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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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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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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12:32 |只看该作者
(三十九)
婊子无情。
戏子无义。
婊子,只能在床上有情。
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小五是宁王从戏园买来的。戏院中如他一般的孩童很多,他还记得,那所戏园叫舒舂戏园。
又叫“相公堂”。
他从有记忆时起便学戏,十一二岁时,园子里来了一伙富贵的人,他便是在那时遇到的摄政王。
当时的摄政王还不是摄政王,他也不知他是王爷。
他让他叫他夏爷。
然后,他问他,愿意跟他走吗?
他问,跟他走会怎么样?
他说,跟他走,会比现在过的更苦,但不会再被人狎玩。
于是,他就跟他走了。
今年,他二十五岁。
是永泰戏园的班主。
小五虽然年轻,却人称一声五爷,他从戏园归家,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坐在门口,走近了才发现,竟是静雪。他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问,“这个时辰,你怎能空出?”
静雪跟着他进门,默不作声。
小五点燃油灯,将桌面上倒扣着的杯子翻起,提起水壶倒水,“只有冷水,将就喝吧。”
见她不动,小五坐下,掸了掸衣摆上的灰,问道,“怎么了?”
静雪还是不言语。
小五忙了一天,饿了,也累了。她不说,他便没管他,径自去了厨房,生起了火。“可是你那个好姐妹又有什么事了?你说你图什么,又是出人又是出银子的,我瞧着那一家倒不像是傻的,精明都藏在了眼底。也就是你,傻乎乎的信了,还事事为她出头……”
他和静雪认识也有十年了。那一年,他跟着上一任班主来钱塘唱戏,遇到了不愿意接客,偷跑出来的静雪。他一时心软,收留了她一夜,两人便就此相识。约五年前,他又来钱塘,与人应酬时,重遇静雪。他从她口中知晓,那年她终是没逃出老鸨的手心,被抓回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每隔几日便开始接客了。
小五还在絮絮,静雪看着他,突然道,“我快死了?”
小五微愣,直起腰看着她。“怎么了?”
“乳喦。”
眼中带着迷茫,静雪走到厨房,拿起一旁的枯枝,递给了他。“你知道的,我自幼便用药,这是早晚的事。”自幼时起,她便用药催发胸乳,将一双乳,催发的比蜜瓜都大,那些药,都是青楼的秘药,能够让自幼便饥饿干瘦的她们,变得腰细乳肥。那些药,最损伤身体。
小五接过枯枝,塞进灶堂中。“去看过钱大夫了吗?她怎么说。”他语气平平,似在与她闲话家常。“还没吃吧,前些日子熬了一些肉酱,拌面吃最好。将梁上篮子里的干面递给我。”
静雪搬过一旁的小凳子,站着拿下了篮子。篮子里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是晒的干干的面条。
“怎么说?”
“要保命,便要割除。”
小五沉默着将面条下入煮开的水中,“割了吧。”留着一条命,说不定日后还能找到家人。他知晓,她最想知道自己是谁?
静雪坐在厨房边,看着他下面条。“我的赎身钱,已经涨到千两了。”卖了珠钗收拾,怎么凑都凑不齐。
小五用筷子搅动着锅中的面条。“这些年你给张司棋的银子要回来,我这里还有一些,凑凑总能凑齐。”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静雪摇头,“她自己都那么困难,怎么有银子还。”再说了,当时她将银子给司棋,便说了不用她还。
小五沉默许久,待到面条煮好,从一旁的罐子中舀出一大勺肉酱放在面上,将面递给她。“吃吧。”
静雪接过碗,“你说,她为什么骗我?”
小雪从京中回来了,她将从京城带回的东西给宁安。宁安抱着孩子,没有伸手接。阿朱上前一步,接过玉佩。
“是汪青芷给你的?”
小雪点头,“是。”她看着宁安,“明王妃说,同样的玉佩,明王有许多。”
想想刚睡醒,乳母也喂了奶,现在既不饿也不困,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宁安,见宁安看着玉佩不理她,便哼哼唧唧。
宁安笑着拍了拍小女儿,“你倒是精神。”
范姑姑端了一盆温水走入,准备给小公主擦擦脸与手脚,她将铜盆放下,视线扫过放在桌面上的玉佩,视线一顿。“这玉佩的花纹,倒是有些眼熟?”
宁安看向她,她一边拧帕子,一边皱眉深思。“奴婢想起来了,许睿姑娘有一块一样的。”这种太平有象纹,多用于花尊,铜台,甚少用于玉佩,所以她印象深刻。“奴婢以前在边境时,曾在一伙放印子狂徒身上见过这种纹样。”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当时她在药炉做学徒,有一日,突然有一伙人,抬着一个难产的妇人过来,带着刀棍,凶神恶煞,要求他们救治妇人。
“横生倒产,若是早些过来,还能通过推腹或是转胎手法将胎儿转正,到了那时,已经是药石无用了。”便是他们将刀架在大夫与产婆的脖子上,也是无能为力。“那妇人临终前,求我剥开她的肚子取出孩子。”当时的她哪里见过这些场面,已经快吓死了,哪里还能剥腹取子。等他们反应过来,妇人已经咽气了。药炉的大夫与产婆怕那个领头的人报复他们,便从旁处抱来了一个出生没有几日的婴孩,冒充妇人之子。“那些年,战争不断,我们所在的边境小镇,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有人将新生儿抛弃。”领头人得了孩子,倒也没太为难他们,扔下一袋碎银子便又离开了。那钱袋上,绣的便是这种图案。“后来,我从旁人口中听说,他们是一伙放印子的人,这图案,是他们的标志。”再后来,她便离开小镇,投靠了元杞冉,再也没回去过。
范姑姑轻柔的给想想擦脸,想想十分喜欢温热柔软的布巾,那么小的人儿,便知道伸手去抓帕子。
宁安笑道,“比她的哥哥姐姐要活泼。”禾苗两个月时,整日里还是吃了睡,睡了吃。
阿朱恍然道,“王妃,奴婢好像在张兴丰的衣服上也看到过这种花纹。”有一次她陪王妃去白鹿书院接小公主与小世子,两人从白鹿书院出来,便说想要有象的衣服,当时她不明白公主、世子说的什么。小公主还拉着她的衣摆指给她看。
宁安看向小雪,“汪青芷只给了你一枚玉佩?”
小雪摇头,“明王妃还有三句话要带给王妃。”她明白,她想要向王妃投诚,便要拿出诚意,她想要护住她的孩子们,便要让王妃满意。
“一,韵贵妃娘家有不正当来银子的途径,韵贵妃也参与其中。”
宁安看着小雪,小雪顿了顿又道,“二,大皇子之事,王爷与王妃被困冰窖之事,王爷在牛心镇险些被设计一事,均与韵贵妃有关。三,西北营、叶姓女。”
宁安微微颔首,“你也忙了月余了,下去休息几日吧。”
小雪离开后,范姑姑找了个借口支走了阿朱。“王妃,您是何时与明王妃联系的?”
宁安笑了笑,“汪青蔓死之后。”
那一日,她让人将汪青蔓的尸骨扔到汪侍郎府的门前,然后差暗卫递了一封信给汪青芷。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并非大度之人。她所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难道事过了,便能一笑而过了吗?
先是汪青蔓,而后便是她。
汪青蔓将她推入冰窖,想要冻死她,又对她百般欺凌羞辱,她便让她看清她的一腔深情有多可笑,她便要让王爷去一次次践踏她的真心,她还要她死的凄惨,死无葬身之地。
雨姝也曾为了巴结汪青蔓,按着汪青蔓的意思欺凌她,她便先给她希望,然后再将她打入无边地狱。雨姝最在乎的并非王爷,她便找出她最在乎的人,然后让她被最在乎的人厌弃。
她最有耐心。
也最为记仇。
汪青芷与汪青蔓、雨姝不同,她还有孩子,她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考虑。
“王爷让梅卿联络家人,为他探查明王府的事情。可一个小小的奴婢,便是查又能查到多少事呢?”汪青芷便不一样了,她是明王妃,这么多年又与明王一心,明王做下的事,便是有心瞒着她,也定会露出一些端倪。“我承诺她,只要她为我做事,我便保证她儿子的明王爵位。”她的娘家手握重兵,母亲是元杞冉,弟弟是晋王,在宁州称王称霸,难道要一个明王的爵位,还要不来吗?“她的儿子能承袭爵位,她的女儿便也不会太差。”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日后他们母子几人的生活还是能有保障的。
汪青芷比汪青蔓聪明,她明白与其靠丈夫,不如靠自己。更懂得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被推入冰窖那次,她并没有动手。”她只是一脸惊恐,在旁边看着,汪青蔓让她动手,她便是哭。“我在王府被苛待那几年,有几次汪青蔓为了炫耀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比我这个王妃更高,还带着她来羞辱过我。汪青芷每每都是一副厌烦的模样,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她很谨慎,也很善长伪装。她明白,便是不得重视又如何,她始终是王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汪青蔓得意又如何,也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宫中那次,她们拿针刺我,汪青芷没动手。”再旁人问的时候,她便不停哭,一会儿说做了,一会儿又说没做,再细细的问,便是当时年幼又害怕,记不清了。
她是知情者。
她用她的知情、她未对她动过手,来找她换母子几人的命。
宁安笑道,“承诺这种事,便是不遵守又如何,难不成真如誓言一般,被天打雷劈吗?”她看着想想,“你爹幼时对我承诺,定会待我一心一意,如珠似宝,若有违背,便天打雷劈。可他娶了我之后,却任由我被人欺凌多年,也没见他被天打雷劈。”
“我若被天打雷劈了,你舍得?”宁王大步走入,“小心眼,多年前的事还拿来说。”他伸手戳了戳宁安的额头。
宁安不悦,“对你而言,不过是视而不见的七年,于我来说,却是痛苦又难忘的七年,如何能忘,为何不能说。”这是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如何也不能忘,亦不会忘的七年。
宁王笑着亲了亲她微微嘟起的唇,“能说能说,只是不开心的事情,不愿你再想起。你每每想起,我便会后悔悔恨万分。你每次说起,哪里是在说你的苦痛,分明就是在说我的不堪、我的错误。如此,才不愿你说起。”
他从宁安怀中抱过想想,交给范姑姑,搂着宁安哄道,“这些日子怎么不高兴?嗯?埋怨我没陪你?”他贴着宁安的额头,挥了挥手,范姑姑等人笑着退下。
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回答。她心中是有埋怨,只是她如何能说,她埋怨的并非他不陪她,而是她出月子已经一个月了,他还不与她亲近,每每只是浅尝辄止、浮光掠影,让她既埋怨,又害怕,忍不住胡思乱想。
宁王笑着抱着宁安,在她耳边呵呵的笑着,低沉的震动从耳边传到脸颊,又传到了心底。
宁安又羞又局促,忍不住绞起了手指。
宁王握住她的手,“娘说坐月子最好多坐一些时日,身体恢复的会更好。”他轻舔宁安的耳垂,“上一次,你生禾苗后,养了四十多日,我们同房时,不是还疼的厉害吗?”
宁安的脸更红了,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声若蚊蝇,“也没那么疼,就是……有些奇怪,不舒服。”
宁王见她手都红了,忍不住逗她。“所以你这些日子不高兴,是因为你想要我了?”
宁安不说话,露出的脖颈、耳朵都红的像是要滴血。
宁王抱紧了她,越发的开心了。“既然如此,为夫当然要满足妻子了。”他一把将宁安抱起,向门外走去。
宁安抱紧了他,惊问,“去哪里?”
宁王神秘道,“你猜猜?”上一次是温泉,让她难忘。这一次定会让她更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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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9 21:13:13 |只看该作者
(四十)
可是,她为什么骗我呢?
“她骗的何止是你,便是我们,也被骗了。”他们自以为聪明,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静雪还是不信,“可是为什么?”没有理由啊。
梁叶彤冷哼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拉起戴在头上的兜帽,“两百两,子时三刻,桂花巷。”
静雪皱眉,拉住她,“等一下,为何不是现在?”
梁叶彤上下打量了她半响,才冷声道,“你知道为何青楼楚馆身世凄惨的女子无数,唯有你一心待张司棋吗?”因为你最傻。
“她说,稚子无辜,她不愿意打掉孩子,你便信了。她说,孩子是摄政王的,她曾与摄政王春风一度,你又信了。”
一个女人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毁了清白,第一反应该是瞒下这件事,赶紧喝下避免有孕的汤药,将一切掩饰起来。而并非,偷偷倒掉避孕汤药,又在有孕后坚持生下孩子。
除非,她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
除非,她与孩子的父亲早就相识,有了首尾。
除非,那一夜点燃的迷香,那杯被下了药的茶,她心知肚明。
“一个住店的陌生男人,便是带着侍卫,穿着看起来富贵,谁人又知道真假?”所谓的一见倾心,不过是蒙骗不知世事的姑娘家。一见倾心,一见的从来都是表面的富贵,倾心的从来都是外露的财富。“没有情又心甘情愿,定是有不能见人的谋算。”
静雪回到了醉春风,老鸨这些时日对她十分的不满。她私自推了客人不说,还以身体不适为由,休了好几日。
“静雪,今夜你可不能再说不舒服了,盛珍香的……”
静雪在梳妆台前坐下,透过铜镜看向老鸨,她掩去满脸的疲倦,却依然强撑着笑。“知道了,前些日子我是真的不舒服。”
老鸨走到她身边,拿着粉盒亲自为她上装,“妈妈怎么会不知道你不舒服呢,瞧瞧这小脸,都憔悴了。”她轻轻为她敷面,对于静雪的“懂事”很是满意,那点不满,在她应下今夜如常接客后便也散了。她也不怕静雪拒绝,静雪的卖身契还握在她手中。她若是乖乖的,她便继续捧着她做头牌,若是不乖,便将她卖去下等妓院去。
“河上的那些河舫,这半年都被清退了,听说那些人都去山脚下的丝绸作坊做工去了。”她拿着钗饰,一一在静雪头上比着,不是看一眼铜镜中的静雪。“要我说,工坊做工哪里比得过我们自在。”她轻拍静雪肩膀,手指微微收紧,“总归日后也要嫁人,陪谁睡不是睡。自己也享受了,银子也赚了,还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些年钱赚够了,妈妈便放你自由。你虽年岁大了,可这小脸长得,这么水嫩漂亮,还怕不好嫁人吗?可比在工坊一日辛苦不停坐上七八个时辰,一月只拿一二两银子要好的多了。”是试探,也是警告。
静雪扬起明媚的笑,“妈妈说的是。”放她自由,上下嘴唇一碰便能吐出,可这么多年,她何曾放过一人自由。
子时,梁叶彤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走到了桂花巷。她发现了张司棋那么大的秘密,张司棋怕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只能偷偷的走。拿到银子,等天亮,她就离开钱塘。
静雪寅时才从醉春风脱身,她换了侍女的衣服,与侍女两人彼此搀扶着,匆匆走去桂花巷。她的侍女是一个毁了容貌的黑瘦姑娘,二十出头的年岁,因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在楼中做苦力。司棋有一次见她被老鸨打,看着她可怜,便将她要到了自己身边,为自己洗衣擦身。
约的子时,现在已经是寅时了,也不知她会不会一直等着。侍女走的有些快了,手肘摆动的幅度大了,一不小心打到了静雪的胸口,静雪呼疼。她的乳嵒已经很严重了,只是轻轻的一碰,就疼痛难忍。
侍女道,“姑娘,钱大夫说,若是早些割了,还有得治。”
静雪摇头,严肃道,“此事,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了。”老鸨如今对她还算不错,是因为要靠着她赚银子,若是她没了价值,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将她卖去下等的妓院。听说,下等妓院管你是美是丑,是否有病,只要是还活着,只要还能用,便要不停接客。
她不敢想象那里的日子,她怕。
“也许老鸨知晓姑娘病了,便愿意让姑娘赎身了。”面上说是静雪姑娘的身价越来越高,可谁人都知晓,这只是老鸨不愿意放掉静雪这个摇钱树的理由。从五百两到一千两、一千五百两、两千两……不过是不愿意让静雪赎身罢了。
静雪摇头,“若是她知晓我病了,更不会让我赎身了。”她若是这么死了倒也好了,可若是她没死,旁人会怎么说老鸨。旁人觉得老鸨是个不顾姑娘们生死的人,便不会再光顾。光顾的人少了,老鸨便少了银子赚。
人啊,特别是男人,最为可笑。
一边道貌岸然,一边又不顾家中妻子,出来嫖妓。
“梁堂妹?”走进桂花巷,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一户人家的门前,似是睡着了。
月亮隐于云后,一片漆黑。主仆二人走过去,侍女将灯笼拿近。
静雪的眼睛一点点长大,她控制不住的长大了嘴,有什么声音想要冲破喉咙,却又被堵住。
许久之后,破碎不堪,突兀而又惊骇的尖叫声才冲破了喉咙。
灯光一家家亮起,悉悉索索,星一与星尘分别从房梁两边跳下,对视一眼,无声的,默契的,一人打晕一个,在值夜巡城的捕快、百姓闻声而来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星尘将人带回王府,直接扔去了地牢中。她回主院复命,被许嬷嬷拦了下来。许嬷嬷看了一眼亮着灯的主院,“王爷也在。”
星尘微微蹙眉,王爷几乎每夜都在。“梁叶彤死了,静雪或许知道些什么,我便将她带回来了。”
许嬷嬷暗笑,“王爷与王妃说些贴己话,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星尘微愣,见许嬷嬷笑的暧昧,一张脸唰的一下便红了。
主院之中停了一辆马车,宁王与他的王妃靠在车中。他握着宁安温软的小手细细抚摩,笑道,“本王的王妃面皮薄,心地却是顶好的,事事关照旁人,又不肯让旁人知道了去。”
宁安哼哼了一声,“不过是看着槐夏可怜罢了。”比她的女儿大不了几岁,却要如同一个大人一般看着旁人的脸色,谨小慎微,压抑本性。“再说了,有尽欢在,禾禾身边也不多一个槐夏。”那么点的孩子,能做什么,伺候人也伺候不好。
宁王抱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白皙粉腻的面颊、颈侧及胸口。宁安推了推他,“不要,车里太挤了,我不舒服。”
马车不算小,却也容纳不下两人平躺。下午,宁王说要给她惊喜,便驾着马车带她去了看了几条钱塘负有盛名的街道。而后便将她拉去了城外,又蒙上她的眼,关上了车厢的门窗,不让她看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停下马车,放落固定轮轴的木牙儿,将缰绳系在大树上。宁安诧异,刚想拿下蒙在眼上的布,探出头查看,他便进来了。关了门,落了锁,饿虎扑羊一般将她扑倒了。
宁安猝不及防,不知在何处,又惊又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掀起裙子,褪下了小裤。身子一僵,魔手已摸入她腿心的滑软肥腻,半截手指不停试探,想要插进嫩脂中。
“宝贝儿,放松些。你这样待会儿定会疼的厉害,疼了可千万别喊出,这是在官道上,若是让人听到了可不好了。”宁王搂着她的细圆腴腰,埋首于深深雪乳中,一边嗅着微带轻甜的乳香,一边打趣道。
宁安闻言心中又是一紧,哪里有心情同他亲热。她咬他的肩头,推着他,“肃宁,我怕,别在这里,我们回去好不好?”语落,已经带上了一丝祈求。
“暗卫远远守着,不会让人靠近的。”他挤入她的双腿间,轻抚着她的大腿,“我的小妻子这么美,这么媚,我怎么舍得让旁人看了去,听了去。”他低头咬她的唇,勾着她的舌头吸允。“舌头都是甜的,果真是小妖精。”
这人!这便是他要给她的惊喜吗?竟然在路边就……念头一闪,小腹一紧,竟漏出一小团温热花浆。竟然在这种地方就动情了。她又怕又羞又难堪,干脆直接埋首在他的胸前,不去看他。
“还记得我们在山洞里那次吗?还有禾苗出生后,在温泉那次。”裹着指头的嫩肉吸啜起来,如陷黏腻湿滑的蛞蝓中,偏又温暖香甜,不住诱人深入。“你怀想想后,我便在想,待你生产后,坐完月子,要怎么做,才会让你忘不掉。”
宁安咬着唇,自暴自弃般的偏过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作乱。
车里狭小,勉强容两人侧身并头。宁安颈背抵在车厢上,两只脚无力的搭在车门处的小矮柜上。宁王**炽烈,不及褪衣,扯松了腰带,撩起衣摆,脱下裤子,坚硬的钝圆抵紧热烘烘的腻滑,剥开酥脂滑进去。
宁安吃疼,腔子被粗硬巨物撑了开来,又酸又疼。她心慌慌的躲避,他一进她便一退,却丝毫无法阻止那庞然大物一点一点塞满她的娇腻与窄小。
她被推得呜咽而起,上半身抵着车厢滑坐起,双腿却因寸寸深入,被迫抬高。整个身体几乎迭了起来,这是他们不曾试过的姿势。直到尽没,两人才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
“进……进去了!”瞇着水汪汪的眼,这是她初次如此清晰的看着那条大东西插进自己的身体里,呢喃似的轻喘娇叹,仿佛觉得不可思议。“这……这么大吗,怎能就这样……?”
宁王看着宁安笑,“疼吗?”他完全裹入一团温腻,嫩膣紧套着,偏又无一处不湿滑。
宁安摇头,脸上越发红了,无需照镜,也无需抚摸,她便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热,多红。
车厢狭小,宁王索性跪着支起身体,双手握住篷顶横梁,以勃挺为轴,撑举起雪润娇躯,用力向上挺耸。
全无喘息的余裕,身子被顶得悬空抛甩,慌乱的想要抓住什么,手却从光滑的车厢壁上滑落,留下几道浅浅的指痕。
“别抓,当心伤了指甲。”宁王一边打桩似的猛贯,一边不忘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浑身通红,咬着唇,快感压抑不住,从唇齿间溢出,没一会儿,干脆放弃控制身体,捂着脸呜咽,既娇媚又狼狈。
正当逼命,宁王忽然停下动作,浑身肌肉绷紧,嵌在膣里的巨物随之膨动几下,如棉絮吸水胀硬,弄得她哀唤不止。
“怎,怎么了?”
宁安见他一脸严肃,勉强抬起酥软的藕臂,抚摸他汗湿的面颊。这回时间虽短,但她身子绷得奇紧,快感强烈到近乎痛苦,膣里的**刨刮陡地一停,竟有些脱力。
“有声音。”宁王抱住她温暖娇润的身体,闭目倾耳,许久才道,“我听见马车的声音,还有人声,该是一个车队……向着咱们这里来了。”
宁安脸上一白,慌乱的推着他,拢起被扯开,却未完全脱下的衣服。“你,快些起来……”
宁王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别怕别怕。”他抱着她,推开一扇小窗,“你看看这是哪里?”
宁安凑到小窗前,呆愣住了。她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宁王,如此反复了多次,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宁王慌了手脚,他只想逗逗她,没想到她会惊怕成这样。身体的欲望一瞬间消了,他抱着宁安盘腿坐在马车中,将宁安圈在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逗逗你……”
宁安捂着脸哭,气恼地用肩膀顶开他的手。
马车绕城一圈,在出城后又立即折返,回了王府。王府的人都配合着王爷为王妃安排的“小情趣”,不仅不曾发出声音,门房处还配合的制造出一些士兵巡视,刀甲碰撞的声音,让她以为自己出了城。
房间里点了碳炉,烘的暖呼呼的,宁王将宁安放在床上,拿下她松松挂在身上的黑绸短肚兜。他最爱她穿黑稠肚兜,一身雪白的皮肉,被黑稠一衬,更是妖艳动人。
“我给你擦擦?”热水早就备下了,就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嗯。”她软糯糯的应着,边回味着激烈情事后体内的余韵,边低吟着磨蹭柔软的床褥。
好舒服。
褪去套在腰上的裙子,赤裸的下身浆水狼籍,清淡透明,洋溢着鲜洌的、年轻肉体独有的活力与颓靡。
空气浮挹着淡淡的温黏,宁王拧了帕子,缓缓为她擦拭。擦着擦着,手便摸到了充血肿大,色泽腻润可口,似一枚绷紧果皮的尖桃处,沿着尖桃的裂缝,缓缓摩擦。
宁安微微皱眉,累的手都不想抬起。“肃宁,不要了,疼。”
宁王将帕子扔回铜盆中,覆在她身上,“待会儿帮你擦药。”憋了好几个月,今日放纵一下又如何。
月色微凉,鲜洌的气味中,混着若有似无的乳香。香气在夜色的酝酿下越发浓烈,让人不知不觉沉湎。
累到极致,便也不困了。两人梳洗完,精神都还好,不想睡,便躺在床上闲话家常。
“我总觉得虞娘子熟悉。”从第一次见到,便有一种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虞娘子说她是永、播州人,几年前播州大旱,她才带着女儿随着逃难的人来了钱塘。“听她的口音,倒是不像。”她让槐夏不用再继续做她一双儿女的伴读,也是存了私心。槐夏虽年幼,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两眼秋水盈盈,两颊隐隐梨涡,笑起来特别好看,似乌啼月落,柳絮飞舞。
她侧身躺着,看着宁王,与他絮絮。“我想,若是苗苗与她接触的久了,喜欢上了她该怎么办?”单论槐夏,她是喜欢的。槐笑孝顺,懂事,温婉,勤学好问。可若槐夏某一日有可能成为她的儿媳,她便不喜欢了。对外,她可以说身份不过是身份,重要的从来不是身份。可对内,槐夏这等父不详的出身,如何能够配得上她的儿子。
宁王倒是无所谓,“若是苗苗喜欢,日后纳她为妾便是了。”
宁安把玩着他的衣带,“我要你对我一心一意,却给儿子纳妾,是不是不好?”
宁王转身与她面对面,“苗苗是我们的儿子,注定了他日后不能遵循着自己的心意娶妻。”如同他们一样。当年娘为他定下宁安,也只是出于利益考虑。若宁安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他便是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为正妻。他若娶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为正妻,便意味着他要放弃他皇子的身份。他想要夺权、得权,定然要放弃一些东西。
宁安滚入他怀中,“若我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是你的妾室,你会如何待我?”
“架空正妻,给你正妻之权,独宠你。”她是正妻,他名正言顺的宠着她,给她最大的权力,她若是妾,他背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又能如何?“总归入了王府,如何还不是我说的算。”他捏着她的下巴,亲她的唇。
“这样好可怜。”
宁王挑眉,“不得丈夫爱的正妻可怜还是为妾室可怜?”亦或是为女子,便是可怜。“对于富贵权势之家而言,女儿的作用便是联络拉拢。她们享受了家族的富贵荣誉,便要失去对自己命运的掌控。我倒是觉得,并不可怜。”男子又何尝不是如此,享了家族的富贵荣誉,握了身份带来的权势,便要牺牲自己的感情。要娶合适的女子为妻,而并非喜欢的女子。
他抱紧了宁安,“如蓝士奇一般,心爱的女子只能为妾,与心爱女子所生子女永远是庶出的身份。你觉得他可怜吗?”
“又如我们一般,结合之初是为利,父皇与娘看上的都是你的出身,夏侯一门的兵权,我一开始又何尝不是看上你身后的夏侯一门、元杞冉的势力。因利益结合,我嫌弃你不似幼时娇憨灵动,冷落你,让你吃苦受罪,你猜忌我,不信我至今。你觉得我们不可怜吗?”他们只是运气好,没有彼此消磨错过。“再说绣可,你觉得她可怜吗?她幼时便住进了杜尚书府,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夺了旁人父母兄长的爱。如今这门亲事,也是抢夺了旁人得来的,好坏都得她自己受着。”
还有尽欢,可怜吗?或许吧。她在本该被父母兄长娇宠着的年岁,失了父母兄长的爱,惴惴不安,哭闹争宠,屡屡因想要得到关爱被责罚,难道便不可怜了吗?“可怜,也不可怜。她如今脱离了杜家,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不用在不安,不用在被本该最亲近的家人斥责打压,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
宁安不语,觉得他是在诡辩。宁王继续道,“日后若是我登基,定会广纳后宫,朝中重臣之女,能为我带来利益人家之女均会入后宫,你一一可怜她们,难不成还想将我推给旁的女人不成?”既然纳入了后宫,定是不能当作摆设的。他又不愿意碰她们,便会找旁人代劳。熄了灯,点上迷情香,黑暗中来,黑暗中去,她们又如何分辨。“你若觉得她们可怜,觉得这么做残忍,便是不够爱我。”女人也好,男人也罢,若是真心喜爱,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女人,去多看旁人一眼,更不要说肌肤之亲了。“你有可怜旁人的精力,不如好好可怜可怜你自己,可怜可怜我。”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浅浅吻着。“莫要可怜旁人,你满心只能是你自己以及我。”他爱她,所以希望她自私一些。
“我不要你去陪别的女人。”宁安抱住他,“看都不能多看一眼。”她强调。“你要是同旁的女人好了,我就带着孩子们去找青儿。”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宁王轻叹一声,在她耳边低沉一笑。“我都有你了,还要旁人做什么。”抱抱紧她,“你是我的命。”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放在心中,怎么也舍不得放开的人;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放在心尖上,想爱却不知怎么爱的人;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便满心愧疚,明明想好好爱她却总是无意伤害她,求而不得,爱而不得的人,他怎么会放手,怎么舍得再伤害她。
“你知道吗?”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了你很久很久。”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宁安打了一个哈欠,抬头看着他笑。“那你要继续好好爱我。”
宁王追问,想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回答。“你爱我吗?”
又是一个哈欠,她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你爱我,我便爱你。”
“睡吧。”宁王有些无奈,只是笑着亲了亲她的唇,“对了,虞娘子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那一年,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天空蓝澄澄的,娘与夏侯夫人在一串串晶莹的紫色碧绿藤下说着话,他拉着宁安悄悄爬上了假山上。假山后,另一座院子中,一个比她们大不上几岁的姑娘,托着腮,偏着头一边看书,一边自言自语。
他还记得,娘说,她是三公之一,太尉卢绾之女。
“嗯?”宁安已经迷糊了。
宁王见她困倦的厉害,也舍不得叫醒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睡吧,明日再说。”她若是卢绾之女,便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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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发表于 2024-12-30 11:57:5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故事情节很有吸引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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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发表于 2024-12-30 20:31:12 |只看该作者
喝水能饱 发表于 2024-12-30 11:57
故事情节很有吸引力呀

谢谢,写了一百四十多万字了,还有个番外,现代故事,之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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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发表于 2024-12-30 20:32:15 |只看该作者
(四十一)
堪怜咏絮才。
咏絮才即咏絮之才,用来形容有才华的女子。
隆冬时节,朔风透体,瑞雪霏霏,如玉簇,似银装。书房之中,点着两个碳炉,哄得暖呼呼的。宁王陪着一双儿女练字读书,不时考查一下他们的学问。
“为什么是形容女子的?”苗苗问。
宁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因为它源于谢道韫咏雪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次家庭聚会上,聚会是寻常的聚会,家族确并不寻常。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乃是东晋时期最为显赫的两个世家大族。“他们是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王谢两家世代簪缨,人才辈出,文采风流,功业显著,成就了后世家族难以企及的荣耀,被后人称为“王谢”。又因两家子弟都聚居于乌衣巷,所以两家子弟又被称为“乌衣子弟”。
“王家以‘王与马,共天下’的宰相王导为首,也出了一批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等。“谢家以‘东山再起’的权臣谢安为代表,子弟中尤以文学著称。”有谢灵运、谢朓、谢庄、谢惠连……“以及谢道韫。”
宁王从书架上找出《世说新语》,翻到《咏雪》一章,一双儿女左右各坐一个,扒着他的手臂看书。
“你们两说说,‘空中撒盐差可拟’比之‘柳絮因风起’差在哪里?”
禾禾道,“雪飞轻扬,撒盐空中只是色可拟,没有飘飞轻盈之态,生硬呆板。”
苗苗道,“拟作柳絮因风起,生动形象,形神兼备。眼前彷佛不是寒冷冬日,而是春风骀荡,柳絮翻飞,比撒盐更有生机。”
宁王笑,赞扬的抹了抹他们的小脸。禾禾期待的看着宁王,“爹爹,我们答的好不好?”
“好。”宁王从不吝啬夸赞儿女。他们还不足六岁,便能独自理解文艺,又能想到这些,已经是少有人能及了。
禾禾晃着辫子,“那爹爹会奖励我们吗?”
宁王笑看着女儿,“你想要什么?”
禾禾看了苗苗一眼,才道,“我和弟弟想休息一日。”不练字,不习武,不读书,不去学堂。
“你们最近又乖又勤勉,师傅们人人夸赞你们,自然可以休息一日。”他想了想,“这几日天气不太好,过几日温晴了,爹爹带你们和娘、妹妹一起去赏雪。”想想两个月了,也能出去了。
苗苗欢呼,抱着宁王不撒手,“我好喜欢爹爹。”他蹭着宁王的手臂。
宁王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都快六岁了,不能再撒娇了。”话是这么说,还是将他抱到了腿上坐着。
禾禾趴在桌子上看书,“爹爹,为什么要在后面写王凝之之妻?”咏絮才是谢道韫,与她是谁的妻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一个女子,便是再有才华,也是无法独自存在的,她定是要依附着谁。”
禾禾眨眨眼,“就像我们依附着娘,娘又依附着爹一样吗?”她皱起小脸,“我们都有依附的人,爹依附着谁呢?爷爷吗?那爷爷又依附着谁呢?”不明白。
“此依附非彼依附。”他放下苗苗,又抱过禾禾。嬷嬷总说儿女大了,该避父母了。可在他与小安看来,他们的儿女还是那么小,懵懵懂懂,凭借着本能依恋着父母,他们如何忍心同他们说,男女有别,他们已经并非幼子,不该同父母如此亲近了。
罢了罢了,便是宠着,又还能宠几年呢?
“你们依附娘,娘又依附爹,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怎能算是依附呢?我们是有血缘的亲密关系,永远联系在一起,没有谁依附着谁。爹娘期待着你们降生,爱你们,想要将最好的一切给你们。爹爱娘,愿意成为娘的倚靠,让她无忧无愁无惧。你们是爹娘的孩子,你们也会爱爹娘,也会同爹娘一样,想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我们。”这怎么能算依附呢?他们都是独立的人,因为喜欢,因为爱,因为血缘,紧紧联系在一起。
“可谢道韫被写作王凝之之妻,与我们不一样。”世人自私,或者说占有主导地位的大多数男人,接受不了一个女人如此有才学,甚至与凌驾与他们之上,于是,他们便给了她加了一个身份。某人之女,某人之妻,他们或是要告诉旁人,或是要自我安慰,总归她因是女子,她的才学,便是凌驾于他们之上,也定要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为女、为妻的身份,而非她自己。
禾禾看着他,“那娘呢?是夏侯宁安,还是摄政王之妻。”
宁王挑眉,“当然是摄政王之妻。”
禾禾越来越迷糊了,“可是爹爹明明刚才还说,这是别人给一个女子的身份,并非她自己。”
宁王呵呵一笑,“你们娘与其他女子又不一样。”那是他的小妻子,他的王妃,他心之所爱之人,当然会生了占有欲,只想她冠上自己的名,自己的姓,谁人提起,都是与自己在一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宁安抱着想想走入,斜睨了宁王一眼,“好了,你这样解释,岂不是越解释禾禾越是迷糊。”她将想想递给宁王,想想刚吃过奶,正在闹觉。
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笑道,“禾禾不需要明明白白,日后禾禾想让自己的名字单独出现便单独出现,想要自己的名字跟在谁人之后便跟在谁人之后。”她满目温柔,弯腰亲了亲女儿细嫩的小脸,“长大之后的事情,长大再想,禾禾与苗苗只需要开开心心的长大就好了。”
禾禾笑了,眼睛弯弯的,伸手要宁安抱,宁安笑着抱住她。苗苗趴在宁王的肩上,看着皱着脸,一会儿哼哼一声的妹妹。
苗苗渴望的看着宁王,“爹爹,我也想抱妹妹。”
宁王点头,“想想有些重。”他让苗苗伸出手,将想想放在他手中,自己在下面托着。
苗苗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妹妹白白胖胖的,好可爱。”
宁王笑道,“你们刚出生时也是这样。”眨眼功夫,就长大了。会笑会闹会闯祸,会读书会写字会作诗,还会对着他们撒娇,说好听的话哄着他们……
许嬷嬷走入,“王爷,王侧妃派人来传话,说是病了,要找个大夫去看看。”
宁王头都没抬,“本王又未限制她出行,她要看大夫,自己差人去请就是。”
许嬷嬷颔首,退了出去。
许嬷嬷离开后,禾禾问宁王。“爹爹,王侧妃的王家,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王家吗?”
宁王抱回想想,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轻轻的摇晃着。“当然不是。”
禾禾眨眨眼,“既然他们不是‘王与马,共天下’,爷爷为什么还要忌惮他们?”皇帝的权力不是最大的吗?想要谁生便生,想要谁死便死,想要天下战乱不休,百姓流离无家,处处浮尸,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宁王看着女儿,认真道,“禾禾,帝王的权力是最大的,可若没有百姓,如何能有权力?”百姓信帝王,并非因为欣赏,也并非器重,仅仅只是因为有一日,帝王会成为帝王,所以才会对帝王另眼相看。成为帝王,若是要让百姓在战乱不休的国家生存,流离无家,日日惊恐,处处浮尸,那还算什么国家。整个国家只有一个帝王,算什么帝王,在哪里又做什么?“朝堂之中要制衡,要清官同样也要贪官。如同天下间,有好人,有坏人,好人不见得无措,坏人也不见得没有可怜之处。”独木难支,孤阴难长。“天下之道也好,治国之能也罢,便是人与人相处,也只在一个‘衡’字。”制衡、平衡。“你若想要大权在握,便要学会何为制衡,何为平衡,便要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帝者,并非集权,也并非握着权势任意妄为。为帝者,看似一人之上,却处处需受钳制。
只因,一人决定,牵连天下无数人事。
苗苗道,“我明白了,爷爷留着王氏一族,是因为他们还有用,对天下还有利,对百姓还有利,对爷爷还有利。就像爹爹留着王侧妃一样。”他说着说着又委屈了,扁了扁嘴,“可是爹爹的侧妃以前害过我和禾禾,就这么算了吗?”听外婆说,他们差点死了,娘都急的晕过去了。
“当然不会这么算了。”他的儿女差点没了性命,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小安也不会好,他如何能放过她。“王氏一族也好,王郁文也罢,不急于一时。”他笑看着儿子,“苗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苗苗抱住宁安,眨了眨黑白分明又纯净的大眼,“可是,我怕娘多思啊。要是爹爹你突然喜欢上了她们怎么办?”要是在生个孩子同他和苗苗抢夺爵位、地位怎么办,他才不要。
宁王看着宁安,“你也是这么想的?”小孩子敏感,即便是宁安不曾宣之于口,他们也能感受到她有时隐隐的不安。
宁安偏过头,宁王好笑道,“你们母子三人,便不能多信任我一些吗?”
宁安与禾苗默契的对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道,“你要是三心二意,我就带着孩子们/我们就去找青儿/舅舅,再也不回来了。”
宁王无奈摇头,“还威胁上了我了。”
禾禾道,“不是威胁,是警告。”她拉着宁王的衣摆晃着,“爹爹以前确实对娘不好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都是这么说,所以爹爹不可信。”她咧嘴一笑,含了一丝讨好。“所以爹爹要用行动证明给我们看。”
“小人精。”宁王戳了戳她的脸颊,“你们母子三人倒是齐心。”
宁安骄傲的维扬下巴,“我生的孩子,自然是向着我的。”
宁王又戳了戳宁安的脸,“没有我,哪儿来的他们。”
杏文原想是将想想抱给乳母,见他们一家亲热围坐在一起说笑,其乐融融,便也笑着退了出去。只是吩咐乳母们在偏殿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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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0:32:45 |只看该作者
(四十二)
江南之地少雪,便是下,也是绵绵细雪,薄薄一层,如同江南女子,温柔细腻,撑起一把油纸伞,翩翩走过。
许嬷嬷一边扫雪一边道,“王妃喜雪,醒来见雪下了这么厚,定会开心。”老天似乎格外宽待她,甚是少雪的钱塘,在他们来了后,已经连续两个冬天落下纷纷大雪了。
杏文哈了一下手,搓了搓,继续拿着扫把扫地。雪扫干净,还要铺上一层稻草编成的垫子,以防雪大天冷结冰,摔了主子们。她笑道,“大概是老天见王妃之前吃了不少苦,才会格外优待她吧。”
许嬷嬷笑着点头,“小七小八去扫竹园了,待会儿你跟我拿些草垫去,估计王妃今日也会去竹园玩,多铺些,防止滑倒了。”王妃也三十了,见到雪却像个孩子似的,不胜欢喜。
“嗯。”
史棠与史芊来到主院时,看到的便是王爷同王妃带着孩子玩闹的场景。乳母抱着他们的小女儿站在一旁,长安公主戴着虎头小帽,伸着手要抓雪,被雪一凉,惊得缩回手,哼哼两声,紧接着便是咯咯的笑。
雪落竹子上,压弯了竹子,拿着竹枝,微微抖动,主子便能凌空而起,自是抖落所有落雪。落雪扑簌而下,似云如雾。
宁王笑着扯过一枝竹枝,轻轻抖动,小道旁,竹林边的宁安不设防,只觉白雾闪过,待看清时,已经被落了一身的雪。
“爹爹讨厌!”苗苗对雪倒还好,禾禾怕冷,不喜欢雪。
禾禾松开抓着宁安的手,跑到了外面直跳脚。
宁王看着被淋了一身一头的雪,呆愣愣的宁安,哈哈大笑。他走上前,将宁安拥入怀中。
宁安微微气恼,“讨厌。”雪从衣领中落入,激的她打了一个哆嗦。
宁王为她掸去肩上、头上的雪,“好玩吗?”
宁安看着他微微偏头,笑眯了眼。“好玩。”她握住宁王的小臂,“我昨天做了一个小兔子,冰的,一夜应该冻好了。”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园中,嬷嬷侍女与乳母带着三个孩子跟在身后。宁王感慨,“流云一般。”
宁安侧头看他,“嗯?”
“还记得大婚后第一次见你,是在抄手回廊,你瘦瘦的,我只觉得眼熟。”那时候虽然白,却是苍白,整个人都薄薄的。“那时我在朝中处处受牵制,四大家族权势滔天,薛氏一族联合其他家族与朝臣,一力支持太子,父皇也不好明摆着偏向我。正在我想办法破局的时候,你突然冒出来了。”当时,他便在想,或许能从她身上做些什么文章,破了他当时的困境。
宁安挽住他,“之后没有多久,明王妃生子,你带我去。汪青蔓偷了我的嫁妆被发现了,你还不给我惩罚她。”虽未明说,她也知道。她依着他的想法忍下了,心中却是愤怒不已,气恼了好多天。“当时,我只想家中无事,日后某一日,夏侯一门被污蔑时,你能为我们说些话,寻得一个转机。”所以便是气恼,也忍下了。“我嫁妆中有一剂毒药,无色无味,一点既能要了性命,又难查出缘由。”她原是想下在他的饮食中的,毒死了他,她是王妃,便是王府当家作主的人。可她发现他事事小心,饮茶用餐都要以银针测试,又要先让侍从试餐后才会入口,加之当时身边的人都信不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后来,答应同你做真正夫妻,也是想着要生个孩子,最好是儿子。这样日后你若是死了,我的儿子也能承袭爵位。”她不过一个女人,在一个对女子极其苛刻的世道,她想要保护家人,便要先保住并坐稳王妃之位。
宁王听她这么说也不恼,他又何尝不曾想过利用完她之后,便……每每想起,便觉惊怕愤怒。惊怕他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愤怒天道不公,他的小妻子什么都没做过,却让她世世坎坷,世世求而不得,痛苦不甘。“你既想生孩子稳固王妃之位,又为何要饮下金银花、红花?你可知那次我有多怕。”惊惧之后便是深深的害怕,生怕她就这么没了气息,生怕本就病弱的她日后病痛缠身。床褥沾满了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刺的眼疼心疼。
如今宁安自己想来也觉得害怕。“幸好没事。”一想到若是因为自己的莽撞,她的儿女便不能出生,她的心就一抽抽的疼。她挽紧了宁王的手臂,双手握住他的手。
宁王看她一眼,脸色微沉。“还说没事。明知自己有血液病还敢这么做。大出血,躺了好些日子不说,都这么多年了,气血还是差。”嘴唇毫无血色。
他轻叹一声,“自从抄手回廊见到你之后,我便夜夜噩梦。开始不明,后来便希望多梦一些,如今,天知道我有多感谢那些噩梦。”幸好,有它们,他才不会再一次失去她。
两人走进殿中。殿中温暖,宁王解下了宁安的披风。“刚才淋了一身雪,去换身衣裳。”
宁安摸了摸肩臂,“没湿,不用换。”
“换下吧,一身寒气。”
宁安摸了摸他,“你也是一身寒气。”
范姑姑笑着走近,“雪冷,沾了衣服一时感觉不到,过会儿便湿寒了。王爷王妃的衣裳都准备好了,都换下吧。”
杏文将烘的暖暖的衣服送来,又放下了内殿与外殿的帘账。“王爷、王妃,史氏的两位姨娘求见,人已经在偏厅等着了。”
“知道了。”宁安应了一声,伸手便去解宁王的腰带。
宁王握住她的手,“我不急,你先把衣服换了。”
“我也不急,我身体很好。”
宁王解开她的比甲,伸手摸了摸衣领,又让人送了一身里衣来。“身子是比以前好了,以前每季都要病一次,现在一年不过病个一两次,可每每生病,便是十天半个月。”这身子到底是亏了,肠胃又一直不好,娇气的很,这些年好东西没少吃,却没见长多少肉。他用手比划她的腰,“还是这么瘦。”
宁安抗议,“哪里瘦了,我已经比寻常女子胖了不少了。”天下间女子以白瘦为美,从七八岁时,便开始控制饮食,少食少晒,又以长布缠腰肢。“我已经百余斤了。”
“不过百斤刚过一点,哪里胖了。”彷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一把将宁安抱起,还颠了颠。“还是这么轻。”
宁安轻捶他,“你又哄我,娘说你自幼力气便大。”加之娘是医者,自幼便给他用草药泡澡,强身健体,百余斤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对了,娘平日里给苗苗泡药草便算了,给禾禾泡了,让她一个姑娘家力气那么大,是不是不太好?”每日跟苗苗一起学文习武,练习骑射,心都野了。前些日子,瑶卿要教她针黹,她捏着针没两下,直接将针折断了。
宁王不以为意,抱着她亲了一口。“有何不妥?禾禾虽是公主,身边时刻有暗卫跟着,但谁又敢保证不会有意外。力气大些,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也是有利的。”至于针黹什么的,难道还能缺了她衣服穿不成。“拿什么针,本王的女儿,便该拿刀枪。”这样,待他百年之后,也不怕自己的女儿失了倚靠,被人欺负了。
宁安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道,“你就惯着她吧,日后若是养的刁蛮了,我可不管。”
宁王挠她的腰,将她逗的咯咯笑。“你光嘴上说我我惯着孩子,你若是要管,早就管了,何须现在才提,还不是与我心意相通,与我所想一样。”
两人又说又闹,换身衣服愣是换了半个时辰才换好。
宁王交代了宁安几句后便去了衙门,史棠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低首送他离开。她的动作微乎其微,若非仔细看着她,根本看不出。
眨眼功夫,史棠又是镇定、端庄、大气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瞬间,只是史芊的幻觉。
宁安坐下,她们一一行了礼。出了史棠与史芊,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女子,一个女子宁安见过,是明王的表妹,王氏梓琳。还有一个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两腮泛着桃红色的晕,微笑时隐隐两个酒窝,看着便觉得活泼、天真、美丽、纯洁。
史棠看了一眼史芊,史芊上前一步,微微屈膝。“王妃,这两位是家中远方亲戚,家中长辈怕我们寂寞,特地送来陪伴我们的。”
宁安浅浅一笑,“梓琳我是见过的,这位姑娘姓何名何,是谁人家中的?”
“回王妃的话,小女是史公姨婆的孙女,姓梁,单字玫。”叫梁玫的姑娘上前一步,虽极力镇定,尾音还是微微发颤。
“嗯。”宁安微微颔首,“既然来了,便安心住下吧。”她的视线掠过梓琳,落在袁玫身上,“是王爷喜欢的模样。”
杏文悄悄看了一眼宁安,见她并无任何不快。抑或是,即便是心中不快,如今的她也已经能够掩饰住自己的所有情绪。她并非不信王爷待王妃的真心,只是女子容颜易退,如王爷这般身份的人,身边又怎会只有一两朵花呢?女人如花园中花,年轻的女人如同花骨朵儿,往往前花还未谢,后骨朵儿便一茬一茬长出。王妃独宠王妃近八年,已经是京中贵族女子无人能及的宠爱了。
范姑姑警告的看了杏文一眼,她的情绪太明显了,几乎是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宁安轻抿了一口茶,唇上的胭脂沾在杯口上,浅浅一层朱红。她低垂着眼睑,看着杯口的红印。“我记得王府中有一叶姓姑娘,苗苗条条又不瘦,丰丰满满又不肥,走起路来,若说是整整齐齐,又带着一股流动,若说是袅袅娜娜,又看着端庄。也是王爷喜欢的样子。”她抬头一笑,“梁嬷嬷,你安排人回一趟京中,尽快将叶姑娘接回来。”她看向史芊,“我记得史侧妃与叶姑娘一贯交好。”
史芊低着头,“妾身与叶姑娘年岁相当,话便多了一些。”
宁安始终含笑,这笑明明很正常,也不曾不及眼底,含着冷意,却让史芊平白出了一身冷汗。她的头越发的低了,“妾身同叶姑娘,也只是聊些针黹刺绣,叶姑娘绣工了得,妾身这才像她请教。”
宁安放下茶盏,平淡问,“史姨娘可还好?”
她刚才称呼史芊为侧妃,史棠又在这里,问的便定是史涵了。史棠没有回答,史芊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身子一直不大好,躺着不能动。”如今伺候在她身边的人,是别院中的奴婢。她口无遮拦,屡次顶撞王妃,惹得王爷大怒,被拔了舌。惊吓悲愤之余,身体自然好的慢,又经历了洪灾,淋了雨,身子便更差了。
宁安想了想,“史姨娘身子久久不好,定是想家了。”她勾唇一笑,看向梁嬷嬷,“嬷嬷,既然要差人回京接叶姑娘,不如便顺便将史姨娘送回家中吧。”
梁嬷嬷应了一声。宁安又道,“想必史涵姨娘也很想回家陪在娘亲身边吧。”她顿了顿,“便让侍卫陆远护送她回去吧。”
史芊不知宁安打着什么主意,不敢应声。她又看了一眼史棠,史棠坐在一旁,下巴微收,端庄沉静,似什么都与她无关。
史芊刚回位置坐下,端起茶盏,一口茶还未入口,史棠便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她微愣,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放下茶盏,又站起。“王妃,妾身有一事禀明。”
宁安微微抬眼,“有什么你说便是。”
花房的奴才送来一盆牡丹,这是暖房培养出来的,受不得冻,包裹着棉被,到了室内,暖和了,才敢解开包裹着花的棉被。这盆牡丹叫珊瑚台,花蕾圆尖,花浅红色,喜温耐热。这一盆,经由暖房无数炭火供养出来的花朵,出了花房,最多三日,便会枯萎冻死。
宁安摆弄着牡丹,史芊缓缓道,“王妃,前日别院后巷桂花巷,有女子遭了流寇侮辱杀害。妾身们住在别院中,实在是惶恐害怕,不知可否搬回府中?”
宁安对着花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她松开抚着花瓣的手,“杏文,这盆花给我娘送去,她也是喜欢牡丹的。”牡丹盛放之时雍容,魏紫姚黄,华荣逸雅;赵粉娇红,莺来绣屏;白若云锦,黛含翠烟;紫垂珠露,正赤如丹……自古以来,牡丹花就有冠绝群芳、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杏文笑道,“王妃,王爷已经差人送去两盆了。您放心,您这里有什么,王爷都差人给元夫人备上了一份。”比对他亲娘都要好。
自宁安生产,元杞冉来了后便一时不准备走了,宁州有青儿看着,又有她的人,她是不担心的。这个女儿,倒是怎么都放心不下,如今青儿承了爵位,做事又妥帖周全,她便也放心在女儿这里久住了。
宁安的笑容深了深,“既然要搬回来,你们便早些回去收拾吧。”她下逐客令。
史芊应声,“妾身谢王妃。”
史棠也跟着行告退礼,临走时看着牡丹笑道,“江南之地丰腴而润泽,含得住热气,养得住植物。只是今年冬日寒冷肃杀,莫说是牡丹了,便是冬至而不败的芦花,也被冻成了冰疙瘩。这盆牡丹当真是难得。”
宁安看向她,她笑着继续道,“牡丹喜温热,春日含苞,夏日怒放,夏末凋谢,空留赭色枝叶。野火烧不尽,寒风吹不倒,第二年春日,又将含苞怒放。如今扰乱四时,以木炭燃烧取暖,催发牡丹,将无限生命压缩至一年、一时、三日,怎能不说一声可惜呢?”
“本王的王妃喜欢,莫说是三日,便是三刻,也是值得的。”
宁王大步走入,宁安笑着迎上,“怎么回来了?”桂花巷一事,涉及流寇,为防百姓惊恐,对外一直说已经寻到流寇,只待轻点人马剿寇。实则毫无头绪。这几日,子扬与杨浩等人,一直住在衙门,暗中调查此事。
宁王揽着宁安,对她笑着,“回来拿些东西。”他折下一枝牡丹,插在她的发髻上,“牡丹再美,也只是本王王妃的衬托。”
宁安微微羞涩,推了推他。
史芊看了他们一眼,拉了拉嫡姐,率先离开了。
回别院的路上,伺候史芊的,年长一些的侍女惠绣道,“侧妃,史姨娘什么事都要您出头,明明是她不想住别院的,您何必要帮她呢?”王妃都说了,她是侧妃,另外两个,充其量只是一个姨娘。
史芊摇头,微微苦笑。“嫡母让我好好配合嫡姐。”
惠绣道,“什么嫡姐庶妹的,如今侧妃您是侧妃,身份比史姨娘高,为何还要处处受她管制。”她感念史芊买下她,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即便史芊解释了无数遍,买下她的是王府,她的卖身契也在王府。“侧妃,奴婢不知什么嫡姐庶妹,奴婢只知道,姐姐该帮着妹妹,而不是事事让妹妹出头,让王妃以为,侧妃您是一个多事的人。”
史芊看着她,严肃道,“日后这些话别说了,你可知道,此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会如何?”她有些生气,甩开了惠绣,“学了这么久的规矩,还不知谨言慎行吗?”
惠绣追了上去,跪在她面前。“侧妃,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吧。”
史芊在心底轻叹,见她惊恐又落泪,终归了软了心。她伸手扶惠绣起来,“在王府之中,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若是你说了,被什么人听去了,惹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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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0:33:17 |只看该作者
(四十三)
又是一年跨年。这些年宁安总觉得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间,一年又过去了。
伍德与小七小八在王府外放跨年鞭炮,鞭炮放完,早早便关上了王府大门,除了当值的门房、府兵、护院以及主院几个贴身伺候王爷王妃的侍从外,各个都回了自己的院子,或同家人一起,或同亲近的朋友、同伴一起,聚在一起包饺子,等着跨年。
宁安抱着想想站在院子门口,“王爷何时回来?”
伍德站在主院外,“王妃,王爷说定会回来陪您与孩子们跨年。”
伍德离开后,史芊、史棠、王郁文以及叶姑娘、梓琳、玫便来了,同她们一同而来的还有两个姑娘,一个名婉,是宫家三少送来的,一个姓罗,是师爷送来的。两人容貌均是上乘,又不相同,婉姑娘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罗姑娘是农家女,结结实实的大个子,头发乌油油,眉眼端正,身材灵活。
宁安与王郁文龃龉已深,她险些害了她的儿女不说,小动作一直不断,她早就不满。隐而不发,不过是考虑量她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又多少忌讳一些王公。
她睨了一眼王郁文,微颔。
罗姑娘是个爽朗的姑娘,见无人言语,便上前一步,微微屈膝。“王妃,今日除夕,妾身同几位侧妃、姨娘一起,做了些饺子,想同王妃一起跨年。”
宁安淡淡一笑,“那便一起跨年吧。”
罗姑娘看着史芊微微一笑,悄悄松了一口气。阿朱阿紫忙去布置偏殿的桌子,她们则是坐下,一边等着偏厅布置出来,一边同宁安闲聊。
王府之中,早就装扮上了,一应都是喜庆的红。便连围帘床帐,也都换上了喜庆吉祥的花纹。每年,王爷不是入宫跨年,便是同王妃与子女一起跨年,不宴请,更不会叫上侧妃、姨娘们。王爷觉得跨年便是一家团聚,合家守岁,叫上那些外人做什么。
阿紫一边差使人搬桌椅,一边埋怨道,“这都几年了,她们又不是不知道每年跨年都是王爷一家,不与旁人一起,她们脸皮还如此的厚。”
阿朱看了她一眼,“好了,大过年了,别胡说,若是挨了训斥,可就不吉利了。”也没费什么事,桌子椅子都是现成的,从库房中搬出来就是了。
她将桌布拿出,一一铺在桌子上,“日后若是咱们王爷……人便会更多,这种无眼色,上赶着来的,定是只会多不会少,王妃早些习惯也好。”
她虽未严明,阿紫却是明白的。她忍不住为宁安担心,“咱们王妃这性子,温温柔柔的,性子也单纯的很,日后人越来越多,挨了旁人的设计可该怎么办?”
阿朱笑道,“静水流淌,以静制动。”王爷喜欢的不就是她这副温和单纯的样子吗。王爷生在阴私手段不休的后宫,长在诡谲变化的朝堂。又经由皇后与皇上悉心教导,他如同他们的期望一般,长成了一头让人厌恶、憎恨、畏惧的狼。
贪婪、凶残、狠毒、狡诈、机警、多疑、耐心极强。这样的一个男人,是旁人的一大威胁。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会喜欢一个同自己一样或相似的女人。
一个本身就是威胁的人,最清楚似他一般的人会如何,他如何放心,另一个同他一般极具威胁的人睡在他身边。
“放心吧,王妃没那么傻。”她只是看起来,像一只对任何不具任何威胁的小羊羔罢了。旁人皆以为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娘家的兵权,母亲的身份地位。可谁又知道,她如今靠着娘家,靠着生母,是因为娘家可靠,生母尚在,她可以慢慢积聚自己的力量,而不需慌乱呢?
看看她的陪嫁侍女,再看看汪青蔓、雨姝,一个小羊羔,手段能如此狠厉,一个小绵羊,能如此有耐心,心计如此深远?一只无害的小羊,能记仇至此吗?
“王爷最爱的便是咱们王妃的温绵与纯净。”那双眼睛,清冽回影,一眼便能看到底,纯净的让人看着便会不觉心虚。偶尔闹点小脾气,便是狠一些,戾一些,也会被人觉得是被人气的急了,闹得小性子。
范姑姑、尽欢以及几个暗卫,带着禾苗放完鞭炮后,禾苗意犹未尽的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答应陪我们放鞭炮的。”
宁安笑着拿手帕给禾禾擦汗,“爹爹答应了你们,定会尽早赶回来的。”对他们,他从未食言过。
禾禾站在宁安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环视坐在院中的人。“娘,她们都是谁啊?”她的视线落在王郁文身上,“啊,我认识她,她是要害我们一家的人。”
王郁文神色难堪又尴尬,嗫嚅道,“公主此言甚是严重,妾身担当不起。”
禾禾下巴一扬,“难道意图给我爹下药的不是你吗?敢做不敢当。”她轻嗤了一声,不屑的坐到了一旁。
事实如此,宁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为儿子擦汗,“饿了吗,炉子上温着汤圆,要吃吗?”
苗苗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饿了。”他亲昵的贴着宁安,“可是我要留着肚子跟爹爹一起吃饭。”
“汤圆小,吃一个顶不了多少肚子。”她让杏文去端汤圆,“是苗苗最喜欢的黑芝麻馅儿。”那些芝麻,是永泰丝绸庄种的,连同今年的第一批蚕茧、丝绸一同送来的。
若能有一个遮风挡雨之处,若能自食其力,谁人又想日日陪笑卖肉为身。庄园中无论男女老少,感念王爷救他们出水火,做事自然勤勉认真。也有些偷奸耍滑之辈,严惩之后又被送去了最低等的妓寮。余下的人害怕,做起事来更是小心谨慎,不敢存了一丝偷滑狡诈之心。
王郁文看着宁安,眼眸中含了一丝冷意。“公主为王爷嫡长女,该有公主风范,王妃便是这么教导公主的吗?”
宁安呵笑一声,看向她,“我如何教导女儿,是我的事情。总归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愿意如何教导便如何教导。不似侧妃,因贪心不足,生生绝了自己的生育,断了儿女投胎之路。”她站起,俯睨着她,“王侧妃乃是王氏嫡女,定当知晓,对王妃不敬,顶撞王妃,该受何种惩罚。”
视线轻轻一抬,许嬷嬷便上前一步,收拢着下颚,低垂着眼眸,双手交握在小腹处,一副恭敬的模样。“对王妃不敬,当杖二十,顶撞王妃,乌木板掌嘴三十。”
这么重!
诧异一闪而过,宁安低垂下眼眸。
王郁文站起,愤愤道,“你休要唬我,后院责罚,一贯是以罚跪禁足抄经为主,杖责已是重刑,你若动我,便不怕我让家人上奏弹劾你一本吗?”
“你弹劾我什么?”宁安轻笑,“我又为何不敢动你?”她走到王郁文面前,宁安比王郁文矮上一些,却比她多了许多气势。这种气势,不是故作强硬,而是由内而发,由底气而生的霸气。“你不要用王氏一族来压我,于我而言,于王府而言,你不过是王公众多孙女之一。比之旁人好一些的,便是占了嫡出二字。”王公的孙女,加上外室所生,名不正言不顺的,三四十之多。比她娇美的无数,比她顺从的无数,比她聪明的亦无数。她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王公会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你,弹劾我吗?”夏侯一门比之王氏一族,分毫不让,如今四大家族屡屡被皇上猜忌打压,王公如何会为了她一人,明着与夏侯一门,与元氏一族对立。
夏侯一门的累累军功,元氏一门的巍然不倒,以及王爷对她的爱,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她为何不敢动她?
心底最深的难堪以及惊怕被她就这么撕开,王郁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兀自强撑。“你敢!”
许嬷嬷冷冷一笑,“王侧妃,府上的惩戒确实没那么重,只是这是王爷定下的,奴婢们可不敢违背。您老实些受了罚,奴婢们好交代,您也少受罪。”原只是吓一吓她,她服个软,求个绕,此时便也过了,可她固执强硬,言语间分毫不让,若是轻绕了她,让王妃日后如何管束后院。
“不可能!”王府之中的她们,多是世家大族或皇亲高官送来的,王爷便是再不喜欢她们,也要顾及赠送者的脸面,维系与旁人的关系。
“对王妃不敬,杖二十;顶撞王妃,乌木板掌嘴三十,确实是本王定下的。”宁王从门外大步走入,一边放下卷起的衣袖,一边走到宁安身边。
现在在下雪,宁安见他头上衣上没沾上雪花,便知他不是从外面回来的。“几时回来的?”宁安贴在他耳边轻声问。
宁王微微偏头,弯腰在她耳边低言,“卯时便回来了,念着你想吃蒸饺,一直在小厨房给你包饺子。”若非回来的早,还见不到这场好戏。
他看向王郁文,目光比室外大雪更冷。“王公与史公一贯亲近,这家教也是一般无二。所教导出的孙女,不知所谓,自高自傲,仗着家族势大,罔顾本王定下的规矩,当真是厉害。”
王郁文见他,立刻便跪了下来。惊恐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仍然不愿弯了腰。她看向宁王,心痛道,“妾身自接到入府通知,便沉了心,一心做王爷侧妃,不曾有过任何谋求。可入府至今数载,王爷可曾静下心看过妾身一眼?”这些年的心酸不满,错事误事,压在她心头,一日沉过一日,她已经不想再一个人背了。“妾身知晓,王爷与妾身祖父不和,可这是妾身的错吗?妾身好好的一个人来给王爷做妾室,王爷又是怎么做的呢?为了哄得王妃开心,冷待妾身便算了,还任由王妃欺凌羞辱妾身。”她又看向宁安,目中愤恨已经毫不掩饰。今日,她便要不顾一切,置诸死地一般,将所有的不满都说出。
宁安皱眉气恼,她何时欺凌羞辱她了。她还入不了她的眼。
“王妃自己受过冷待欺辱,如今便要府中所有女人都如同王妃一般吗?”
宁王看着她,揽住了王妃,呵笑了一声。
似不屑,似嘲讽,似怒极之后的决定。
雪越来越大了,旷寂的室内,白象牙嵌琉璃牡丹孔雀屏风隔断了室外寒冷。小厨房送来汤圆,门帘掀开,风夹着雪从缝隙中飞入。棉絮般的雪团飞入,落入地下很快洇散开来。微微的冷,卷上了身体,带着肃杀的气息,叫人心生绝望。
史芊惊怕,首先跪下,伏在地下,不敢言语。其余人也紧跟着跪下,同她一般,跪伏在地下,一动不动。
宁安看了王郁文许久,才平静道,“你说我冷待欺凌呢?可自你入府至今,所有的欺凌不都是你自己找的吗?”她是废后薛氏指来的,王爷与废后仇怨颇深,她是知晓的。若是她没有一丝谋求,入府那日,便该放低了身份,而不是在府中与他们僵持。她怎会不知,在她入门那日给她下马威,便是在驳废后的脸面。“你说王爷不曾静下心来看你一眼,可你入府之后,所求所作,不都是为了早日生下孩子,稳固地位,用孩子连络王氏一族与王爷,甚至,你或许还想过,顶了我王妃之位,夺了我儿女的嫡出之位。”她并非傻子,不清楚妻与妾的区别,不明白嫡出与庶出的身份差距,她如何能让。“王爷不遵从你的想法,你便想要用下作的药。偷偷将那些妓院之中,**所用的暗药带入王府,时时想着下给王爷,想着我与我儿女的地位,你如今竟还敢说是我欺凌你?”
宁安静静的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怒也无恨。“你所谓的欺凌,是让你住小院,还是处处防备着你?你与你的王氏一族,都想着害我与我的儿女了,难道我还不能防着你了吗?”当真是可笑。“你觉得我欺凌你,可早你入府的姨娘们住的也是小院,你同她们并无不同,还想住的多好?”
王郁文眼睛发直,动了动喉头,从干涩的喉咙中发出破碎的声音。“不该是如此……”
宁安嗤笑,“按你所想,或着说按你的母亲所想,该是如何?”该是她入府便得了王爷的欢心,很快怀上身孕,生下儿子;该是她凭着儿子,仗着家族,一步步与她争锋;该是她凌驾于她之上,而后设计陷害,让她被休被废,让她的儿女绝了前途。
畏惧到极点,便也不怕了。她直视着宁安,“人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王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不甘心,也要嫁。嫁去之后,为妻要坐稳妻位,手握后宅大权,为妾者要一步步向上爬,为自己,为儿女争一个好出生。“一个好的妻子,便该为丈夫纳妾,让妾室为丈夫开枝散叶,你凭什么不允!”她凭什么能够一人独占丈夫,凭什么能够动不动便以和离威胁。
凭什么,她和娘同她所说的,为妻者之事,之谋,之计不一样。凭什么她能如此惬意,诸事不过问,又凭什么她能平静似水,不急不躁,彷佛她们是一个笑话。
凭什么……
宁王看向她,满眼戏谑,“本王告诉你凭什么。”他揽着宁安的腰,“就凭,我爱她;就凭,我的一切都是她的;就凭,她若有什么事,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他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宁安看向王郁文的眼中多了一丝怜悯。“你的母亲与你的父亲感情不睦,他们并非正常的夫妻关系,所以她教导给你的,从来都不是对的。”她从未教她如何做一个妻子,只是教她如何利用自己的娘家,如何通过男人获得权势。可她没有教导她,她对王氏一族也好,对废后也罢,从来都是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工具又怎能明白感情二字呢?如今这般,倒像是他们亏了她似的。“你若是直白些想要从我们身上谋得权力,只是为了权力,我们还能高看你一些。可你呢?”明明就是满心的算计;明明就是想要王爷如同曾经的皇上一样,被王氏一族钳制;明明就是生了谋反之心,想要王爷或是他的孩子为傀儡,却扯了一张她沉下心,一心一意做妾室的幌子。
王郁文浑身颤抖,“不是的,不是的……”她恍然的摇着头,“人人都是如此,世家大族,谁家的夫人、主母不是如此,自己不争,自己不抢,难道真要凭着那么一点点感情活下去吗?”更何况,王爷与祖父一贯不睦,又如何能有感情。
宁王冷冷的看着她,拉着宁安坐下,语调凉薄。“你看你刚才还说一心一意,不过瞬息,又变成了感情不可信,你嘴中,到底有哪句真话。”
史芊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王爷夫妻,似一只餍足的猫,看着因为自己的戏弄,瑟瑟发抖的老鼠,拨弄戏谑,齿爪间苟延残喘,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突然想到,或许无论王郁文入府后如何,是否老实本分,她都会有这么一日。她是王公的嫡孙女,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王氏一族,她老实本分了,王爷可以说她枯燥无趣,王妃也可以说她为人阴沉,不会为人处事,不讨人喜欢;她不老实本分,想要获得王爷的宠爱,站稳脚跟,便会如同今日一般。
亦可能,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老实本分,他们夫妻俩也依然会设计她做下各种事,好让他们公然发难。
深切的恐惧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在一瞬间浅淡地布满了全身。史芊冷汗涔涔,不觉间,里衣已经湿透。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或许,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对夫妻齿爪间的老鼠。他们心情好了,便养着她们。心情不好了,便拨弄戏谑,看着她们瑟瑟发抖、苟延残喘,舒心大笑。
她又看了一眼跪在她旁边的嫡姐,最终缓缓闭上了眼,卑微而又惊恐的将额头贴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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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0:34:03 |只看该作者
(四十四)
“这是怎么了?”
钱元华走入殿中,掸去肩上落雪,“我不过是同杞冉去接个人,出什么事了。”她脱去披在身上的披风,“大过年的,跪了一地做什么。”
门帘又被掀开,一抹顺圣衣摆飘入,禾禾抬头看了一眼,兴奋的喊道,“爷爷!”
皇上笑着抱住孙女,“高了,也壮了。”
宁安惊讶,“父皇?”
皇上挥手让她不必行礼,“你们来钱塘也快两年了,朕想孙儿们了,趁着年节,便来看看。”京中有长松坐镇,又有夏侯一门,也不怕这几日闹出什么乱子。“这是怎么了?”他报完禾禾,又抱起了苗苗。
宁王让嬷嬷将想想抱来给皇上看,扫过王郁文走到皇上身前,“王氏顶撞王妃,又愤愤不平,不愿受罚。”
皇上皱眉不悦,“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
宁王道,“总得让她死个明白。”
钱元华不耐道,“行了,快些打发了吧,青儿他们估计也到了,已经戌时三刻了,我的孙儿们早该饿了。”
史芊心中震撼不已,她一直以为钱大夫只是与先皇后关系亲近之人,王爷初来钱塘,隐藏身份,这才会对她以娘相称,却不想她真的是王爷生母。
宁王点头,“你们都退下吧。”他看向王郁文,“杖二十,掌嘴三十,即刻执行。”
跪在史芊身后的琴儿突然膝行向前,“求王爷饶了侧妃一命。”她一下下的磕着头,“二十杖下去,侧妃会活不下去的。”
宁安还沉浸在弟弟要来的喜悦中,还没来得及细问王爷,满心欢欣便被琴儿的哭喊求饶声打断。她眉头皱起,含了不悦,“既然你要为她求情,二十杖便你代她受着吧。”
梁嬷嬷带着人走来,钱元华不悦道,“快带下去,别扰了我们一家人跨年。”
琴儿被拉下去受二十杖时,祈求的看向了史芊。史芊在玉箫、惠绣的搀扶下站起,看着她平静道,“琴儿,你跟在我身边也有许多年了,我知道你这些年对我不满,既然如此,你便去伺候王侧妃吧,你的卖身契,我会向家中要来,转给王氏一族。”
走的远了,心中还是惊怕。史芊看向嫡姐,“皇后,先皇后她——”
史棠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玉箫看着她,“侧妃……”
史芊无声轻叹,“今夜或许我们不该来。”便是她们不去,王爷与王妃也会主动要求她们去的吧,并激怒王郁文,让王郁文顶撞王妃,继而动用重刑。她不如担心道,“先是史涵,又是王郁文。我早该想到,入了王府,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送给了王府。”王爷一贯与四大家族不和,原先还是面和心不和,如今摄政王大权在握,四大家族的势力被一点点削弱,他还会给四大家族留脸面吗?
走在她身后的梓琳道,“史侧妃,王侧妃会如何?”她眼中含着担心,她从未想过要入王府,成为摄政王的姨娘。她所想,所求,从一开始便是王妃的弟弟,如今的晋王夏侯宁青。只是奈何,她寄人篱下,人微言轻,许多事,不是她所想、所求便能得来的。
史芊直言,“好些便会如贬冷宫。”乏人问津,不能出入,但至少衣食还是无忧。“若是不好,轻则送归家,重则发卖。”侧妃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妾。法令为保证正妻的利益,防止宠妾灭妻之事发生,有两条增补法令。一无平妻一说;二正妻可越过丈夫发卖家中妾室,丈夫不可究。“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均被此法令约束。”这原是皇上初登基时,为了保证皇后的地位、权势定下的。这么多年也不曾作废过,一直保留了下来。
“发卖?”婉姑娘越发的担忧了,刚才的场景已经吓坏她了。
罗姑娘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入王府是想着过好日子,学繁琐的规矩,记王府的种种禁忌,也是为了日后衣食无忧,金银满身,若是在有些权势便更好了。
史芊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梓琳,“你若无心王爷,此次晋王来,便要好好抓住机会了。”成功了,她同晋王回封地,做他的姨娘,远离朝中纷争;失败了,不是归家便是发卖,不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便是卖肉为生。“若是不愿赌一把,便安守本分在府中呆着,不要忤逆王妃,不要惹的她不快,旁的不说,每月月俸还是有些的,逢年节的红包、赏赐,每个季度的衣衫,每日的餐食,都是不会缺的。”
她转身,“我去看看叶姑娘。”叶姑娘是五日前到的,也不知是路上染了风寒还是水土不服,一来便病了,至今不能起身。
她曾经说过,幼时家中虽穷,但除夕夜定是一家人在一起守岁。后来父母长姐相继去世,便是只剩她一人,她也会在每年除夕夜,摆上一桌餐食,当作他们还在时一般,守岁至天明。
“听闻夏侯家一个做生意的小子也在你府上?”
宁王点头,将想想从乳母怀中抱出,小心翼翼地递给皇上。“快百日了,这些天还好,之前每日都是睡了吃吃了睡。”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都没有。起先他们还怕想想有什么问题,后来见她一直好好长大,手脚也有力,会哭会闹会笑,才渐渐放下心来。“养禾苗时也不是这样,禾苗虽然也胖,却也不似她三个月便二十斤了。”
皇上抱过小孙女,笑着看着她。“你这几个孩子都像你,骨骼大,长的壮。”日后想必是个高个子。“禾苗三个月时也不轻了。”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轻。
宁王笑道,“想想眼睛像小安。”圆溜溜、黑沉沉的,清冽透底,一笑,眼睛里便蒙了一层笑。
皇上轻轻的摸着小孙女肉嘟嘟的脸颊,越看越是喜欢。“你将夏侯甫孝,还有夏侯家那小子都叫来,你与宁安成亲了,咱们是姻亲,便也算是一家人了。大过年的,一家人相聚守岁,热闹。”
一张桌子坐不下,加之钱元华知道皇上此次不远前来,除了想看看他们外,也是为了夏侯筱带回的火枪,便直接对阿朱道,“摆两桌,中间搭个隔断,谁也不打扰谁。”她看着皇上一笑,“他们男人有他们男人的话要说,我们女人有我们女人的话要聊。”
宁安拉着青儿絮絮,杏文捧了不少衣服出来,对青儿笑道,“晋王爷,咱们王妃可是想你想的很,寻日历给你做了不少衣服,前几日还说要差人给你送过去的。”王爷都没这待遇。
宁安告诉他,“我也不知你现在高了多少,壮了多少,你拿回去试试,不行我再给你改。”她拿起一件丝绸做的里衣对他道,“这是王爷今年开的永泰丝绸坊出的蚕丝,织成的丝绸。”乳白偏黄、柔和光泽、丝质绵长,“丝绸滑爽、透气、轻柔、吸湿,做里衣穿着最是舒服。”除此之外,她还给青儿做了几身外袍。原本还想给他做双靴子的,只是不知他现在穿多大的尺码,便作罢了。
青儿拉着她坐下,“做衣服伤眼睛,你若没事便看书写字就是,不要做这些琐碎之事,我还能缺衣服穿吗?”他轻摸衣衫,衣衫之上,全部用相近的丝线,绣下了一个个吉祥如意、平安顺遂的纹样。
“也没做多少,给王爷做的时候顺便便给你做了。”王爷所穿的衣服,看似简单,实则件件讲究。在衣衫上绣出暗纹,已经是基本。收腰处要贴身,又不能紧了,骑射拉弓时,里衣要贴身无感,外袍不能有拉扯感。还有腰带,要嵌入牛筋,既要能绑的紧,又要松弛有度。“他一个发带,都要绣上暗纹,开始也烦,后来便也习惯了。”她绣也是绣些简单的吉祥纹草花,复杂的有绣娘。
青儿听她三句不离王爷,便笑问,“王爷对你好吗?”
宁安点头,“目前对我和孩子们都很好。”她笑看着青儿,抓着他的手臂。“日后若是他对我们不好,我便带禾苗、想想去找你。”她想了想又问,“可以吗?”
青儿毫不犹豫,“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想回来住多久,便住多久。”
宁安笑而不语,话是这么说,可青儿毕竟已经成亲有了自己的家了,便是他不在意,他的妻子也会不在意吗?不要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的。
她言语一转,“听娘说你有了长子?”她原是想写信给青儿,让青儿来钱塘过年的,可娘说他的妾室刚生了子,她便没有寄出那封信。新的麟儿,又是第一子,如何能不开心。新生儿不能出门,只让他来,岂不是让人家父子分离。
“嗯,两个月了。”青儿的神色淡淡的,没有喜悦,也没有过多的激动。“公羊缨生的。”
公羊缨?
她刚才好像看到她了。
青儿见她的神情便知道她想到什么,“孩子一出生,就抱去麟啼院养了。”麟啼院是公羊缨有孕后他在府中设定的一处院落,里面均是有养育孩子经验的嬷嬷与乳母,还有请来的教养师傅。孩子一出生,便会被抱去麟啼院由专人养育,生母每月可以去看四次。
宁安不解,“为何?”
“为防母子过密。”他对她们并没有感情,娶她们,一是为了她们身后势力,二是为了开枝散叶。
宁安沉默不语,她也是做母亲的,知晓母子分离该有多痛心。可她又不愿指责青儿,她的弟弟,总是很有主意,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打算。
沉默了许久,宁安才道,“王爷如果不让我亲自养育禾苗与想想,我一定会很生气。”她会不顾一切,也要要回自己的孩子。
青儿笑了笑,眼神微转便换了一个话题,“对了,我还没见过想想,姐,你带我去看看她。”
宁安点头,一瞬间便忘了母子分离之事,开心道,“我去把她抱过来。想想不认生,谁抱都要,一逗就笑,王爷总说怕她日后被人拐走了,要多安排些人护着她。”
青儿笑着跟在她身后,“禾苗以前也不认生,也是一逗就笑。”
宁安边走边回头看着他,宁青大跨一步,走到她身边。“对了,妻子未有孩子,先让妾室生了,你妻子的娘家可否会有意见?”她听娘与王爷说起过,青儿正妻的娘家是招提阁十三功臣之首,敖氏。
“你放心吧,无事。”敖家老祖八个月前去世了,如今家中无坐镇之人,还想要靠着他这个晋王,又如何敢有意见。加之他早就说过,不偏爱,不专宠,大婚当日陪正妻,第二日、第三日陪两个妾室,谁有孕便是谁善生养,便是谁的运气,怨不得旁人。
“孩子占了庶出之名,总归是不好的。”听说公羊缨原是不愿意做妾的,还是青儿亲自去求了舅公,舅公这才松了口。
“一出生便挂在了妻名下,也算不得庶出。”
宁安笑了笑,又问,“公羊缨可好?”她想,青儿既然去求了舅公,想必是喜欢公羊缨的。只是不明白,他是何时瞧上的公羊缨。
宁青点头,“性子收拢了不少,也沉静了许多。”不会再傻乎乎的被人当枪使了。
“敖家那两姑娘如何?”她与她们接触不多,只是说过寥寥几句话,均是大方得体。她对敖家的嫡次女印象较深,颜如玉琢,体似云轻,星眸翠黛画分明,犀齿樱桃红衬,含羞含笑,明艳销魂。
“还不错,守规矩,知进退。”
到了主院的暖阁,瑶卿与赤符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中间,周围围着女眷与侍女。赤符笑道,“长安公主出生时不过四斤多,如今不过三月,竟长大了这么多。”她抱着一会儿,竟觉得手酸了。
瑶卿看了一眼想想,也跟着笑。“王爷身材高大,体格魁伟,这几个孩子的身型都随了王爷。”
赤符道,“世子像王爷便算了,公主像了王爷,高了壮了,只怕日后夫家嫌弃。”
瑶卿不以为意,“谁人敢嫌弃长公主,巴结还来不及了。”她看向赤符,“你总说姑娘家该温婉,可你自己不也是离经叛道,若非如此,也不会与筱相识相知了。”两人是在海上行商时相识,海面广袤,无边无际,又要经历暴风雨,两人便是在一次风雨中相识。赤符所带的一队女子商队,恰巧救了船体损坏,险些侧翻的夏侯筱的船队。
赤符噗嗤一笑,“也是。”她与瑶卿对视一眼,而后满眼欢悦的看着想想。“你说人真奇怪,明明我们自己都不守着规矩,却还总是期待旁人守着规矩。”
瑶卿见她喜欢孩子,便道,“如今你同筱也不出海了,可以要个孩子了。”海上风险难测,两人都并非贪心之人,打通海上行商通道后,便转交给了旁人,自己从中抽利。
赤符淡淡一笑,“再说吧。”
瑶卿见她不愿多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私下里,她曾问过丈夫赤符的来历,丈夫也不清楚,只说是两人在海上相识,心意相通,上岸后夏侯筱书信一封给家中,便与她拜堂成亲了。
无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未交换名帖,未过户籍。
名不正,言不顺。
敖家的两个女儿,一胎双生,一个叫为仪,一个单字蔚。两人原是都坐在一旁,见宁安与青儿进来后,便都站在了起来。
宁安对她们微微颔首,抱过想想,放进青儿怀中。“想想,这是舅舅。”她握着想想的小手,让她同青儿打招呼。
想想看着青儿笑,青儿看着她也笑。
想想很喜欢青儿,一直闹着让青儿抱,小手扒着青儿的衣襟不松手。便是睡着了,还不忘抓着他。
宁王有些吃味,“抱惯了,日后便闹着要抱了。”
青儿将想想放在小床中,为她盖上了小被子。想想不知梦到了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咿咿呀呀挥动着小手,他越看越喜欢。
宁王让嬷嬷乳母看好女儿,同青儿一起走出暖阁,“你自己也有孩子了,回家抱你自己的孩子去。”
宁青现在与他差不多高,斜睨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愿意抱,还不给旁人抱吗?”
宁王怒,正要说些什么,宁青突然道,“流寇那事,差的怎么样了?”
宁王正色道,“差不多了,只待他们露出马脚,一网打尽。”
“牵扯不到你头上吧。”
“自然。”宁王笑,“你质疑姐夫?”
宁青白了他一眼,“我是怕姐姐担心。”
宁王无声的笑着,若是以前,他倒是会做出以身引诱旁人入局之事,如今,一颗心中装着他的小妻子,又放着他的儿女们,如何舍得让他们担心忧虑。
他问宁青,“曾经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军师可有消息?”他们从敬宾楼追查下去,查到了米囊花的由来,并非来自云南,而是来自东北、辽北地区。他怀疑与凉州康王有关,便让青儿暗中调查,果真查到了痕迹。曾有人在凉州康王府上见过大长公主身边的那个军师。
“只露过一面的人,如何有消息?”见过军师老人,还只是一个恰巧曾经在周城生活过多年,又恰巧在康王府帮过工的老人。他做工时见康王身边有一人,康王对此人毕恭毕敬,这才猜测此人身份不一般。“老人嗜酒,整日里喝的迷迷糊糊,也不知所言真假。”如今人已经死了,无法求证了。
“死了?”
“落水而亡。”只是落水的时间有些巧合,他前脚派人接触了老人,后脚老人便因为酒醉落水淹死了。“你们何时归京?”
“明年底。”想想是公主,是要回京办周岁生辰宴的,最迟九月初,他们便要回京了。
“京中这两年也不安稳。”宁青道。
宁王噙了一抹冷笑,皇权之争,如何能安稳。“明年回京,而后我便会自请去边疆。”西凉一日不打下,一日便不得安稳。“到时,我会带着他们。”他转向宁青,“西凉至宁州,有一条崖谷小道,有溪水,沿溯阻绝,只有我与长松知道。千百里,朝发暮至。过几日我画给你,若是我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姐以及禾苗、想想。”刀剑无眼。京中再多暗箭,他也能防住,可战场之上,谁人知晓会如何?
宁青看着他,许久才道,“你自己的妻儿,自己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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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0:35:26 |只看该作者
(四十五)
桂花巷虽出了人命,但因为衙门瞒的好,倒是没给住在附近的人造成太大的恐慌,只是委屈了梁叶彤,从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被说成了下等娼寮的妓子,因得罪了**,这才遭了毒手。
宴席过半,禾苗便困了,宁安带着儿女回房睡觉,钱元华也跟了过去。她坐在床边,拧了帕子为禾禾擦脸。一边擦一边道,“若非采芝机警,只怕……”
宁安打断她,“娘,雨姝的胎也快落了,不如想想如何赏赐采芝。”
钱元华微愣,随即笑道,“你倒是机警。”
宁安给女儿脱去棉衣,“并非我机警,而是事关王爷。”王爷一人,身后所牵涉的是她,她的儿女们,以及她夏侯满门,她不敢存任何侥幸,也生怕有了疏漏。“十四十五在其间一年多,都没发现任何问题,可见对方心机与谨慎。王爷身上所背,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无数性命,我不敢。”瑶卿也好,赤符也罢,便是白铮铮与柳儿,她也并非全然信任。
她怕。
钱元华点头,为禾禾盖上小被子,轻轻的拍着她。
两个孩子睡在一个房间,一个睡在西南,一个向东而睡。宁安看了苗苗,见他睡得熟,双手大张着,笑着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中。
“不是说还有一个姑娘受害了吗,如何了?”
钱元华摇头,“人是没什么了,只是心中一直过不去,更不要说回忆匪徒的模样了。”她反抗的厉害,伤的也重,前些日子才能起身。田姥姥整日里在身边,一眼看不住,便寻短见。“田姥姥也是自责的很。”那夜,她为了多赚些银子,故意引导一户人家的初产妇发力错误,让他们误以为孩子难产,留在了产妇家中守夜。若是她早些归家,或许……她轻叹一声,“如今说这些也迟了。”
两人沉默相对,一会儿后,钱元华又道,“我与田姥姥相识也有十几年了,她娘家也曾是王爵之后,出身高贵,只是被牵涉进谋反案中,才会家道中落,嫁入寻常人家。”她的丈夫只是一个穷酸秀才,人品倒是不错,只可惜身体不好,早早便去世了。“田姥姥为了养育女儿,这才会做了接生姥姥,又在产妇生产之时,做下些无关性命的小手段,多赚银钱。我虽看不惯她,却也能够理解。”
她与宁安并肩而出,缓缓放下内殿外殿的帘账,“田姥姥的女儿或觉女子失节,不如一死。但这世上,也有热爱生命的人,盼望年华正好时侍奉尊长,夫妻和睦,或是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不可得。我与田姥姥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不忍见她人至中年,还为女儿悔恨流泪。”嘶薄的嗓音无限感慨,无限伤心。她看向宁安问,“你说,女子清白,到底是什么?”她曾见过一个丈夫,只因游医大夫为难产的妻子施针,触碰了妻子的身体,便不顾妻子生产后虚弱,将妻子与新生儿一同赶出家门的;她也曾见过女子在庙中祈福之时,遭遇大雪封山,与外男共处一夜后上吊自杀的。
宁安诚实道,“我不知道。或许,清白只是男子喜欢的,所以才重要。”可若这么说,许多男子偏爱青楼女子,甚至愿意娶回家中为妾,又是为什么呢?
总说女人矛盾,可男人比女人更矛盾。
子时一过,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又来。宁王洗漱完回房,掀开床帘,便见他的小妻子坐在床上掰着手指数着什么。
他脱了草履上床,从她身后环住她,“算什么呢?”
“我三十了。”流云一般,不知不觉。
宁王将手臂环在她胸缘下,“你是七月生的,还有半年多才三十。”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好好的怎么算起年岁了?”老天似乎格外宽待他的小妻子,三十岁,生过两胎,三个孩子,却与年少时没什么区别,眼角没有一条皱纹,皮肤也依然细滑紧致。恍然间,他甚至能看到曾经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看着他笑。
宁安转头,他趁机亲了她一口。“今日有一盘烤三舌,父皇他们吃着都说好,我却觉得不怎么样。”烤三舌,便是炙烤猪舍、牛舌、羊舌。舌头不同,肉质也不同,烤制的手法与时间也不相同。猪舍烤的重,撒了一层辣子,外酥里嫩,香辣刺激;牛舌切剥片,三过大火,细嫩柔软;羊舌味重,烤前先用酸果酱油腌渍,整舌烤,烤到半熟不熟再切成不薄不厚的片,继续烤。
“我觉得牛舌不错。”猪舌太辣,她吃不了;羊舌味道太大,她吃不了。唯有牛舌,轻薄软嫩,很合她的胃口。
宁王摇头,“它们都比不过你这条舌。”
宁安还未反应过来,宁王便覆上了她的唇,撬开她的唇,勾着她的舌吸允。一吻结束,宁安红了脸。宁王看着她笑,“小姑娘一样。”一逗脸就红,再逗下去,浑身便会红起来。明明那么熟悉了,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无数次了,还是害羞的很。
他抱着宁安,宁安靠在他怀中,这么静静的抱着,靠着,心中说不出的安宁。
心安即是归处。
许久之后,宁安道,“给你做了一条薄棉裤,我去拿给你试试。”不合适好趁早改。
宁王抱着她不让她走,“做那个做什么,又费事又伤眼,你知道我不喜穿棉裤。”
“填的蚕丝棉,轻薄,透气,又不笨重,你试试?”她知晓他不喜欢棉裤,嫌弃棉裤笨重,行动不方面,冬日里便是再冷,也是一条厚些的单裤。“你也三十了,我见娘的医庐中,好多人三十出头便因为受冻这也疼那也疼,你也该注意了。”
宁王抱着她倒在床上,覆上她,“我才三十,你便当我七老八十了吗?”他解开她的小衣,手指无意间从她的小腹滑过,宁安觉得小腹中似有一团火,要燃未燃,暖烘烘的。
黑缎肚兜被解开,扔到了一旁。她偏头看过去,突然想起嬷嬷今早同她说,跨年喜庆,要穿喜庆的衣衫。
她忘了?
还是她期待着什么,下意识选了王爷最喜欢的颜色。
算下来,自从上次在马车中之后,他们也近一个月没亲热过了。京中局势复杂,加之桂花巷一事,还有诸多琐碎的事情,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想要他,也心疼他。
恍神的瞬间,小裤便被脱了去,赤裸的下身,微微发凉。宁王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小妖精,又走神。”他有些无奈,又偏偏喜欢她懵懂迷糊的模样。他轻捏她的屁股,“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这种事要专心。”他几下脱掉自己的衣服,用腿顶开她的腿。
宁安有些冷,伸手抱住了他。他的身上热热的,像个暖炉。她看着宁王,认真道,“肃宁,之前你同我说过的双修之法是真的吗?”
宁王微愣,随即笑道,“当然。”真真假假,谁人知道,不过鬼怪却是有采补一说。
宁安又问,“最近事这么多,你累吗?”
“累。”他诚实道,笑着亲吻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被子里,一双腿软软的环上腰,松松的搭着,他挺着腰,蹭着冰凉湿润的花径。
宁安蹭了蹭他的胸口,“既然是真的,那你采补我吧。”她每日里也没什么事,可以慢慢休养。她很认真的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不能找别的女人。”
“傻瓜。”宁王一颗心都快软成一滩水了。“不是同你说过吗,双修之术,是互为鼎炉。”他含着她的唇,细细的摩挲,“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旁人。”腰微沉,宁安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宁王亲吻她的眉间,“朝中局势复杂,钱塘暗潮涌动,真的很累。可看到你,看到咱们的孩子,什么疲累便都消失了。”他抵着宁安的额头,笑道,“你是我的小妖精啊,只要你快乐了,我便会快乐,你安心了,我才能安心。”
年初一的晌午,宁安拿开横在腰上的手,悄悄地下床。阿朱守在殿外,听到动静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宁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过阿朱递来的披风披上,“王爷还在睡,手脚都轻些,别惊扰了王爷。”
她去了耳室,阿紫与杏文提着暖炉也跟了过去。杏文伺候她穿衣,阿紫则是准备好洗漱的物品。“上午可有什么事?”
“无事。”杏文拿着比甲给她穿上,“皇后娘娘来过,听说王爷与王妃还没起身,便走了。”
宁安脸上微红,王爷总是这样,纵情任性起来,不管不顾。“父皇和娘在哪儿,我去给他们请安。”
杏文笑道,“皇上与皇后午膳过后便带着公主世子出去了,晋王倒是在府中,刚才小公主醒了,谁都哄不住,他便抱着小公主去园中看三色堇去了。”
府中的三色堇,是钱元华无事时种下的。《本草纲目》有载,三色堇清热解毒、散瘀、止咳,用于小儿瘰疬,无名肿毒。三色堇极其稀少,她也是托了不少商户,才从外地买来的种子。因府中有花匠伺候草木,便开辟了一小块园子,当作她的药园。
宁青抱着想想在船舫赏雪。船舫是建在池塘边,船形的画舫,四面都是琉璃,里面点上暖炉,倒也不冷。这样的船舫,府中有四座,四座各有各的特色。临荷花池的这一座,虽不大,却以彩色琉璃瓦铺成,仰头可看天,低头可见湖底。
宁青将想想放在地下,单膝跪地,想想一会儿看看湖底,一会儿又抬起头,如此反复几次,便累了烦了,扯着嗓子干嚎。
伺候在一旁的乳母对公羊缨笑道,“晋王对幼儿如此有耐心,定是个好父亲。”
公羊缨笑了笑,没有说话。
乳母继续道,“您这刚生完孩子没几月,还是少受风的好。”如今天寒地冻的,他们又是从宁州千里迢迢过来,刚出月子的身体哪里受得了。也就是年轻,恢复的快,这才不在意。
另一个乳母看出她情绪中的一抹酸涩,忙拉了拉这个乳母的衣摆。乳母明了,心中微微惊怕,后也闭上了嘴。她险些忘了,王府之中规矩森严,最是厌恶下人多言多思多看多问。
宁青将想想抱起来,前来送点心的阿朱笑道,“待夏日时,水清见底,水中藻荇交横,鱼儿乐游,小公主看着便有趣了。”她打开食盒,将一碟碟点心放下,“晋王爷,这是王妃给您准备的,是您喜欢的咸香糍,里头的火腿是去年王妃自己腌的,还有这份酒酿蛋,酒酿也是王妃自己酿的。”
宁青笑问,“姐姐呢?还未起身吗?”
阿朱不好说王爷夫妻两人,折腾到天快亮才睡去,便道,“每到冬日,王妃总是惫懒的很,有时睡得晚了,第二日睡上一整日也是有的。”
咸香糍还冒着热气,阿朱放下筷子便退出去了。
宁青坐下,一手抱着想想,一手拿起了筷子。一旁的敖蔚笑道,“王爷,不如将小公主给我抱着吧。”她看着想想也是喜欢的很。
宁青点了点头,“小心些。”
想想并不排斥她,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她只是微愣,而后便看着敖蔚咯咯咯的笑,伸手便要去抓她的脸。
敖蔚微微偏头避开了,轻声道,“妾身脸上涂了胭脂,小公主可不能抓。沾上了手,不小心吃下了可如何是好。”
公羊缨也凑了过去,“小公主长得可真好。”昨日也没仔细看,只是知道她比一般孩子长的大。今日细细看来,才发现,这孩子一双眼睛极其灵动,似银河璀璨,头发似墨,皮肤似雪,小嘴红润,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
敖蔚玩笑道,“摄政王两个女儿长得都好,日后长大了,要嫁人了,少不得要为女儿挂心。”怕女儿遇人不淑,怕女儿受了婆家欺负,怕女儿嫁人后丈夫不能一心一意从一而终,怕女儿受了妾室的气。
这也怕,那也怕。
“如此一想,还是生儿子好。”
宁安掀开船舫的帘子走入,便听到了她说生儿子好。她笑道,“儿子女儿都好。”她看着敖蔚,“你若同青儿有了女儿,相貌定是顶好的。”
敖蔚面上微红,羞涩道,“有孕一事,也要看天意。”
禾禾跟着宁安进来,她跑到敖蔚面前,伸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你想要女儿吗?我可以给你。”
宁安失笑,将她拉回身边,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还真当自己是送子观音了吗?”她伸手接过想想,坐下后对她解释道,“京中的史太师,一直未有儿子,一心想要儿子,禾禾说她会有儿子之后,他新纳的妾室没多久便有孕了,去年妾室生了,是个儿子。史太师高兴,便处处说禾禾是送子观音转世。”消息传到钱塘,也不知怎么被她给听了去。
禾禾道,“我才不当观音,观音有什么好,我是锦鲤转世。”
宁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好,你是小锦鲤,爹娘的小锦鲤。”
禾禾走到宁青旁边,抱着青儿的手臂撒娇,“舅舅,你说你想不想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
宁安无奈道,“若是你舅舅的女儿像你这般,他怕是要头疼了。”姑娘家的东西一点不学,整日骑马射箭练武,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禾禾嘟嘴,“舅舅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最最喜欢我了?”
宁青摸着禾禾的发顶笑道,“对,舅舅最喜欢你了。”
禾禾满意的笑了,随后又皱起眉头,“舅舅有了女儿,会不会只喜欢自己的女儿,不喜欢我了?”
宁安神色微沉,一瞬间又恢复,招手让她过来。“舅舅有了自己的女儿,自然要更喜欢自己的孩子。”她笑看着禾禾,“你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爹娘疼爱,还不够吗?”
宁青看着宁安,手一挥,敖蔚与公羊缨便了然的退了出去。他看着宁安轻叹一声,“姐,我们不需要分的这么清楚。”你也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不过是只是幼子的一句戏言。”
宁安眉头微蹙,“你毕竟成家了。”终归是与以前不同了,她有了她的丈夫儿女,有了没有弟弟的家;他有了他的妻妾儿子,成了没有姐姐的家。
一家人,成了两家人。
她感到无措,也有些失落。可王爷说的没错,青儿总归是要有自己的家的,那个家里,他的妻子儿女才是第一位,她这个姐姐,虽与他有血缘关系,但终归无法代替他的妻子儿女。
有些事,总该避讳一些,省的他的妻子儿子因为自己,与他生了龃龉。
宁青不悦,“乌肃宁跟你说的?”他坐到宁安身边,握着她的手,“姐,我们才是一家人,血缘关系比一切都浓厚,也无法割断。无论日后我娶多是妻妾,有多少儿女,都越不过我与你的关系。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你的倚靠,谁人也左右不了,改变不了。我的家,便是你的家,对我,你不需要避讳什么,更不需要谨小慎微。”
禾禾笑问,“那是不是舅舅会疼我和想想,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宁青将她抱到腿上,笑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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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0:37:13 |只看该作者
(四十六)
初一躺了一整天,初二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讨国事的商讨国事,闲聊的闲聊。
初三,禾禾苗苗邀请了白鹿书院的师兄弟们来府上玩。
不论年龄,不论门楣,只论一个同僚之情谊。
皇上对此事颇为不满,人多手杂,便是府中侍卫不少,也难保不出纰漏,若是出了儿子与儿媳在宫中被关入冰窖一整夜之事可该怎么办?
禾禾与苗苗一左一右挽着他,禾禾道,“我们长大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再说了,我是公主,苗苗是世子,日后我们定是会出席很多这种场合的,现在就当作适应了。”
苗苗接着道,“朝中被加大家族把控许久,朝中臣子多是他们四门的门生,若要清除他们在朝中的影响力,定是要替换掉的。与其找世家门阀替换,不如找寻常人家的学子替换。”门阀,总归是同各大家族有牵连的。这些布衣学子,背景干净的多了,日后也好收用。“现在我们身边的人都是爹爹的人,爷爷的人,外公外婆的人。我们总要有自己的人,与其倒是那时在匆匆忙忙,不如从现在就开始挑选。”
皇上听的开怀,“这些谁告诉你们的?”
禾禾道,“爹娘聊天的时候我们听来的。”
皇上抱着两个聪慧的孙儿,欢喜的不得了。“既然禾禾苗苗要办,咱们便办。”
白鹿书院如今在读的学生三十七人,来了四十六人,其中便包括书院金氏两夫子的儿女。
女眷们被引着去了花园,孩子们则由嬷嬷与侍女带着,按年龄区分,分别带去了两个院落。两个院落相连,以抄手回廊相隔。
今日这场宴会,是女眷们的战场,也是孩子们的战场。他们来之前均被父母耳提面命嘱咐过多次,练习了无数次行走坐卧,不怕入不了王妃的眼,只怕冲撞了王府中的某个贵人。
周国公府便是前车之鉴。
田姥姥同她的女儿今日也来了王府,她们是被钱元华叫来的。田姥姥的女儿叫展诗,她出生时,她的秀才父亲给她起的。取自《楚辞》,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展为舒展,眉头舒展;诗为诗礼,诗情画意。秀才希望他的女儿能够舒展眉目,无忧无愁,懂礼仪,识诗书,是为大家闺秀。
田姥姥随着钱元华去拿药,留着展诗站在长廊上。她担心的看着女儿,展诗勉强勾起一抹笑,“娘,你去吧,这是王府,这么多人看着,难不成我还会在这里做什么吗?”她一再保证,田姥姥才一步三回头的随着侍女离开。
禾苗与一群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园中跑闹。展诗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忍不住翘首寻视。跟在一旁的杏文笑道,“小公主与小世子在前面宴请书院师兄弟们,刚才几个孩子闹着要放风筝,田姑娘可要去看看?”她不容展诗拒绝,便引着她过去了。
展诗到了院子,禾禾正与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争执。“风筝因风而起,便是冬日,只要有风便能放,谁人规定的冬日不能放风筝。”
小姑娘道,“春日,风和日丽,才是踏青放风筝之时,如今冬日,放可放,却极其无趣,徒留冷冻。”
“徒留冷冻的是你,不是我。我既不冷,为何不能冬日里放风筝。”白雪纷纷,火红风筝飞在其中,定是一幅美丽的画。雪中火舞,冷暖并存。
小姑娘与禾禾抢风筝,“我娘说了,什么时候便做什么事。”
禾禾亦是分毫不让,并且有些生气。“我的王爷爹说了,我是公主,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何梨在一旁听着了,忍不住道,“公主,您的王爷爹可是还说过,不允许您在外面仗着他的身份欺压旁人。”他从两人手中拿起风筝,“你们各有各的道理,公主喜探索,天真,可爱,可贵;你守着四时之变,是个知规矩,守规矩的孩子。”他见小姑娘与公主差不多大,便将手放在了她的发顶,安慰一般摸了摸。
展诗看着她们两人争执,各抒己见,最终不甘不愿的相互道歉,在何梨离开后,相视冷哼一声,各自转身离开。她见孩童天真稚气,忍不住笑了。
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看到了她,他突然惊呼了出来。“你怎么来了?”他指着展诗,大呼小叫,“你是个脏女人,你怎么能进摄政王府!”
展诗的脸色一变,苗苗跑了过来,看了看展诗,拉住了展诗的手,“既然进了王府,就是我们王府的客人,你也是王府的客人,怎可如此说另一个客人。”
十岁左右的小公子眉头一竖,“她怎么能算是客人,我娘说了,她是个脏女人,自己不检点。”
苗苗沉下了脸,尽欢快步走来。他正要开口,禾禾便从一旁跳了出来,推了小公子一眼。“你说她是脏女人,你又干净到哪里去。”她站在展诗身边,握住她另一只手。
展诗的手很冷,浑身止不住的轻颤。禾禾安慰她,“姐姐你别怕,我爹爹说了,清白从不在旁人评价,也不在身体。再说了,你是受伤害的人,旁人不去骂伤害你的人,反而来骂你,这算什么!”
她怒视着那个小公子,小公子挺腰道,“便你是公主,也不能胡说。女子清白便是最为重要的,若是身体脏了,哪里还会有男人要。男人娶妻,谁人会娶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
“男人娶亲,要娶完璧女子,乃是因为人性恶劣贪婪。”她挡在展诗面前,“你说男人娶妻,不愿意要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难道女人便愿意吗?不过是世道对男人宽容,对女人严苛。”
苗苗帮着姐姐,“这同买菜一般,旁人翻过的,你不愿意要便不买就是了,为何要将人家好好的菜仍在地下,还要踩上两脚。”
眼见便要闹起来,尽欢与何梨忙将人隔离开了,杏文也将展诗带了下去。待事情平息了,宁安才出来,斥责了禾苗,又安抚了受到惊怕的孩子。她知道她的女儿又多霸道,定是毫不客气,也毫不掩饰同她爹一般的戾气。
王府后门外,范姑姑将一袋银子给了小公子。小公子道谢接下,仰着头对范姑姑笑道,“姑姑,日后若是再有这种好事,别忘了还找我。”
范姑姑端着毫无破绽的笑回道,“这是自然,只是此事还要保密,绝不可对第三人说。”
对方道,“我明白的,您便放心吧。”
孩子们的恩怨会有多深,这会儿吵起来,转眼间便又好了。宁安坐在二楼的暖阁中,看着他们在院子中玩雪。“希望展诗能想开。”如此,才能不辜负她教了禾苗许久,禾苗背了许久。
展诗是活着的唯一人证,若要指认那些人,便需要她回忆起那夜发生的所有事。她知道这对一个受过侵犯的女子而言,很残忍。可她想帮王爷,想要尽快除掉一切对王爷,对她的儿女有威胁的一切。
小姑娘叫住禾禾,“你爹娘教导你的,怎么跟我爹娘教导我的不一样。”她轻轻拉起裙摆,双脚脚踝之上,被绑了一根线。娘说只有绑了线,走路才会好看,不会大步走,失了姑娘家的仪态。“你会绑绳子吗?”
禾禾惊奇,“我为什么要绑绳子。”绑了绳子还怎么骑马,怎么练武,怎么跟爹和暗卫哥哥们蹴鞠,踢毽子。
小姑娘的眉头皱的深了,“你学刺绣吗?”
“我娘教过我,可我不想学。”又不好玩。“你等我一下。”她跑到一旁的院子,很快拿了一节竹筒回来,“这个好玩,这是我爹给我做的竹泡筒。里面可以装水,也可以装石子,还可以装雪。”她说些就抓起一把雪,塞进竹筒里给她演示。“这个多好玩,刺绣有什么好玩的。”
小姑娘的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这是哥哥弟弟玩的,我们女子,便该安静坐于房中,做刺绣,读女则,不跑不跳,笑不露齿。”
禾禾将竹筒塞进她手中,“这个送给你,你玩玩就知道好玩了。”
小姑娘看着她的手,不似一般的姑娘家细嫩,虽然洗的干干净净,但指甲里还能看到些许黑灰。她有些嫌弃。
禾禾看出她的嫌弃,笑着竖起了手指。“昨日舅舅带我和苗苗去厨房偷了碳,我们用碳在地下画画,画了很大很大一幅。”她张开手臂,“然后就洗不干净了。”娘为此还骂了舅舅。
“你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禾禾偏头,“诗词,史书,有时也看些兵法类的书,爹爹和师傅会突然考问,若是答不出来,定会罚我们练字。”她皱了皱小鼻子,“好烦的,我好讨厌练字,写的好看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分大楷小楷,隶书官阁。”
小姑娘越发的不解了,“在我家,这些书是哥哥弟弟们才能看的。”
“那大概你不是你爹娘亲生的吧。”禾禾看着她,“我爹说了,我和苗苗都是他的孩子,便该不分男女,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尽欢站在一旁,听着两个姑娘的对话,心中一阵恍惚。恍惚之后,便是感叹不已。王爷爱子之心深远,他知晓,所谓的温婉贤淑,大家闺秀,不过是男子对女子的私心;所谓的女子当有清白之身也是男子的自私。所以他一直告诉女儿,她与弟弟并无不同,她不能借口是女子,便偷懒;她也不能借口女子便不学骑射。因为王爷比谁都清楚,女子也好,男子也罢,若想日后顺遂,便该自己长成一颗大树。识文习武,这些便相当于养分,他们吸收了,才能独立于天地间而不畏,不怕,才能淡然从容,泰然处之,遇事从容不迫,安之若素。
小姑娘皱着一张脸想了许久,久到禾禾猜不到她想什么,已经烦了。“喂,你自己在这里吧。”
“我叫木木。”她道,“我娘说我命里缺木,所以叫我木木。”
禾禾点头,“我觉得应该是像大树一样,你爹娘或许是想你像大树一样吧。”
小姑娘看着她笑了,“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傍晚,尽欢将今日的事同宁安说了,宁安问她,“叫木木的姑娘是谁家的孩子?”
尽欢翻看了一下名帖,“米行郑掌柜的小孙女。”今年六岁,比他们公主大几个月。
宁安微微颔首,“对了,周国公府今日怎么没人来?”她记得,周家女玉环,也在白鹿书院读书,只是她并非整日去,只是逢初一,初五,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才去。
“说是身子不好。”周夫人年岁也不算小了,又经历了罚跪与小产,如今小一年了,身子还是不好。
宁安喝了一口茶,垂下眼睑。“我还以为,周国公府还记恨着我和王爷呢。”
“怎么会。”尽欢想说,他们如何敢。周家女出言不逊为真,罚跪也算不得什么重的惩罚,她自己身子不好,怨得了谁。再说了,如今朝中多数人都是心知肚明,皇上明摆着是准备传位于王爷,日后王爷为了帝,便是天下之主,谁人又敢触他的眉头呢。“听闻周家女回去后便病了,高热之后便忘了那日的事。”周夫人也从妾室处抱得了一个儿子,对外宣称是自己早产产下的。
眉头微挑,她笑道,“失忆了?那么巧吗,也不知是真是假。”笑中含了一抹冷意。
尽欢低头不语。
须臾,宁安又问,“展诗如何了?”
尽欢不知,范姑姑倒是派人跟着她们回了家,知道展诗的情况。“回去之后痛哭了一场,也不知是不是被小公主的话触动。跟着回去的人说,眼睛有神采了,不似之前死气沉沉了。”
宁安点头,继续不语。
范姑姑小心的窥了她一眼,“王爷刚才吩咐,让王侧妃准备着……”
宁安有些烦躁,“知道了。”拂袖便走进了内殿。
尽欢不敢去触霉头,跟着范姑姑走出殿中。“姑姑,王爷与王妃感情一贯和睦,这是怎么回事?”
范姑姑也不知,“王爷只是吩咐了许嬷嬷去通知,亥时三刻,灭烛光,燃香,坐等,其余什么都没说。”若说是想要宠幸旁人,下午时还与王妃在书房谈论两女一子之事,和睦温馨,王爷看向王妃的眼神柔情似水,怎么也不像是转身便要去宠幸旁人的样子。便是要宠幸,也不该是王侧妃,难道他忘了王侧妃是如何费尽心思,盘算着,并误伤小公主、小世子之事。
宁安心情不好,她们伺候的也越发的小心翼翼了。快亥时的时候,宁王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回来了,见殿内气氛不对,便问,“怎么了?”
范姑姑看了一眼殿内,“王妃心情不太好。”
宁王将儿女给尽欢,“你们去梳洗休息吧,明日再来见娘。”
禾苗玩了一整日,也累了,对他行礼问晚安后便揉着眼跟着尽欢走了。
宁王走进内殿,一面吩咐人准备热水洗漱,一边坐到了宁安身边揽住她。“这是怎么了?”
宁安坐在桌前,拨弄着算盘,算了将近一个时辰,一页都没算出来。她看了宁王一眼,“心中不快。”
宁王笑着亲了她一口,“只是假象,对外做的样子。”对内,他可得为他的小妻子守身如玉,要不,她跟宁青走了怎么办?
父皇说的对,他与王妃感情再深,有些该做的假象也该做下去了。百姓在夸赞他与王妃感情深厚的时候,难免因为他独宠王妃不碰其他女人而猜测不断。有说他有隐疾的,也有说王妃善妒的。若是他不想问鼎,便是任由旁人议论倒也无妨,可如今他有问鼎之心,便该堵住朝臣的嘴,堵住百姓的嘴。
世人认为,皇上便该雨露均沾,开枝散叶;皇后便该不嫉不妒,宽容娴淑。
先将这一张张嘴堵住了,日后帝位坐稳了,这些女人进了后宫,怎么样还不是他说的算。
宁王握着宁安棉花似的温软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若是对我不放心,今夜便看好我了。”他拉着她站起,“跟我一起沐浴?”他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轻喃。“上次在浴堂,还是你有孕的时候。”当时顾着她的肚子,匆匆便结束了,没有尽兴。
宁安脸一红,没有答应,也没推拒。“不早了。”
宁王抱着她亲了一口,咧嘴笑道,“如此良辰,咱们就别耽误了。”浴堂上中空,先是搭了一层琉璃瓦,才又铺的干草瓦片。宁王性起,一边吩咐人去撤了干草瓦片,一边吩咐备水。“月向人,花随雪,心伴你。”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鲜花(2) 鸡蛋(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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