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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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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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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1:35:01 |只看该作者
(六十七)
秋荻十日,除了第一日,摄政王妃多日不曾露面。便是王府的侧妃、姨娘,也不曾见过她。只是偶尔能看到王爷带着公主、世子外出狩猎,但也是匆匆去,急急归。
王妃不露面,大帐又被紧紧看着,不允许旁人接近。若有人问便说王妃秋荻第二日被闯入的贼人惊吓了,高热不退,谁人不见。
没了王妃的管束,史棠自然而然地便住进了母亲的大帐。她原是想回娘家待产的,还未开口,便被宁安给拒了。不仅如此,宁安还拒绝了史夫人入府照顾女儿生产一事。
惠绣不忿,“侧妃,你看看她。”
史芊只是看着宁安的大帐摇头,“无需管她。”她们越是不将宁安放在眼中,越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越是看重腹中那一子,便会越惨。她们不该在夏侯宁安最得宠,身后权势最大的时候,屡次去挑衅她的威严。
玉箫烧了热水,将帐子里的桌椅又擦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床单。“侧妃,王妃到底是怎么了?”
史芊回到帐子,“王妃无事。”
秋荻第二日,猎场确实有外人闯入。闯入者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他们被巡查的宁骁发现后,便被带入了王妃的帐子,至今未出来。他们是第二日当夜闯入的,入了王妃的大帐后没多久,皇上、皇后、端王妃,以及夏侯宁青,公羊一门、宗氏一门的人便急匆匆去了帐子。
史芊看着她们两人,“总归与我们无关,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老者一手捏着想想的手腕,一手拈长鬓,一双斜飞凤目迸出精光,眼角深痕如刻,密逾蛛吐。
他身后站在一男一女两人,两人既是夫妻,也是他的养子养女,两人三十岁上下,一身利落的短打,一人捧着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一人则端着一盘草药。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他。
宁安紧紧握着宁王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薄薄一层汗。宁王回握回去,安抚一般捏了捏她的手掌。
“高,实在是高。”老者突然大笑。
女人开口,“爹?”
男人也开口,“师傅?”
老者是三十年前捡到他们的,虽都是养子,却一人收为了义女,一人收为了徒弟。后来即便是两人成亲了,称呼也没变。
老人置若罔闻,锐利的目光如剑一般环视帐内,来回扫了几遍,冷冷一哼。“老夫在民间便听闻帝王后宫,京中大户后宅,手段阴私,无所不用其极,原是不信,今日倒是见识到了。”他眯起眼,抱起想想,“这等心机,这等手段,用于一个幼儿身上算什么。”
老人喜爱孩子,除了收养了一双儿女外,这些年年龄越发的大了,无法四处游走了,才在钱塘定居,又收养了好几个孙儿。
他笑着逗着想想,想想也不怕人,咯咯笑着就要抓他的胡子。皇上被他晾在一旁,面上不悦,但只是一瞬间,旋即便又赔上了笑。“老人家,朕,我这小孙女是怎么回事?”
老人看了一眼徒儿,微微颔首,“现在无事,若是再过几个月,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他将想想举起,举了没两下,便感到手臂酸疼。“孩子幼时,胖乎乎的,谁看着都好玩,可长大了若是再这么胖,便会惹人厌烦了。”他一边说,一边瞥向宁王。
宁王低头谦卑至极,“您说的是。”他见老者将女儿放下,转身开始净手,忙问,“老人家,想想这种情况,要如何治呢?”
老者用布巾擦手,不慌不忙,捻起一根银针对着光看了看,“针灸。”
钱元华上前一步,直言问,“前辈,为何我与京中名医都没有看出问题?”
老者瞥了她一眼,“因为见识少。”
老者吩咐年长的孙子去煮安神汤,给幼儿扎针,为防幼儿乱动,移了针尖,错了穴位,一定要先让他们睡着。
老者姓阎,人称一声阎大夫。男人因到了十几岁都不说话,被误认为是哑巴,老者便叫他无音。女人单字一个栀,因老者捡到他们时,正逢栀子花开,现在人们称她栀子嫂。
栀子放下药材,先是安抚的对宁安道,“王妃便放心吧,我爹的医术或许比不上御医,但见过无数其难杂症,公主不过是摄入药物过量,散了药性便好了。”
宁安对她回以一笑。她在钱塘是见过栀子嫂的,他们一家开了一间小小的药铺,药材价格极其低廉,府中的下人常常去铺子里买药。她听碧云说起过她,也曾见到她过府给嬷嬷们送药来。
萍水相逢,匆匆一面,却不想会有这般机缘。
那一日,她带着孩子冲围猎场,心急要见自己时,若是遇到的不是宁骁,她不敢想以后想想会如何。
栀子笑着,“王妃心善,结了善缘,老天都看着呢。”
他们一家的生活,虽算不上穷苦,却也刚好温饱。爹一心求医,丈夫又心善,总是分文不取为穷苦人家看诊赠药,加上又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手头总归紧巴巴。
栀子拉过她带来的孩子,“这个孩子若不是得了王妃赠药,如今怕是已经没了。”孩子七八岁,是阎大夫两年前采药时从山里捡来的孙子。又黑又瘦,体弱多病。半年前他突然重病,浑身发寒,是王妃差人送来了一节百年人参,他们熬了汤给他灌下,才能吊着他的命,等到爹和丈夫两人研究出治疗之法。
“种善因,结善果。若非前有王妃赠人参,后有王妃将府上养的牛羊送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发现,小公主的食物中被人长长久久的做了手脚。”
养猪户、养牛户为了让猪长膘,让牛产的奶醇厚,有一层厚厚的油脂,便会将一种山菌磨碎喂给它们。这种山菌可让人、动物困倦,急速长胖,胖了,膘自然便上来了。又会在它们的食物中兑上山楂磨成的粉,让它们不停的吃。山楂,消食健胃,行气散瘀,治一切食积,治食肉不消,治诸滞腹痛。
公主出生四个月后,便是羊奶与母乳混着喂养。府中养的产奶的羊,看着肥硕,实则是被人喂了大量的山菌与山楂沫,才会如此肥硕。公主喝了羊奶,羊奶中的药性在她体内沉淀,她才会吃不饱,越来越胖,也不愿意动。
这种山菌,食用超过一年,便可成瘾,如今算算,小公主摄入也有**个月了,便是不成瘾,现在也有依赖性了。孩子太胖,对身体不好,对脑子也不好。皮脂会外溢,在表皮形成疮症。若是一直胖着,便是日后瘦了,皮肤上也会留下斑痕,一个姑娘家,未曾嫁人,未曾生子,满肚子、满腿的斑纹,日后丈夫会如何看,如何猜?
她心急,入京好几日,怎么也见不到王妃,这才会急的带孩子闯围猎场。
栀子一边挑拣着针灸后要用的药材,一边伸手摸了摸蹲在旁边帮她的阎君的头。“若不是君儿对山楂过敏,喝了羊奶后混声起疹子,我们也不会想到。”王府养的牛羊,便是肥硕,别人也会说王府喂的好,不会想到这个。“更何况,这种山菌极其稀少,一年都不见得能采到一斤。便是采到了,也是高价卖给药铺,断断舍不得喂给牛羊。”还有山楂,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烘干磨粉也十分耗费人力,养牛户、养猪户,每日里忙的很,花银子买得不偿失,自己采摘自己晒干磨粉,又没这多余的精力。
她一边将药材放入陶罐,一边笑道,“我没事时也会去听些话本子,又听王府上的下人们念叨过小公主贪吃,我这才会想到。”同丈夫一说,丈夫又检查了牛羊,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被人蓄意喂养成的这样。
宁王一个眼色,蓝姑姑便捧着一盘金子走到了他们面前。与金子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块令牌。
栀子笑着拒绝了,“我们来京中,也是因为爹想要在京中住几年,顺便的事,不用了。”他们就是普通人家,拿着这么多金子,也不安全。
宁安也不为难她,她站起,拿起令牌。“日后你们若是有事,便拿着令牌去衙门。”她不由分说,将令牌塞进她的手中。
栀子笑了笑,接受了令牌。
钱元华问她,“你们如今住在哪里?”
“还未找好房子,如今暂时在客栈落脚。”她与丈夫没有孩子,她曾怀孕过三次,次次都是五六个月的时候小产,孩子长的也不好,也不知是是不是她身子的原因。久了,他们便也歇了要孩子的念头。加之爹捡了几个孤儿,他们便当作亲生子养了。如今长子已经十四了,可以帮着看店抓药了。二子便是阎君,还有一个幼女,如今四岁,与大哥呆在客栈。
钱元华看了一眼皇上,“我在丁字街有一间房子,虽不大,但好在干净,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住过去。”
栀子正要拒绝,钱元华忙打断她,“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京中什么都贵,你们既然想在京中住几年,定是要继续开药铺的,我瞧着你们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何不接受了?”
栀子想了想,他们的银钱确实有限,加之京中的铺子租赁价格十分昂贵。最终她点了点头,行礼受恩,“谢皇后娘娘。”
钱元华扶起她,“该谢的人是我。”她笑着拍了拍栀子的手。
尽欢看到陈懋,是在意料之中。
都尚书府的人来了,宗人令陈大人也来了。秋荻一开始,陈夫人便想念女儿,将陈懋叫过去了。
陈懋无奈一笑,“你可好?”
尽欢点头,直言道,“比在尚书府中时好。”
陈懋又问,“绣可如何?”
尽欢摇头,“不知。”他们虽然同在京城,但身份不同,自然见不到。便是秋荻这一日远远看到了,身份有别,绣可也犯不着拉低身份,专门来见她这个公主伴读。
其实绣可婚后的生活,她多少知道些。她的丈夫蓝士奇自从与她大婚后便一直在钱塘辅佐摄政王,皦玉跟在他身边伺候。皦玉的儿女虽是落在了她名下,却是由家中当家夫人教养的,她只是逢年过节能看到他们。除了见不到丈夫,她挑不出蓝家一点刺。便是心中不满,也无人倾诉。
尽欢直言问,“可是陈家让你来打听消息的?”
陈懋苦笑。尽欢道,“王妃旧伤未愈,两女一子又不省心,王妃疲惫致旧伤复发,如今见不了人。”她并没有说谎,王妃这几日休息的不好,本就没怎么愈合的肩伤恶化了。
陈懋动了动唇,到底没有问下去,只是道,“王妃如何了?”
“右手几乎不能动。”伤口里因为还有倒刺,一直没愈合。昨日阎大夫将已经愈合的伤口划开,重新清理了创口,挑出倒刺,割去腐肉,又重新缝合。这几日王妃也确实在养伤。
阎老看着筋条,“这种荆条,除了上面的倒刺,还有很多毛绒细刺,细刺清理不干净,便是伤口长好了,也会反复高热疼痛。”他说了说着,突然冷哼了一声,对袁大夫道,“无用,亏你还是医者,这都看不出来。”
这几日的相处,他们都知道他只是脾气古怪,说话有些刻薄,并无坏心,便由着他了。老小孩老小孩,附和上几句,他便开心了,恨不得将好东西全部送给你。
想想的事情他们没有声张,阎老笃定对牛羊做了手脚的是京中人,因为只有京中郊外的山上才有这种蘑菇。每天一大早天未亮,无音就带着妻子与二儿子进山采草药,挖蘑菇,挖来的蘑菇他们也不吃,晒干了一一教给阎君辨认,告诉他那些有毒,那些无毒,有毒的刚采下是什么样,晒干了又是什么样。
“这种红菇,安神效果最好,只是毒性也大,有微微的酸味。”无音将蘑菇放到阎君鼻子下,让他闻一闻。禾禾蹲在旁边,“叔叔,我也要闻一闻。”
无音笑着将蘑菇移到她的鼻子下,“闻到了吗?”
禾禾点头,“叔叔,这种蘑菇吃了会怎么样?”
无音拿着蘑菇给她比划了一下量,“吃这么多,能人事不知的睡三个时辰,吃这么多,睡六个时辰。”他将红菇收好,“这种菇吃了虽然不会一下将人毒死,毒素却会沉积在体内,这种毒素,会解药性,喝下去的药再重,也会被它解掉。”
禾禾看着他,“那要怎么解呢?”
“时间。”他将这种菇放高,“时间久了,就会自己发现出去了。”
宁王抱着想想出来晒太阳,这几日她也受了不少罪,每日药针灸不说,还被灌下一副副极苦的汤药。她蔫蔫的,趴在父亲的肩上。
秋荻的最后一日,大多数人都还没起,在帷帐前忙碌的,多是下人们。杏文与阿朱也扶着宁安出来了,宁王将想想给蓝姑姑,扶住了她。“怎么出来了?”
“晕。”她惨白着一张脸,“出来透透气。”
她靠着宁王,静静的站着。禾苗跟在无音身边,好奇的看着他晒药材与蘑菇,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
宁安看着活泼的儿女,无声的笑了。
宁王见她笑,也跟着笑。
“咦?”
宁王低头看向宁安,“怎么了?”
宁安疑惑的指向阎无音,“阎大夫晒得那种蘑菇,我好像见过。”
一个眼神,阿朱便将蘑菇拿来了,却没有给她,只是捧到了她面前,让她看着。
“阿朱,你折一下给我看看。”
阿朱一边点头,一边将蘑菇折断了。断口处流出白浆,散发着酸味。
宁安想了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在郝秀才家见过。”她用未受伤的左手拉着宁王的衣袖,“柳儿姐姐也见过。”
她们同丁字街的一个大婶去看郝秀才,见郝秀才的院子里有一篮现采的蘑菇,大婶便道,“你刚被打了板子,还去采什么蘑菇。”
郝秀才回,“心中过意不去,特地摘了些蘑菇来感谢街坊四邻。”
大婶同她们闲聊时,说起过,郝秀才隔几日便会上山采些蘑菇送给他们。他的妻子出事那日,也去山上采了蘑菇分赠给他们,还教他们做了一道菌菇汤。
无音听到两人的对话,看向他们。“这种蘑菇吃了会晕睡。”先是困倦,而后是眩晕,睡一觉起来便好了。大多数人都不知这是中毒,只以为是累着了。
宁王问,“会叫不醒吗?”
“莫说是叫醒了,便是在耳边打锣,也不知。”
宁安激动道,“王爷,郝秀才的妻子出事时丁字街的人均说自己不知,或许他们是真的不知。”
宁王一把抱起她,“知不知都与你无关,瞧你手冷的。”眼中阴沉一闪而过,荆条一事还没查明白,他的小女儿又在无知无觉中被人害了,他已经在他们身边安排了不少人保护他们,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再抬头,又是一副笑脸。“想想第一阶段的施针已经结束了,我们下午就回去。回府中,你们也好修养。”围猎场虽然布置的豪华,但到底是荒郊野外,比不上王府。
宁安坐在床上靠着他,“肃宁,我是不是很没用。”不过是一点皮肉伤,总是不好。想想被人害了这么久,她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胡说什么。”宁王亲了亲她,“你可是我的福星。”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摄政王。没有她,就没有他聪慧又勇敢的孩儿们。
芸姑姑扶着史棠,佟月收拾着东西。距离他们不远的马车卸了马,车头被高高架起,后车厢被掀开了一半,搭上了板子。
宁王抱着宁安从大帐里出来,走入了马车。车厢关上,车头放下,套上马车,宁王从马车中出来。吩咐尽欢带着两个孩子去坐后面的马车。
“你们娘不舒服,你们别去打扰她。”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两个孩子乖乖的跟着尽欢去后面的马车。
芸姑姑低声对史棠道,“看来王妃是真的病了。”她刚才瞧了一眼,不过几日,便瘦了一大圈,一张脸惨白。
史棠不言,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佟月将最后一个包裹递上了马车,坐到了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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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1:42:47 |只看该作者
(六十八)
一辆马车在街上疾驰,撞飞了好几个摊位,正在摊位的老板怒骂叫嚷着要报官的时候,一个几乎不着寸缕的,被蒙着眼睛的女人被推了下来。
众人下了一跳,正要远离去喊官差,不知谁喊了一句。
这不是摄政王府被掳走的侧妃吗?
王郁文被关了十几日,不见光,不知时。她拿下蒙在眼上的布,日光刺的她眼疼。她要捂住眼睛时,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一件肚兜,一条薄透的小裤。
耳边一阵蜂鸣,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
她尖叫着抱着身体蹲下,不知所措,无法思考。
一个女人从人群中跑出来,脱下外衣披到了她身上。她抱着她,对周围的人道,“好了,都散了吧。”她扶着她,问她,“你能走吗?”
王郁文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惊恐的看着周围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惊讶、疑惑、鄙夷、嘲笑……看着他们指指点点,耳边又是一阵耳鸣。她拍着耳朵,“怎么听不到了,怎么听不到了。”拍着拍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形似疯癫,“听不到了,呵,听不到好,听不到好。”她拍着手,笑着就往前走。女人拉住了她,紧紧将衣服扣在她身上。“我送你回王府。”
“王府。”她愣住了,呆愣了许久,突然又哭又闹,大声尖叫。“王府,王府!……”
女人险些控制不住她,为防她被人看光,只能箍着她的肩膀,将外衣牢牢按在她身上。可即便是这样,她挣扎间,也挣脱开了外衣。
为了舒适而穿的小裤丝绸织成,又轻又软,每动一下都能很好的勾勒出两腿的线条以及腿间鼓起的山丘。肚兜也是丝绸,为了更好突出胸型,中间没有绣花,只在肚兜周围绣了一层紫藤花纹,根本挡不住胸前风光以及因寒冷而凸起的两点。
一辆马车停在她们身边,女人正疑惑着,马车的门帘被掀开了。王夫人阴沉着脸看着王郁文,半天才对女人挤出一抹笑。“姑娘,我是她娘,谢谢你了。”
坐在车头的孙姑姑已经一个侍女跳下马车,两人一左一右钳着王郁文,将她推上了马车。随即,侍女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女人手中。
马车不等女人反应过来便驶离了,人们议论纷纷,女人看了看手中的银锭,笑了笑离开了。
王夫人没有将王郁文带回府中,而是去了一处她私人的小院。进了小院,关了门,落了锁,孙姑姑与侍女又将呆呆傻傻的她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王夫人皱着眉,对着一旁早就候着的嬷嬷微颔首,几个嬷嬷便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架进了内间。
王郁文凄厉的喊叫着,王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不一会儿,一个嬷嬷从内间出来,她问,“如何?”
嬷嬷摇了摇头,“侧妃遭罪了。”
她一个恍然,明明意料之中,听到却仍然让她眩晕。孙姑姑忙扶住她,“夫人。”
王夫人抬起了手,撑着桌子站着。“此事瞒不住。”她想了想,对孙姑姑道,“你马上去通知摄政王府,便说,我一定给摄政王一个交代。”
孙姑姑没有多问,颔首后便退下了。
王夫人沉默许久,才又问。“可能恢复如初。”
嬷嬷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夫人所谓地恢复如初是如何?”
“面色娇嫩,肤如凝脂,肌香甜蜜,下体盈实。”
“朝魏郡主府上面首邱子俨所作香雪丸可让侧妃恢复如初。”
王夫人眼眸一冷,“不,还不够。”本就不受宠爱,如今又失了清白,便是摄政王府能够容得下,她也断断不能继续当她的侧妃了。家族定也是容不下她,她若归家,只有沉塘一条路。为今之计,只能她自请下堂,将侧妃之位让出来,然后以一个侍妾的身份留在王府。既然无了身份,无了清白,能靠的便只有身体了。
她坐下,手控制不住的发抖,紧紧的握住,才堪堪止住了颤抖。“去把画阁春风的鸨子婆请来。”
赵嬷嬷听说王郁文被寻回后,不顾身体还没好,便匆匆找来了。王夫人原是责怪,见她如此担心,不顾自己,心中剩的那点气,便也消了。
看着跟自己一起长大嬷嬷,她再也忍不住垂泪。
赵嬷嬷跟着她一起哭,“夫人,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大庭广众下被人掳走,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也……**是同王爷归京时被掳走的,摄政王府逃脱不了责任。这时若是不要主子,也难免惹来闲言碎语。可若**继续以侧妃的身份呆在王府……家也归不得,如今,便只能这样了。”她担心的看着王夫人,“只是让**日后以一个妓子般的身份呆在王府中,**怕是接受不了。”
王夫人神色一狠,咬牙道,“她若接受不了,便去死。她若以死证清白,倒是好了。”若是不想死,还想活着,便不要再想着她是王氏一族的嫡女,也不要想着她是摄政王侧妃。如今的她,便是错不在她,她在世人眼中与妓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着说着,便笑了,笑的凄厉。“我与楚姨娘斗了这么多年,她便是处处好,得老爷宠爱,也洗不清她曾为妓的出身,如今我的女儿,竟也如此了……”悲痛大恸,悲苦的不能自己。也不知是哭自己的女儿,还是哭女儿给她,给兄长姐妹抹上了污点。
宁王回府安顿好儿女,便去了衙门。在京城门口公然抢劫王府车队,不仅要审要判,还要让京城的百姓都看一看,既彰显法律威严,也杀一儆百、惩前毖后。
贼寇戴枷,跪在堂下。三十板子还未打完,便将什么都吐了出来。他们承认公然抢劫王府车队,是记恨摄政王追着丁字街的案子不放。更记恨他到了钱塘之后,仍然在追查。他们在钱塘桂花巷犯下的案子,便是因为不忿,有意挑衅。
“大人,小人也是受人指使,小人并非主谋啊——”被打到吐血的犯人爬着向前,血拖了一地。“小人原是江南地区起义军,是有人买通我们,让我们伪装为贼寇、流民,各处犯案,只说若是被人发现,便说一切都是摄政王指使安排……”
摄政王从内堂走出,阴沉不定。“既然有人要你们将一切都推到本王身上,你们又为何要劫持本王的车队。”
“因为,因为王爷自开始追查丁字街一事后,便死咬着我们不放,我们明明都回江南了,你为何又跟去。”那人又吐了一口血,“明明刘大人都退休了,你为何不放他回乡,你还抓了他!”他越说便越是愤怒,“刘大人被控制之后,便没有人再给我们银子了,我们便想给你一个教训。”谁知王府固若金汤,便是他的一双儿女上学堂,也有无数人保护着,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宁王神色冷凝,格外瘆人。他沉沉道,“既然如此恨我,为何不说一切都是我指使,自导自演。”
那人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尖着嗓子,像生锈的刀片沙沙刮着耳膜。“你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指认你,便能落了你的罪名吗?与其做一件可能性极小的事,不如好好羞辱羞辱你。”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牙齿上满是血,十分瘆人。“你那个侧妃,可真是淫荡,我们都没碰她,她自己就忍不住了,先是用手,然后找柴枝,一根还不够……”
他的声音声线诡异而隐秘,像一条绷直的琴弦,死死的缠绕在脖子上。“……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你的王妃,她可比你的侧妃诱人多了,又白又嫩,我们就想,若是一个这么干净的人……”
“住嘴!”一直任由他吐出侮辱话语的宁王,在听对方说到自己的王妃后,突然暴怒,抽出佩剑,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便了结了他。“你算什么东西,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能说的!”
那人的头颅滚到了堂外,看热闹的百姓惊叫着退开了。
宁骁看了他一眼,他声音嘶哑,眼底纵横着暗红的血丝,知道他是真的发怒了。他赶忙拦住他,血从剑上低落,在青黑的石砖上滴落成点点梅花。
宁骁抓着宁王握剑的手,低声呵斥,“够了,他心知必死无疑,才会死前口出恶言,便是要激的你气愤。”
宁王推开他,骤然冷笑。“其他人,好好审。”说罢,收了剑,转身离开。
这些贼寇,有真的,也有假的。真的或许与起义军无关,但是真的贼寇;假的虽不是贼寇,却也是死刑犯。他们似乎是被吓住了,一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指向了钱塘的于捕快。是他联络了的他们,也是他为他们传递着上面的消息。
其中一人生怕功劳被旁人抢走,无法抵消自己的罪行,忙膝行向前,急的满脸通红,若非被打了板子,又带着枷镣,恨不得跑到堂前。他拿出一个荷包,“大人,每次于捕快给我们送银子,用的都是有这种纹样的荷包。”
沾染了血迹与污迹的荷包上,赫然是太平有象纹。
太平有象。
王氏一族曾经的族徽。
王公换了衣衫,匆匆入宫。这一次,没有了以往的居功自傲,姿态几乎放到了尘埃中。
夜已深沉,雪花敲在瓦檐上的声音扑棱扑棱的,像是谁撒了一把石子。宁安被惊醒了,看了看外面,才觉天已经黑了。
“王爷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宁王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脱下披风,又烤了烤手才走近她。
宁安看着他笑,秋荻之后,他就开始蓄须了,原本只是束起的头发也梳成发髻戴冠了。宁安是看着他蓄须戴冠的,可还是觉得新奇。
“下雪了。”她站起,走到宁王面前,拉着他的手,用两手包着,为他暖手。
宁王笑着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的鼻尖。“下的还不小,明天我在家中陪你们玩雪。”宁安喜欢雪,他们的三个孩子也极喜欢雪。去年想想还小,没怎么敢让她在外面玩,今年可以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堆雪人了。
秋荻之后,宁安就一直在养伤,不见客,不外出。如今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右手还是用不上力。
宁王拉着她在长塌上坐下,拿来了棋盘。这副棋盘是他专门找人做的,棋子比一般的棋子重不少,专门给她拿来练习右臂的。
昨日的棋没下完,宁安用右手拿着棋子慢慢摆着。“你吃没吃?”
宁王摇头,“父皇要留我吃饭,我拒了。”他看着宁安,满眼都是笑,“陪他吃饭没意思,我想回来陪你们吃。”
“想想下午玩累了,早早吃了睡下了。禾苗不知去哪儿玩了。”自秋荻之后,也快两个月了,过几日便是年节了。这段时间,想想瘦了不少,也活泼了不少。每日都能扶着东西走很久,有时也能自己走几步。
杏文端上炖品,笑道,“王爷,王妃专门等您回来才用的。”
宁王斜睨了宁安一眼,含笑问她,“又要我帮你吃?”栀子虽不学医,对药膳却颇有研究。给她开了不少药膳。她开始时吃个新奇,吃了几次后便腻了,一会儿说不想吃,一会儿又嫌弃药味重。拒绝不了后,干脆便等他回来再吃,自己吃一勺,让他吃一勺,这样她就只需要吃半盏了。她根本没注意,炖药膳的盅,早就被换成了外小内深。
“今日是什么?”宁王打开盅盖。
“鹿茸猪心。”
宁安皱了皱脸,“又是鹿茸。”鹿茸猪心,都是她不喜欢的。
杏文道,“鹿茸壮元阳,补气血,益精髓,强筋骨。主治治虚劳羸瘦,寒热惊痫。”她将汤舀在白瓷碗中,递给宁安。
宁安接过碗,皱眉喝了一口。“喝了这么多,也没见有什么用。”
杏文道,“怎会无用,王妃这些日子气色看着都好了很多。”这个月癸水时,小腹虽仍然冰冷,血滞却少了很多。
宁安喝了两口就不喝了,见杏文退下了,便将碗推到了宁王面前。“我喝完了,剩下的你喝吧。”她带着一丝讨好,“王爷公务繁忙,更需要滋补。”
宁王将小桌挪到一旁,将她拉入怀中,暧昧道,“谁说无用的,你昨日不是还夸我又厉害了。”他舀了一勺汤吹凉,送到她唇边,“快些把汤喝了,就要多吃些,珠圆玉润才漂亮。”
宁安抗议,“我已经胖了。”她张开嘴,皱着眉喝下汤。
“哪里胖了。”
“腰都粗了一大圈了。”宁安抢过勺子,“你别都给我,你也吃。”
“哪里粗了。”宁王喝了一口汤,不自觉也皱眉。虽然不是每日喝一种,这些药膳他吃着也好,可日日吃确实让人有些厌烦。
宁安看着他笑,“你自己都吃腻了,你还说我挑食。”
两人笑闹着,分食完一盅药膳。药膳吃完,两个在外面玩的孩子也回来了,宁安抱着宁王的手臂等着杏文她们布膳。“你昨日还说我肉呼呼的,今日便又说我瘦了。”大骗子,没一句真话。
宁王笑着把儿女招呼过来,“禾禾苗苗,你们娘是不是很瘦?”
苗苗点头,宁安笑问他,“苗苗觉得什么样才不算瘦?”
苗苗想了想,“像妹妹一样。”他笑嘻嘻的,“爹总说妹妹长得好,肉乎乎的,最漂亮了。”
宁安失笑,“你像妹妹那么大的时候,也肉呼呼的。”
苗苗看着她,“那娘呢?”
宁王道,“你娘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肉呼呼的。”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像牛乳糕一样。
年三十那一日,宫中没有举行家宴,皇上与皇后去了摄政王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守岁。
禾苗七岁了,已经渐渐过了看到烟花激动兴奋的年纪;想想一岁两个月,正是什么都不怕,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她站不稳,便在地下爬,爬过高高的门槛,在院子中站起要抓满天烟火。
小孩子都是不怕冷的,禾苗要带她回房间,她闹着不肯。
宁安看着三个孩子感慨,“眨眼间就这么大了。”禾苗的出生好像还在眼前,她还记得初有孕时的忐忑,初为人母时的喜悦,养育他们长大时的欣慰。
雪越下越大了,宁王出去,将女儿抱回来。想想抗议的挥动着手臂,还伸手抓他的胡子。
“瑞雪兆丰年。”宁安笑着对皇上道,“明年定是丰年。”
皇上饮了一口酒,“你娘跟你们一起去。”
宁安微愣,皇上看着她笑道,“她一贯闲不住,你们带着孩子,到时真打起仗来,肃宁也不顾上你们,有她看着你们,我也放心。”至于,会呆在京中,为他的儿子,他的孙儿们,守好皇位。“元杞冉年后便会去提前安排,如此你们倒也不用特别急了,立秋后再过去,一路上让肃宁带你们玩玩,年前到就行了。”他的笑容越发的大了,“边地的节日与咱们这边不太一样,吃食也不一样,虽困苦些,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肃宁早说要带你去看看了。”有皇后与元杞冉在,听阎老的意思,也会让他的儿女跟着去,加之偷偷训练了多年的精锐部队,他也放心些。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还差几个月,肃宁便三十二了。”他看着檐下的儿子,满眼欣慰。“肃宁满月时,司天监说他三十五岁有大运。”他转向宁安,“应州与西凉接壤,地处荒凉,干燥少雨,多铁矿。”前些年,还在两国接壤处发现了金矿,所以这些年西凉一直蠢蠢欲动。先联络东面部族,意图达成海上之盟攻辽,后又想将西夏拉入。“当年的应州一战,肃宁以少胜多,大胜西凉。既震慑了西凉,也使天下畏服。如今我让他去,除了因为他有经验,又另西凉害怕外,还为了应州的铁矿,与还未寻得的金矿。”有了铁矿,军队武器便可保障,有了金矿,便抓住了经济命脉。
宁安动了动唇,想说她的嫁妆中也有金铁二矿。对于王爷要领兵攻西凉一事,她虽不曾反对,心中也是担心不已。
皇上知晓她要说什么,呵呵一笑。“你嫁妆中的二矿,先不说如今是否找到,便是能找到,是否被人开采了,是否是真的,谁也不知。”那两座矿,还是她的祖母嫁入京中时,家族中给的。公羊一族避世隐居,虽有地图,却不曾专门派人去勘探过,他们也不知二矿如今何在,是真是假。“应州地险,对肃宁也好,对禾苗也好,都是历练。”他没有说的是,当年应州一战,他虽全胜,却血流成河,摄政王扬名天下的同时,还有一小部分人忌惮摄政王的残暴至极,心狠手辣。他允许宁安带着孩子们随行,也是希望宁安与孩子们能够克制住他残暴的本性,帮着他洗去残暴,心狠手辣的恶名,让他无一丝污点的登基为帝。
“我只给你们三年。”三年后,他们定要平安归来。
宁王抱着女儿走入,“聊什么呢?”
宁安伸手要接想想,宁王拒绝了,“你手臂还没好,别抱她。”
想想抗议的吐着舌头,宁王皱眉拿手帕给她擦脸,“跟谁学的。”他捏了捏女儿的嘴,“好的不学。”
“无事,让她坐在我腿上,手臂不吃力。”她抱过女儿,“爹说应州悬涛崩渀,石齿列,波流汹涌,鱼鳖不能游,十分凶险,让我不要靠近崖边。”
宁王坐下,“我倒是想下去看看。”他多年前在应州时,曾观察过水势,水道虽险,却可过一人。若是水性好,顺着水流而下,说不清能寻得一处桃花源。
皇上道,“桃花源便别想了,你这般年岁,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妻子儿女,这种险事,万万做不得。”
宁王笑了笑,“知道了。”
禾苗在钱塘救的小猫也长大了,浑身漆黑发亮,无一丝杂毛。它小时,禾苗稀罕的不得了,长大了他们反而不喜欢了,想起来才问一两句。倒是想想喜欢它,每天口齿不清的喊着“财宝,财宝”抓着它玩。它也温顺,想想抓疼了它最多叫几声逃走,从不曾对她伸过爪子。
“财宝,财宝。”想想看到猫,挣扎着要去抓它。
宁王见她动的厉害,让嬷嬷将她抱走。“跟你娘一样,一家子财迷。”笑的样子,跟她娘看到盈利的账本时,一模一样。
宁安看着他佯装不悦,“你与我们不是一家?”
皇上哈哈大笑,“你小时候看到金子,也是这样。”当真是一家子财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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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1:46:28 |只看该作者
(六十九)
初六那一日,史夫人以拜年为借口,面上拜见宁安,实则是以家族给她施压,让史棠回娘家待产生产。
宁安自是不愿,她语含威胁。“史夫人一直要史姨娘回娘家生产,可是怕在王府之中出事?”她冷呵一声,“史夫人不如直言,何必弯弯绕绕。”
史夫人谦卑一下,“王妃言重了,只是我的女儿年岁大了,又是第一次生产,公主、世子尚且年幼,王妃的身子也不怎么好,又要操心忙碌我的女儿,难免力不从心。”
“你的女儿还不值得让我操心忙碌。”她毫不客气,“府上伺候的人无数,便是生孩子危险,史姨娘也定能够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她端起茶盏,缓缓打开,茶盏底,静静的躺着一片人参。她将盖子盖回,让阿朱给她换一杯龙井。
阿朱俯身低声道,“王妃,您今日的药膳中有鹿茸,鹿茸不能与茶同用。”她见宁安不悦,笑着又道,“奴婢给您换杯清水。”
宁安微微颔首,阿朱笑着退下了。
史夫人面上始终保持着谦卑,她缓缓跪下,“棠儿是我膝下唯一的女儿,她生产我如何能安心。王妃若是担心归家生产惹得旁人议论,不如让臣妾入府照顾。”她掩去所有的羞怒,“女子生产血腥,若是冲撞了还在养伤中的王妃便不好了。”
史棠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语,宁安道,“王爷的第一个庶出孩子,怎能出生在其他地方。”
史夫人将姿态压了又压,“不过是庶出孩子,没那么重要。”
宁安喝了一口水,不解问,“为何夫人定要让史姨娘归家生产?”
史夫人笑着反问,“王妃又为何定要让区区庶子在王府生产。”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王妃也是生养过的,定是知道生产之时的凶险与害怕。若是母亲在旁,心中总会更安心些。王妃疼爱孩子,我也疼爱我的女儿。”她伏下身子,“我今日,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请求王妃,而非史氏一族的主母。望王妃成全。”
宁安看着她笑了,“既是一颗慈母心,我再拒绝,倒像是我不近人情了。”她手一挥,“既然如此,史姨娘你便跟史夫人归家待产吧。”
史夫人心中一松,史棠也露出了一抹轻松,两人谢恩后相携退下。
阿紫问她,“王妃,回娘家待产这叫什么事,您何必答应了。”
宁安笑着抿了一口水,“她们以为在王府之中生产危机重重,我恐对史棠的孩子下手。却不想,若是她们真在府中生产,我反倒是不好下手了。”这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史棠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是她嫉妒,做了手脚。
禾禾从后面出来,拉着她的手问她,“娘,我不想要弟弟妹妹,哪怕是和爹没关系的,我也不想要。”她一贯霸道,容不得王府中多了一个孩子,用着她庶出弟妹的名头。
宁安笑看着女儿,“禾禾不想要便不要。”
禾禾欢喜的抱着她,想了想又不确定问,“真的吗?”
“真的。”他们就要去边境了,这一走便是少说两年。现在让她生下孩子,岂不是便会让她自己养育孩子,让这个孩子与史氏一族亲近吗?
宁安抱着女儿,“禾禾放心,娘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生下孩子,同你们争夺,有凌驾于你们之上的可能。”她们想生孩子,还得在等几年。
宁安因为史棠回娘家生产开心,史棠与史夫人也因可以回家生产而开心。得了允许之后,只是收拾了给孩子做的小衣衫便离开了。
史夫人早就找好了接生产婆以及伺候的人,都是一一查验清楚的。她要保证,女儿这一胎的安全。
史夫人眼睁睁看着史棠产下一个健康的男胎,七斤八两,哭声洪亮。史棠一直强撑着,见过孩子,又见孩子被母亲好好的抱在怀中,这才安心睡去。
喜讯传到王府。明知这个孩子与王爷无关,宁安还是愤怒不已,摔了一只画珐琅莲瓣式碗。蓝姑姑将摔碎的碗捡起,“面子上的功夫,总归是要做的。”
宁安深吸一口气,差点掀翻药膳,她扫了一眼鹿茸党参人参鸡汤,“不吃了,拿下去。”她很快静了下来,吩咐阿朱,“按照常例把赏赐送过去。”
阿朱屈膝应下,退下准备赏赐去了。
宁安看着那盅鹿茸汤,越看越是烦躁。“给王爷送去,让他好好补补,多生几个儿子。”
阿朱将赏赐送去的时候,史棠正好醒来,倚靠在床上逗弄幼儿。“谢王妃赏赐,如今王爷又有了一个儿子,日后小世子也有兄弟玩闹了,弟弟日后也可与他一同分担诸事,想必小世子也是十分开心的。”神色之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阿朱笑的毫无破绽,“史姨娘,王妃说了,您可以在娘家做完月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王府说。”
阿朱送完东西便离开了,史棠忙问史夫人,“可通知王爷了?”
史夫人笑道,“通知了。”
她又问,“王爷什么反应。”
史夫人笑呵呵的,“新得了一个儿子,自然是开心的。”
她是差人去通知了,这个时间,正是下早朝的时候,差了一个人直接等在了宫门口,待下朝的人走出来,便在门口喊。朝臣官员们听到后,小心的窥着摄政王的脸色。摄政王牵着小世子,父子俩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听到后,脸瞬间便沉了下来。
苗苗问他,“娘生我和姐姐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宁王道,“自然没有。”
苗苗又问,“娘是正妻,我与禾禾是嫡长,都不曾如此。一个庶出,缘何能如此?”他说着说着便要哭了,“弟弟刚出生,就要踩在我们的头上了吗?”他松开了宁王的手,跑去了宁骁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话是极其重的,一个姨娘,若非身后有人,便是生了儿子,也不敢如此彰显。原先想贺喜的人在听到这话之后,将贺喜之言咽下,只当作没有听到摄政王府姨娘生子之事。
倒是史公的门生,先是向史公道喜,后又向宁王道喜。他拱了拱手,“王爷可曾起名了?”
宁王勾了勾唇角,“单字一个余吧。”
对方追问,“可是宝石瑜?”
宁王扫了他一眼,“多余的余。”
对方噤声,笑容僵在脸上,一个善言辞的文官,此时竟一时语塞。
宁王牵回儿子,连连保证,“爹爹发誓,任何人都不会凌驾于你们与你们娘之上。你们且安心。”
苗苗还是不开心,有人道,“小世子如此不开心,可是王妃不喜庶出子?”
“非我一母同胞,为何我要喜欢。”苗苗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说自己不喜。“再说了,我有亲生妹妹要疼爱,分不出多余的时间与精力。”
对方又道,“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同父,血脉相连,世子该照拂。”
苗苗道,“我定然会好好照顾我的亲生妹妹,长安公主。”今日只有他进宫了,禾禾一大早被柳儿接走了,带她去了练武场,说是要教她一套枪法。他松开宁王的手,往前跑,“我要去找姐姐。”
消息传到史棠耳中,佟月越发的得意了。“主子,王妃急了,这事若是传出去,谁人不得说一句摄政王妃善妒。”
史棠看了她一眼,明面上斥责,暗中的得意并不比她少。“尽胡说,小心被人听到了,掌你的嘴。”
史棠一边喝着红糖燕窝,一边问,“王爷可为孩子起名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
佟月道,“起了,单字余。”
史棠问,“哪个余?”
“是多……”
史夫人走入打断佟月的话,“是有余的余。”余,饶也。“王爷希望孩子日后,事事富足,处处有余。”
史棠一笑,“好名字。”她看着旁边的孩子,旋即皱眉,“王妃的三个孩子,都是双字名,怎么我的孩子是单字。”
史夫人将孩子抱起,“你祖父回来了,我带孩子去给他看看。”
史棠也没多想,生子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嗯。”
史夫人买通了一些人,添了油,加了醋,正要将摄政王妃善妒,连同她的一双儿女都容不下弟弟一事传出去,还未外传,便被摄政王府的侍卫捉了去。
宫中的事情,皇家的事情,若非有人刻意传出,百姓如何知道。
宁王直接让侍卫将人扔在了史公面前,自己面都没露,只是让伍德带去一句话。
若听到一丝不利于王妃以及他三个儿女的消息,便是他是四国柱之一,他也绝不轻饶。
伍德将人扔下后便离开了,没一会儿,史夫人便抱着孩子来了。史公见都没见她,直接让院子的侍从将她赶走了。
一同跟着来的芸姑姑不解,“夫人,这是……”
史夫人皱眉,低头看了看小外孙。“无妨。”她笑了笑,“只要这孩子平安长大便行。”如今受的这点委屈算什么。
宁王回府时,宁安已经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虽面上不显,可他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不快。以往他回来,她总是笑眯眯起来迎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握着他的手臂,不是问他饿不饿,就是问他累不累。今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专注于棋盘之上了。
宁王在她对面坐下,“心不宁,如何能下棋。”他抓起她的手,“不是我的,你都这样了,若是我的,不得带着我的孩子们转身便走,与我再不相见。”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好笑道,“吃味吃成这样,是不是说明你很爱我?”
宁安放下棋子,抽回手,拧着手帕。“我才不爱你。”她嗫嚅道。她也知道这样很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
阿朱同他说了去送赏赐时的情况,宁王抱着宁安哄,“你且让她得意几日便是了。”她一贯没安全感,常会怀疑自己,今日这般生气,他心中是开心的,总比似以往一样,什么都憋在心中,面上装作无所谓,不在意,笑的一如既往的好。
宁安抓着他的衣襟问他,“我听史芊说,史棠一直爱慕你,是为了你多年未嫁的?”
“我怎么知道。”他只知道史家有这么一个嫡孙女,嫡孙女叫什么,长什么样全然不知。便是现在,他也没正眼看过她。
宁安继续道,“史芊说史棠幼时见过你,一见钟情。”
宁王握着她的手把玩,“一见钟情,是天下间最为可笑的笑话。只是匆匆一面,如何能钟情?”钟情的并非人,而是身份,而是地位,而是相貌,而是衣着打扮。“她说她对我一见钟情?可见我之人,第一眼均是我觉得我吓人,若非提前知晓我的身份地位,如何敢接近,又如何会钟情呢?”
宁安摸了摸他的脸,愧疚道,“肃宁,对不起。”
“嗯?”
“我不该闹脾气。”她心情不好,孩子们也会感受到,也会跟着心情不好。她明明知道那个孩子与王爷有关,她也明明早就安排好了那个孩子的命运,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愤怒,她就是容不下旁人以为摄政王府添了庶出子女。
“傻瓜。”宁王爱怜的亲了亲她,“有情绪就要发出来,不可以自己憋着知道吗?”他与她脸贴着脸,“你若真是不喜欢,日后便不让他们有孕了。总归我们也有了禾苗与想想,大臣们也说不出什么。”历朝历代,子嗣困难,只有一子或一女的帝王,无子女的帝王,也并非一两个。难不成无子女,便不能做帝王,便不能掌天下了吗?
宁安摇头,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日后只能生女儿,不能生儿子。”
宁王笑了,“好。”
孩子出生第四日,夜间突然啼哭不止。史棠担心,忙让佟月去请府医。府医到了刚搭上脉,还未开始望闻问切,孩子便牙关紧急、口撮不乳、四肢强直、肌肉挛急、腹凹如舟。忙又去请擅长小儿科的大夫,大夫还未到,便开始四肢抽搐,爪甲青紫,呼吸不利、痰闭息屏。一个时辰都没有,便没了气息。
史棠抱着孩子,不敢置信。她一遍遍的喊着,“孩子,我的孩子,我的余儿,你醒醒阿,你别睡……”
大夫检查了孩子的身体,“是脐风。”脐风是由断脐之时处理不当,或由于接触不洁之物导致。剪脐带太短,结缚不紧,或用带有污垢的铁器断脐,或牵动脐带过甚等,致使风冷水湿之邪、秽浊污垢之毒从脐带创口侵入,郁结脐中,传入经络,继入脏腑,至使气血壅滞,运行不畅,经脉为邪毒所闭,肝脾为邪毒所伤,遂成脐风。发病越早,证候越重,越是回天乏术。
“脐风?怎么可能是脐风。”史夫人惊急道,“生产用的东西都是我亲自一一检查的,绝无问题。”
大夫直言道,“物无问题,人呢?”
史夫人肯定道,“人也绝无问题。”生产之时,她参与了接生。接生的嬷嬷是曾为她接生过的嬷嬷,绝对可信。伺候的人,也是她身边的人,均是忠心可信之人。
大夫道,“既然生产时用的东西无问题,伺候的人也无问题,便是孩子自身的问题了。”看似健康,实则胎里便有疾病。
史夫人微愣,不,有一个在外间负责烧水的人是琴儿的姐姐。会不会是她?琴儿都能转投王氏一族,对王郁文忠心耿耿,琴儿的姐姐便不会与她沆瀣一气吗?她可是知道,对于自己的女儿有孕,除了摄政王妃外,最不满的便是王郁文了。
禾禾五岁时便与弟弟分房而睡了,虽是住在一个院子,却是一个住在东面的房间,一个住在南面的房间。
史棠孩子死亡的消息在他们睡前传来,禾禾听后高兴的直跳。尽欢看着欢欣雀跃的她,面露一丝不忍。
禾禾看着她,“姑姑,史姨娘生的孩子死了,你不开心吗?”
尽欢道,“稚子无辜。”
禾禾在铜镜前坐好,让她给自己梳头。“若是那些妾室真的生下了爹爹的孩子,也平安长大,日后同我与苗苗争夺,害我娘,害我们,尽欢姑姑会为我们惋惜,说一声稚子无辜吗?”
尽欢不语。禾禾笑道,“尽欢姑姑这么善良,肯定会说的。可是我们该死的都死了,对方谋得了自己想要的,便是说了这句稚子无辜又能怎样?事后的惋惜,死后的尊容,只是虚伪。”
尽欢低下头,“奴婢知错。”
禾禾看着镜中的尽欢,“是尽欢姑姑自己求着爹娘要来王府伺候我的,入了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了,便不能,也不该可怜旁人,为旁人惋惜了。”她转头,笑看着她,“姑姑,你该知道,王府之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爹的眼睛。”她拉着尽欢的手,“不过你放心,便是你犯了错,爹娘也会给你三次机会的。”正所谓,事不过三。“这是第一次哦。”
尽欢伺候禾禾睡下,退出了房间,里层的小衫,被冷汗浸透了。她在心中反复念着阿朱告诉她的话。
安分守己。
忠心耿耿。
勿听勿看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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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21:54:36 |只看该作者
(七十)
出生七日都未过便病逝的孩子不吉利,不可冠皇家姓氏,不可留名,更不可入皇陵。
孩子被抱走了,放在小小的棺椁中,要拿去掩埋。史棠哭晕过去好几次,醒来后便是找孩子。孩子要下葬,她怎么都不让。
“王爷呢,我要找王爷,我要让王爷看看孩子。”她泪流满面,眼底满是惊恐,因生产不过几日,身体还虚弱,根本不能起身,只能着急的拍着床。“王爷呢,我要见王爷。我要让王爷看看我们的孩子。”
佟月守在一旁,默默垂泪不已。
史棠苍白的脸颊泛着异样的红潮,急得嘶吼,“佟月,你去找王爷,你快些去,一定要将王爷叫来,他得见见我们的孩子阿……”
佟月不忍心,抹了抹眼泪。“主子,王爷一大早就带着王妃与公主、世子出门了。”夫人差人去通知时,他们刚好要去城外泡温泉,王爷听说后,只说了两个字:晦气。
史棠抓着佟月,抓得她手臂都疼了。她嘶吼着,“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死了他怎么能毫不在意。”她锤着自己的心口,“我十月怀胎,我能感觉到他的康健,明明出生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她红着眼,形同厉鬼,“我的孩子是被旁人害死的,他死的冤枉阿。王爷能无动于衷,那也是他的孩子阿。就因为我的孩子是庶出,他的一条命便比草芥更轻吗,为什么,为什么……”两眼一翻,她又晕了过去。
此时,皇后已经派了人来查问了。宫中出来的嬷嬷对着史夫人屈膝行礼。“史夫人,当日史姨娘待产,王妃不允许她归家生产,是您一味请求,如今孩子生下没几日便死了,我们不能不查。”她一拍手,一众嬷嬷与宫女便鱼贯而入,“您见谅。”
皇后此举,也是为宁安正名。证明这个孩子的死与宁王妃无关,证明这个孩子的死因为生母本身,以及她的娘家。
史公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与王公约见,两人相护行礼后坐下,史公率先开口,“如今这般,你还要一味支持太子吗?”这几年,太子如何,他们谁人心中都清楚。莫说功绩能力比不过摄政王,便是年轻的梁王、穆王也比不上。他所有的,似乎只是一个太子的头衔。
史公见王公不语,嘲讽一笑,“也是,支持了这么多年,家中的嫡出女,庶出女,送出去不少,却不想是个阿斗。”
王公饮了一口酒,瞥了他一眼。“你呢?留着嫡出女妄想成为皇后,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姨娘,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不如庶出女。”他拿着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们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如今薛氏一门落魄,被斩的斩,贬的贬。皇上又大肆提拔寒门学子,收拢权势,削世家势力,与其与他对着干,不如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史公看着他,“你可是要支持摄政王了?若是摄政王为帝,能有我们的好?”
王公呵呵一笑,“我们四大家族在朝中浸润多年,便是他想贬,想撤,又岂是能清楚干净的?若非我们同姓子孙为帝,不如现在顺势而为。”他又抿了一口酒水,“何必争一时之气。”
史公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们几个家族掌权这么多年,也该夏侯一门,元氏一族势起了。只是……”他微微眯眼,看着王公,“秦氏一门,钱氏一族,以及元家之事,恐被人翻出。”
王公面上一抹狠厉,“他们要翻,便让他们翻。”什么不让他们做,反倒是惹得他们怀疑。“冬日要来了,人也好,物也罢,都要蛰伏自重。”自珍自重,才能蓄势待发。
史公的神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乌肃宁心狠手辣,残暴至极,狡诈至极,若是他当权,他能放过我们吗?”
“若非他当权,他便能放过我们了吗?”王公看着他的眼睛,“与其等他当权后秋后算账,不如为他当权推上一把。”从龙之功,多少都是功。有了这层功,加上后宅女眷发力,总归能保住如今的荣耀。权势这等东西,从来都是彼竭我盈,盈满则溢。“你府上庶出女,不就做的很好。”为侧妃又如何,不得宠又如何,至少她如今得了摄政王与摄政王妃的欢心,有了协理之权。日后乌肃宁当权,既是老人,又乖顺的让人满意,少说也会封个妃。“她与长房恩怨再大,她也是姓史,流着你们家的血。”
史公捋了一下胡子,“长房无能。”
“既知无能,便该快刀斩乱麻。”
史公微微颔首,转而话风一变。“萧氏一族这些日子倒是安分。”
“只怕安分为假,审时度势才是真。”摄政王权势越大,他们便越是心慌慌。谁人不知摄政王疼爱王妃入骨,萧氏曾如此苛待摄政王妃,甚至有谋害夏侯夫人之嫌,如今又如何敢不安分。
“真情还是假意,谁人知道。”
王公眼一眯,“你年老归年老,怎染了女人的短视。乌肃宁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还不需要靠着对女人的虚情假意来达到他的目的。”鹰视狼顾,阴隼之相。“难怪你的孙女保不住孩子,自欺欺人。”
史公忍不住嘲讽,“你的孙女好。”再好还不是屡屡被人设计,又绝了生育,又失了清白。
史公不顾儿媳恳求,差人将还在晕厥中的史棠送回了摄政王府。伺候的人仍然是芸姑姑以及佟月,再无其他人。
史芊不忍,在小厨房炖了汤,专门送过去给她。她坐在房中等着嫡姐清醒。佟月一边收拾多日无人打扫,落了一层灰的房间,一边抹眼泪。
史芊冷冷看着她,“别哭了。”
芸姑姑不满,“我们主子刚失了一个孩子,还不给哭两声吗?”
“失了孩子,与王府有何干系。”孩子是在史家生的,是在史家死的。刚生下来,便忍耐不住炫耀,得意之色毫不掩饰。“分明就是自己害了孩子,如今倒是想到哭了。”本就不是王爷的孩子,若是在王府生,最多换成女胎,还有活命的可能。如今,倒真是一了百了了。“入王府之时,王爷没有差人告诉你们吗?”她看着芸姑姑与佟月,“安分守己,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宁安也去看了她,她想,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卑劣。史棠的孩子死了,她悲痛欲绝,数次哭到晕厥,她心中竟然有一股不可言说的畅快。因她怀孕生子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瞬间便散了,午饭都多用了半碗饭。
明明她也是母亲,她也视她的孩子们为命,却偏偏无法同情她,无法共情她。
“王爷太讨厌了。”她想来想去,最终将一切的根源都归到了宁王身上。
蓝姑姑将一些滋补品拿来,这些是要送去给史棠的。她看着宁安笑了,“王妃大可不必如此坦诚。”所谓的嫉妒,不过是因为爱。“王妃能直面自己内心的凶恶,倒是比大多数人要坦诚许多。”有喜怒,会嫉妒,存恶念,才是人。若是什么情感都没有,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让,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都心存善念。那不是人,那是佛堂上供着的菩萨。
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托盘上均是些寻常的燕窝、阿胶,还有一支百年人参。“再说了,便是菩萨,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她看着宁安,“奴婢幼时听话本,说是商灭亡,乃是因为纣王色令智昏,调戏女娲像,女娲才派了只狐狸精妲己去诱惑纣王。”
宁安听的蹙眉,“纣王征讨四方,任用无背景的平民为官倒是无人说,这点事倒是被后人传的香艳。”果真历史都是胜者所书。她看向蓝姑姑,“我和王爷都不喜欢女娲。”王爷不喜欢她倒是明白,王爷不信神不信佛。她如此讨厌女娲,倒是不知为何。每每提起便是厌恶。“听娘说,以前她曾送给祖母一尊女娲像,我见到之后就哭,而后病了好久,一直到祖母将女娲像砸碎了,才好。”如今提起,她倒是有些印象,好像祖母还带着她入宫请罪去了。她对蓝姑姑一笑,“许是上辈子的恩怨。”
杏文将棋子与筷子拿来,让她没事便练手臂。棋子又换了,换成了更重的。虽然他们谁人都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右手臂到底还是残了。拿不起重物,握不了剑,也拉不了弓了。
杏文道,“王妃的手臂越来越好了,前些日子还不能握筷子,这几日都能夹棋子了。”
宁安笑着拿筷子,将棋子一颗颗夹到旁边的小碟中,又一颗颗夹回。“总归还能捏针握笔,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能恢复成这样,她已经满足了。
杏文道,“阎大夫开的膏药还有几贴,晚上再给王妃贴上。”
阿紫掀开门帘走入,“王妃,小院传来消息,史姨娘醒了。”
宁安放下筷子起身,“我们去看看她。”
史棠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佟月端着汤药,跪在床边,含泪看着她。“主子,您就喝一口吧。”
史棠凄惶一笑,“喝了又如何,养好身体又如何。”
佟月急道,“养好了身子,才能再有孕。”她不顾主仆有别,伸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主子,身子养好了小主子才能回来。”
史棠怆然摇头,无力的拂开她的手。“回来了又如何,回来了,便能平安生下吗?平安生下便能养活吗?”她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这是佟月伺候她多年,从未听过的灰心丧气。“人人都说王郁文疯了,可她若不入王府,又如何能被逼疯呢。”
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
说的容易,可她们的骄傲不允许她们接受,更不允许她们似史芊一样,卑躬屈膝,诅咒发誓,自己将自己的尊严踩下。
佟月有些怯怯,“主子,您还年轻,王爷总会看到您的好。”
史棠看着她,冷冷嗤笑。“会吗?”她与王郁文谁人都不会承认,她们嫉妒夏侯宁安。她们嫉妒她似仙子不染尘埃,干净清透;嫉妒她明明已经沉入谷底还能复起;嫉妒她三十多岁了仍然能让王爷爱她入骨。
不想承认,不愿承认。明明夏侯宁安处处不如她们,为何事事压她们一头。她们的骄傲不允许她们比不过她,更不允许一贯骄傲的自己,在王爷眼中,分毫不如夏侯宁安。
“我是嫡女,出自大族,不说美若天仙,容貌也是上佳。我自幼便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掌家管家之能。我不比任何人差,为何王爷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她悲怒,“夏侯宁安是嫡女,却也是私生之女。喊了祖母多年母亲,如此乱纲常之事,王爷偏偏待她如珠似宝。”
佟月一惊,“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史棠眼底有两行清泪涌出,凄凄一笑。“此事还需要说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抹去眼泪,“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就是忍不住嫉妒她。”她捂着脸痛哭。
宁安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听了多少。她直接走了进来,走到床边。阿朱搬着凳子,在床边放下。
宁安坐下,拿着帕子为她擦掉眼泪。“月子期间,总是哭,当心哭坏了眼睛。”她微微转身,将手帕给阿朱。“好好养身子,日后还有机会。”
蓝姑姑捧着托盘站在宁安身后,宁安笑道,“这里有些阿胶、人参,你拿着让小厨房做给你吃,好好补补身子。”她又对佟月道,“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去库房拿。”
史棠低着头,冷冷淡淡,“谢王妃。”
宁安也不在意,“你放心,孩子已经好好安葬了,我也差人给孩子在甘霖寺点了一个长生牌位。”她轻拍她交叠在小腹前的手,“斯人已逝,你如今要做的是好好的养好身体,再为王爷开枝散叶。”
史棠听了她的话,抬头看着她,眼底迸出一股不甘心的力量。“王妃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养好身体,为王爷开枝散叶。”
宁安笑着,“你能想开便最好了。”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你了。”
宁安离开后,史棠挣扎着起身,“佟月,去找我娘,让她给我找来大夫,好好为我调养身子。”
“主子?”佟月既开心又不解。
“错了。”
“什么!?”
史棠道,“我错了。”她见佟月还是不解,冷冷一笑,“京中谁人不知甘霖寺是王爷查封的,王爷厌恶甘霖寺,又是不信神佛之人。她将我孩儿的零位供奉在甘霖寺是为何意?”不是明摆着要让她的孩儿永远见不到父亲吗?
“幼时,娘便跟我说,夫妻之间,看的从来不是情分,而是权力在哪儿里。”她二十五岁才入王府,又是因为史涵荒唐才有了入王府的机会,自然比不得旁人。“我一见到王爷,便什么都想不到了,一门心思想要他看到我,注意到我。”忘了母亲的教导,忘了冷静,有了身孕便开始洋洋得意。“史芊看似无宠,可每日里王府收入支出,每月的账目核对,每季度,每年的合账,便是见不到王爷,也能见到王妃。王妃如此受宠,王爷无事便陪在她身边,如何见不到王爷。我们在争着让王爷多看一眼时,她已经无时无刻不在王爷眼前晃了。”她得了王妃的喜爱,又展现了掌家之能,王爷又如何会不高看她一眼呢。
她有些喘,佟月忙端了水给她喝了一口,又扶着她躺下,为她顺气。史棠继续道,“我满心都是可以靠近王爷的窃喜,一味的想拥有我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终归是急躁了。”说到孩子,又是两行清泪流下。她抬手擦去,“我还年轻,我还有机会。”眼中闪过坚锐的光,权势地位她要,王爷的爱她也要。她将手放在小腹,“我的孩子凭什么比不过夏侯宁安的孩子,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能为嫡为长。”
佟月张了张嘴,看着重新振作的主子,最终没有说话。
法令早已下了,为妾者,不可为正妻。妾生子女,可计入正妻名下,却要经过正妻首肯。妾生子,不享有爵位继承权。正妻无子,爵位收回。
便是王妃与她的子女都没了,她也不可能为王妃,她的孩子,也没有承继爵位的可能。
她觉得,王妃来看她,并非是看她的痛苦,也并非为了告诉她,她让她的孩子永远见不到父亲。王妃今日来,不过是因为她是王妃,面子上要关心一下失了孩子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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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1:22:10 |只看该作者
(七十一)
星月星尘再厉害,也是姑娘家,是姑娘家便会爱美。
虽然她们当值时衣着一样,装扮一样,又多会用面巾覆面,但休息时,还是会如同寻常的姑娘家一样,梳上时兴的发髻,敷上珍珠粉,扑上胭脂,换上鲜艳的衣裙,或孤芳自赏,或三三两两结伴走上街去。
最近京中未婚的姑娘,特别兴剪头牙子,薄薄的,短短的,用烤热的陶瓷棍烫拱起,既不会遮盖住额头,又显得俏皮。逢正式的场合,还可将这层薄薄的头牙子用刨花水分开,梳成额旁鬓角。
“鬓角二毛,晓来镜里都知道。”蓝姑姑同星月、星尘一起,给禾禾梳头,七岁的小姑娘,已经能看出美人的底子了,专挑着爹娘的优点长,雪貌冰肌,国色凤姿,分外逼人,若非早早定了亲,再长几年,王府求亲的门槛怕是会被人踏破。
禾禾看着镜中的自己,“姑姑,你给我把头发束起吧,我待会儿还要去练武。”
尽欢笑着捧出玉钿金钗,蓝姑姑将簪插入她的发中,看了看,又拿下,换了另一支。
尽欢给她递发钗,“梅花好,岁寒而开,预示吉祥喜庆,韵逸香清,见者无不喜爱。”梅花纹发钗,先白玉玛瑙为花,又以点翠,红玛瑙为花瓣,工艺精湛,纹样细致,品相艳美,翠色欲滴。“公主,今日要同王爷王妃赴宴,不用练武。”定国公主自幼便似男子,除了去学堂,学规矩的时,多是着男装,每日骑马射箭,练枪舞刀,将自己弄的脏兮兮的,活像个小子。
禾禾看着镜中的尽欢问,“娘能去吗?”
尽欢为她将长发编起,自然垂落于身后,又拿起项圈给她戴上。“王妃已经好多了。”王妃体弱,与王爷又是正值壮年,夫妻恩爱之时,有时兴致上来,不在房中欢好,如今三月的天气,还是凉的,难免着凉。
禾禾有些埋怨,“前些日子还是好的,娘还说要同我们采梨花酿酒,这怎么说病便病了。”小小的姑娘眼中露出一抹不自觉而出的狠戾,“宫中的太医当真是无用,一个个,自诩圣手,却连个民间的大夫都比不过。当真是如同阎大夫所言,纸上谈兵,多短视之辈。”
尽欢如何跟她一个孩子说,便是梨花惹的祸。那日,王妃一身未出嫁姑娘的打扮在梨园中摘梨花,王爷为她作画,两人画着画着便抱到了一起。第二日下雨,长乐公主闹着要淋雨,王妃拧不过她,带她在雨中玩了许久,之后便着凉了,烧的迷迷糊糊的,好几日见不了人。
“王妃的身子好了差,差了好,反反复复,总归是坏了底子。”尽欢为太医们说话,伺候定国公主久了,她也多少能摸清她的性子了。“袁大夫说,咱们王妃是天上仙子,不知犯了什么错,遭了天罚,这才会让她身子好些了,便要病上一场。”她笑道,轻轻按着禾禾的肩膀,弯腰看着镜中的她。“公主打扮起来也像仙子。”
蓝姑姑拿出翘头鞋,给她换上。鞋面上的绣花,配合了她的短衣,玉色之上,满绣凤穿牡丹纹,素色长裙,淡雅、素净,雍容之下,清丽出尘,不似凡间人。
禾禾翘起脚看鞋,“不像是织造处的手艺。”
蓝姑姑笑道,“是王妃给公主做的。”去年肩膀手臂好些就开始做了,花慢慢绣,绣了好几个月,剩下的布,还给世子做了一双鞋垫。
禾禾欢喜,嘴上却说,“娘身子不好,做这些做什么。”她走了几步,走几步看几眼新鞋,越看越喜欢。她提着裙摆就要去找宁安,“我要去找娘。”
蓝姑姑拉住她,“公主,王妃刚起,待会儿再去。”她又从侍女捧着的盘子里拿出一个布偶给她,“这也是王妃做给你的。”正月十五之后,王爷有心锻炼他们,每日一大早便带着他们上朝,每日的课业比之前多了许多,加之还有一个被撑大了肚子,日日闹饿的小公主,便是他们日日能见到爹娘,也只是每日早晚请安之时,不能似以往一样,缠着王妃陪着他们。
禾禾拿着花布缝成的布蛇呀了一声,既欢喜又纠结,“这是娘做的?可她最怕蛇了阿。”
杏文走入,听到她的话道,“那次事之后,王妃一直在努力克服。”先是多听,而后便是用似蛇的井绳,继而看简单的图画,详细的图画,栩栩如生的图画,然后便是死掉的干蛇,细小无害的小蛇……她还是会怕,却不会似以前一般,怕的不能自己,怕的浑浑噩噩,人事不知。
她笑道,“前些日子,长安公主见了岭月**布偶蛇,眼馋的很,王妃便做了几个。”王妃一向公允,没有偏爱,她给定国公主做鞋子,便一定会给世子与长安公主做一双,给长安公主做布偶,便一定会给他们做一个同样的,给王爷做衣衫,便一定会给孩子们做些什么。
今日的赏花宴,是由王氏一族办的,他们有心投诚,第一时间便邀请了摄政王一家。王氏一族递上的帖子,又是王公亲笔所写,宁王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去之前,他为宁安描眉,宁安问他,“王公与史公这是何意?准备站在咱们这一边了吗?”
“他们惯会审时度势,如今见我势大,怕是早动了心思。”不然,也不会上赶着一个个的孙女送入王府。他放下笔,看着宁安,“眉头黑,眉尾雾雾翕赩,我画的可比她们好?”
宁安转头看着铜镜,笑道,“你倒是会自夸。”
“柳如眉,眉翠薄,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他捧着她的脸看,又拿起笔添了一下,“眉共春山争秀。”他亲上她的眉心,“我的妻子,面似芙蓉映月,神如秋水湛珠,威仪出洛自稀奇。藐仙子降世。”情人眼中出西施,在他看来,谁人都比不过他的小妻子分毫。
眼中眸光闪动,这份光彩,是被人精心呵护,深深爱着才会有的欢喜满足。宁安笑着推开他,“快迟了。”她将胭脂放在他手中,“帮我画胭脂。”
宁王一边为她的唇染色,一边缓缓道,“这次王公设宴,怕是也想将王郁文送回来。”王郁文与史棠都是嫡女,自幼受的教导,便是为正妻该如何,如今让她们做了妾室,又屡屡被打压羞辱,她们心中如何能平。“这些世家大族后院的手段,一贯肮脏,便是王郁文回来,你也少同她接触。还有史棠,她与她的母亲,比之王郁文与她的母亲要聪明多了,我怀疑荆条一事,咱们想想这事,便是她们做下的。”
小巷少人走,唯有在医庐治疗的静雪看到了前一日,有一个乞丐去了小巷,放下了筐,放入了荆条,又用一些落叶,遮盖了起来。那段时间,夜夜有风,风吹一夜,将落叶吹散,第二日自然便露出了荆条。一环扣着一环,若非静雪总是看着小巷发呆,谁又会注意一个年老的乞丐。
还有想想喝的牛羊奶,也是早早便被人做了手脚,一直不显露,等了九十个月。“想想四个月后开始加羊奶,那几头产奶的羊,并非府中原来养的羊。”府中从她有孕便开始养的牛羊,不知何时被人悄悄换了。换下的牛羊,个头、颜色都与他们养的几乎一样,若非一直照顾这些牛羊的人,很难分辨。
他用食指为她晕染唇瓣上的胭脂,“若非这几大家族,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做成这样。”在他的王府,在他女儿的饮食中做了手脚,还让他没有分毫察觉。
宁安沉默了一会儿,如今想到,还是会觉得后怕。“前几日你同宁骁出去,可是查到了什么?”前几日他同宁骁出去了一趟,说是去调查秦相一门之事,三四日才归来,归来后,便直接入宫了。第二日,听闻早朝之时,皇上亲口提起秦相一门谋逆之事,直言其中有隐情。紧接着,便有不少女眷递来帖子拜见,似乎是想从她口中探得一些风声。
宁王拿过布巾擦手,“还记得十里坡?”长针中空,里面的药已经干了,分量太少,也研究不出什么来。倒是那张药房与周湖偷偷弄来的药膏,娘经过研究,发现并不一样。“药房我同你说过,是一方可以让人无知无觉,慢慢死去的药。”他拿起托盘上的项圈给她戴上,“周湖送来的药膏,是毒也非毒。”那种药膏做的很精妙,似域外的东西。呈膏状,可搓成药丸,可快速溶于水中,也可捏成香饵点燃。“单独服用无毒,可若沾一点夹竹桃花粉,便可成为毒药。”
宁安问,“秦相一门是死于那张药房还是死于这些药膏?”
宁王摇头,又拿起耳环为她戴上,“秦相一门死后,看守他们的小吏,死的死,残的残。宁骁暗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我们上次去,就是去找他的。”日夜不停,快马加鞭,总算是在他死前,救下了他。“他说,秦相一门自从入狱,便有人以父皇的名义,给秦相送药。他收了银子,那人让他每日都要去折一支开的最好的夹竹桃,看着秦相放在身边。”秦相心脏不是很好,日日都要喝药,那药,便是他娘开的。“除了药,还有一株夹竹桃。”花落后瘦瘠仿佛竹叶,花开后丰腴好像盛开的桃花。叶影参差,花影迷离,这样的韧性是桃花所没有的。“秦相以为夹竹桃是父皇专门带给他的鼓励,便日日放在身边。”花粉被秦相一门吸入,加之有人在秦相的汤药中,他们的饮食中下了药,这才会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死去。“对方生怕秦相不死,药方上的药,与那种域外的药,都下了。”
“是谁?”
“那人说,给他银子买通他的人,左边脸布满烫伤后的疤。”他拉着宁安站起,抱住她,“静雪说,去过巷子的老乞丐,左脸也满是烫伤后的疤。”
王氏一族的赏花宴虽是定在下午,但也备下了午膳。午膳均是些对于京中富贵而言的江南特色小菜,莼菜羹,藕芽菜,海藻饼子,鸡头米甜羹等。
宁安原是不想那么早去的,可听说王氏府上有一位江南厨子,做的酱爆虾仁,东坡肉,松鼠桂鱼,清蒸鱼最是美味,便动了尝一尝的心思。明明王府里也不缺她吃喝,偏偏她自从怀了想想后,便馋的很。明明吃不下多少,偏偏想要尝一尝味道。
马车中,宁王抱着小女儿,宁安将狗枣子用帕子又擦了一遍,拿给禾苗吃。想想见哥哥姐姐吃,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吸允着手指。
宁王给女儿擦口水,“你吃了好几个了,不能再吃了。”他摸了摸女儿的鼓起的小肚子,疼爱道,“小胖妞。”如今天气渐热,想想穿的也少了。浑身肉鼓鼓的,抱在怀里特别舒服。
想想蹬着小脚,脚上的虎头绣鞋上的穗子一抖一抖。“吃,吃。”
“不行,现在吃了,待会儿没肚子吃饭了。”他将女儿放在腿上,让她坐着。想想虽然已经能走几步了,但小孩的骨头毕竟还软,他们不会让她站很久。宁王换了一条帕子,又给她擦了擦口水,“馋丫头,跟你娘一样。”
宁安抗议,“你别对女儿胡说。”
宁王调侃一笑,“是谁半夜要吃城东街的烧猪肉,天没亮就拉着我起来去等着;又是谁因为没吃到城北的烧饼,哭了一整晚。”最后还是他差人去了做烧饼的人家,重金将人请来的王府,做了烧饼给她吃,才止住了眼泪。
他一把拉过宁安,在她还未气恼之时便又哄了起来。“你如今这般,灵动许多,我更喜欢。”不似前些年,生生压抑着自己,无喜无恶,让人心疼。
坐在马车外的蓝姑姑敲响车门,“王爷王妃,到了。”
宴席上,男女一向是分席的。宁王带着儿子,叫上同被邀请的“女婿”去前厅,宁安则带着两个女儿,姑姑、乳母走入了后院。
宗大见到宁王,笑着作揖,戏谑着唤了一声“岳父”。
宁王心中气结,没给他好脸色,宗大也不在意,跟在他身后。倒是苗苗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咧嘴一笑。
来时恰逢午膳,众人忙起身让了位置,让最为贵重的她坐上主位。尽欢伺候在定国公主身侧,距离她甚远的绣可,视线若有似无的扫向她。
尽欢低垂着眼眸,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定国公主身上,为她布菜,为她添水,为她及时换下骨碟。
待到午膳后,一众夫人**去园中赏花吃茶,尽欢才闲了下来。她与虞娘子去马车中拿主子们要用的东西,又给长安公主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王爷王妃养育孩子,多是遵循孩子本性的。定国公主喜武,他们便让她练武;世子喜文,喜棋,喜古籍,他们便请了专门的师傅教导;长安公主虽年幼,却喜探索。冬日里的雪,夏日里的雨,荷塘的荷花,池中的鱼,潮湿的土地,青翠的小草……他们便由着她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耳朵去听,手去感受。总是弄得脏兮兮的,一日要换好几身衣服。
虞娘子拿着干净衣衫去给长安公主换上,又哄着她睡了午觉。尽欢坐在殿外看着,不让无关的人惊扰了正在睡觉的小公主。
绣可寻着机会,悄悄找了过来。尽欢同虞娘子说了一声,便与她走了出去。
尽欢上下打量了她,“看来你过的不错。”衣着打扮,完全是京中贵妇的装扮。“嫂子同我说了,你常书信回家,也会差人送些东西回去,有心了。”
绣可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问,“你过得可好?”
尽欢点头,“挺好的。”特别是来了京城后,旁人知晓她是定国公主的教养姑姑,谁人不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尽欢姑姑。可比曾经在杜尚书府上时要好得多。那时,便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小丫鬟,也因知晓她不得父母喜爱,少不得在背后说闲话。
绣可露出一抹苦笑,“你怎不问我好不好?”
尽欢挑眉一笑,“不好吗?”蓝士奇得了王爷的看重,这一年多,官职虽然没升,却已经开始接触核心事务。连带着他的父兄们,在朝中的权势都实了不少。
“皇上要重查黄家被抄一事。”绣可看着她,心中的苦怎么也说不出。衣食无忧又如何,无论蓝家对她多周到,也改变不了,她无娘家倚靠,不得丈夫欢心,在蓝府处境尴尬的事实。
尽欢的笑无懈可击,“我只是一个教养姑姑,朝中之事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不能问,不能言。
绣可自顾自道,“不日黄家便会洗清冤屈了,前几日听我婆婆说,待黄家的事清白了,便上奏皇上,请求将皦玉抬为平妻。”婆婆与大嫂、二嫂、三嫂说的时候,压根没有避着她,也根本没询问她的意见,只是告知。她勾唇苦笑,“有时我觉得我比府上的妾室还不如。”周到却冷漠,不交心,不谈心,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蓝府的人阻隔开。
尽欢淡淡道,“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律法有规定,为妾者,不可为正妻。”便是名义上的平妻,实际也是妾。不过是为了让妾室生的孩子名声好听些,有嫡出身份而绕过律法,做的平妻之相罢了。“妾的地位低,怎么也绕不到你之上,你无需担心。”
绣可看着她,“可若府中上下,人人都护着呢。”丈夫喜欢她,敬重她;大嫂喜欢她,让她协助掌家;公公婆婆,大伯二伯三伯,大嫂二嫂三嫂,人人夸赞她。
尽欢的笑中含了一丝刻薄,“那便是你这个妻的无能了。”竟让妾室骑到了自己头上。“这门亲事,本就是王爷试探蓝家所指,你还想如何?”再说了,京中谁人不知,王妃指婚之人原是她,这门亲事,是她抢走的。一个抢夺了旁人东西的人,按着律法算,便是劫盗,一个劫盗之人,没被打入大牢已经是幸之又幸,她还想如何?
“衣食无忧,穿着蜀锦绸缎,戴的是京中珍品阁所做,价值百两的发钗,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她看着她,“难不成你以为京中的蓝家便该如同杜大人、杜夫人一样拎不清,亲生孩子不要,明目张胆的偏爱你吗?”论情,皦玉大家闺秀,出自清流之家,他们了解皦玉的品性,也是真心将她当作儿媳;论利,皦玉与摄政王妃关系不错,她的两子,均是小世子的伴读,与小世子一同学文习武,他们如何会不高看她一眼。
她呢?她有什么?
除了杜大人、杜夫人对她的偏爱,她什么都没有。
那些偏爱,在钱塘时,在尚书府中有用,可到了京城,还有什么用。
她可以继续柔弱,可怜,让旁人同情她。可京中不是钱塘,京中的皇亲国戚,高门大户的女眷,需要的是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事的能力,需要的是能为丈夫在女眷中周旋的能力。不会随随便便因为她的身世,她的柔弱便可怜她。
人都要有价值,哪怕是依附着丈夫、家族,生活在后院中的女人。
尽欢见她满脸震惊,要哭不哭,终究是心软了,好心告诫。“既然融入不了,便多生些孩子,好好养育吧。”生孩子,也是她的作用之一。
尽欢要走,虞娘子不曾参加过这些宴席,她怕出了什么事她应付不来。绣可拉住了她,拿着帕子捂着脸闷声呜咽。直到尽欢不耐烦,甩开了她的手,她才道,“除了新婚夜,他不曾再陪过我。”寻日里多是在皦玉处,若是皦玉不方便,便去另外一个姨娘处。
尽欢凉凉道,“那是你的事。”她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绣可在她身后喊道,“尽欢,我们不是姐妹吗?”
尽欢头都不回,“爹娘兄长我都不要了,你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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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今日这场赏花宴,王氏一族没有邀请太子妃。
明王妃坐在宁安旁边,一边看着戏台,一边借着咿咿呀呀的唱词对她道,“自去年秋荻之后,京中的这些宴会,便很少邀请太子妃了。”谁人都看得明白,皇上不顾年龄差距,将定国公主指给白衣的宗氏一门,便是为了给摄政王铺路。“原是想封安邦侯为皇太孙的,皇上早朝时提了许多次,朝中大臣均反对,说是皇上尚有子在,怎能封皇太孙。”她轻嗤一声,“其实就是试探朝臣,也告诉他们他的决定。”
宁安不语,她也不在意,继续絮絮,“太子也是无用,老实是老实了,却整日里浑浑噩噩,除了早朝,诸事不管。太子妃说他两句,便吹胡子瞪眼的,说太子妃瞧不上他。”这等样子,谁人能瞧得上他。“如今不废了他,是因为有个王氏一族的太子妃。”她挑眉,环视一圈。“如今看来,王氏一族显然是要放弃他了。”
宁安转头看了她一眼,“废后薛氏如何了?”
明王妃一愣,随即道,“还是那样,等着她儿子有一日为帝,放她出去,她继续做她的太后。”当日原是要处死废后薛氏的,可也不知皇上为何留了她一条性命,这么多年,一直将她关在女牢中。她与其他女囚一样吃,一样用,一样要做苦力。
“她的儿女们没去看她?”
明王妃摇头,“太子与未央公主,恨不得立即与她划清关系。倒是荣王去看过她一两次,或托人送些东西进去,这些年也没了。”太子颓废,荣王干脆接收了一些他原本的势力。
戏台上正演着《梨花颂》。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
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不知是不是有心巴结她,专门选了一出情爱的戏曲。他们不知道,宁王最是瞧不上唐明皇晚年昏庸,更是对他与儿媳妇的爱情嗤之以鼻。他说,什么爱情,不过是一个老色胚,看上了儿媳,为防止百姓议论纷纷,做的伪装罢了。若有真心,又怎会将安史之乱安在一个女人身上。
“你府上近来如何?”
明王妃撑着头,噙着笑,“你指的是什么?”她的女儿们很好,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秋荻之后大病了一场,虽不至于伤到性命,却也不能跑跳习武了,日后只能走文官的路子。“他很想要个健康的儿子,可惜了,他似乎没有生儿子的命。”她也好,府中的妾室也罢,只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女儿。所以,当那个女人,拖家带口找来王府时,他虽然不高兴,却仍然收留了他们。
她看着宁安,“是你让她来的吧。”
宁安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他们不来,怎么能让明王给你儿子挪位置呢?”她放下茶盏,继续看着戏台。“你放心,那个孩子占不了你儿子的位置。”终归是血脉不详,他的生母在生他之前,又与其他男人欢好过,便是最终确认了丰儿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认下丰儿。如今让他们入府,不过是给明王妃一个警告。警告她认清楚谁是她的丈夫,警告她不要做小动作。
明王妃长久不语,待到戏曲快结束了才缓缓道,“荣王有谋反之心。”
“哦?”宁安神色未变,彷佛整个人都被戏剧吸引了过去。
“这些年,他装作一心为太子,一味听从废后的话,实则都是伪装。”装作一心为了太子,才能通过太子接触权力的核心,打着太子的名义,才能暗中圈养士兵,一味听从废后的话,才会让太子放松警惕。
“圈养士兵一事,荣王妃曾求过我。”可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宁安呵笑一声,原还想着抽空试探下,如今看来,怕是荣王怕她坏事,将一切都同她说了。
明王妃道,“他唯一忤逆废后的事,便是荣王妃了。”他对荣王妃是真心,可真心又能如何呢?还不是比不过权势。真心还不是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娶进门,一个又一个孩子的生。“今日荣王妃也来了,待会儿便能见到了。”这些年,她憔悴的厉害,明明同她一般大,却像年长她许多。
戏台上的戏剧结束了,宁安问她,“怎么没见你府上的侧妃?”
明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你说的可是程芙?”
宁安也站起,与她并肩走上长廊。“怎没见她?”
明王妃眼中锐光一闪,不屑道,“小产之后身子便不好了。”医者不自医,“这几个月更差了,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小产?”他们去钱塘不过半年,程芙便进了明王府,很快便有了身孕。
“八月时小产了,身子伤的厉害。”在园中散步时,踩了沙滑倒了,肚子直挺挺撞倒了凸起的石墩上,当时便血流不止。“是个男胎,可惜了。”
宁安扫了她一眼,有试探,“你做的?”
明王妃一笑,笑不及眼底,隐隐还有一丝阴狠。“府上一位苗疆来的姨娘做下的。”谁知明王给她承诺了什么,她自入府便不安分,不服管教,还整日叫嚣着一双人。前些年,明王喜欢她,自然能容忍她的小性子,这些年,明王不喜欢她了,便觉得她聒噪烦人了。“府医说程芙腹中是男胎,她自己又是女医,我又不是傻,上赶着去做手脚。”一个孩子长大成人要十几年,有的时间,她犯不着如此着急。
宁安了然一笑,“虽不是你动手,但想必你在姨娘面前说了什么吧。”她根本无须亲自动手,只需要表现出对她这一胎的重视,总会有忍不住的姨娘动手。孩子掉了与她无关,她又能获利;孩子生下来,不过区区幼儿,有的是机会下手。
“说了又如何,没说又如何?”总归死无对证。
“那个姨娘如何了?”
“不肯承认,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只是杖毙了几个打扫院子的人。”其实有证据,她与她的侍女都瞧见了。可她为什么要说呢,为什么要帮程芙呢?“程芙倒是闹了一段时间,越是闹王爷越是烦她,久而久之,便冷落了她。”荣王妃曾来看过她,想要为她与明王说和,却不想程芙根本不领情。后来,荣王怕因为一个女人,坏了他与明王的关系,便不允许荣王妃来明王府看望妹妹了。
“王爷没有儿子,原也是心疼程芙,后来便开始怪她无能,保不住孩子。”她看了宁安一眼,感慨道,“瞧,这就是男人,无情无义的很。”
宁安突然冷了脸,“她曾想害了我的孩子,如今也算是报应了。”
明王妃听着她的冷言,微愣,转过头去看她,刚好看到了她满意一笑,闪过一道骇人的光芒。她复又含上了一抹轻快的笑,低低吩咐杏文,“今日用的鸡头米甜羹甚是好吃,你待会儿去厨房要一碗,带回去让咱们的厨子也做一做。”
明王妃一怔,张口欲言,一瞬间一股寒气自心底溢出,天虽不冷,心头却如寒冰。她突然想到,程芙小产后,那个笃定她腹中所怀是男胎的府医突然间便辞了工,不知所踪了。也猛然记起,程芙有孕之时,万般小心,入口的食物,汤药,便是房中用的器具被褥,都要自己一一查验过才放下心来。她笑她太过谨慎,程芙却对她道,“我曾意图害过摄政王妃的孩子,她不会放过我的。”
她看了宁安许久,镇定了心神,“夏侯宁安,是我们小瞧你了。”
宁安冷道,“我全族死过一次,我不能再无用至极,连亲人都护不住,想要报仇却无能为力。”
明王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不明白她说的什么,但是她却明白,自己成了夏侯宁安报复程芙手中的一杆枪。她知晓程芙有孕后,便安排了府医,从府医笃定程芙腹中是男胎开始,她的报复便开始了。
现在想想,隔着肚皮,孩子又小,他便是擅长千金方,又如何能如此笃定孩子便是男胎呢?不过是为了引起她的危机,引得府中姨娘们忌惮嫉妒,好对程芙下手。
她突然笑了,侍女不解,“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我竟不知,夏侯宁安如此会拿捏人心。”程芙虽是女医,却也是女人,期望得到丈夫的偏爱。所以她在府医笃定她腹中是男胎时, 明明知道隔着肚皮不准,却仍然在王爷的欢欣之下,默认了。“若非她对王爷有了私心,也对府中权势有了争夺之心,或许不会如此。”
她忍不住抱住了自己,明明四月明媚,她的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寒。她从来不知道,也没想过,夏侯宁安竟有这等本事,便是远在钱塘,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躲过王府的调查,将大夫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到明王府中。她感到后怕,后怕之后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早早便向夏侯宁安投诚了,庆幸自己早早便告诉孩子们,要与定国公主、安邦侯交好,不要端着身份。
王氏府中有一株桐树,如今正是花开的好时节,满树桐花开,如烟如雪。桐树分为泡桐、梧桐、油桐。泡桐浅紫色花朵,花开时如云霞炫烂;梧桐黄色小花,花开时细碎含蓄;油桐花雪白,开花时肆无忌惮。
禾禾牵着宁安的手,午膳后她与同龄人在一起玩耍,刚刚才过来。她拉了拉宁安,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的桐树,远比不过咱们府中的桐树。”府中的桐树,比这株更高,更粗,扑簌簌落下,一朵接着一朵,就像四月天里下了一场雪,万里雪白,清冷寂静。
宁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禾禾继续道,“娘,我瞧着,这棵树倒像是移植来不久。”她捡了一朵花给宁安,“你看这花瓣,边缘都蔫了,一点不似咱们家的那棵精神。”
宁安喜欢花草树木,自己也种了不少,自然也能看出。王氏一族打着赏花的名义,邀请她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与她结交。
王夫人走上前,笑着对宁安道,“府上的荷塘养的也极好,听闻王妃也喜欢荷花,咱们去看看?”
宁安含笑颔首,牵着禾禾,与其他夫人一起,走入了荷园。荷园的另一边,已经有好几个男子站在池塘边了,苗苗看到她,松开宁王的手,向她跑来。
“娘。”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宁安一边拿帕子给他擦汗,一边问他,“怎么一头汗?”
苗苗握着她的手,扬着小脸骄傲道,“刚才我去同人比剑了,他们都打不过我。”
宁安笑着看着他,“热不热,渴不渴?”
苗苗摇头,“热,不渴,喝过水了。”他晃了晃宁安的手,“娘,今日午膳的甜羹好好喝,甜儿不腻,似鸡头米自来的甘甜。爹说你肯定喜欢,让人去要了一份,说是回去让咱们的厨子照着做呢。”
宁安抬头,池塘另一边,宁王正看着她笑。宁安的笑越发的灿烂了,这些年两人越发默契了。她看着看着,便扑哧笑出了声,又觉得不好意思,捋开帕子,遮住了脸。
“摄政王妃爱荷,曲曲折折,小径通幽,翠叶出水,花朵盛开,铺满荷塘。只是如今,荷包未开,唯有绿叶初见,真是遗憾。”
宁安看向声音处,只见她有些眼熟,却怎么想不起来是谁。对方屈膝行礼,笑道,“我是秘书丞刘义琰之妻顾嘉叶,我们曾经见过的。”
宁安恍然,笑道,“我记得你。”她暗中佩服她,她入京不过短短几年,便与王氏一族搭上了关系。
明王妃站在她旁边,低声道,“她很有本事,不止王氏夫人,史氏与萧氏的夫人也十分喜欢她。这些年,京中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有她。”因她的善周旋,善结交,入京不过一年,便给妻妹寻了一门好亲事。
王夫人见明王妃与宁安亲近,眼神微闪。她对宁安笑道,“摄政王妃既然来了府上,怎能不让王妃看一看荷花再走呢?”她轻轻击掌,原本平静的池塘上缓缓飘过碧绿的荷叶与粉红荷花。荷花与荷叶均是用丝绢满绣而成,制成了荷叶与荷花的形状,一时之间,竟让人难辨真假。
伴随着丝竹声响起,荷花花瓣缓缓打开,花蕊之上,一个衣着轻薄,半透绢纱裹体,蒙着面纱的女子赤足在花蕊中起舞。跳了一会儿,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船头之上,一位红衣女子立于船头吹箫,所吹之曲,竟是古琴曲《阳春白雪》中的《阳雪》。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宁安笑看向王夫人,“船上吹箫女子是何人?”阳春白雪的典故来自《楚辞》中的《宋玉答楚王问》一文。楚襄王问宋玉,先生有什么隐藏的德行么?为何士民众庶不怎么称誉你啊?宋玉说,有歌者客于楚国郢中,起初吟唱“下里巴人”,国中和者有数千人。当歌者唱“阳阿薤露”时,国中和者只有数百人。当歌者唱“阳春白雪”时,国中和者不过数十人。当歌曲再增加一些高难度的技巧,即“引商刻羽,杂以流徵”的时候,国中和者不过三数人而已。宋玉的结论是,“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高雅、复杂,能唱和的人少,曲高和寡。”宁安继续道,“王爷对音律颇精,前些日子教孩子们弹琴时还说起《阳春白雪》,感叹如今少有人能唱和。”
曲太高,便遮盖住了舞。
原是想借此让自己的女儿重新显露于人前,却不想,平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船靠近岸边,船上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唇边勾起了一抹骄傲的笑。
杏文站在宁安身后,低声告诉她,“船上的人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女,姓冯,擅音律。她家中还有一个痴傻的庶妹,前些日子被申王娶了。”申王是前朝八皇子,八皇子死的早,如今承继爵位的是八皇子的四子。“原申王妃姓李,是前朝李将军的嫡孙女,定国公主与小世子周岁宴,她还送了一对玉狮子给公主、世子。”
宁安想起来了,王爷对她的评价颇高,娘也赞扬过她文才武略,两相具备,智谋过人。“原申王妃?”
“申王瞧上了冯家痴傻的庶女,说心思澄静,便贬妻为妾,让李氏女退居为了侧妃。”李氏如何想她不知道,只是自己说起这件事,也会为她不平,也是心中憋闷,生生堵了一口气,却不得不咽下。
“爹,爹。”想想不想看跳舞,被乳母抱在怀中,一双眼睛看来看去。
宁安看着她笑道,“要找爹爹?”
想想点头,伸手指向宁王的方向,“爹爹。”
宁安对乳母道,“带她去找王爷吧。”也不知是不是王爷以前一直纵着她吃,她对王爷十分依赖。
池塘中的舞还在继续,从去年十月王郁文被仍在街道上,到今日,已快六月了。王郁文清瘦了不少,整个人都单薄了下去,隐隐可见根根肋骨。偏偏她的胸脯肥大,细瘦的手臂似撑不起沉重的胸脯,与曾经的静雪何其相似。
王郁文一个拧身,跳上了一旁的荷叶之上。这些荷叶也是用丝绢绣成,栩栩如生,竟让人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宁安知道王夫人是何意,便顺着她的意思道,“金刀剪轻云,盘用黄金缕。装束赵飞燕,教来掌上舞。”她看向王夫人,“几月不见,王姨娘的身子想必养好了,今日便跟着我们一起回府吧。”王郁文刚被送回时,她便亲自来了王府,直言清白有污,不配侧妃之位,自请下堂。
王夫人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正想顺口提起娘家的侄女,便见侄女突然收了箫,一步跨上案,对着摄政王妃跪了下来。
“臣女冯若,见过王妃。”
乐声突止,王郁文险些控制不住正在下的身体,跌进水中。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面上却是笑的灿烂。“王妃见谅,我这个侄女不懂规矩。”
宁安淡淡道,“是不懂规矩。”她看着王夫人,顿了顿,话锋一转。“不懂规矩,教便是了。”她抬手让她起身,“你箫吹的极好,定国最近挺喜欢箫的,你可愿跟我回去住几日,好好教导教导定国。”孩子年幼时,对外叫小名显亲切,长大了,又有封号,便是亲生父母,对外也要叫封号,以此来彰显孩子的身份。
冯若咧嘴一笑,屈膝行礼,“臣女愿意。”
宁安看着她,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冯若直视着她的眼,“箫看似简单,学起来并不容易,若臣女愚笨,又如何能吹得好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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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1:34:15 |只看该作者
(七十三)
当野猫嗷叫着从花丛中跳出时,宁安还在同冯若说话,池塘另一边的宁王正拿着折断的荷叶逗女儿。野猫的叫声尖锐,带着惊恐,嗷叫着扑了上来。星月显身,与蓝姑姑一同护在宁安身前。
野猫对着的并非是她,借着石桌一个用力,便叫着扑向了另一处。还没等她们松口气,对面的人便拔出了剑,一剑将野猫劈成了两半。那人拿着剑,惊恐的四下乱刺。
“为什么有剑?”蓝姑姑一个利落的侧踢,空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拧断了对方的手。她一边制服那人,一边怒视王夫人,“王公府上,便是如此待客的吗?”剑落地,清脆哄鸣,那是一把好剑,削铁如泥,落地时振鸣声嗡嗡。“还是说,你们王氏一族,意图杀害摄政王妃。”若非如此,为何那人直直对着她们而来。
宁王跑到宁安身边,仔细检查着她,“没事吧?”
宁安摇头,安抚的握紧了他的手。“我不怕。”她贴在他便低声道,“她们将我护的很好。”可手心微微的潮湿,还是显现出她的慌乱紧张。她又低头看着裙摆,“裙子脏了。”一寸缂丝一寸金,这条新做的裙子,沾了猫血,要不得了。
“不过区区一条裙子,让人再给你做新的。”宁王心中稍安,又看向儿女,两个孩子神色正常,没有被吓到。他抬头看向王夫人与挥剑之人,唇边勾起冷蔑的笑,风雨欲来。“袭击王妃之人,拉下去,杖毙。”
里里外外的人跪了一地,谁人都不敢说话,只有执剑之人,坐在地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看向四周,“王爷,王爷救我,有人要杀婼婼,你快救婼婼,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宁安拧眉,视线瞄到她身下时,拉着宁王与儿女后退了两步。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冯若,只见冯若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继而很快掩去。
一阵骚臭味传来,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孩指着她大喊,“母妃,申王妃当众出恭了,她好恶心,我们快些走。”
申王从人群中走出,跪在了他们面前,“摄政王恕罪,臣妻子乃是痴儿,诸事不知。”他挥手,让侍女死死的箍住了乱动哭喊的冯婼婼。
宁王神色幽冷,“痴傻便能藏着短剑,痴傻便能直直对着本王的王妃而来?呵,是真的痴傻,还是装疯卖傻,打过之后自然便知道了。”
申王的神色不太好,但看了一眼冯婼婼,还是咬牙道,“婼婼无知,臣回去定好好教导,还请摄政王恕罪。”
地下的误会因为冯婼婼的挣扎糊成了一团,味道更是大。宁安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宁王扶着她,抚着她的背。王夫人忙道,“王爷,此处污秽,污了王妃,还请去干净的偏殿再议。”
宁安连连干呕,胃中也阵阵绞疼。她已经很久没有胃疼了,这次疼的突然,反酸的厉害,胃中酸液似乎要将胃融化一般。骚臭味又不停往鼻子里钻,她终是吐了个干净。
宁王一把抱起她,“带路。”
王夫人亲自引路,提着裙摆,匆匆走上长廊。她心中十分恼怒,原是想借着赏花宴将自己的女儿推出人前,谁知娘家的侄女只是面上温顺,申王又偏偏带着他痴傻的王妃来赴宴。此事若处理不好,轻则是她管理不当,让女眷携带了武器入府,重则便是结合外人,蓄意谋害摄政王妃。
王夫人娘家的嫂子也来了,冯氏一族这些年势微,少不得要靠着这个外嫁的女儿。前年,由王夫人筹谋,他们才谋得了一个从四品的城门领,搬来京城。这些年,逢王夫人举办大小宴会,冯家的女眷们都来跟着忙碌。
宁安抿了一口茶漱口,“我没事了。”
宁王拥着她,松了一口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还说没事,眼都红了。”他的笑意骤然一冷,“本王记得申王妃并非此人,何时出恭都控制不住的痴儿竟能成王妃了?”
一个女子跪在地下,她是冯婼婼的生母,她梆梆的磕头。“王妃恕罪,臣妾,臣妾的女儿只是心性澄净,她也是被吓着了,不知会这样。”她祈求的看着宁安,“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这并非婼婼的本意阿。”
申王也道,“若非侧妃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婼婼又怎会犯下这种错误。”
女人眼睛一亮,“对,要不是李氏故意不来,我的婼婼怎么会丢了脸。”她越说,越是笃定,“王妃明鉴,一定是申王侧妃嫉妒臣妾的女儿,才会故意陷害。”
宁安越听越是觉得好笑,侧妃李氏今日根本就没来,他们竟然也能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她脸色微沉,冷酷道,“既然罪魁祸首是李氏,便将李氏杖毙了吧。”她看向宁王,宁王也颔首,“意图谋害本王的王妃,自当杖毙。”他招手,“来人,去申王府抓侧妃李氏,拉到菜市口陈明罪行,杖毙。”
冯若看向宁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蓝姑姑上前一步,“王爷、王妃,申王侧妃李氏,是前朝李大将军的孙女。李大将军战功赫赫,一门均为国捐躯,如今王爷王妃便是要处置了她,也要先告知皇上才可。”
宁王道,“那便先关入天牢。”
申王府上的一个嬷嬷突然走出跪下,“王爷王妃,侧妃并非有意不来,而是三日前小产,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哦?”宁安眉头一挑,生了一丝兴趣。她接过杏文端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宁王看了一眼茶水,皱眉道,“王妃胃中空空,怎能饮茶,换杯热枣茶来。”
宁安笑着握着他的手,她将视线移到老嬷嬷身上,“说说吧,李氏是怎么回事?”
老嬷嬷是申王侧妃李冰的娘家人,随同李冰一起嫁入申王府。李冰心疼她年老,便没让她在身边伺候,将她安排去了小厨房,做些轻松的活计。今日她能来王公府上的宴席,也是申王怕人多控制不了痴傻的王妃,这才调足了人手陪同而来。
老嬷嬷低垂着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出了三日前发生的事。“我们侧妃有孕已经三月,念及王妃孩童心性,怕她不安,便一直未曾公开。”她飞快的抬头看了宁安一眼,心中微定。如今除了皇后,京中摄政王妃最大,若是能得摄政王妃些许怜惜,他们**在申王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满了三月,胎像稳了,才敢告诉王爷,谁知王妃听了去,生怕侧妃腹中的胎儿抢了她日后孩子的宠爱,三日前,便不管不顾冲入了侧妃的院子,给了侧妃一碗落胎药。”
宁安饮了一口热枣茶,闻言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们侧妃自己饮下的落胎药,如何能怪旁人。”
老嬷嬷连连摇头,“并非侧妃自愿饮下,而是王妃说这是王爷差她送来的安胎药,若是她不饮,便是瞧不起王妃,侧妃想着,她虽是孩子心性,却天真澄净,断然不会害了尚幼小的胎儿,便不疑有他,饮下了王妃带去的汤药。”她涕泪满面,哽咽难易,屡屡说不下去。“侧妃嫁给申王多年,一直盼着有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怎会不要呢?”
冯婼婼生母焦急打断她的话,“胡说!”她不顾宁安的面色不愉,直接指着老嬷嬷道,“分明就是你们用孩子设局,要害我的婼婼。”老嬷嬷压根不搭理她,是与不是,从来不是她说的算。在申王府中,是有申王说的算,如今在摄政王与摄政王妃面前,便是他们说的算。她又转向申王,“王爷,您知道的,婼婼如此天真,怎会想出这等法子害人。再说了,婼婼一贯喜欢孩子,她怎么会害了李氏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尖利,宁安听着头疼,眉头刚一皱起,宁王便注意到了。他轻轻摩挲她的手,皱眉不悦道,“既然涉及到了人命,便交由刑部调查清楚。”他的视线落在门外,“定国驸马乃刑部长官,此事涉及申王,又涉及前朝将领之后,本王不能冤了申王,也不能让将领之后心寒,便交由刑部吧。”
刑部掌全国刑事司法,与都察院管稽察、大理寺掌重大案件的最后审理和复核,共为“三法司制”。宗大自从成了定国公主驸马之后,便被授了刑部尚书之职,掌管全国刑狱。皇上赐了大宅,摄政王收走了,每月的俸禄,摄政王也收走了。他如今“借”住在摄政王府,还兼任安邦侯的武师傅。
申王闻言,急忙道,“摄政王,此事不过是臣后宅之事,臣妻子似孩童,诸事不知不懂,说了引得旁人误会的话。此乃小事,臣回去后定好好整顿后院,何须刑部出马。”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你的侧妃李氏小产是因何?”宁安看着茶盏中红彤彤的水,说得慢条斯理,仿佛是一件不大要紧的事。
申王语塞,脸色难看。他说不出来。
宁安冷冷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说不出来,便听听旁人如何说吧。”
老嬷嬷叩首谢恩,继续道,“饮下药后没多久,侧妃便腹痛不止,血崩晕厥。侍女要去请大夫,王妃却拦在门口,说不能让侧妃请了大夫,叫嚣着侧妃该死,侧妃的孩子也该死。”她看向申王,悲痛愤怒掩饰不住,“若非申王找不到王妃,寻着吵闹寻来,只怕侧妃三日前便死了。”她转向申王,“如今摄政王与摄政王府,刑部尚书都在,老奴想问一问申王,当年求娶我们李氏姑娘时是如何保证的,如今又是怎么做的。”可笑的是,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侧妃而来,而是生怕他心中天真澄净的妻子被心机深沉的李氏女欺负了。
申王辩解,“只是误会。”
伍德捧着托盘在外求见,宁王让他进来。托盘之上是冯婼婼带在身上的短剑。伍德低着头,“王爷,已经问过申王府的人了,这柄剑,乃是先皇御赐,连同申王爵位,一代代传下来的。”也就是说,除了申王,谁人都接触不到这柄剑。
宁王看向申王,淡淡的言语中满是锋利。“如此说来,要害本王王妃的便是申王了?”他眼底满是阴翳,冷冷一笑,“本王便说,申王为王,为何要娶一个痴傻呆儿,原是要为自己的大逆不道做掩饰。”
申王忙伏下身体,“臣不敢。”他高声道,“只是妻子闹着要看,臣推脱不得,才会拿给她看看,谁知她竟带了出来。”冷汗自发中沿着鬓角落下,“臣之妻,痴傻如孩童,她不懂刀剑锋利,可伤人。”
禾禾坐在宁安身边,听到现在,她也听明白了。忍不住道,“申王说妻子痴傻,诸事不懂,可若她诸事不懂,为何知晓给旁人送去落胎药?”她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与冯婼婼生母,“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疯卖傻逃脱责任?”
满殿寂静,许久之后,宁安才拉了拉宁王的衣袖,含了一抹疲惫道,“王爷,算了,交给刑部便是了。真痴傻还是假痴傻,刑部总能审的出来。”
宁王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允。
宁安又道,“王爷,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一行人走向门厅前小院等马车,冯若也跟着过来。宁安看向她,她恭敬道,“摄政王妃要臣女入府教导定国公主吹箫,臣女自是要跟着王妃。”
宁安笑了笑,“你倒是机灵。”她又问,“可有行礼要收拾。”
冯若摇头,“不过几件衣服。”
“几件衣服也是行礼。”她对阿朱道,“阿朱,你陪着冯姑娘去收拾行礼。”
阿朱应声,与冯若一同离开。
杏文拿着斗篷走过来,宁安无奈,“我不冷。”
杏文给她披上,又将帽子给她戴上,“这处有风,王妃风寒还没好,万不能再着凉。”借着给宁安系披风的动作,她小声道,“王妃,帕子已经烧了,无人知晓。”
宁安笑着理了理披风的绳结,“好了。”
“有麝自然香,何必当风立。瞧瞧那些人,上赶着巴结摄政王妃,摄政王妃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们。明王妃更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利用,让她的孩子去讨好摄政王妃。也不知这讨好来讨好去有什么用,反倒是显得自己不体面。”
宁安拢了拢帽子,春日的气候舒适,只是临近傍晚,还是有些冷风。她听到有人提到她,转头看向身侧。一个年约四十,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女子坐在中间,周围一群年轻的女人,或捧着小食,或端着热茶。
女人捏起一块小食,没有直接送入口中,而是在唇边先舔了一下,才送入口中。她吃了小食,继续道,“又是跳舞,又是想将侄女送入摄政王府,这些手段,我便是知晓,也是不屑于去用的。”她见周围的人不语,露出一丝得意。“要我说,摄政王妃也不过只是一个妒妇罢了。”她身边的一个姑娘,忙制止她,她却毫不在意,反而是叹吁一声,“也是,女人的光阴只有那么几年,如今摄政王妃也三十好几了,难怪她急了,恨不能将王爷锁在身边。”她越发的得意,“花无百日红,幸好,她还有个儿子。”
宁安呵笑一声,杏文看不出她的喜怒,宁安问,“那人是谁?”
“谦勇侯夫人。”
宁安扬声轻诮道,“既然谦勇侯夫人瞧不上京中女眷们闲来无事的聚会,日后京中凡有集会,便无需叫她了。”
杏文机灵,追问了一句,“王妃,谦勇侯有两位夫人。”
马车到了,宁安一边走向马车,一边道,“白夫人初入京中,人事不识,该多见见才好。”她踏上梯凳,微微转头,“如此,才好辅佐谦勇侯。”
女人一惊,忙站起,她没见过宁安,便是刚才,也只是远远的站着,不曾看清过她。倒是她旁边的侍女,认出了宁安,忙跪下行礼。
“谦勇侯夫人,竟还不如一个婢女有眼色。”她摇了摇头,是不屑,也是讥讽。
“怎么了?”宁王与谦勇侯并肩走来。刚才谦勇侯差人找他,说是有事相商,他便离开了一下。他见人跪了一地,又见宁安面带不悦,便知她们有人冲撞了他的王妃,他盯着杏文,目光如锥,“发生何事了?”
杏文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谦勇侯瞬间黑了脸,白晚晚看了他一眼,跟着跪下,“王爷,王妃,姐姐只是心直口快,她无心冲撞王妃。”
宁王冷嗤,“前儿一个痴傻,并非有心拿剑刺向本王的王妃,今儿又来了一个心直口快,无心冲撞。”他扫向众人,“本王离京不满三年,你们眼中便放不下本王与本王的王妃了吗?”
谦勇侯并不准备为妻子求情,他不顾妻子祈求的目光,生硬冰冷道,“到底是小门小户之女,这么多年了,仍然改不了说闲话,嚼口舌的毛病。”他看着她,“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侯爷——”她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侯爷,你若是这么说,妾身百口莫辩。”她若年轻二十岁,做出这般样子,或许还能惹人怜惜。四十多岁,还如同小姑娘一般,遇事只是委屈心酸落泪,便显得可笑了。世家贵女,闺房之中,与亲近之人说些闲话,是常有的。可话从哪儿开始从哪儿了,万万不能流了出去,落在第三人、第四人耳中。她初嫁入谦勇侯府或许不知,已经二十年了,便是再愚笨的人,也该学会了。
宁安笑了一声,“或许,谦勇侯这位夫人,同申王妃一般吧。”
宁王扶着宁安上马车,他走入车厢时看了一眼谦勇侯,“既然你的妻子要体面,掌管中馈,抛头露面结交这等不体面的事,便交给旁人做吧。”
明王妃从后走出,看着女人冷冷道,“我竟不知,我与摄政王妃妯娌之间,关系亲密些,竟是我上赶着巴结她。”她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巴结,谁搭理你。”
谦勇侯妻子姓郑,小吏之女,二十年前因故同谦勇侯一同落水,失了清白,这才嫁入了侯府。起先,京中贵女们都瞧不上她,还是魏老夫人为她说话,让她们不要因为他出身轻微便轻视了她。因此,之后的赏花宴,饮茶宴,诗词会,她才会收到帖子。这么多年下来,竟不知她还是如此的不长进。
宁安胃疼,回到王府传了府医,又差人去叫了阎大夫。范姑姑给她灌了一个汤婆子,包裹好,塞进她的衣服中,给她暖着胃。
“王爷。”
“嗯?”宁王端着一碗米汤,舀出一勺吹凉,送到她唇边。
宁安张口吃下米汤,“我瞧着谦勇侯夫人郑氏吃点心的样子,不象是寻常。”她想了想,“倒像是青楼女子。”钱塘青楼的女子,多是这样吃东西,食物送到唇边,先伸舌舔一下,而后才送入口中。她曾好奇问过娘,娘说,这是青楼中女子要学的勾引人的小动作之一。
宁安让暗卫大寒将郑氏的记档拿给她,宁王不悦道,“不舒服便多休息,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宁安对他讨好一笑,“可我好奇呀。”
宁王这些年对她,是越来越没办法。摇了摇头,又送了一勺米汤到她嘴边,“只需看这一份,待会儿阎大夫来了,吃了药,便去泡个热水澡,早些睡。”
她伸手抱着宁王地手臂撒娇,“你陪我。”
宁王抽出手,“也不怕烫着。”他将米汤放在一旁的高几上,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好,我陪你。”
元杞冉将自己训练的暗卫拨了一半给宁安后,她便将她们组成了一个情报组织。以二十四节气为名的十二个姑娘,分散在了各地,或暗中蛰伏,或装扮成他人,隐入百姓中。以京城世家为轴,一一调查、收集、整理与京中世家有关的后院女眷的消息。
她从王爷手中拿来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铺的枳花楼,将枳花楼作为消息传递流转的中心。她在全国汇集而来的信息中,找到能帮到自己,或是有能力却被拘于后院的女子,让节气姑娘们暗暗接触她们,去探查她们的想法,以待来日。
宁安挽着宁王的手臂,靠在他怀中,“李将军虽然死了,但想必曾经的势力还有些。李家姑娘,自幼长于漠北,跟着父兄一起习武练兵,这般拘于后院,可惜了。”
宁王捏了捏她的下巴,亲了亲她,“把你拘于我的后院,也是可惜了。”她找他要枳花楼,说要将枳花楼变成消息流转传递中心时,他不过是笑笑,枳花楼不算他手中最赚钱的产业,她要,他便给了。对于她所说的事,不支持,不反对,只是想着她闲的无聊,便随便她折腾,总归有自己给她兜底。却不想,真的被她做起来了。
“若非在王爷的后院,我也不能做这么多事。”她讨巧一笑,伸手抱紧了他。“你明明知道,这些并非我所想所求。”她所想从来都是夫妻恩爱、儿女康健、家人平安。所求从来都是夫妻恩爱、儿女康健、家人平安。
“我知道。”宁王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所求,从来都只是平宁安远,不相欺,不相瞒,不相负。”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许久,直到杏文站在外殿通报。“王妃,申王侧妃李氏送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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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1:46:48 |只看该作者
(七十四)
小厨房今日做了一道丸子,以山药磨成泥入馅儿,用山里红熬汁,又酸又甜,宁安一时胃口大开,吃了不少。谁知半夜便闹胃疼,胆汁都吐了出来。不仅她,想想也吐,她年幼,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疼痛,只是一味的哭。
厨娘战战兢兢跪在院子里半夜,才查明,是山里红与晚膳时的另一道凉拌野菜一起吃,大寒。他们其他人吃的少,身体好,王妃与长安公主吃的多,身子又弱,这才发了出来。
王郁文坐在自己的院子中,伺候她的人还是赵嬷嬷、孙姑姑与琴儿、画儿。琴儿因为史棠不争,完不成主母的任务,连累了家人,这才会与史棠日渐疏远。也或许,是她打心底瞧不起史棠。
她以为她为自己,为妹妹,为家人求得了一条生路,却不想,此举与背叛无异。她是史家养的家生子,史家的家生子,背叛了史家,投靠了王家。因她一个家生子,王氏主母与史氏主母也生了嫌隙。她的家人责怪她,怒骂她,与她断绝关系。
琴儿提着一桶热水走进小院,王郁文始终坐在院子中,神色淡淡看着月亮。
“主院的灯火通明,又传了府医、太医,奴婢打听了一下,主院瞒的紧,什么都没透出来。”她将木桶小心翼翼放下,看向王郁文,“主子,不早了,梳洗睡了吧。”
王郁文不应声,琴儿看了一眼赵嬷嬷,无声叹息。自从她被劫持归来后,她便如同木偶一般,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常常一动不动的呆坐着。
赵嬷嬷走过,扶起了她,“春寒料峭,主子,歇下吧。”她与画儿一左一右扶着她走进房中,赵嬷嬷绞了帕子给她擦脸。“主子,您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如今不过是遇到小小挫折,不该失了希望。”
孙姑姑皱着眉走入,“如今这样,倒是好,说不准还能引得王爷注意。”她被劫走本就有蹊跷,谁人知道对方是真贼寇还是假贼寇,是何处的何种势力派来的。“总归已经没了清白,不该再存妄想。”能回来,已是她的运气。“摄政王府上的其他姨娘如何做的,咱们便如何做。”王府的老人,梅卿、雪,只在王爷回府第二日露过一次面,其他时候,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呆在自己的院子中,将自己装成透明人。
她拿出锦盒,里面是大伤身体,却可以使身体纤细细腻的药丸。这些药丸用了后,直接伤害女子宫体,每每癸水之时,便疼痛难忍,疼的人状若封魔,不停打滚。“不想死,便好好活着。”她将药丸拿给王郁文,“还是说,你甘心如此?”好好的一个嫡女,便是不高嫁,也断断没有似她一般,被嫌弃,被厌恶,被绝了生育,失了清白。
赵嬷嬷眼神微闪,面上却依然谦卑恭敬。她接过药丸,捧到王郁文面前。“主子,已经这样了,再差又能如何呢,您总该再争一争。”
孙姑姑怒斥她,“你还让她争,若非你的蛊惑,她又如何会落得今日?”若是她听她的话,便是不同史芊一般,协助管理府中中馈,也断不会惹得王爷王妃厌恶。
赵嬷嬷万分委屈,“咱们主子是嫡出,出身比王妃低不了多少,她夏侯宁安,不就是仗着娘家从武,有兵权在手吗?”她看着王郁文,“要奴婢说,就是不该忍,该争一争。”
孙姑姑冷笑,“你们是争了,可结果呢?”她转身离开,去准备敷胸脯的东西。
赵嬷嬷看着王郁文轻叹一声,蹲下与她平视,安慰她,“主子,你别怕,柏少爷如今也入了军营,还做了小将领,他与你一贯亲厚,再等几年,等他手握大权归来,定会为主子平屈。”
王郁文的眼珠动了动。
柏少爷是王公外室所生的孩子,十三四岁才被接入府中,府中人人欺凌他,只有王郁文对他颇多照顾。他十六岁时受不了府中的冷待与嘲讽,收拾了简单的行礼便去漠北了。临走前,曾留信给王郁文,让她等着他功成名就归来。
赵嬷嬷眼珠动了动,突然压低了声音,“主子,如今漠北的将军是夏侯一门门下徒,若是出点什么事,既能削弱夏侯一门在军权上的势力,咱们柏少爷也能再升一升……”该说的都说完了,她自然止住了话头。只是这话,不能就这么结束。她露出一抹慌然,猛然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跪在地下。“奴婢失言,主子您就当奴婢放了一个屁。”
待伺候王郁文睡下,已经过了子时。赵嬷嬷到底年龄大了,年轻时又不曾好好保养身体,上次挨过刑罚之后,身体不是这疼,便是那酸。
她锤着腰走入了奴婢休息的房间,刚躺到床上,范姑姑便敲响了门。她心中烦恼,面上却笑着,“范姑姑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范姑姑带着两人,一人三十左右,一人十三四岁。两人穿着破旧打着补丁,却干净的衣服,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有些拘谨的站在她身后。
范姑姑道,“这两姐妹是逃难过来的,刚入王府,一时没地方住,便让她们跟你住几日吧。”
赵嬷嬷正要拒绝,无意中瞥见年长女子的手指,食指泛黑。
女子见赵嬷嬷盯着她的手看,忙藏了起来,慌乱道,“这位嬷嬷,我这是胎记,不是什么病。”
赵嬷嬷一把拿过她的手,看了许久。她猛然抬头,红着眼眶看向范姑姑。
范姑姑淡淡道,“好好伺候,王妃总不会苛待了你们。”话是对两个女子说,看的却是赵嬷嬷。
两个女子低垂着头,连连点头。
史棠这一个月,一直安安分分的做着月子,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主院忙碌了一夜的事情她知道,却装作诸事不知,诸事不问。
佟月比琴儿有些本事,她在给史棠上早膳时,说了夜间发生的事。“说是王妃又病了。”她将筷子拿给史棠,忍不住道,“主子,听昨日离开的太医说,王妃的身子十分差,这些年是小心又小心得养着才能活着,便是如此,怕是也活不过四十。”
史棠夹起一块蘑菇送入口中,淡淡一笑,“若是王妃身子好,我又如何能怀孕。”王妃身子不好,满足不了王爷,王爷才会宠幸她们。可王爷的最爱,始终只有夏侯宁安一人。认清了,便也没那么难受了。既然得不到爱,便要得到地位。
芸姑姑端上红糖银耳羹,“平日看着是有些苍白,却不像是活不过四十的样子。”
史棠道,“日日名贵药材,滋补炖品吊着命,自然是让人看不出。”荆条事件,没有要了夏侯宁安的命,不算她命大,只是因为王府有足够的天才地宝。
她曾偷偷看过史芊看的账本,每月夏侯宁安一人用掉的药材,吃掉的滋补品,便上万两。她眼中闪过一道讥讽,一个月上万两银子续着命,便是活死人,都能坐起来走几步了。
史芊正准备去主院给宁安请安,主院便差人来了,“侧妃,王妃不太舒服,今日的请安便免了。”
史芊颔首,客气的送走主院的人。玉箫从厨房端来早膳,一一摆放在桌子上。“主子,这账本您还是要收好,若是丢了,脏了,王妃怪罪了便不好了。”她拿着账本,四处看了看,最终放到了妆台的屉子下。
史芊不甚在意,“放出来,便是给人看的。”不用请安,她也轻松些。她笑着用完了早膳,“听说珍宝阁有新的钗饰,王妃让我抽空去挑几支,待会儿咱们便去吧。”宁安对她其实不错,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如同在钱塘时对雨姝一样。但她却不似雨姝一般不识趣儿,她懂得分寸,也明白,谁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宁安抱着女儿坐在木桶中熏蒸,她觉得挺舒服,想想却嫌热,一直扭来扭去,想要爬出木桶。小浴堂的四周都被点了草药,栀子嫂对宁安道,“王妃,闭上眼,当心熏着眼睛。”
宁安点头,一边耐心拿丝绸遮住了女儿的眼,一边抱紧了她,不让她乱动,乖乖闭上了眼。
栀子嫂见她乖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难怪摄政王如此喜爱她,她这副乖乖的样子,当真是惹人怜爱。
宁王带着“女婿”,与秦长松、宁骁同阎大夫在花厅饮茶,阎大夫赞扬了他的茶,随后话锋一转。“元杞冉的女儿,果然有智有谋,只是手段不够光明正大。”
宁王笑着给他添了茶,“您在说什么?”
阎大夫斜睨了他一眼,收了笑容。“李氏女。”
先派人在申王周围宣扬李氏女智谋不输男子,继而又买通同僚、府中下人,故意在他背后说起申王能夺爵,全靠妻子筹谋。后又蛊惑冯婼婼生母,让她起了让女儿为申王妻的心思。“之后,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李氏被贬妻为妾时帮她说话,让她心声好感,又在她被欺辱之时,与她站在一起。即可让她看清申王不可靠,对申王死心,又可让她生了感激亲近之心。”一箭双雕。
是谁人说摄政王妃呆傻,被人欺负了多年也不知反抗,她分明聪明的很,狡诈的很。
阎大夫直接泼去碗中茶汤,“你们想要收拢李氏一族在漠北的势力,所以,便是申王对李氏无猜忌防备,你们也会破坏他们的感情,让两人决裂。”
宁王也不恼,重新给他倒上一碗茶。“想要收拢漠北兵权的并非我。”他虽贪婪,却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也知道,权势需要制衡。这天下兵权,若是全握在他与夏侯一门的手中,早晚要大乱。“小安一贯没有安全感,前些年,她求的是银子。这几年,我们的孩子们屡屡被人暗害,她便开始求权势了。”
阎大夫轻鄙道,“为母之心可以理解,但她不该借此伤害另一人。”
宁王道,“若是申王真心待她,不过区区闲言碎语,又何来的伤害?”他的妻子,不过是将这份猜忌,提前罢了。“漠北长大的人,如何能习惯京城的气候,将门之后,便该延续满门忠义气节。李家姑娘有大智谋,拘于后院,为人妻,为人母,终归是可惜了。”
阎大夫神色难辨,只是端着茶碗,在鼻下闻了闻,“摄政王御内不严,纵容女眷作乱,涉朝堂中事。”
宁王笑道,“不是纵容,而是不让她惊惶不安。”后院那些事,哪里瞒得住,许多时候,并非旁人作乱,而是积累到了极限,不得不喷发而出。“我的妻子,以前特别天真澄净。”奋不顾身的天真,每日都无忧无仇,特别爱笑,喜欢下棋,喜欢画画,也喜欢花花草草,对许多东西都好奇,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声的询问。不知何时开始,她不笑了,欠缺了笑的动力,也失去了开心的本能。“阎老,您说对于一个人什么最残忍?”
阎大夫看着他。
“残忍是,将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一夜之间变成大人。”曾经的天真,赤子心性,都成了伤痕。“残忍是,将一杆锋利的枪,送给一个未经污染的灵魂,唤起她防御的本能,让她坠落凡尘,让她害怕,让她日日夜夜不安。”藏不住情绪的小姑娘,眼泪似水般丰富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学会忍住不哭了。
阎大夫脸上有有悒悒之色,轻叹一声,轻抿了一口茶。
“我的妻子,以前与禾禾想想一样。”放肆的笑,放肆的闹,任性刁蛮,炙热的像太阳。”温暖又灼人。“阎老,我心疼她,所以一直纵着她。可您扪心自问,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会因为她插了一脚而改变吗?”坏人太多了,无邪的心,茫然无措,不知不觉变得狠,狠到好歹不分。
他的小妻子,乖的让人心疼,善良的让人心疼。她会因为伤害了坏人而愧疚,也会因为气愤而狠毒。她一面愧疚,一面逼着自己狠下心。她常常处于割裂的状态,常常怀疑自己。
他的小妻子,只是一朵向阳而生的小白花,没有大志向,没有野心,不攀附着旁人,也不想被旁人攀附。只想偏安一隅,顺应四时,花开花落。可现实却逼着她长成一棵大树。
他心疼她。
“您该庆幸,插一脚的是我的妻子,而非我。”若是他,冯家、申王,便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您责怪小安干涉李氏生活,可落胎药是她自己喝下的,胎是她自己打的,揭露申王灭妻真相,申王妃虽痴傻却狠毒的嬷嬷,却是李氏自己安排的。”若没有她在府中安排,一个在厨房忙碌的老嬷嬷,如何能跟着申王妃出席宴会?“您行万里路,经无数事,见过无数人,该明白,边境我寸烟都不会让。如今边境驻军,除了夏侯一门,京中几个小将,余下多是薛、王、史、萧四门的门生。太子出自薛氏一族,与西夏有勾结;明王出自王氏一族,与西夏、西凉不清不楚;其余皇子、亲王、各府邸,多少与其他国家有来往?便是未央公主,这些年在京中拉拢集权,也生了称帝之心。”他不知他们为了皇位,为了天下,能做到何样。他只知道,边境驻军,他定要换成可信之人,能够为他所用之人。
阎大夫睨他一眼,终是轻叹一声,饮下了手中茶。“我老了,比不过你们了。”
想想蒸熏完草药,穿着一个红红的肚兜,裹着绵软白布被抱出来。她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七饭!七饭!”她除了爷爷,吃饭说的最清楚。
阎大夫听到她的喊声,哈哈大笑。宁王有些无奈,也有些尴尬,摇着头道,“这孩子,整日喊着吃饭,弄得跟府上不给她吃饭饿着她一样。”
阎大夫又饮了一杯茶,正色道,“李氏有一枚骨哨,手骨所制,在漠北,可召集李将军余下势力。”元氏一族死的冤,李将军一门,杜家小将又何尝不冤。
他看着宁王,“说起来,李将军一门满门只剩一女,也与你父亲有关。”他没有说皇上,而是称他为你的父亲,足见其中亲疏。
“李将军十分欣赏你父亲,潼条山一战后,他没有防备,在军营庆祝胜利时,直言国之君主,当是你父亲这样的人坐,才能国泰民安,百姓和乐。”这话不知被谁人传了出去,传入了京中。当时的皇帝忌惮,便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满门。又知李将军一贯得民心,怕百姓知道了真相反了,便留下一女,不远万里接入宫中照顾,对外说是老将军一门不敌,均战死了。
宁王等人惊讶,“潼条山一战胜了?”
阎大夫点头,“胜了。”割地赔款,不过是与敌人狼狈为奸,设下了圈套,慢慢的,如桑蚕啃食桑叶,杀了李将军满门,屠尽了他的李家军。
阎大夫看向秦长松,“此事,公羊一门上一任家住知晓,秦相知晓,你们的父亲也知道。”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宁王与宗大身上。他捋了捋胡子,满目感念。“有四十年了吧,当时我们从各地汇聚到漠北。我是去求一味药材,公羊一门则是在测算是测出危月冲雁、地龙翻身,专门去调查的。而你们两的父亲,一个有野心,一个是武痴。”他笑了,“还有秦相,来漠北的路上顺手救了一个女子,女子便一直跟着他,非他不嫁,他苦恼的很。”他们几人一见如故,曾畅饮三日三夜,第四日几人分道扬镳,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等他再次听到他们消息的时候,公羊继续隐居了,宗氏也隐居了,姓乌的成了皇上,老秦成了宰相。再后来,便是天下皆知的秦相一门因谋逆,在狱中自尽一事。“我虽只与你的祖父萍水相逢,却也可以肯定他并非谋逆之人。可当时已经定案了,我一个穷大夫,便是心中焦急,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走遍天下时,悄悄的,暗暗的调查些什么。“十年前,我重回漠北,无意中见到了一位李老将军曾经的副将,才知,李老将军心知皇上多疑,提前做了安排。”他对着宁王伸出手,“五万精兵,只听从遗孤李氏一人,以骨哨为信。”他顿了顿,“这五万精兵,若是能忠心与你,漠北至少安宁三十年。”
“吃饭!吃饭!”隔壁又闹了起来。
宁安斥责想想的声音响起,“想想,不可以如此刁蛮。”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想想扯着嗓子哭嚎,宁王侧耳一听,便知是干嚎,只打雷不下雨。嚎了一会儿,似乎是见没人搭理她,自己又咯咯笑了。“阿娘抱抱。”
“小人精。”宁安宠溺笑斥。
宁王听着妻女的声音,神色软了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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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以观躺在床上,看着明王妃,“娘,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明王妃笑着弯下腰,贴近他,“什么秘密?”她也同他一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我好喜欢摄政皇叔家的弟弟妹妹们。”
明王妃微愣,随即笑问。“为什么喜欢他们?”摄政王家的三个孩子,不算讨人喜欢。定国、长安公主精明又任性跋扈,仗着皇上宠爱,无法无天。安邦侯也是如此,比起姐姐妹妹的张扬,他小小年纪便会蛊惑旁人去为他做坏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小小年纪便如此,长大了又会如何?只怕比他们父亲更恐怖。
以观认真道,“他们不会嫌弃我。”不会嫌弃他身体弱,不会嫌弃他长得瘦小,也不会背后说他日后难当明王府大任。
明王妃心中酸涩,这些事她并非不知道,只是连他的父亲都嫌弃他体弱,旁人又会如何对他呢?许多事,忍不得也得忍,咽不下,也要咽。“可是娘瞧着他们总是不顾你的身体,拉着你做许多事。”今日在王公府上,定国安邦与其他孩子在一起投壶,她的儿女在一旁,一遍遍为他们捡着剑。她看着心酸,却因为摄政王权势高于他们太多,只能笑着夸赞儿女勤快。
以观道,“我投不中,受了罚,并非他们让我做的。”后面,安邦输给了定国,也捡了好几轮剑。他眼睛亮亮的,是少见的开心。“苗苗比我聪明,他去找侍卫要了磁石,用绳子扣着,拿着走一遍,剑便全拾起了。”
苗苗?明王妃道,“不可以直呼安邦侯的名字。”身份如天堃,若是旁人听见了,以此弹劾,他们百口莫辩。
以观不解,“可禾苗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他又笑了,“禾禾让我以后跟着她混。”
小孩子多单纯,开心有人对自己好,带着自己玩,不笑自己。大人想的则要复杂许多了。明王妃一瞬间在心中想清了利弊。
明王妃给儿子拉了拉被子,“便是如此,该有的礼数也该有。”她轻轻拍了拍他,“不早了,快睡吧。”
“娘。”
“嗯?”
以观看着她,“苗苗让我去给他做伴读,我拒绝了。”
拍着他的手一顿,明王妃问,“为何?”
以观咬了咬唇,眉头皱起,许久才苦恼道,“我想去,可如果我去了,父王一定会让我去探消息,问来又问去。”父王与娘,亲疏立现。“禾苗对我很好,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去设计伤害朋友。”他声如蚊蝇,“娘,我不喜欢父王。”孩子虽小,却最能够感受旁人的情绪,善意与恶意。
明王妃心中五味交杂,良久之后才缓缓道,“父王不重要,日后明王府是你的,你便按着你的心意做吧。”
哄睡了儿子,又去看了几个女儿,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疲惫的卸下钗饰,卸了妆容。
刚梳洗好,明王便来了。听到通报,明王妃嘲讽一笑,“他都三个多月,一百多日不曾进过我的院子了。”今日来,想必是看到了她与夏侯宁安谈笑风生,等不及探查来了。
她喝了一口浓茶,重新打起了精神,笑的温和贤淑,站起迎接他。“王爷今夜怎么来我这里了?”她含了一分欢喜,一分调侃。
明王坐下,和颜道,“许久没来看你了。”他看着明王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听说今日在王公府中,谦勇侯夫人顶撞你了?”
明王妃笑了笑,“顶撞的并非是我,而是摄政王妃。”她亲昵的回握着他,“我不过是她顺嘴一提。”
明王道,“你这些日子,倒是同摄政王妃走的挺近。”
明王妃直言道,“如今摄政王势大,谁人不上赶着巴结夏侯宁安。”她娇俏瞥了他一眼,“再说了,汪青蔓是怎么死的?我如何还敢得罪她。”她比宁安要年长几岁,自十五六岁嫁入明王府后,便是日夜操劳,早已没有曾经的娇艳。她知道明王嫌弃她年老色衰,巧了,她也厌烦明王。夫妻两人,无论成亲之初,有多么的感情深厚,终归还是走到了相看两厌,彼此嫌弃。她很累,现在只想赶紧睡下,她故意装作娇俏少女样,一来怕自己在他面前漏了馅,二来也是想让他快些离开让自己休息。
她见明王不语,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以前是怎么对夏侯宁安的,摄政王小气,她也小气的很,不巴结着她,难不成等着她报复我吗?”她说完之后,便不在说话了。明王谨慎,这些年摄政王势大,他越发的谨慎了。他嫌弃她年老色衰,也信不过她。
明王妃低头看着指甲,京中贵女们都喜欢留长甲,带着镶嵌了宝石的甲套,手指纤纤又彰显富贵,珍宝阁做的甲套最是好看,可她已经许久没去珍宝阁做过甲套了。去的多了,惹了明王小情人不快,影响了明王的大业可该如何是好。
明王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不一会儿,侍女来回报,“王妃,王爷果然去了珍宝阁。”
明王妃闭上眼,“差人告诉摄政王妃。”
“是。”侍女一边应声,一边将床帐放了下来,熄灭了床头的蜡烛。
雨姝归京了,拖家带口。
她原是不想回京,可又想让丈夫考科举,谋得一个好官职。几下计量,终是下定了决心,搬回京城。
谁也不知道,她在京城也有一间小院,就在丁字街后面的小蒜街,是她十七八岁时,答应为那人做事后,那人给的。
“王妃,雨姝入京了。”
阿朱来的时候,宁安正在与工匠商讨铁环锁子甲。这几个月,西凉的挑衅越发多了,虽然尚未发生战争,但大小冲突一直不断。王爷计划年底便过去,想到战争,总归是害怕的,她能做的并不多,只能广招农耕能人,一看能否在干燥贫瘠之地耕种出粮食,二看能否自山上峡溪谷道中饮水。除了广招农耕能人,翻阅书籍,她还读了不少记载着武器与战甲的书籍。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多一重保障,便多一成活下去的机会。
第一批铁环锁子甲已经在两月前暗中运去了军营,宁朗带着士兵穿戴用了后,将他们感觉不足的地方,书信寄来。
宁安正在同工匠说着想将开口放在身侧腋下,一边缝入牛筋,一边做暗勾,穿上时,暗扣一一勾扣上牛筋环。若是遇到落水等危险,能用力扯断,不会被锁子甲所累。
工匠道,“若是这样,不如做成两片式,肩膀的也做活扣,不用牛筋,用铁丝做环扣,榫卯相扣,遇落水,摸到关窍,扯断牛筋,便可脱下,不会耽误。”
宁安点头,让他们改了拿给她看后再定。锁子甲沉重,定要早些穿上训练,适应了才好。
工匠离去,宁安坐下喝了一口茶,才看向阿朱,“全家都来了吗?”
阿朱点头,将香拿离的远了些,王妃一贯不喜欢熏香。“父母,她妹妹以及妹妹的孩子,都跟着过来了。”她远远的看着,父母似乎同她亲厚了不少。
“雨姝在京中多年,自是有她的人脉,她的父母想要女婿显赫,日后靠着女婿养老,自然要巴结着她。”她的父母是极其自私之人,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卖了女儿。如今他们发现,比之他们偏爱的妹妹,雨姝的价值更高,加之她无法生育,日后有什么都是他们疼爱的小女儿的孩子的,自然会偏向雨姝。或许他们还劝雨瑶不要闹,现在忍一忍,日后雨姝的什么都是她的子女的,她并不亏。
阿朱点头,“钱塘于家嫂子来信,说是张举人原本不想来京城参加科举,雨姝也不想让她来,后来也不知父母怎么劝的,便同意了。”
宁安看向她笑问,“于家嫂子还好?”于嫂子便是叛党于捕快的妻子,若非她发现了丈夫有不清不明的收入,暗中调查,继而发现事情严重,生怕连累了父母兄长,连累了自己的孩子,翻遍律法,想要和离,也不至于被采芝发现破绽。
阿朱笑道,“挺好的。”她本就是一个宽厚、明事理的人,便是于捕快被斩首,她也没有对婆婆不管不顾。“于大婶疯了,时清醒时不清醒,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她将信递给宁安,“于嫂子说,她发现于捕快不妥,除了无意中看到了他在家中树下埋黄金,还因雨姝搬到桂花巷后,曾听到过于大婶与于捕快因雨姝争执。”雨姝一个姑娘家,于捕快去帮她打两桶水倒是没什么,可如何能有那么多话聊。便是雨姝不知避嫌,于捕快也该考虑妻儿老母才是。
宁安很快看完信,于嫂子在信中说,于大婶不清醒时总是骂雨姝,骂雨姝害了她的儿子,骂雨姝设计让她儿子背了罪。
宁王回来后,宁安将信给他看了,“你这位前姨娘,看来可不简单。”不仅仅是放印子一事。
宁王先饮了一杯茶,才看了信。宁王一身的汗,宁安坐在一旁拿扇子给他扇着。“如何?”她问的是锁子甲。
“挺好,倒是不影响活动,就是太重了。”若是再穿上战甲,少说三四十斤。
宁安道,“若是由师傅与师叔打造,能否轻便些?”
宁王看着她沉默少顷,而后笑了。“你若想让他们回来,便让他们回来就是。”总归也不能全怪他们,又这么多年了,罢了。
宁安讨好一般,加快了煽动的速度,“前些日子师姐同我说,师傅与师叔回去之后,身体便不太好了,她让他们入京,他们也不愿意。后来写了信给青儿,想让青儿将他们接过去照顾一二,他们也不愿意跟青儿走。”
宁王扯了扯衣领,内衫已经湿透了。“我差人去接他们,也别入京了,直接去应州,应州有宁朗,也有我的人。让他们好好养养身子,等我们过去。”应州这座城,居天险之处,北接西夏,南临西凉。若是西凉与西夏联盟,他们抵抗起来的难度,要翻上几番。“一些练铁师已经先去了,我有做铁矿,虽每年产的铁矿不多,但总归用铁比旁人方便,前年开始,所产的铁矿我都差人悄悄运去应州了。他们现在过去,也好早些锻炼刀枪,研究火枪与大炮。”他握住宁安,“我要去洗澡。”
宁安点头,“去吧。”
他拉着宁安站起,将她拥入怀中。“你帮我洗。”
宁安脸上一红,用扇子挡住了他凑过来的脸。“青天白日的,别作乱。”
宁王不依不饶,直接将她抱起,“又不是第一次青天白日作乱了。”
宁安握拳锤他,“王爷,我约了柳儿姐姐去珍宝阁。”
“洗完再去。”
宁安有些气恼,“跟你洗完澡,我还能去吗?”她真的有些生气了,又锤了他一下,“乌肃宁!”
宁王赖皮的咬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指,“你和柳儿姐姐约的是下午,现在才巳时三刻,赶得上。”
柳儿来找宁安打叶子戏,宁安不喜欢,也不会打,打了一会儿之后,干脆让蓝姑姑代替她打,她坐在一旁看着。
四个人,宁安、柳儿、白铮铮以及赤符,除了宁安,其余三人都是打叶子戏的好手。
看了一会儿,宁安便觉着无聊,用绫绢扇遮着脸,悄悄的打哈欠。赤符看她这样,觉得好笑,便道,“你若是无聊了,便别看了。”
宁安面上微红,刚巧这时,夏侯筱抱着想想走了进来。宁安起身接过想想,问他,“怎么了?”今日一大早,王爷便带着三个孩子与宁骁等人在书房论事。
夏侯筱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赤符,“尿了王爷一身。”王爷说了她两句,她还生气了,用头撞王爷,撞得肿了一个大包,自己又疼的直哭。
宁安看着女儿的额头,忙让阿朱叫大夫。她皱眉看着想想,“你是不是傻?”
想想含着泪,扁着嘴,抽抽噎噎,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宁安的手还没碰到,她便哭了起来。
蓝姑姑走过来看了看,又不顾想想的挣扎,摸了摸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拿鸡蛋滚一滚,去了淤,消了肿便好了。”
宁安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王爷呢?”
夏侯筱道,“去换衣服了。”也不知是知道自己错了,还是羞愧了,这孩子谁都不要,偏偏要他这个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
宁安抱着女儿,伸手一摸,裤子湿透了。“我先带她下去换身衣裳。”天渐渐热了,他们又想训练她自己尿尿,便拿掉了尿布。
宁安走后,夏侯筱也要走,柳儿叫住了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赤符。“既然见到了,便是缘分,许多事,说开了便好。”
比起夏侯筱,柳儿认识赤符更早。那时的赤符,十五六岁,初为人妇,温柔和雅,说话轻声细语。那时,她是太子先马的妻子。现在,她依然是太子先马的妻子。只是物是人非,所剩的,也不过只是一个身份。
太子先马,是个文官职。职责是辅佐太子,教授文理与政事。柳儿初见赤符时,是在她与太子先马陈茗卓的婚仪上。那日的她,满目春情,满眼都日后生活的期待,却不想,三年不到,少年时的喜爱、期待便成了刺向她心口的刀。若非到了绝境,一个自幼读女德、女戒,谨守为人女,为人妻本分的女人,如何能冒着危险,自焚脱身,又如何被迫像男人一样撑起门户,像愤怒的狮子,咆哮撕扯,奋不顾身,让跑海运的男人们都畏惧她,敬佩她。
相顾无言,赤符心中苦笑。她明白柳儿的好心,可她与夏侯筱,终归要走不同的路。夏侯筱喜欢孩子,想着日后儿女成群,享天伦之乐。
可她,早已经生不了了。
她如今的儿子,只是她的养子。
她逃出来时,已经生无可恋,只是不愿死在那个所谓的家中,又生怕祸连了娘家,才会纵火假死。
她去了林中,找了一棵树,正要吊颈,隐约听到了幼儿的哭声。她循声而去,捡到了孩子,见他年幼,不忍他小小年龄在密林中活活饥渴而亡,想着给他找户人家领养。这一心软,一耽误,便将他养大了,自己也活了下去。
夏侯筱有些别扭,撇着头,看着门外,嗫嚅一句,“我倒也不是非要自己亲生的孩子,只是你不该瞒我。”若是她早说了,或许现在便能解除了婚约,不至于如此被动。“总归日后我没有亲生的孩子,你也没有,挺公平的。”
赤符心中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她正想说这样的自己,配不上他。便又听他说,“我也不是嫌弃你,若是嫌弃你,早就嫌弃了。”她从未瞒过她的曾经,她从未瞒过她成过亲,生过子的事情。“你当时说你的孩子死了。”
赤符道,“我的孩子确实死了。”她没有骗他。她的孩子,在怀到七个月时,被人害死了。而害了她,害了她孩子的凶手,如今还在逍遥法外。
夏侯筱不说话,赤符看着他,心中百般辗转,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民不与官争。”夏侯一门,除了老将军这一脉,最为显赫的便是夏侯甫孝了,可夏侯甫孝也不过是这几年得了摄政王的提拔,官职才越来越高,身份才越来越贵重。
夏侯筱道,“我远房堂姐是摄政王妃!”
赤符苦笑,摇了摇头。摄政王与摄政王妃,与他们交好是情分,而非本分。他们不能想着借着他们的势力,狐假虎威。
“我与王爷,倒也不是不能借给你们狐假虎威一下。”宁安与宁王并肩走入,他们已经换过了衣服,想想这时才觉得头疼,抽抽噎噎,一手拉着宁安,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包了满眼的泪。
“活该。”宁王嘴上骂着,还是心疼,拿过煮好的鸡蛋,剥了皮,给她轻轻滚着。
宁安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这脾气,不得了,现在就该这么对爹爹,日后岂不是要同你爹对峙,该打。”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做错了事便要受罚,罚你三日不能吃点心。”
想想委屈看向宁王,宁王不搭理她。教育孩子这方面,两人出奇的一致,谁也不会拆谁的台,一直坚持,犯错便要受罚,哪怕他们无心也不可脱罪。
阿朱将长安公主抱下去上药,宁安又拿起一颗鸡蛋,给宁王滚额头。“这孩子力气倒是不小。”他的额头,都被撞红了。
宁安一边给他滚鸡蛋,一边道,“赤符弟媳,我今日叫你一声,便是将你当作家人了,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天大的事,相互扶持,总能走出来。”
宁安没有看她,但赤符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她低垂下头,跪下。“但凭王妃吩咐。”
柳儿端起茶,默默的喝了一口。
白铮铮淡淡的扫了赤符一眼,也端起了茶盏。
宁王笑了笑,“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好好伺候本王的王妃,定能心想事成。”
好好伺候王妃,定能心想事成。
这话,他也对叶姑娘说过。
宁安放下鸡蛋,拿起药膏,剜出一些,轻轻为宁王涂抹,薄润的药膏,触到肌肤的温热,很快融化开,在手指的揉搓下,一点点渗入皮肤。“范姑姑,去将叶姨娘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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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2:07:06 |只看该作者
(七十六)
珍宝阁的掌柜曾是宫廷织造处的典琮三人之一,辖琮玺器玩,主要负责皇后以及宫中妃嫔钗饰珠宝的设计制作。她四十二岁时得朝廷恩典离宫,之后便开了珍宝阁。如今珍宝阁的掌柜,是她的侄女,也是明王偷偷养在外面的小情人之一。
明王的那些小情人,明王妃一一写明,递给了宁安。宁安也并非全信她,自己也差人去查了。
“明王妃出身非世家大族,竟能做到这样,足见她的筹谋。”范姑姑说这话时,不无欣赏。京中的女人,哪一个又是简单的呢?
宁安看着纸条皱眉,范姑姑看了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宁安抬头,“姑姑,你说王爷会不会在外面也养了小情人?”
坐在一旁看折子的宁王抬头,哭笑不得,“咱们离得这么近,你想问,直接问我便是了,这是何意?”他放下朱笔,站起伸了一个懒腰,“我家中有你这个小妖精,哪里还有精力去养什么小情人。”他将一些折子放到宁安的桌子上。不知何时起,两人便一同办公了,宁安算府中账目,各种账本,看暗卫传来的各种消息,筛选各处送来的请帖。他则批阅奏折,处理边境诸事。若要议事,便去二楼的阁楼或是旁边的小阁。“这些都与后院有关,你来批吧。”不是这人弹劾那人宠妻灭气,便是那人状告这人是非不分,受了女人蛊惑,难担大任。这些杂事,偏偏又不能不看,他需要从这些狗苟蝇营的折子中,推测他们的真假,揣摩这些官员的关系,并差人查验他们所言是否真实。谁说摄政王便只用摄朝中、国民、边境之事,这些官员的后宅私密,他也需要知晓。
宁安不要,“你尽欺负我。”初时开心,觉得他不防备着自己,也乐于模仿他的笔记批奏折,可批的多了,便也厌烦了。
宁王坐在宁安身边,抱着她故作疲惫,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帮我,谁帮我呢?”
宁安笑着捏下他胡子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缕丝绵,他们两人只要有空闲,一定会亲自陪着孩子们。禾苗大了还好,想想年幼,又调皮,最近不知怎么喜欢扯衣服了,一不小心,就会将衣服里的丝线或丝绵沾到他们身上。“你不是让禾苗帮你看奏折了吗?”两个孩子今日一大早还来找她哭诉,说是寻日里课业太多,爹爹还总是拿朝中是考他们,累的很。
“他们不给我添乱便谢天谢地了。”带他们上朝,让他们看奏折,也不过是为了锻炼他们。他们虽年幼,但有时却能想到一些大人们忽略的细节。“孩子们呢?”禾苗喊累,他今日便给他们放了一日假,一大早何梨就带着他们出府了,也不知干嘛去了。总归有侍卫与暗卫跟着,也不怕出事。
“说是要教想想做风筝,出去买材料去了。”府中什么材料没有,不过是两人贪玩,寻了一个理由。“想想也跟着去了。”见哥哥姐姐要出去,哭闹着要跟着,她被想想哭的头疼,便允了。
宁王笑着拉起她,“难得没孩子们缠着,咱们也去逛逛。”
“嗯。”
两人换了身衣服,装作寻常夫妻,手牵着手逛市集。宁安很少逛市集,对市集上的种种,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宁王买了一包姜梨糖给她,“这家的糖是软的,又没那么甜,你定会喜欢。”前面还有一家卖臭豆腐的,外酥内嫩,每日都要排许多人,只是她从来不吃味道重的食物,闻一下,便会犯恶心。他拉着她回头,“前面味道不好闻,我们去隔壁那条街看看。”
“嗯。”宁安捏了一颗糖送入口中,又给了他一颗,仔细将纸包包好,乖乖的点头。
宁王心中一软,笑着握紧了她的手,“走,夫君带你买簪子去。”
燕轻两年前与宁晖和离了,剃发出家,遁入空门。她放过了宁晖,也放过了她自己。终其一生,她都将为自己曾经的任性,为自己害死了父亲,满山寨的人而后悔,恕罪。
她每月都会入京几次,来为白铮铮学堂里的学生们讲授佛法,论世事因果。每次她来,白铮铮都会差人准备好素斋,每次她都笑道,“我一人,能吃多少,怎能如此浪费。”她出家之后,与白铮铮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师姐来给学堂送豆腐,见到燕轻后打了一个招呼,自己便将豆腐搬起,踉踉跄跄搬去了厨房。
你看,女人又如何,世道对女人不公又如何,只要自己下了决心,总能以立其身,似大丈夫一般。
白铮铮给她夹菜,“浪费不了,实在吃不完,便送去慈幼堂。”
“慈幼堂近来如何?”慈幼堂所靠,全是京中商贾以及女眷们的捐赠。
摄政王虽在天下间开设慈幼局,但他是在给自己暗中培养势力。他的慈幼局所养的,均是对自己有用的孩童。无用者,要么死于日常的筛选训练中,要么就被他们迷惑了心智,送入宫中为了宫女太监。白铮铮的慈幼堂,摄政王从未捐赠过,倒是宁安,有时会将府中一些不穿的衣服,差人浆洗干净后送入慈幼堂。
白铮铮看着她,“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燕轻点头,“我虽修行,却也能从香客口中听到一些流言。”上香的女眷们,言语中满是鄙视,她们说,慈幼堂养大的姑娘,不知廉耻,四处勾引有权有势的男人。
白铮铮放下筷子,“确有其事。”如今摄政王势大,夏侯一门的权势也不小。特别是老将军的四个儿子,不是大权在握,便是天子近臣,权势滔天。如此这般,京中巴结的人自然多。她开设慈幼堂之后,原是想募捐一笔,以保障慈幼堂孩子们日后的生活学习。她满心都是慈幼堂得了善款,衣物,却忽略了,这些衣服,多是丝缕绸缎,一匹价值千金。慈幼堂中的孩子,穷困惯了,骤然得了好东西,又是轻轻松松得到,有些便再也不肯踏踏实实了。
燕轻没有着急用素斋,而是起身,关上了门窗。她看着白铮铮严肃道,“此事,我始终觉得是摄政王妃故意为之。”慈幼堂建起那日,她已经去了钱塘,可她却带头捐了衣物布匹,甚至专门书信给京中见过的老夫人、夫人,让她们捐赠衣物布匹。原是认为她心好,可那些人接了摄政王妃的信,自然会打听摄政王妃要捐什么,投其所好。果不其然,她们见摄政王府准备了大量华丽华贵的衣服饰品,价值千金的布匹,便也按着准备了。“历来捐赠者,都知晓慈幼局孤寡多,怎会捐赠这些华贵价高之物。”原先,她们谁人也没有察觉,直到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穿惯了绫罗绸缎,生了其他心思,趁着慈幼堂办感恩宴之时,勾搭上了一个富商。“当一个人轻而易举获得金钱,身份,地位,旁人的仰视,她便再也无法脚踏实地了,也再也无法忍受曾经的穷苦与拮据了。”她不知夏侯宁安存了什么心思,她只知晓,能与似恶狼一般的摄政王恩爱多年,夏侯宁安也并非绵羊。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白铮铮,“我并非要挑唆你们夫妻关系,只是夏侯一门的人,能有如今成就,又如何会简单。”这些年,夏侯宁骁与白铮铮夫妻恩爱,可一开始,白铮铮只是一个小小庶女,一个被当作物品送入王府的人。再说了,夏侯宁骁能对宋家姑娘满是算计,狠心至此,谁又知道日后他会对白铮铮如何呢?
白铮铮面上应着,说会找人查查,实则未如嚼蜡,一直待她走了,才松了笑容,沉下了脸。
师姐从后院走出,看向她,“你瞧,我们说的没错吧。所谓的出家,不过是她的以退为进。”杀父之仇,杀兄伯之恨,如何能因为爱宁晖,便一笔勾销。“她要挑唆你与小安的关系,便只能从这些绫罗绸缎入手了。”她掸了掸围裙,将卸下豆腐的木板放在推车上,“摄政王府之中,别说王妃了,便是侍女穿的衣服,不是丝绸便是蜀锦,对穷苦人家而言,是怎么都买不起的。她不捐这些,难不成专门花银子买寻常布料捐出去?”她推着车离开,“枉你一直聪慧,为何不将捐赠的布料衣衫卖了,换成银子,偏偏要直接分去给那些孩子穿呢?”
白铮铮猛然回视她,师姐摇了摇头,“当时,不少人劝你,可你不听。”便是宁骁都说了,那些孩子穷苦,突然给他们穿绫罗绸缎不好。
师姐回到家中时,宁王与宁安已经在房中等着她了。宁安拿着一对掐丝纹葫芦耳坠正在看着,见她来了,忙笑道,“师姐。”
师姐回以一笑,扫向宁王。“你今日倒是大方,舍得将小安带出来了。”她也算是看着宁王长大,自然知道他有多霸道小气,越是喜欢的东西,越是想要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宁王含笑,宁安将耳坠推过去,“师姐,这个给你。”珍宝阁的新品,她见样式精巧,便买了下来。
师姐也不推脱,“我刚才去了慈幼堂。”
宁安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
师姐坐下,将两人的对话都告诉了宁安。宁安神色如常,“若是她因此疑心了我,便不适合做夏侯一门的人了。”便是事实如燕轻所言又如何?
她转向宁王,“王爷,我也要开慈幼堂。”
“嗯?”
“不仅要开慈幼堂,还要开设一所供被休,寡居女子的院堂。”慈幼堂便叫慈恩,全国开设,前置州府名称;收留女子的院堂便叫玉冰堂,只是有一点,入玉冰堂的女子,必须自梳明志,终身不嫁。
幼儿与女人,最柔弱的个体,却也可以在某一日,成为锋利的刀刃。
一面为佛,一面为魔。
佛面,做尽好事,人人称赞;魔面,含笑作恶,人人不知。
谁说,为善者不可为恶,又是谁说,为恶者不会向善。
她的丈夫要当帝王,这京中的善名,她便要夺过来。她不管白铮铮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她的丈夫登基那一日,定要是百姓无不顺服,人人均言,天命所归。她若要为皇后,也定要人人称赞,道一声天命所归,这般品行,才能为天下之母。
半个月前,阿紫从民间寻来了一个话本,上面写的故事挺有意思。大意便是,不知何时有一个王爷,在妻子的帮助下登基为帝后,并没有如大家所猜测,立妻子为后,反而是宠妾灭妻,强逼妻子自请下堂。
她不想日后受这份屈辱与委屈,更不会给一丝机会。所以,她要天下人都知道她,都支持她,她要让天下百姓亲口说出,除她之外,任何人难配皇后之位。
她绝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威胁到她,她的儿女。
宁王与宁安回府时,已经傍晚了,在院子中看到赤符,宁安微愣。还不等她问,禾苗便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你一句,他一句的同宁安告状。
宁安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他们在茶楼上遇到了太子先马的长子陈兴力。这么多年,太子先马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娇惯着,京中酒楼茶馆,人人均知,凡是他去了,能忍便忍了,能让便让了。偏偏今日,陈兴力运气不好,遇到了摄政王的一双儿女。陈兴力被娇惯着长大,摄政王一双儿女又何尝不是。陈兴力任性妄为惯了,嚣张跋扈,摄政王的一双儿女比之他,有过之而不及。
“娘,那碟白糖糕明明就是我们点的,凭什么让出去。再说了,想想最喜欢白糖糕了。”
宁安眉头一挑,看着禾禾,“我不是说过,三日不给她吃点心吗?你们偷偷给她吃了?”不吃点心是不可能的,宁安知道,便是她不给,皇上皇后,范姑姑蓝姑姑等人也会心疼,偷偷喂上一些。这些,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过去了。可如今挑明了,便不能轻易过去了。
禾禾自知失言,忙抱着宁安的手臂撒娇,“娘,我们原是不想同他争执的,谁知他竟然让侍卫掀了我们的桌子。”显得就他有侍卫一样。
“所以?”
禾禾扬了扬小下巴,“所以我就把他打了一顿。”她用行动告诉他,有侍卫她也不怕他。
他们出去的时候,换了衣服,虽然也衣着华丽,却无人知晓他们是摄政王的儿女,只当是那户富商的儿女。
禾禾嚣张惯了,又有皇上皇后无限度的宠着,哪里受得住这份闲气,加之生来力气便大,又自幼学武,打起人来毫不留情,没一会儿就将陈兴力打的头破血流,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了。
宁安听随行的虞娘子说完,沉着脸看着禾禾。她的女儿她知道,想必是脾气上来,不管不顾,谁人都拉不住。禾禾见她沉着脸,也不敢撒娇了,松开了她的手,自觉地跪到了她的脚边。
苗苗也跟着跪下,宁安问他,“为什么不拉着姐姐?”
苗苗看了看禾禾,嗫嚅道,“我拉了。”
宁安冷哼一声,“是拉了,还是借着拉架,乘机补上几下?”
赤符打着圆场,“定国公主虽动手了,但确实是太子先马之子,屡屡挑衅。”当时她也在茶楼,正在同茶楼的掌管谈一笔茶叶生意。“定国公主谨记王妃教导,并未惹事,是陈大人之子出言侮辱王爷虞王妃,公主才忍无可忍,动手的。”
宁安扫向跟着的何梨、虞娘子以及槐夏。何梨与虞娘子或许可以对口供,槐夏一个孩子,这些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是这样说,这便是事实了。
宁安眉心一蹙,对阿朱道,“礼品无需准备了,叫上人,我们去太子先马府上。”
赤符不知她何意,宁安道,“欺辱我的孩子,又大言不惭羞辱我与王爷,难不成还要我备上欠礼,带着孩子们去道歉不成。”她看向赤符,意味深长一笑,“王爷说你会心想事成,你便定能心想事成。”今日之后,便算是给她一些甜头,一些利息。
宁王一直不语,此时才站起道,“陈茗卓教子不善,纵子欺辱本王儿女,本王定要好好参他一本。”他唤来伍德,“备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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