理钱塘淫靡之风。
“灾难之下,保命最为重,人人逃难,狼狈不堪,肚子都填不饱,谁还会惦念那点色。”古人诚不欺我,正所谓:保暖思淫欲。“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便是幼童,想要有个遮雨之处,有火堆烤干衣衫,也要劳作。”若是直接治理清楚青楼楚馆,定会遭到抗议,不如借由这场水灾。
宁安捏子落子,瑶卿伸手一握她的手,冰凉凉的。“瞧瞧你,手这样凉,可是穿得太单薄了?”
宁安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毯子,“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睡的不安稳。”半夜常常惊醒。
阿朱拿着一件外罩短衫走了过来,笑道,“我们王妃,若是王爷陪着,多数时候都能安睡一整夜。若是王爷不在,半夜总是惊醒。”她伺候宁安穿上短衫,“这些日子王爷忙着治水,已经好几日未回来了,王妃担心,又怕打扰了王爷,便自己在心中憋着。”
宁安斜睨她一眼,口气微沉,“胡说什么。”
阿朱暗笑,垂首说了一声“奴婢失言,王妃恕罪”便退到了一旁。
瑶卿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腹中这胎,可知是男女?”
宁安摸了摸肚子,“王爷说是女儿。”
瑶卿眉头一挑,“王爷说?王爷何时从医了?”
“我也觉得是个女儿。”这几日多梦,梦中,总会有一个小小的姑娘陪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让她放心。她说爹爹福大命硬,只要阿娘好好的,爹爹便会好好的。“你呢?可知晓男女?”
“这胎的反应与上一胎不一样,皇后娘娘为我号脉,说脉象像是男胎。”她也摸了摸肚子,“不过十月怀胎,孩子在我肚腹中,是男是女未到出生不可知。”她看着宁安笑道,“我此生便想与子扬有个孩子,男女都好。”
大水不过两个日夜,便积聚了二丈余,宁王披着蓑衣,站在城墙之上,对夏侯甫孝微微点头。
城门被炸开,汹涌的洪水遮盖了火药的声音。只是一个小洞,却在顷刻间被洪水冲破。浑黄的洪水,裹挟着端木残枝,冢墓、庐舍残骸,涌入城中。
采芝抱着匆匆收拾的包裹,拉着雨姝,“主子,咱们也快些走吧。”
聂捕头带着衙门的衙役,早在两个时辰前便开始组织百姓撤离,大多数百姓都依言抓紧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带上,戴不上的,也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只有小部分,不信会发生洪灾,或是还存着侥幸心理,想要守在自己家中。
虽然披着蓑衣,但雨姝身上也几乎都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上,眼中满是慌乱。“不行,采芝,我要先回家一趟,也不知爹娘与雨瑶一家怎样了。”
天暗雨大,雨姝几乎是喊出来的。采芝拉住她,“主子,她们肯定也跟着撤离了,现在城门随时可能被冲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脚下的积水,已经漫到了小腿。
跟着她们一起撤离的邻居大娘将小孙子绑在胸前,尽可能地护住她,身后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她的儿子是衙役,好几日没回家了,今日也只是匆匆来告诉她抓紧收拾东西,快些上山避难。儿媳的娘家也是钱塘人,只是住的偏僻,听说情况危急后,便不顾大雨回家去通知娘家人去了。她等了好久都没等回儿媳,最终决定不等了,先带着小孙子去。
她听到雨姝的话,喊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们,平日也没看他们多关心你。”哪儿来不是两手空空,走时带着各种肉菜布匹。知道是亲生父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儿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不行,他们住的地方低洼,如今还不知淹成什么样了,我不放心。”雨姝要走,采芝死死的拉住她。“主子,雨越来越大了,他们肯定早就撤离了,您现在去,不是送死吗?聂捕头不是说了吗,住在低洼处的人,上午就撤离了。”
邻居大娘以及令一家也拦住她,“雨姝姑娘,快些走吧,你爹娘妹妹肯定会没事的。”
雨大太了,水一点点往上漫,雨姝想回家去看看也无能为力,只能一步三回头,被人群簇拥着上了山,躲进了衙门提前探查收拾好的山洞。
他们那条街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坐了下来。雨姝休息一会儿后便满山洞的找人,她看到了卖豆腐的大爷一家,织布为生的刘寡妇与儿女,总在桥上卖咸鸭蛋的大娘,敬宾楼的伙计以及他有孕的妻子……唯独没看到她的父母与妹妹一家。
她越是找越是心慌,等聂捕头带着最后一批百姓进来躲洪灾的时候,她已经奔溃大哭,跪在地下哭问他们看没看到父母与妹妹一家。
“……各位大婶大娘,求求你们帮我想想,有没有看到我的爹娘与妹妹,虽然他们将我卖了,可我为人女儿,却不能不管他们……”
“什么被人卖了?你不是跟着去京城享福去了吗?”卖咸鸭蛋的大娘疑惑问。她也算是雨姝的老邻居了,雨姝被姑姑带走后,他们一直说雨姝是跟着姑姑去京城享福了。
雨姝抽噎着,连连摇头,眼泪像水一样流下。“姑姑无亲生子女,这才不得不收养了我。原是指望我能嫁个好人家,帮扶她的夫家,却不想人家有亲生女儿,又如何能让我有个养女凌于生女之上呢……”似乎是父母没有消息,勾起了她心中的伤痛。她跌坐在地下,一下下锤着胸口,“我也不想的,可当时家中欠了许多银子,我是长女,我不去难道让雨瑶去吗?更何况,我明白,爹娘一贯偏爱雨瑶,若是雨瑶去了,他们定会伤心难过,我怎能让他们伤心难过……”
敬宾楼的伙计问,“这么说,原本是雨瑶要去的?”
雨姝含泪卷起了衣袖,她的手臂上,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留有不少浅浅的伤疤。“幸好妹妹没去。”
“天啊,怎么还打你?”
雨姝抹了抹泪,“姑姑让我学京中规矩,来日好……我当时已经大了,许多习惯难改,她便用竹条教导我。”
采芝适时的跟着一起哭,“主子,您这么挂念老爷和夫人,可是老爷夫人哪里把你当女儿了。”她嚎啕大哭,孤身女子,本就生活困顿,又经历了如此大的雨,洪灾随时会来,她如何不害怕,害怕加为主子不忿,嚎啕大哭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老爷夫人明知您日子过得紧巴,每次来不说带点吃食,还总是搜刮您的东西给旁人,您如今还这么担心他们,您,您怎么这么傻啊……”
聂捕头厉喝一声,“好了,别吵了。”他交代了在山洞避难的规矩,告诉他们,每人每日会给一个窝窝头一碗清水,若是愿意清扫山洞的,一日清扫两次,早晚各一次,可多领取一个窝头与一碗清水。
话音刚落,郭乐便带着士兵来了。他与聂捕头说了几句话,两边分别留下了一些人手,管束看顾山洞中的百姓便转身去了低一些的另一个山洞。
邻居大娘想做清扫工作,多赚些口粮,可看到怀中的小孙子,咬了咬牙,还是没去。
雨姝坐在她旁边,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含着一丝难堪,一一向山洞中的人道歉,而后又重新坐下。她见到邻居大娘的为难,便覆在她耳边悄悄说,“大娘,我们出来时还带了不少干玉米粒,我们也吃不了多少,明日看看情况,若是大家都带了吃食,便能煮玉米粥了。”
大娘的孙儿不过两岁多一点,雨姝很喜欢他,常常将他带回家照顾,又总是给他们一些适合孩子吃的点心。
大娘感动,“不能总麻烦你。”
雨姝摇头,“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是你们麻烦我,分明就是我麻烦你们,若非大哥关照,我那小院,还不知要遇到多少麻烦。”
看着她,大娘便又想到她那儿媳妇,家中明明有兄长,却整日里挂念着娘家,有点好东西,连孩子都舍不得喂,要送回娘家。
山洞中点了火堆,雨姝坐在火堆旁,火光掩去了她眼中的精光。采芝坐在她旁边,偏头看了她一眼。
要送给达官贵人,作为笼络之用的女人,怎会伤了她的皮肤呢?
难怪王爷不让她们与王妃有太多的接触,这等心机手段,又懂得隐忍,哪里是王妃能够斗得过的。
别院地势低,水漫上来后宁安才突然想起她们,忙让伍德与乔稽带护院去将人接了过来。两人到别院时,别院伺候的奴仆倒还好,可几个侧妃以及姨娘,却是狼狈不堪。她们躲在最高的一处小楼上,什么都没收拾,什么都没拿,就这么揪着心,焦急的看着水一点点漫高。
夏花儿找了一个木盆,与另外一个侍女顶着大雨划着木盆,去找来了一些生米。她们拆了椅子点火,用陶罐慢慢的煮米粥。米粥煮的并不都,不知要在这里呆多久,这点米也要节省着吃。
米粥是被平分的,赵嬷嬷不满意,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元宵儿有孕四个月了,胎像十分稳固。王郁文这些日子一直顺从纵容着她,对于她的一些要求,即便是心中不满,也都尽量满足。
“我有身孕了,粥要紧着我吃。”她对夏花儿道,一边说,一边挺了挺肚子。
夏花儿看都没看到她一眼,只是将最后一勺粥装给了一个厨房的嬷嬷。“你有了身孕,又不是我的,想要吃粥,找孩子的父亲去。”
云霄儿正要发火,余光扫过王郁文,将她面带不悦,即刻消了火气。她明白,如今的一切都是侧妃给的,她也明白,何时能进一些,何时必须退后。在这等洪灾面前,命最为重要,危急时刻,侧妃随时可以放弃她。她低垂下头,捂着肚子站在了一旁。
水满过三楼窗沿时,伍德与乔稽分别划着一艘木船来了。木船没有顶,需要有人拿着舀子不停将水从船中舀出。
她们一一上了船,夏花儿是个机灵的姑娘,她上船之后便默默的接过了舀水的活,与她一样为奴为婢的人,也跟着拿起各种工具将船里的水往外舀。伍德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夏花儿弯着腰,“奴婢名夏花儿。”
伍德点头,不再言语。
舀水是个很累的活,他们需要将腰弯到底,然后舀满水,再从船上泼出去。雨下的太大了,所以他们一刻都不能停。
赵嬷嬷撑着伞,护着王郁文。史芊看着伞柄上的划痕,眼神沉了沉。史棠的侍女又拿出一把伞,给了琴儿。“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连把伞都不带着。”她语含责怪,史芊笑了笑,给琴儿解围,“水上的快,太匆忙了,想必是忘了。”她说完,便握紧了玉箫与惠绣的手。“你们俩贴我近些,少淋些雨。”她们两自从伢行买入,伺候在她身边,一直尽心尽力,可比对她存了异心的琴儿要好上许多。
琴儿的妹妹画儿也在船上,亦步亦趋的伺候在王郁文身边。史芊又笑了,这两姐妹,倒是懂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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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屏风之内,偌大的纱帐绣榻,织锦的被褥上平摊着十数件簇新衣裳,从小衫、对襟小棉衣到肚兜无一不备,里外均有三五式,清一色的都是红。这些衣衫,都是王府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准备的。
外面大水,他们除了担心,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干脆将过几个月宁安生产要用的东西都拿出来,再细细检查整理一下。
宁安撑着头,神情蔫蔫。禾苗在一旁跟瑶卿下棋,下了没一会儿,姐弟两便争了起来,禾禾要下在这里,苗苗要下在那里。争吵不休后,瑶卿笑着让常念又摆上了一个棋盘,一人同他们两人下。
门“咿呀”推了开来,杏文从门外走入,“王妃,侧妃等人来了。”连连大雨,哪里都潮乎乎的,殿中的木门也因为潮湿,每每开关,都会发出咿呀声。
宁安心中烦闷,不想见她们,便道,“不见了,让她们好生歇着吧。”为了防止洪水涌入城中控制不住,她们早在几天前就搬到了王府最高的一处阁楼中。阁楼不算大,住上她与一双儿女,娘,瑶卿,加上贴身伺候的人,便住的满满的。王郁文等人,只能同府中的下人一起住在低一些的回廊房。
在宁安的有心安排下,王郁文与赵嬷嬷、元宵儿住到了乔稽妻子的隔壁,史芊与琴儿、画儿、两个年幼的侍女住在王郁文旁边,史棠与史涵则带着侍女住在史芊旁边。
乔稽的妻子叫碧云,是许多年前从山西来的难民。当时王爷刚开府,刚好府中要奴婢,便收留了碧云与她的母弟。后来弟弟从军去了,碧云得了乔管事的喜欢,便让她嫁给了长子。
赵嬷嬷到的时候,碧云正将洗好的披风与伞拿给许嬷嬷。“许嬷嬷,披风我已经洗干净了,伞也都擦了一遍。”
许嬷嬷接下,对她道,“王妃说了,你带着孩子不容易,若有什么难处,便去找她。”
“许嬷嬷,你帮我谢谢王妃。”她抱着年幼的女儿,“我这里也不缺什么,能带上来的我都带上来了。”
许嬷嬷见她的女儿脸色发黄,精神也不好,便伸手摸摸了她的额头。“小妹这是怎么了?”
碧云脸上带着疲惫,闻言还是友善一笑。“她自出娘胎身子便不太好,没什么大事,喝两副药睡一会儿便好了。”
许嬷嬷微微皱眉,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乔稽不顾家,难为你了。”身为王爷的近身侍卫,他每个月的月钱不少。可人情往来,与护院兄弟们喝酒吃肉,月月都要花去不少银子,花在妻儿身上的少。为这事,碧云没少跟他吵,同他闹。可吵过闹过他还是如此,每每说起,便是百般不耐烦,说是他身为王爷的近身侍卫,不能丢了王爷的面子。什么是王爷的面子,还不是一直在外面仗义惯了,被一些酒肉朋友捧的高了,怕丢了自己的面子。
许嬷嬷还记得碧云未成亲之情的模样,整日里笑呵呵的,待谁都好,哪似现在,满脸疲惫,还被称作悍妇。她拉住了碧云的手,低声道,“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孩子们若是上学堂缺银子了,你便同我说。”
碧云心中感动,死死咬住牙,将眼泪咽下。“许嬷嬷,您放心吧,我每个月的月钱都没怎么动,攒下来了,足够他们上学堂的。”人人都能看到她的不容易,以为为了儿女的盘算,唯独她的丈夫看不到。“再说了,真到了他们上学堂,公公他们也不会不管的。”
许嬷嬷心中道,那可不一定。乔管事三个儿子,他一贯偏宠幼子,对长子二子感情一般,去年又在外养了一户外室,听说也有孕了。前有幼子,后有外室以及外室之子,他哪有那么多只眼睛看长子的孙儿。
许嬷嬷又吩咐了两句,留下一些糕点,让她用水泡了喂给孩子吃,这才抱着披风与红伞离开。
赵嬷嬷看着披风眼神闪了闪,许嬷嬷离开后她问碧云。“碧云,这王爷的披风与伞怎会在你这里?”
碧云迎赵嬷嬷进来,拿过干布为她掸去身上的雨水。“年节大雪那几日,王爷见乔稽雪中巡逻,便将披风与伞都给他用了。乔稽原是想拒绝的,可王爷放下东西便离开了。”主子将自己正在用的东西给侍卫,也是对侍卫的一种赞扬。只是他们都并非高调的人,并没有大肆宣扬。
赵嬷嬷笑了笑,“我来是想向你借个下小碳炉的,给侧妃熬点粥。”
碧云直接将碳炉提了出来,“拿去用便是了,只是这碳……”碳昂贵,她也没有多少。雨也不知要下多久,天寒又潮湿,仅剩的一些碳,她还想留着等女儿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点了给她烤火。
赵嬷嬷忙道,“碳我们有的。”
大水汹涌而下,淹没了房屋。司棋一家也同其他人一样,为了抵御山洞中的阴寒潮湿,几人围坐在一起,身体紧紧贴着。他们虽然来的早,却因为估算错了洞中的冷暖而选错了位置。他们所在地方,山体上有两道不大的裂缝,不停往里灌着冷风。司棋只能将丰儿紧紧抱在怀中,用身体去挡住冷风。
她的父亲没来,在接到撤离通知后,张和革与梁叶彤已经商量丢掉父亲的事了。张和革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梁叶彤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司棋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只是默默的收拾东西,待到水越漫越高,漫过胸口,他们在水中行走已经很艰难时,才装做刚收到通知,匆忙离开。
司棋抱着儿子,张和革与梁叶彤扶着张母,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张父。到了山洞,惊魂未定的张母这才想起丈夫,可这时,已经回不去了。
雨姝恢复过来一点,便催着采芝去找父母、妹妹一家。采芝依言去了,然后很快将他们一大家子带了过来。
面对狼狈的父母以及雨瑶一家,周围的人不停的说着雨姝有多担心他们,又略带鄙视的说起了他们为了过好日子,将雨姝卖掉的事情。
雨姝慌忙想要阻拦,可他们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张举人听完后看向雨瑶,“你不是说当年是你姐自愿走的吗?”
雨瑶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雨姝忙道,“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她将烤好的饼子塞到他手中,“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说了,孩子饿了,快些分饼给孩子们吃吧。”
大水漫了七八日,然后开始慢慢汇入湖江,留下挂满了淤泥污物的残破茅屋,断壁残垣。便是王府地势高,洪水也淹没了二楼,若是再继续下雨,水不退,要不了多久便会淹上三楼。
幸好,雨停了,水退了。
元宵儿的肚子大,衣衫近湿后根本掩饰不了,好事者追问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元宵儿无助的看着王郁文。王郁文也装作不知。“元宵儿,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同我说,我定会放你自由,让你与心上人相守,你如今这般,倒是不好了。”她不会承认的,她怕,怕王爷知道自己设计了他,怕他杀了她,更怕他让她生不如死。
元宵儿傻了,她看着周围含着鄙视的眼神,越发的焦急。“侧妃,我怎么会有心上人呢,我怀孕你是知道的啊,是你教我……”她一急,连奴婢都不说了。
赵嬷嬷打断了她的话,护在了王郁文面前。“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不知廉耻。自从你来给侧妃当奴婢,侧妃亏待过你吗?大过年的,偷偷出去私会男人,我们都忍了,可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侧妃呢?”她面上是维护王郁文,实则却是在羞辱元宵儿,想要让元宵儿说出王郁文计划的一切。
元宵儿大口喘息着,她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赵嬷嬷,又看了看王郁文。王郁文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元宵儿的神情一点一点狰狞起来。“好啊,哄我怀孕生子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如今事破了,变成了我不知廉耻了。”
她生在一个只看重儿子的家庭,从小长到大,食物要靠自己争自己抢,衣服也是一样。她并非在伢行以及伺候王郁文时所表现出的那么胆怯顺从。
她看着王郁文冷笑一声,大声道,“明明就是你哄骗我,让我去找王爷,怀上孩子。你说,王妃怀孕了,不能伺候王爷,这是最好的机会。你还说,孩子生下后,交给你抚养,等日后这个孩子入了王爷的眼,便让我做妾室。是你买通了王府的人,买通了王爷身边的人,才能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府,会走哪条路,才能让我去偶遇。”她颇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架势,“是你说,王妃是有一个好娘家,生了儿子,若是她的儿子没了,她与你们也没什么两样。”
王郁文急了,赵嬷嬷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给她,而后大声道,“无凭无证,任你信口雌黄王爷、王妃也是不会信的。你如此这般污蔑侧妃,侧妃无话可说。”她覆在王郁文耳边低语,“侧妃,清者自清,如今这种情况,你越是与她争论,越是显得心虚。”
王郁文握着拳,心中不安,却又找不出她言语之中的错误。赵嬷嬷见她挣扎,干脆直接上前,一个耳光扇在了元宵儿脸上。元宵儿捂着脸,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凶狠了。她大喝一声,“我跟你拼了。”说罢就用头去顶赵嬷嬷的肚子。
元宵儿的肚子也不小了,却还能如此灵活,让人惊叹。
瑶卿感慨,“古语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如今看来,当真是不假的。”她虽然有孕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却也不能像元宵儿一样灵活,怀着身孕,竟然能与赵嬷嬷打一个平手。
地上的淤泥十分厚,元宵儿一个脚滑,直接从三楼的围栏处翻了下去。她狠狠的摔倒了地下,她的头撞到了一块被从假山上冲下的太湖石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抽搐了一会儿,便没了气息。从头上冒出的血以及下身的血,很快的混在了一起。
“姐!”夏花儿大喊一声,扑到了元宵儿的身上。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围了上去,查看尸体的查看尸体,去向主子汇报的去汇报。
宁安看完这场闹剧,走回房间。“杏文,找个人,快些将人安葬了吧。”
瑶卿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惊讶之色,试探性的问,“今日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宁安笑着喝了一口水,“她的肚子,是假的。”后宅阴鸷腌臜的药多不可胜数,有一种药,可以使无孕的女子停了癸水,腹部鼓胀,形同有孕。“王郁文能买通我身边的人,为何我便不能买通她身边的人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元宵儿知道她腹中所怀,并非王爷的孩子,而是乔稽的孩子,她还会对王郁文一心一意吗?
所谓的一心一意,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未来的好生活,金银权势之上。这关系,本就不稳定。
“她甫一有孕,我便差人去给她送了一副堕胎药。”这事,是娘给她的暗卫寒露去办的。
寒露告诉她,她怀的不是王爷的血脉,王郁文想的是去母留子,借由她生的孩子以及家族给王爷施压,让王爷不得不认。等她的孩子被皇家记录在案了,她再用她生的孩子去陷害王妃,毕竟戕害皇族子嗣,罪名可是很大的。到时候,便是王爷有心保王妃,王妃至少要被关上一年半载的禁闭。王氏族人趁着这段时间,再送几个女人到王府,只要有一个有身孕便可以了。
寒露还说,王郁文是出自四大家族的王氏,怎会养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家女生的孩子,她的孩子只是工具。便是平安生下来,也活不过多少年。与其这样,不如打掉孩子,想个法子,除了奴籍,嫁给乔稽为妾。
元宵儿虽不懂这些,却知道皇宫之中,大户之中女人们的手段千奇百怪,也心狠手辣。她其实心中明白,侧妃若是有办法,也不会找到她,可她偏偏心存侥幸。
寒露见她神色松动了,又道,“无论你是否想明白,今日你腹中这个孩子都必须打掉。”
元宵儿急了,“你凭什么说孩子不是王爷的?”
寒露笑了,“因为王爷知道你们的所有计划,你以红伞、披风认王爷,可知那红伞、披风便是王爷故意给乔稽的。”
元宵儿梗着脖子,“孩子若是没了,侧妃不会放过我的。”她明白王郁文有多看重这个孩子。
寒露道,“我会给你一种药,你服用后会一日日腹胀如有孕。待到有孕五六个月时,你提前喝下排淤药,找个由头与赵嬷嬷或画儿产生争执,滚落楼梯,造成小产之相。待王爷、王妃询问时,说出侧妃的算计,而后,王妃会做主,将你嫁给乔稽。”她的笑意加深了不少,“为平妻。”
“一个孩子,换来王妃的信任,以及王爷身边近身侍卫的平妻,她不亏。”可她却不会留着她的命。“一个能应允王郁文的计划,又见风使舵,背叛王郁文的人,终有一天会背叛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也不可能让她生下那个孩子。”
宁安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与她的孩子,月份差不多,若是我生产之时,她也饮下催产药,换了我的孩子该怎么办?”生产之时忙乱危险,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出纰漏。
瑶卿听的心惊,却还是道,“怎么会?”她也不自觉摸上了肚子。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些,她生禾苗时便想过了,她努力的保持着清醒,定要亲眼看到她生出的孩子,便是生怕她的孩子会被有歹心之人伤害或换掉。“我娘生我时,是一胎双生,身边伺候的都是娘信任的人,接生的嬷嬷也均是精挑细选,查了三四代。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只是出生的那瞬间,她的兄长便被害死了。
她不能赌,也赌不起。
听她这么一说,瑶卿也担心了起来。“那我这……应该不会吧。”她有孕才六个月,还有三四个月才能生,便也没着急找稳婆。听说钱塘有一位王巧手,接生技术高超,子扬也只是差人去打听了一下,想着到时便请她来为自己接生。“对了,稳婆你可找好了?”
宁安道,“找是找好了,只是王爷不放心她们,只说到时候让她们再外伺候着,让两位娘亲为我接生。”钱元华是医者,也曾救治过不少难产妇人,让她接生,他们都放心。
瑶卿倒不会奢想着让皇后娘娘亲自为她接生,只是问她,“你们找的稳婆中,可有放心的?你们用不到,便给我用。”九个月之后,稳婆便要住在府中守喜了,以防她们随时生产。
杏文进来请示,“王妃,元宵儿的尸体已经入棺了,晚上便拉出去烧掉。”
宁安点头,杏文又问,“王侧妃要如何?”
“你去告诉她,此事涉及王爷,我也做不了主,一切待王爷回来再定夺。”想到王爷,她又开始担心了。这都十几日了,王爷连个口信都没差人送来。“先将她禁足。”
“是。”
杏文退出后,瑶卿道,“王侧妃身边的赵嬷嬷,倒也是个秒人。”看似维护,实则等同于交代了一切。
“我差人查过她,什么都没查到。只是知晓,她是王郁文生母的陪嫁侍女,陪嫁时十**岁,很得王夫人的信任与看重,这么多年,在王氏的府上也没出过什么过错。”
瑶卿想了想,“我听着她的口音,有些像我的家乡,要不我找人问问。”
“也可。”
“她叫什么名字?”
宁安摇头,“只知道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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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07:17 |只看该作者
(三十六)
洪水退后的第三日,百姓开始归家;第五日,街道有了曾经的样子;第十日,因洪水破坏的房屋墙壁开始修建。
宁王回来时,便见宁安趴在窗口看着窗外,满脸落寞,眉头紧蹙,没有一点精神。
“小安。”
宁安转头,看到他微愣,然后便笑了,着急的站起扑到他怀中。“肃宁。”
“慢点慢点。”宁王抱住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前几日他要在城墙上看着洪水,算好水位以及组织百姓避难,一丝不敢松懈;洪水蔓延时,他与百姓一起,躲在山洞,想要给她带个口信,又因洪水阻隔无能无力;洪水退后,稍高一些的山洞中爆发了风寒,他一面要控制心急回家的人,一边还要防治风寒以防蔓延,忙了好几日。“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又怕我染上风寒,传给你和孩子们,便又在山洞中多呆了几日。”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侍卫、幕僚们也一同跟着他在山洞中不敢回府,怕将风寒带回府中。
宁安从他怀中退出,捧着他的脸上下打量。宁王笑着任她看,宁安看了没一会儿之后就要脱他的衣服。宁王忙拉住她的手,“我很好,没受伤。”他牵着宁安的手向浴堂走,“好几日没洗澡了,我先去洗澡,跟我一起洗?”他弯腰亲了宁安一下,在她耳边诱惑道,“让你慢慢看。”
宁安面上一红,伸出另一只手,握紧了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她不应,宁王便当她默认了。“吃了吗?”
“吃了。”
“禾苗和想想乖不乖?”
宁安点头,“禾苗乖,想想也乖。”
进了浴堂,下人已经准备好了水。帷帐放下,侍女退出,宁王一边解宁安的衣服一边笑问,“那你乖不乖?”
宁安红着脸,没有回答,只是拉住了他的手。“我不洗,你自己洗吧。”
宁王几下脱掉衣服,他一身衣服穿了将近一个月,下大雨那几日倒是洗了,几乎每日都是从头湿到脚,等洪水退的那一日,浑身都快馊了。昨日借着后山的溪水洗了一个澡,又洗了衣服,这才不致于狼狈的回来见妻子。
束缚尽去,露出一身黝黑精肉。“陪我一起,你不想我吗,我可是日日都想着你。”腿间一物昂起,弯翘如刀,青筋纠结,滚烫坚挺,极是骇人。
宁安连同脖子都红了,不去看他,“你去治水还想着这些。”
宁王伸手解开她身后的绳带,“治水时我想你,今日看到你后,我想你,它也想你。”他抱着宁安,轻咬她的耳廓。“我的小妖精啊,想死我了。”
小衫褪下,襦裙落地。宁王牵着她走入浴池,“再过些日子,便不能做了。”他拿下宁安的发钗与耳环,随意的放在一旁。“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心满意足。”
宁安羞赧的捶了他一下,“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宁王将她抱起,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你若是不能,我也生不出欲望。”他本就是不是纵情任性之人,是她让他每每都情难自禁。“既然能,你又何必要委屈了我。”他一手揽着宁安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肚子。“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到你和想想的。”
宁安抬起一张酡红娇靥,正色道,“你是王爷,日后还会是帝王,让你一生只有我一人,是不是委屈了你。”
宁王以指尖轻摸她的锁骨,“让你一生只有我一人,可是委屈了你?”
宁安摇头,宁王低头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你一生只有我一人,现在被我困在府中,日后被我困在深宫中,你都不委屈,心甘情愿,我又有何委屈?”他眼中一抹冷意,不知何人又在他的小妻子面前嚼舌根了。
宁安觉得痒,向后仰,身后空空,她惊了一下,又忙抱住了他。“可你是男人。”
宁王往下坐了一个台阶,让她浸在水中。“我是男人,也是人。你是女人,也是人。既然我们都是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宁安靠在他身上,也不说话,想了很久,才嗫嚅问,“可若你想要了,我又不能……你会不会去找别人。”她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我不要你去找别人。”
宁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我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天天想要。再说了,便是想要了,纾解的方式也很多,不一定非要找旁人。”他让宁安看着他,笑着含住她的唇,“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要惩罚你。”
肚兜被解下,湿淋淋的扔在了池台上。宁王一手托着宁安的屁股,一手解她的小裤腰带。
一对硕如雪兔的绵乳顿失依托,“绷”的弹了出来。“小兔子。”宁王笑着吻上她的胸。“细,软,凝酪一般。”轻轻一碰便弹晃如波,震荡不休。
宁安羞红了粉脸,只觉两人之间连空气都是滚热一片,直如鼎沸,心砰砰直跳,几乎撞出胸膛。“有孕后,肚子长,它也跟着长。”这段时间,除了肚子,一对胸乳也开始涂抹药膏了,便是怕它再继续涨大,生了消除不掉的纹路。
钱元华听闻儿子回来了,忙从医庐回来,却被范姑姑等人拦在了浴堂外。她一面暗骂儿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明知她担心记挂,还不知道给她报个平安,一面又暗笑。她站在帘账外,扬声道,“小安有孕六个多月了,你要做,也得万分小心,不可粗鲁了。”
宁安一惊,吓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恨不得沉入水中。
宁王正舒服得连连拱腰,结实的腹肌成团虬起,不住轻颤。宁安一惊,下意识地动作,绞的他再也无法忍耐,身子一僵,滚烫仿佛挟着无数颗粒喷出,又猛又急。总算神智犹在,慌忙抱紧宁安低唤,“不怕不怕。”
宁王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惊,心疼不已,伸手去摸她的脸。“是我娘,待会儿我便去说她。”他轻抚着宁安的背,忍不住低声笑道,“说你胆子大也大,胆子小也小。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呢?”
宁安细细听了听外面,见没了声音,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宁王,凑近一吻,与他四唇相接。
两人吻得如痴如醉,宁王抱着她从水中站起,“我们到榻上去。”
宁王怕她着凉,用棉花织成的绵软白布包裹住了宁安赤裸的身体。他抱着宁安走向屏风后的榻上,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知道她脸皮薄,也怕他娘突然进来,便放下了床帐。他侧卧在宁安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摩挲着她的唇。
宁安看着他,“王爷,卿娘说有孕时不要亲近。”
宁王一边抚摸着她细绵的身体,一边问,“为什么?”
“卿娘说有孕时不好看。”胸会涨大,涨大了便会下垂,肚腹也没了以往的窈窕,肚大如箩,还有肚脐,也会凸出。“她说许多男子看过妻子有孕时的身体,便再也不喜欢了。”
宁王笑着躺下,扶着宁安跪坐到他身上。这个姿势对大腹便便的她来说最省力。“你不如直接问我,我会不会不喜欢你了?”他摸着她的肚子,腰腹大腿之上虽暂时还未长出斑纹,但生了一条黑漆漆的长线,就这么竖在白嫩嫩的肚皮上。腋下,膝盖,腿间,还有乳晕,也变黑了。“变丑也是为了给我生孩子才会变丑的,怎么会嫌弃你呢?”他在心中轻叹,若是要嫌弃,早就嫌弃了,也等不到现在。
宁王微微抬起上半身,握住她的腰,“你是我的小妖精,便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他捏了捏她的腰,“没信心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爱你。”他会证明给她看,他的身体,他的心,都只属于她一人。
钱塘好佛事,入七月时,整个钱塘都恢复了平静,百姓生活如故,甚至因为大肆兴建粮仓、召寺庙主持大兴土木,又纵民竞渡。灾年人工便宜,一来让穷苦受灾百姓有了活计,能够养家糊口,二来又能借由荒年人工低廉,伺机修筑堤坝,加固房屋城门,修建佛寺。
“发有馀之财,以惠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人。”湖中船上,景家家住宴请夏侯甫孝,“荒政之施,莫此为大。夏侯大人好治理。”
夏侯甫孝不卑不亢,饮下他所敬水酒。“不过是循了前人的做法。善为能为,成就民利,乃是范文正公,而非我。”
皇佑二年,吴中大饥,殍殣枕路,是时范文正领浙西,发粟及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希文乃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诸佛寺主首,谕之曰:饥歳工价至贱,可以大兴土木之役。于是诸寺工作鼎兴。又新敖仓吏舍,日役千夫。
“范文正公‘劳民伤财’巧救灾,我也不过是模仿而已。”史书中寥寥几笔甚好记载,可聘用工人、修建加固的材料,一一都要银子,这些按例要么由朝廷支,要么当地募集。如今长江黄河先后决堤,便是有了准备,也冲垮了不少村庄,淹没不少城镇,朝廷是拨了赈灾银,可对于如此严重广泛的灾情,只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景家主若是真有心感谢,不如好好谢谢王爷。”这些银子,全是摄政王母族,钱氏联合其他商户,募集而来。
夏侯甫孝也知他今日宴请他是为何。钱塘商户高傲,若非涉及他们根本利益,是瞧不上他这一个小小县官的。淫靡之风成性,鱼米之乡却以经商为本,虽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更改的,但至少初步的整治以及见了效。
摄政王有心将丝绸归为专卖,由衙门主管,统一养蚕、结丝、织布。洪水之后,借由兴土木之役,王爷另差人建了养蚕房。景家是钱塘丝绸行业的老大,想必已经收到消息了。
景家主笑了笑,也不跟他绕弯子了,直言道,“听闻摄政王对丝绸行有了兴趣?”
夏侯甫孝点头,“景家主应该知晓,刚治理了一批船妓。她们除了出卖身体,没有其他生存技能,衙门不让她们继续为娼妓,便要给她们寻个活计。”
洪灾过后,没产生瘟疫,是因为大量的祛病恶药物煮开碾碎后被投入水中,也是因为药材准备的充分,山洞之中避难百姓,人人每天都能喝上防治的汤药,干净的水。没产生不代表没有。这批船妓在船上吃住,在船上卖身,日常生活万物,无论什么都往湖中倾倒。她们停船的那条河道,河水乌黑,飘散着一层污秽物。
他便借由她们污染河道为由,直接封了她们的妓船,并告诉她们,日后不许在湖上从事娼妓行业。愿意从良的,衙门会给她们安排住处,教导她们生存的技能,为她们安排活计。不愿意接受衙门安排的,要么自己找出路,要么入城郊尼姑庵青灯古佛一生。朝廷会暂扣着她们的娼籍,在确定她们从娼为良,好好生活后,会去了她们娼籍。
景家主要给他倒酒,夏侯甫孝拒绝了。景家主笑了笑,放下酒壶,改给他添了茶。“要做出一匹好丝绸,选蚕种,雨淋,日晒,育种,蚁蚕……到结茧,抽丝,每一步骤都有要领,一步差,步步错。摄政王陡然想经营丝绸生意,可是门下有什么养蚕能人?”
夏侯甫孝摇头,“哪有什么能人,除了桑蚕丝绸,王爷还包下了一坐山头,预备种植茶叶。”他看着景家主,“今日我也不怕同家主撂个底。钱塘淫靡之风必治,桑蚕也好,茶叶也罢,都是为了安置那些妓子,总不能光治理,不给她们出路。”按照律法规定,以钱塘的人口来论,官妓坊一所,私妓坊两所,暗娼不可过二十。
两人正说着,旁边缓缓驶过一艘华贵的船,宁安站在甲板上,“洪水之后,湖上的气味倒是清新了不少。”
宁王揽着她笑道,“那你得好好谢谢小堂叔,若非他这一个多月大力治理湖上娼妓行业,湖面两岸,也没有如今的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
宁安笑着应诗,“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
夏侯甫孝站起,扬声调侃道,“能得摄政王一声小堂叔,微臣当真是惶恐。”两船并行,他一步便跳上了宁王的船。“王爷可是又有什么事让微臣办?”他语含埋怨,“自大水之后,微臣两月归家三次,王爷知晓,微臣之妻快要生产了,可否给微臣批几日休沐?”
宁王笑道,“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小堂叔治洪灾两月入家门三次,本王定会禀明父皇,力呈小堂叔功绩。”衙门无可用之人,几乎事事都要他亲历亲为。
笑完之后,宁王正了正神色,“杨浩与郭乐如何?”
“郭乐曾是京中护卫,做起事来自然是妥当的。杨浩初入官场,为人处事青涩,却也执拗。”以郭乐多年为护卫的强势镇压,再让杨浩去安抚,一柔一刚,倒也没出纰漏。“余下的便是一些小事了。”小事虽小,却琐碎异常。
“如今钱塘也恢复如往了,不如招几个学生帮你。”
夏侯甫孝点头。
景家主对宁王行礼,宁王微微颔首。视线扫过船舱,敞开的窗户中,小桌上还摆放着酒菜。眉头一挑,含了一丝不悦。“夏侯大人说忙的无时间归家,竟有时间来同景家主饮酒?”
夏侯甫孝道,“景家主听闻王爷要开办丝绸坊,特地来询问。”
“哦?询问什么,为何询问?”
景家主还未说话,夏侯甫孝便道,“询问的是王爷手下是否有懂得桑蚕之人,若是王爷手下无懂桑蚕之人,景家主定不会吝啬。”
宁安站了好一会儿了,有些累了,她托住肚子,明明肚子不大,却沉的很。宁王伸手,一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帮她托起了肚子。“景家主舍得将手下有经验之人让出吗?”
景家主看了看夏侯甫孝,又看了看宁王。在心底怀疑,他们是否是为了景家养桑蚕技术,专门设计了今日的偶遇。“王爷开口,怎会不舍得。”他顿了顿,“只是养蚕技术繁杂,若想掌握,非几十年不可。”
“那便算了。”他拥着宁安回了船舱。
夏侯甫孝又跨回景家的船,宁王吩咐手下加速。待他的船走远后,景家主才惴惴不安问,“王爷可是生气了?”
夏侯甫孝笑道,“没有,王爷已经请了善桑蚕之人。”他看着景家主,观察着他的神情。“天色也不早了,请景家主送我回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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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08:05 |只看该作者
花儿花花花姨 发表于 2024-11-29 21:06
(三十五)
屏风之内,偌大的纱帐绣榻,织锦的被褥上平摊着十数件簇新衣裳,从小衫、对襟小棉衣到肚兜无一 ...

为什么**、五六都不能显示,这也不是敏感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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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08:26 |只看该作者
花儿花花花姨 发表于 2024-11-29 21:08
为什么**、五六都不能显示,这也不是敏感词啊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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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09:00 |只看该作者
(三十七)
九月二十七,申时一刻,宁安在阵痛一天一夜后,终于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女儿。想想没有姐姐哥哥好看,红彤彤,皱巴巴的,身上还有一层胎膜,没有眉毛,只有稀薄的头发。
“这是我女儿?”宁王接过女儿,小心的抱在怀中。“怎么这么丑。”比禾苗刚出生时丑多了。
元杞冉白了他一眼,“长开就好看了。”她将孩子抱回,“四斤二两。”孩子小些,母亲也少受罪。
“小安怎么样了?”
“没事了,待会儿就能去看她了。”她笑看着孩子,将包被拢的紧了一些,微微侧身,不让从门缝偷入的风吹到幼儿身上。“名字可想好了?”
“父皇说无论男女,均名锦禾。”取自江山锦绣,大梁之黍,琼山之禾。“定国安邦,长安永乐。定国安邦百姓才能长安永乐,百姓所求,一为康二为安三为平,长安才能永乐。封长安公主,享大长公主食邑。”他看着二女儿,用手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想想动了动头,哼哼了两声。宁王看着女儿,又欢喜,又感动,他的小女儿阿。
禾苗下了学堂,马上跑了回来。他们两人目前还在白鹿书院上学,只是并非日日都去了,每隔两日去一次。“爹爹,我也要看妹妹。”
“苗苗也要看妹妹。”苗苗见禾禾扑倒宁王身上,也跟着扑了上去。
两人长高了不少,看着瘦了,可体重还是比同龄孩子重的多,十分敦实。跑着冲过来,似炮弹一样。若非宁王生来便力气大,现在也没法一次拦住他们两人。
宁王一手拉着一个,“等一下,妹妹太小了,你们这样会吓着妹妹。”
元杞冉笑着半蹲,让他们两看。
禾禾伸手,转头仰视宁王,不自觉放低了声音。“爹爹,我想摸摸妹妹。”
“嗯,轻一些。”
禾禾伸手摸了摸想想,而后立即缩回了手,激动的不知所措,半天才道,“妹妹好可爱,妹妹红红的,她一定是看到我们害羞了。”
苗苗拉着宁王的衣袖,“爹爹我也要摸摸妹妹。”
宁王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肉脸,“摸吧。”
苗苗伸手,快碰到想想的时候又飞快地缩回了手,无助的看着宁王,“妹妹好小,我不敢。”
宁王一把将儿子抱起,握着他的小手,轻轻的碰了碰想想的脸颊。苗苗的心怦怦跳,看着自己的手半天。“我好喜欢妹妹。”
元杞冉笑道,“妹妹也很喜欢你们。”她看向宁王,“我先带想想下去喂奶。”
宁王扶着一双儿女的肩,“麻烦娘了。”
元杞冉笑起来,“这可是你第一次叫我娘。”
瑶卿捧着肚子来看宁安,她生产的日子估计也是这几日。她到时钱元华正在帮宁安挤奶,宁安嫌疼,含着眼泪又不敢说什么。见瑶卿来了,既羞涩,又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
瑶卿走向屏风后,“这是在做什么?”
钱元华跪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个翠绿的玉碗,里面盛装了小半碗乳黄色偏厚的乳状物。
钱元华从床上下来,范姑姑忙捧着热毛巾过去,将还冒着热气的毛巾敷在了宁安的胸脯上。
“母亲生产后分泌的乳汁最有营养,叫做初乳。”她的小孙女才四斤二两,那么弱,喝了初乳,能强健身体。
许嬷嬷抱来孩子,放在床边的摇篮里。钱元华趁着初乳还温热,拿着小巧的玉勺,舀起喂给小孙女。
杏文搬来凳子,瑶卿在宁安床边坐下。“如何?”宁安是昨日生产的,产后她便来过一次了,宁安累了,睡着了,她便看了看孩子。
宁安半靠在床上,摇摇头,杏眸中水光潋滟,盈盈如波,精神很不错。“挺好的,你也快生了,还走来走去做什么。”
瑶卿摸着肚子,“走走也好生产。”
瑶卿看完宁安,第二日便生了。生产之时,钱元华与许嬷嬷等人在一旁照顾着,倒也没出什么意外、危险。孩子出生之时,夏侯甫孝正在衙门审讯敬宾楼的掌柜在鸭掌中投放米囊花之事,审讯后,他匆匆赶回去,孩子已经喝过一次奶,沉沉睡去了。
钱元华笑看着他,“快抱抱孩子吧,儿子,八斤整。”
夏侯甫孝抱着儿子红了眼眶,眼前这张小脸似乎与女儿的脸重合了。“我的儿子,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一声平安顺遂,便叫康吧。”夏侯康。他将孩子抱高,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康儿的脸颊上,“康儿,定要带着你姐姐的那一份,好好长大,好好生活。”
两人生产之时,夏侯甫孝曾经提起过的偏枝表弟才到钱塘。他去年本就要来看看表兄与做了摄政王妃的堂侄女,谁知临时看上一笔生意,出海谈判,两个月前才刚回来。他上岸后便给表兄写了信,带着一路玩玩走走,将近两个月才到了钱塘。
火枪!
《火龙经》《武备志》上对火枪均有记载,它是一种附在长枪上的烟火装置,用于在近战开始时,获得冲锋优势。
夏侯筱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咱们的梨花枪,内填的是柳炭、铁滓、磁末、硫磺、砒霜等混合弹丸,可燃烧、毒烟、喷射。可战场之上,近身对战,先不说有没有时间点火,便是找到了机会点火,击中了,又如何?”杀伤力不可测,两军对战,多是广阔荒芜之地,难不成真要凭着毒烟让对方中毒身亡不成。“可这火枪不同,虽然也要手动点燃引线,却可以远程射击。”他拿过火枪,掏出火折子,就要给宁王与夏侯甫孝演示。
他的妻子赤符忙拦住他,“这里离王妃的院子近,婴儿幼小,对声音敏感,在这里试枪岂不是要吓坏了孩子。”
夏侯筱不好意思一笑,黑红的脸上满是局促,“对,是我鲁莽了。”他常年出海,游走在各处,早就从一个粉面白玉的公子哥,练成了一个行事粗鲁,说话大吼,看着鲁莽又凶恶的人。
宁王想了想,“试枪不急。”他伸手拍了拍夏侯筱的肩膀,“你们千里迢迢而来,想必也累了,先歇息几日吧。”
夏侯筱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宁王的打算。他姓夏侯,既有心与摄政王结交,又有心与摄政王的母族合作,等同于与他站在了一头。如今进献火枪,便算是他的投名状。摄政王如今远离京城,又得了火枪,定会生了藏住火枪,偷偷训练一支火枪精锐队的心思。
“舅舅与堂姐去年等了你好几个月,却等到了你又出海的消息。我已经写信告诉他们,过些日子他们便能到。有什么事,咱们到时再说。”
宁王的话印证了夏侯筱的想法,无论是组建火枪队,还是建造火枪,都要银子,铁矿。铁矿好找,他知道堂侄女的嫁妆中有铁矿,摄政王私下也控制着一座铁矿,可若要瞒住京中蠢蠢欲动的其他皇子,便要从长计议了。
宁王招待完夏侯筱,红光满面的回小院。许嬷嬷指挥侍女将宵夜摆上,小厨房端上以切细的鱼脍煮成热腾腾的鲜鱼粥。鱼生极是新鲜,切成细脍后径铺碗底,撒上姜丝葱珠,再以熬得细滑的晶莹滚粥一烫,清香四溢、生熟合度,最是适口。桌上摆着五六碟小菜,一碟腌渍的酸辣辣椒,余下都是凉拌的,黄瓜、皮蛋豆腐、酱牛肉、茶碗蒸蛋。
“回来啦。”宁安见他回来,放下筷子,对着他笑。
“回来了。”宁王想要抱抱他的小妻子,却被许嬷嬷拦住了。
宁安含笑怡然,“一身的酒味,你先去洗漱换身衣裳。”
“嗯。”
生鱼粥十分糯滑可口,是一大早从漕运中枢,越浦港口运来的。运来后,养在清水中,先饿上它们几日,让它们吐尽了泥沙,消了鱼脂,才能将鲜、新、嫩、滑表现的淋漓尽致。
宁王洗漱完,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宁安刚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吃饱了。”
许嬷嬷看了一眼没动过一筷子的小菜,只用了两口的粥,眉头微皱,“女子产子后体虚,王妃再多用几口。”
宁安看向嬷嬷,“真的吃饱了。”自她生产后,已经二十多日了,每一日,都是一日七八餐,她便是身子再虚,也补的差不多了。
范姑姑端着茶盏来给她漱口,随口问,“可是又有人嚼舌根,说王妃胖了?”她的眉头皱起,面容沉肃。
“怎么回事?”宁王走来,在宁安身边坐下,拿起她吃剩的粥吃了一口,“嗯,粥不错,做粥的厨子赏银十两。”他又舀起一勺,送到宁安唇边,“再吃一口?”
宁安还是摇头,“真的饱了。”
宁王也不强迫她,只是吩咐小厨房给王妃炖汤,“饭不吃了,待会儿要把汤喝了。”他抱了抱宁安,“哪里胖了,浑身都没几两肉。”来钱塘后是养胖了些,可没多久就有孕了,百般不舒服,折腾了小一年,没见胖,反而瘦了。
他一边吃粥,一边问范姑姑,“府中有人嚼舌根吗?”
范姑姑道,“倒也不算府中的人,不过是每日里来送瓜果蔬菜的小贩。”每每送来,总要同清点的人说上一两句。
王妃生产后,府中对鲜虾、鲜鱼、活鸽的需求更大了,一直给王府送货的老农没有那么多鲜活的鸽子,便介绍了同村的另一个养鸡鸭、鸽子的农人来。前几次来还好,后来便趁着跟点货的帮厨说话时,有意无意的问起王妃的事情,还说他曾远远看过王妃一次,身形臃肿,体态笨重,完全没有我朝女子灵动身姿。后来,这些话不知怎么就传起来了,王妃虽然坐月子不出门,也听到了一些。
范姑姑继续道,“那人姓吴,是师爷妻的娘家人。”
宁王吃完一碗粥,“所以呢?”他眉头一挑,凶戾之相毕露,“既然敢背后说本王王妃的闲话,便该有胆承担后果。抓起来,严刑拷问。”问一问是谁人让他在摄政王府之中嚼舌根的,问一问谁给他的胆子,敢让他擅论王妃。
用过宵夜,宁王同宁安说起了火枪之事,“夏侯筱带回了五杆,我想着一杆拆开,让工匠照着打造,其余三杆用来训练。”
“还有一杆呢?”
“还有一杆做饵。”猎人打虎,利械深壑备齐了,一拥而上便是,人多自是助力。对付阴谋家却不然,稍有差池,自相残杀所造成的伤害,只怕还远在尖牙利爪之上。“我要的非是伏虎屠龙的盖世英雄,而是想掌握天下,令其一心。”
宁安靠着他,“掌握天下与掌握朝政又无不同,你想用火枪做饵,引诱太子、明王等人,最好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后你坐收渔翁之利。”
可若他们联合呢?
“太子并非聪明之人,又因做了太多年的太子,骄傲自大。明王忍让多年,若有机会,定会揭竿而起。这样的两人,便是联合了又能如何?”想要挑唆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难,便是不能让两人反目,也能在他们心中埋下怀疑。
与人相交,夫妻相处,最怕疑心二字。
帝王疑心了将军,边境便会不稳;将军疑心了帝王,百姓便会不宁。忠心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信一字。
“如今我身后有夏侯一门,元氏一族、招提阁十三功臣的后人以及钱氏。太子也好,明王也罢,若想要同我争,立于我之上,便要找到更强硬的人联合。”皇亲国戚数过来,如今能够同夏侯一门以及元杞冉抵抗的,便只有凉州的康王了。“他们若是拉拢了康王,我倒是不惧。”
“为何?”
宁王笑道,“你可是忘了王氏家中的楚姨娘了?她可是康王的人。”康王当年为了上位,哄骗懵懂的她自愿卖身入妓院,游走在男人中间,为自己传送消息。后来她年岁大了一些后,又蒙骗她引诱史公的长子,先做外室,后以姨娘身份入了府,为他联络京中高门大户女眷,并探查消息。“她为康王做了不少事,却也知晓康王不少事。”一个在青楼楚馆中呆了多年的女子,便是对康王感情再深,脑子也该清明了一些了。手中定会捏着一些什么,以待有一日,能给自己和女儿博来一条后路。
宁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比起康王,我更怕他们拉拢了谢小将军。”如今边境以东南西北分,分为九处,分别驻守着九位将军以及他们的精锐。夏侯一门在居东偏南,由宁朗与宁嘉摔两万军士驻守。辽东以北,是元杞冉以及招提阁十三功臣的后人,精锐一万。
他握着宁安的手,穿过花阁回廊,走到书房。书房之中,摆着一张硕大的边境地图。
“这是纹上去的吗?”宁安伸手摸地图,地图为皮质,是一块块皮缝合起来的,看起来并非一次性制成。这皮质,入手细滑,不像是牛皮。“这是什么皮?”她随口一问。
“人皮。”
“女人皮。”
范姑姑与杏文撑着灯笼走入,将灯笼放在书桌前,而后站在一旁候着。
宁安惊讶,沉吟片刻才道,“这是……为何?”
宁王轻轻抚摸着地图,“这份边境图,是无数女人,以自身为饵,深入敌营,将边境山川河流,外族敌营情况,以墨刺入肌肤,以性命送出的。”先帝晚年昏庸荒淫无度,致国库空虚,外族攻入都成。因京城守御使李刚带人拼死抵抗才未破城。先帝惧怕了,又不愿打,便主动提出与外族议和。
他指着地图,“燕、涿、檀、顺、蓟、朔、武七州均被割据。其余的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九州在山北,虽也在边境,却隔着一座山,所以一时未被占据。”割地好割,可想要收回,却是难上加难。加之敌人拿到割地后,便即刻在各处安插了自己的军队,这些州又多有山峦沙地,他们便是想攻打,都无从下手。“父皇登基后,一来为了摆脱四大家族的控制,二来也为调查莫名身死、获罪的重臣、将门,便从他们的家眷中挑选了一批女子。”教她们琴棋书画,讨好男人的本领,纹刺,然后两人一组,分别投入了七洲。她们探得一处便在后背纹上一处,待到真个后背纹满,或是被怀疑了,便饮下毒药,在毒发前将后背皮整张剥下,泡入特质的药水,交给联络人,送回京城。“历时二十年,前朝被割据的七洲,收复六州。”唯一所剩,便是西凉所占的武州!
“皇位我要,西凉我也要收回!”
宁安看着他,宁王道,“我要亲自带兵收复西凉所占武州。为防太子、明王等人从中作乱,定要让他们无闲暇顾及边境才行。”
宁安微侧着头,将一绺发丝掠至耳后,烛光之下,耳蜗透着光,似玉琢。“我不管你去哪里,你不要想丢下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宁王笑着抱住她,“战争一打便是两三载,我又如何舍得你们母子三人。”他眼中闪着倨傲自大,“若是我连你们母子三人都护不住,我还争什么天下,收什么武州,打什么西凉。”
宁安靠在他怀中,“需要我做什么?”
宁王握住她的手,“连络钱塘女眷,商贾之家便想办法让他们掏银子,高门钟鼎,便探得她们的秘密,让她们不敢违逆你,特别是谢家。”眼中狠戾一闪而过,“若是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便给她们制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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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11:38 |只看该作者
(三十八)
宁安出月子那日,王郁文求见。
天还没亮透,美妙苍茫,草木微微颤动。宁安还没醒,睡在暖和的被窝内,脸颊通红,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不知正在做什么美梦。
宁王无论睡的多晚,都是卯时一刻醒。他醒来后,没有急着起身,反而是翻了身,撑起头,看着他的小妻子。
越看越是欢喜。
冬日天亮的晚,床边红烛已燃到根部,将灭未灭。
宁安怕黑,总要有人陪着才能睡的安稳,他起的早,为防她哪一日醒的早了天未亮,床边烛台总是一燃便是一整夜。微微烛光,透过床帐,照在床尾,如萤火虫光,微弱、醒目。
他曾听青儿说起过,以前在夏侯府的时候,宁安怕黑,他们又没有蜡烛,文奶奶便会在宁安的床脚处点一盏油灯。只要有一点点光,她就没那么怕。
脚步声自殿外传来,伴随着压低的谈话声。宁安眉头微皱,向着被窝里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头顶。
宁王无声的笑了,小心的掀开被子起身。
伺候在外殿的范姑姑见他起床,掀开帘子,轻巧的走了进来。
“王爷。”
宁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披着披风去了耳室穿衣梳洗。许睿端着热水走入,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拧了热毛巾递给宁王。
宁王接过毛巾,擦了脸,“谁来了?”
许嬷嬷压低声道,“是王侧妃,不到卯时便来了,说要见王妃。”洪灾之后,王爷并没有惩罚她,只说她心思不正,又吓着了有孕的王妃,令她禁足思过。
对于王郁文而言,没有惩罚,比有惩罚更让她心慌慌。
对于王爷而言,他也没必要因为厌恶王公而故意虐待他的孙女。比起将对王公的厌恶摆在明面上,他更喜欢通过王郁文让朝中人、天下人看一看王公一门是如何教养孙女的。
“她要等便让她等着,别吵到王妃。”卯时四刻,宁王从耳室的侧门离开,去叫儿女起床练武。“还有,虽说王妃今日便出月子了,但天寒雨大,她身子一贯不太好,别让她出门,也别总是敞着门窗。”
许嬷嬷应下,许睿将铜盆端走,走过门框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阿紫在她旁边,扶了她一下。腰间的玉佩落下,阿紫为她捡起,“许睿姐姐,你的玉佩。”
许睿接过玉佩,“谢谢。”
王郁文冷冷的看着宁安,宁安轻抿了一口茶,打破了僵局,“找我可有事?”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宁安放下茶盏,气定神闲。“不放过你的从来都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道,“我只想要个孩子。”一个流着宁王的血,属于他们王氏的一族的孩子。“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她遵从家族的命令,遵循母亲的吩咐,她想要过的好一些,想要母亲、兄长在家中过的好一些,有什么错。“为什么你要如此善妒,为什么你霸着王爷分毫不让?”为什么她这般善妒……王爷还待她如珠似宝。
宁安冷傲地浅笑。“我为何要将我的丈夫让出去。”她的,只能是她的。
王郁文幽幽道,“这样不对,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该怎样?”宁安看着她,“我该如同大多数妻子一样,大度的丈夫让出去,若是丈夫不肯,还要劝诫。我还要大度的接受妾室们生下的孩子,好好教养他们。我还应该识趣,为了王爷的前途,主动让位,甚至自请下堂吗?”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好处都是他们占着,而让她承担一切苦痛呢?
“你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里外里不过是你们王氏一族,看清了父皇的心思,知晓父皇认定的儿子只有王爷一人,皇位也定会传给王爷,所以才会派了你来,先为侧妃,而后产子稳固地位,等待来日王爷登基之时,如同曾经胁迫父皇一样,胁迫王爷,继续做你们的四国柱之首。”
王氏一族会如何胁迫王爷呢?定是会先从她的儿女身上下手。
“先害了我的孩子们,没了孩子,我便也没了倚仗,然后便是我,最后是夏侯一门。”她看着王郁文惊慌的脸,笑容越发的深了,这笑容只浮在表面,眼中没有染上分毫。“这些,不是你们最常玩的手段吗?”只要她没了孩子,无法再生育,他们便会给夏侯一门冠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下了大狱之后,不会给他们申辩的机会,便会如同秦相一门一样,被毒死在监狱中,死无对证。“身前没了子女,身后没了家族,你们王氏一族,只需要站在事事为王爷考虑的角度,便可逼迫王爷贬妻为妾,或是逼迫我自请下堂。”这时,身为侧妃,有家族,有子的她便可趁机上位了。
“你今日来见我,也不是真心觉得自己受了多大苦楚委屈,只是来哭一哭,让旁人觉得你无辜,同时解了你的困局。”总要能出现在他们面前,才可以完成家族的任务。“你问我为什么,我倒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一直买通我身边的人,又为什么小动作不断?”
她似乎忘了,她姓夏侯。她的父亲、母亲、外公、家人,人人均是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之人。她为王氏一族筹谋,为自己的未来筹谋,她自然也要为她的孩子们筹谋,为自己筹谋。
她不想死,便要好好活着。
既然要好好活着,便少不得筹谋,少不得算计。算计丈夫的爱,算计身边人,算计想要算计她的人,算计要走的每一步。
微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王郁文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可笑的是自己。森森白牙咬上唇,沁出暗红腥涩的血液。“我嫉妒你。”
宁安看着她,“你嫉妒我什么?嫉妒我的运气好,还是拥有一个厉害的生母?亦或是嫉妒我和王爷的感情?”她若运气好,便不会外婆早逝,便不会出生便与生母分离;生母厉害又如何,多年的不相见不相识,终是有一层生疏;她只看到她如今和王爷感情和睦,却不知嫁给王爷后,整整七年,她每一日都活的生不如死。吃不饱,穿不暖,饿的整个肚子都好像要溶掉。她几乎夜夜惊醒,常常害怕的哭都哭不出,睁眼到天明。
王爷对她的爱中,何尝没有愧疚?
王爷对她的好中,何尝没有算计与利用?
只是,许多事,他们不愿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不愿去质疑对彼此的感情。
她一直在试着信任他,他也在努力成为她的依靠,不让她惊,不让她怕,不让她某一日后悔。
“你说你的母亲与兄长在家族中举步维艰,因为你无用,不能让王爷喜欢,不能有身孕,不能完成家族交给你的任务,可你兄长是嫡子,一贯都是家族之中重点培养的,如何能说放弃便放弃。”她做的这一切,是为家族,可他们呢?
“你鼓励雨姝离开王府,表面说什么自由身更好,可实际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只是百无聊赖,将她的所作所为当作一场戏,看着她忙前忙后,算计谋求,看着她想尽办法,将她变成终有一天会刺向自己的一杆枪。
她知晓张举人与雨姝有情,甚至曾经定下过婚约。于是她故意在张举人面前说出有名无实。她又在雨姝纠结是否要向妹妹纠正的时候告诉她,王爷过些年便要回京城了,到时谁人会知晓她在京中的真实情况,瞒下了,装作完璧,日后还能嫁个好人家。也是她,听雨姝说起她与张举人的婚约时,鼓励她将张举人抢回。她说,你的妹妹本就是占了你的位置,如今你拿回来又怎么样,再说了,我瞧着张举人对你也并非全然忘了以往。
“与妹妹争夺丈夫,她的那个妹妹,虽然看着不像是厉害的人,可父母却一直偏向她。日后事发,定会闹得家不成家,夫妻不成夫妻,姐妹不成姐妹。到时,你只需要在其中稍稍挑唆,便可让她认为,一切都是我所为。”
她在王府生不如死七年,雨姝也曾羞辱过她,她又怎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给她自由身,让她离开,不是她不计较前程往事,而是也要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她要告诉雨姝,即便是她离开了王府,远离了她又如何,她曾经受过的屈辱,总要拿回。
雨又大了。
雨点打落梅花,朵朵偏偏,粘腻的粘在地下,窗台房梁上。
王郁文跌跌撞撞的离开,赵嬷嬷撑着伞追随着而去。
宁王抱着小女儿从内殿走出,笑看着宁安,“伤害过你的人你都要一一报复回去了,还有一个我,你准备如何报复我?”
宁安看着他咧嘴一笑,纯净的眼中染上了笑意。“你说呢?”
宁王单手抱着女儿,伸手一只手握住她的手。“那便罚我生生世世都只看你一人,只对你一心,只为你一人而活。”
宁安看着他,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是说要去衙门的吗,怎么回来了?”
“衙门漏雨了,存放积案的库房塌了,子扬与杨浩正在组织人抢修。”他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大雨天沾了一身湿漉漉,便回来了。
两人在长塌上坐下,宁安让他将女儿放在摇篮中。“娘说抱惯了便一直要抱了。”
宁王看着女儿越长越是白嫩的小脸笑道,“那便抱着就是。”他的女儿啊,怎么都抱不够。
宁安嗤笑,“如此禾苗可是要吃味了。”
“他们出生时,我也没少抱他们。”他们是他的长子长女,他初为人父,怎会不欢喜。恨不得日日抱在怀中。便是现在,五岁多了,该避父避母了,有时还会同他们一起睡。
宁安看着女儿笑道,“出生时又红又皱,如今不过一个月,便像换了一个人。”若非日日看着她越长越白嫩,她差点以为谁人换了她的孩子。“三个孩子都不太像我。”
宁王看着她,“吃味了?”他好笑道,“苗苗的性子像你,沉静温和,想想的眼睛像你,干净纯粹。禾禾不像你,像我。我倒是希望她一个姑娘家,能多像你一些。”
宁安摇头,“就是觉得辛苦怀他们十个月,又痛了许久才将他们生出,他们不像我,有些委屈。”她靠在宁王肩上,看着小女儿,伸手摸她的小脸。“生下来才四斤多一点,现在都十几斤了。”她笑道,“王爷,我觉得我们的孩子都好乖。”在她肚子中时,长得不大,不让娘辛苦,悄悄积聚力量,出生后,乖乖的,好好的长大。
“是啊。”宁王也笑道,“咱们的孩子都体恤他们阿娘的身体。”
大雨之后,雨瑶一家以及父母就搬到了雨姝的小院。他们的房子低洼,洪水来时,冲坏了。朝廷还建后,允许他们搬回原住处,雨瑶夫妻想了想,便拒绝了搬回,只是拿了衙门给的补贴银。他们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便暂时在雨姝的小院落脚了。
采芝从外面回来,将伞放在门边后,便进了雨姝的房间。家中有一个男子,为了避嫌,这些日子,雨姝总是呆在自己的房间中,很少出门。张举人原说是去书院住,只是书院接下了一部分家中房子被冲垮,或是父母因洪水去世的孩子,已经没有多余的床位了。他便只能与岳父岳母一起,挤在雨姝这里,含了一丝尴尬,也有一丝期待。至于期待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拿来了?”
采芝点头,从怀中掏出纸包,“主子,您真的要用这个吗?”
雨姝拿过纸包,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笑道,“为何不用。”
“可是……”
她看着采芝,“没有可是。”她已经三十岁了,没有机会了。她看向窗外,“今日大雨,正是好日子不是吗?”
杏文走进内殿,“王妃,采芝已经将东西拿走了。”
宁安与宁王逗弄着刚吃饱的小女儿,闻言含着笑抬头看了她一眼。
杏文又道,“王侧妃那边也安排好了,消息不会泄露出去的。”雨姝只会以为,这包药,出自王郁文之手。
宁安抱着女儿,想想看着她咯咯的笑着。一个月的孩子,还不会发出笑声,只是一逗就咧着嘴,看着父母。
“你去同采芝说,此事办好,我便归还她卖身契,放她归家。”
杏文应声,“是。”
宁安又问,“雨姝准备今夜动手?”
杏文点头,“这等药,伤身的很,她倒是对自己狠心。”这是假孕的药,连续服用一个月,便会有有孕的症状,脉象改变,经血不下,腹部也会鼓胀起来,不过最多到五月,便会血崩,若是救治不及时,有性命之忧。这种药,多是后宅之中,为了陷害旁人所用。
宁王问宁安,“这药你从何处得来?”
“我嫁妆里的。”她嫁妆里可有不少好东西。
一夜雷雨,张举人醒来时天已经快要亮了。雨姝坐在桌子上,眼眶发红,以手帕掩着口鼻,欲语还休。
采芝看了看她,将张举人的衣服递了过去。“张举人,天快亮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她又看了看雨姝,“这事……您便忘了吧。”
采芝扶着雨姝躲入了屏风后,采芝道,“张举人,您快些穿衣回房吧,您妻儿也快醒了。”
张举人不知所措,他脑袋昏沉,只是隐隐记得雨姝昨夜尖叫,说是房中跑了一只老鼠,他帮着抓住了老鼠,然后雨姝为了感谢他,给他温了一壶酒,再然后……
他匆匆起身,筠雾床单上,星星血点。
他看向雨姝,“雨姝……”
雨姝不看他,只是哑着嗓子道,“昨夜之事,只是意外,咱们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张举人走下床,焦急道,“雨姝,我得对你负责。”
“负责?”雨姝苦涩一笑,“如何负责?让我再做妾吗?”她无声的叹息,加重了语气,“妹夫,回你自己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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