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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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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非首发】《宁王府的故事》作者:小花花花花儿【2024年10月21日更新至两百章,三天内发完两百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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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2:08:33 |只看该作者
(七十七)
陈茗卓回来的时候,妾室柔娘正带着儿子跪在地下,两人的脸颊又红又肿,摄政王妃坐在首位之上,他的妻子坐在摄政王妃的下首,冷冷的看着宫中来的嬷嬷,一下下扇着他们耳光。
柔娘瞥到了他回来,突然高声哭了起来,“姐姐,这般你可满意了?你要惩罚便惩罚我,力儿尚年幼,他并非有心。”
赤符放下茶盏,冷冷一笑,“若是我惩罚你,便不是区区几个耳光了。”她放缓了音线,“若是我,该一命还一命。”她的声音冰冷,似数九寒天,石头划过冰面。“用你儿子的命,还我儿子的命。”
柔娘抱紧了儿子,哭到力竭,“姐姐,妹妹说了许多次了,妹妹不想同你争,不想同你抢,妹妹怎敢,也永远不会奢望取代你,当年姐姐小产,只是意外。”
赤符悠悠道,“是不是意外,等我将当年大杂院的人接回京城,刑部牢房走一遭,定会明了。”
柔娘眼珠乱转,神色巨变,嘶哑着声音。“姐姐你便一定要我死吗?那我便死给你看。”她放下儿子,便要往旁边的柱子撞。
侍女想要上前拉住她,却被王府的侍卫拦住了。眼见她就要撞到柱子上,陈茗卓怒吼一声,“够了!”
柔娘顺势停下,转身看着他,凄凉含泪,“夫君……”她说完,又咬唇,捂着脸,惊恐的看着赤符。
自赤符回来,府中便没有人再能占到一点便宜。柔娘口口声声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留下,婆婆也状似大肚的说,不在意她曾经的出走。她便顺势要了陈府的中馈,她们却又百般推迟。不给中馈,她又要要回她的嫁妆,她们还是百般推辞。如今的她,已经不在意那点嫁妆了,只是不愿意让她们好过。
她儿子的一条命,总要有人还;她在这里受到的所有委屈,总要报回来。
陈茗卓看了赤符一眼,握紧了拳,撩起朝服衣摆,在宁安面前跪下。“幼子顽劣,是臣不教,摄政王妃要惩戒,臣无话可说。只是幼子年幼,经不起惩罚,臣愿代之。”
柔娘捂着嘴,“夫君。”她扑了过来,跪在陈茗卓身边,哭哭啼啼,“不,不怪夫君,是我,是我没教好孩子,要惩罚便惩罚我吧,不要惩罚我的丈夫与孩子……”
宁安拧眉,突然暴怒,“闭嘴!”
赤符一惊,见她拧眉冷肃着一张脸,是极少有的神色。蓝姑姑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问,“可是胃又疼了。”
宁安看了她一眼,出来时阿朱拿了几个包子给她,她没吃,现在胃中一抽一抽的疼。说不上什么滋味,又涨,又似糊了一层油,恶心的厉害。喝茶压下,又开始一抽一抽的刺疼。
宁安深吸一口气,“陈大人府上等真是好教养,让妾室掌家,让妾室养育孩子,还任由妾室污蔑正妻。”
柔娘惊慌道,“我没有。”她不停摇头,眼泪自脸颊滑下,说不出的可怜柔弱。
眉头拧的更深了,额边隐隐有青筋跳动。她对蓝姑姑道,“我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柔娘捂住了嘴,不敢再说话,反倒是陈兴力,为母不平。“便是摄政王又如何,谁允许你平白欺辱我娘。”他突然站起,伸手指着宁安与赤符,“你同那个贱人一样,只会欺负我娘。”
“放肆!”陈茗卓突然扇了陈兴力一个耳光,而后逼迫他跪下磕头。“王妃,稚子年幼,自幼被小门小户教养着,失了分寸。”
宁安怒极反笑,“定国安邦同你的儿子打架,即便是有无数人证明是你儿子口出恶言,侮辱他们在先,我也是不信的。”十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是出自世家大族,自幼便该学着如何管住嘴。便是刁蛮,又如何敢口出恶言。“你觉得我平白无故,来为定国安邦撑腰才会让嬷嬷行掌嘴之罚,为何不问问你府中的下人,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你的好姨娘,好儿子双双被打?”她看向赤符,怜悯道,“赤符之事,我知晓后也是万般责备她,觉得她处事不妥,可如今见了你才发现,原并非赤符癫狂,而是你是非不分,有眼无珠。”目光徐徐扫过陈茗卓,“陈大人,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心爱之人所生,娇惯一些,也是常态,可你这个儿子,开口贱人,闭口贱人,开口她的生母被欺辱,闭口我们这些贱人只会欺辱他的生母,狗眼看人低,不识好歹,嫉妒他生母的容貌。你觉得,这样的一个孩子,能承继你陈府的一切吗?”旁人家的孩子,便是愚笨些,旁人也只是说上一句,朽木不可雕,可他呢?朽木都高攀不上。
陈茗卓看向柔娘,既是询问也是恼怒,他便不该将孩子养在她身边。柔娘不敢看他,只是捂着嘴做哽咽样,似乎受了天大的冤屈,堂上所有人,都是欺辱她的恶人。
宁安越是看着她,越是恶心。“让她滚出去跪着。”她捂住胃。
蓝姑姑捏住她的手腕,为她号脉。只是一餐没吃,不至于疼成这样。不知下午她跟王爷出去,都吃了些什么。
蓝姑姑看着赤符道,“赤符姑娘,陈府之事,陈大人长子,辱骂羞辱王妃与定国公主、安邦侯一事,你来办。”她扶起宁安,“王妃不舒服。”她说罢,便拿出一枚令牌放在赤符手中,“这枚令牌,形同王爷。”
禾苗没有跟着进去,只是在马车中等着,见宁安白着脸,一头的冷汗,上马车时疼的脸色白里发青,忙围了过去。“娘,你怎么了?”
宁安蜷缩在座位上,“没事。”胃像拧了又拧,形容不出的疼痛。
蓝姑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喂她喝了两口。“杏文,那令牌入宫找皇后娘娘。”
杏文点头,从马车上卸下一匹马,利落的上马,冲着宫中飞奔而去。
宁安走后,赤符冷冷一笑,对柔娘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设计,如今陈大人也在,不如让府上的随从,好好同陈大人说说,你与你的好儿子是如何骂摄政王妃的。”她眉头一挑,隐然含了一层杀意。“上一个辱骂王妃的人,是王公的嫡孙女王郁文;再上一个,是王府曾经的姨娘汪青蔓。”王郁文被贼人绑走,受了侮辱侯,又被大庭广众仍在街道上,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汪青蔓从汪侍郎侄女变成了不清不白的私生女,死后尸体被侮辱,死无全尸。
柔娘看着陈茗卓,“夫君,我没有……”
赤符直接打断她的话,“摄政王妃刚入府之时,没有表明身份,只说是下午同陈小公子打架的姐弟的母亲。”话音刚落,她的好儿子便指着摄政王妃怒骂。
“府中上上下下,门房的人,伺候的人,包括陈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人人都听到了,你还要说没有吗?”她看着柔娘,“你以为摄政王妃是以前的我吗,只会无能的被你陷害,羞辱,百口莫辩,无人相信。”说到曾经,她忍不住的咬牙,牙齿摩擦,嘶嘶做响,藏不住的恨意。
宁安虽信自己的儿女,却不太信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会口出这些恶言。她或许气愤,却也不会做出失了身份的事情,她想要看看陈兴力是何人,也是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谁知宁安刚说完,他便冲了上来,便要撞她。被拦下后,还直指着宁安道,“看你长得一副淫贱的样子,难怪你的儿女下贱的很。”
柔娘急的乱了口舌,忙道,“夫君,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赤符冷笑,“是不是,你心中清楚。”陈兴力话音还未落,跟随的教养嬷嬷便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倒是将她引了出来。她迫视着柔娘。“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说的?”她站起,走到她面前,伸脚直接将她踢开。“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的儿子,下贱婊子。”若非他们先口出恶言,出言羞辱,又怎会被掌嘴。掌嘴,已经是看在太子先马的面子,考虑了朝中时局。“这些年,你很得意吧。”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如此嚣张跋扈。“这些年,你仗着太子先马妾室——”赤符的视线扫过陈茗卓,呵笑一声,“不对,应该说是虽是妾室,却比正妻更有地位的身份,没少横行霸道吧。”
柔娘并非出自世家,她在一个杂耍班子长大,同十几个师兄弟妹一同住在大杂院中。陈大人在为太子办事的时候,遇到了当街卖艺,被为难的她,出手相帮。也不知怎么,两人便好上了。
陈茗卓赞她古灵精怪,侠肝义胆,爱她大大咧咧,活泼调皮。因京中的女子,多是无趣的,多是知廉耻懂礼仪,谨遵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分毫逾越的。他觉得新奇,觉得有趣儿,这是他不曾接触过的。却不知她私下有多恶毒,又是如何仗着太子先马爱妾的身份,横行霸道,嚣张跋扈。若非母如此,陈兴力一个孩子,又怎会如此。若非陈茗卓是太子先马,太子还是太子,不曾被废,朝中人,京中人,又怎会任由她仗着身份如此。不过是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不曾牵涉到自己的核心利益,卖一个好给太子,买一个人情给太子先马。她不会真的以为,众人是敬她怕她吧。
陈茗卓看着柔娘,眼中多了一丝审视。柔娘扑到他脚边,“夫君,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我是说了,可我骂的不是摄政王妃,我是,对我是在骂下人,只是刚好摄政王妃听到了。”
赤符厌恶摇头,“你不要将人人都当傻子。”她看向柔娘的目光漠然如冰霜,“当年,是你害我,你以为帮你的师兄弟一一都散了,我便找不到了吗?”这么多年,她以命相搏,通商出海,打通海路,除了为了赚银子,让自己不再被动,不再被人欺辱而百口莫辩,也是为了找大杂院中的那些人。“他们或许改名换姓了,或许去了遥远边疆,或许疾病过世,但总归还有活着的。”哪怕剩一个,她也要将人找出来。“我没有能力让他们说出真相,我便一层层往上告,实在不行,我便告御状,总归,我要为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害了我孩子的人,定要用她儿子的命偿我儿子的命!”她越说越是激动,直接拿起茶盏,砸在了柔娘面前。
茶盏飞溅,碎片划破她的脸颊,她喊了一声,捂着脸看向陈茗卓。
陈茗卓没有看她,只是紧紧盯着柔娘,眼中万般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便一定要如此吗?”
赤符哈哈笑了两声,红了双眼,“我的孩子被人害死了,你不为他讨回公道,难道还不让我为他报仇吗?”她的孩子,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孩子。
柔娘面色全无,跪在地下,忙膝行两步,“姐姐,你为什么不恨我,都这么多年了,为何你就不能放下呢。”她窥了一眼陈茗卓,“姐姐也寻到了相依相靠的男子,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
赤符呵笑一声,“你不用挑唆,我与什么男人好了,与几个男人好了,都与你无关。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越说越是气愤,直接抬起一脚,对着柔娘踢了过去。
多年的走商,多年的海上生活,早就练就了她一身力气。一脚虽比不上习武之人,却也踢断了柔娘的鼻子。她不等陈茗卓说话,便道,“陈大人,你别忘了,是你求我回来的。”她不想与他再牵扯到任何关系,是他发现她回京之后,半是威胁,半是恳求,求着她回来的。“我还是正妻,我一个正妻,难道还不能惩戒一个顶撞羞辱了摄政王妃的妾室吗?”
柔娘鼻子一酸,便晕沉沉倒在了地下,还不等她爬起来,一只脚便踩在了脸上,用力的捻起来。“方柔,曾经你打了我十鞭,今日我便还你十鞭。”
陈茗卓拉住她,含了一丝祈求,“赤符,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我现在便将她禁足,将力儿送去我娘身边养着,日后她不会再碍着你的眼。”出口的话,在她带着嘲讽的笑下,越来越弱,“别这样。”
赤符嗤笑着打掉他的手,“陈茗卓,这些年你也发现了吧。”发现方柔越来越嚣张跋扈了,发现方柔的温柔体贴只在他面前表现,发现他唯一的儿子,已经同方柔越来越像了。“皇上之下便是摄政王,摄政王宠妻入骨,你自己好好想想。”她松开脚,又是狠狠一脚。这一脚,直直对着柔娘的脸踢了过去。“是你的柔娘重要,还是你的官职,陈家的地位重要。”
她鄙视的扫了他一眼,又扫了方柔一眼,转身离开。她太了解他了,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哪里比得上朝中的权势。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儿子没了可以再生,权势没了,便是永远没了。他知道方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知道方兴力是个怎样的孩子。他或许改变过,但最终还是任由他们继续嚣张跋扈下去。或许,他在心底也在盼着他们哪日得罪了一个大人物,下了狱,斩了首。这样,既能推脱责任,又全了他情深的好名声。
不然,为何他不拦着呢。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拦不住她一个女人。轻飘飘的几下阻拦,不如不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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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2:09:23 |只看该作者
(七十八)
“拿盐水来,催吐。”
钱元华提着裙摆坐在床边,一边拍着宁安的背,一边问儿子,“你给她吃了什么?”她这肠胃,这身子,怎能乱吃。
“姜梨糖,炸豆腐,油炸糕,还有一碗加了山楂糕的藕粉。”每样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多吃。
宁安想吐,吐不出来,胃中又疼又恶心。阿朱端着盐水来了,盐水温温的,碗底还有一些未化开的盐。钱元华接过碗,对宁安道,“喝了吐出来便好了。”盐水难喝,宁安喝了一口,便不愿再喝了。钱元华趁机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嘴仰头,将盐水灌了进去。
宁安被呛的直咳嗽,一下下干呕。钱元华又伸手,“再来。”
不顾宁安的挣扎,灌了好几碗盐水下去,宁安终于吐了出来。钱元华检查了她的呕吐物,除了为消化的食物,还漂了一层黄厚的油。她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拿去给袁大夫、宫中的御医看,其中一个御医,用指尖沾了一些,捻了又捻,严肃道,“皇后娘娘,微臣愚见,这油,怎么有些像人的皮肉焚烧后流出的油脂。”他的父亲是个大胖子,半年前火化了,火化时,身体里不停流出的便是类似这种的油。
宁王抬头,与“岳母”不舒服,来看望,站在殿外的宗大一个对视。自三个月前开始,衙门断断续续接到报案,郊外墓葬处,尸体被盗。
宗大皱眉摇头,动了动唇,无声道,也许只是巧合。
子时,宁安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下了。宗大则与宁骁带着人,暗中控制了卖姜梨糖,炸豆腐,油炸糕,藕粉的店家。
禁军悄悄地去了他们的铺子、家中,将他们以及他们生意用的东西,全都带回了刑部。
宁骁问宗大,“你怎么看?”
“除了尸体被盗,京中这几个月,还失踪了四五个人。”他们均是肥胖之人,其中一人的尸骨已经发现,身上的肉被剔除了个干净。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他与侮辱了郝秀才妻子,以及褚秀才妻子的流寇之一。若是两者有关……他看着宁骁,“若真是有关,我这岳母果真如王爷所言,是个福星。”此事被他们死死压着,不曾透露一丝风声,就怕引得百姓恐慌。“于捕快宁死不吐半字,其余人想戴罪立功也只识水面不知水下深浅,至于郝秀才,更是小心谨慎,不曾有半分漏洞。若是真有关,便可借此事,搜查京中郊外每门每户,将有关之人一一抓来询问拷问,总能找出分毫。”还有河东卫氏,也可借此迁出,打压王氏一族。“如今王氏、史氏虽面上站摄政王,但谁都清楚,这不过他们的缓兵之计。”他们知道,摄政王为帝,首先打压的定会是四大家族,他们又怎会让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如今,不过是顺势而为,也让摄政王一党疏于防范,麻痹大意,才能有他们的可趁之机。王公不知太子昏庸无能吗?他懂,正是因为懂,才会一力扶持太子。只有一个昏庸无能的人登基为帝,他才可以明为臣,实掌权。
宁骁天快亮才回家休息,白铮铮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被女儿的哭声吵醒,刚将女儿抱过来,哄睡着。
宁骁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放低了声音。“怎么不睡?”
白铮铮一边拍着女儿,一边道,“睡了,又醒了。”
宁骁坐到床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月儿怎么了?”脸上还有泪痕。
“这几日一直闹肚子,许是肚子又疼了。”白铮铮抱着女儿站起,“你睡会儿吧,我带她去耳房。”她看着女儿无奈又心疼,“前几日,影儿吃着烧肉好吃,便喂了她一口,谁知便闹肚子了。”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也不知这次怎么回事。
“烧肉?”侍女送来热水,宁骁脱了鞋袜泡脚。
白铮铮头都没抬,一边绕圈走,一边轻轻拍着女儿。“就是枳花楼的烧肉。可是肥腻了些,这才不舒服的。”她抱着女儿走向耳室,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飘飘的歌谣声。
宁骁笑了笑。
星月从梁上跳下,递了一张条子给他。
宁骁看后直接放在烛台是烧了,“知道了。”
星月亲眼看着条子烧成灰烬,灰烬又被吹散,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襄阳公主?
宁安躺在床上,胃中还是一抽抽的疼,范姑姑端着米汤哄着她多喝一口。钱元华坐在床边为她号脉,见她百般抗拒,红着眼尾,又不知如何拒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三十多岁了,还如孩子一般。”难怪她的儿子喜欢的不得了,恨不能整日捧在手中。
范姑姑见她却是喝不下去了,也不再为难。宁安松了一口气,“娘,襄阳公主是谁啊?”她让阿朱给她更衣梳妆。
钱元华按住了她,“不舒服就好好躺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皇上与襄阳公主的关系平平,当年皇上登基,襄阳公主与她的驸马确实率先支持皇上,可后来他的驸马与四大家族狼狈为奸,甚至生了谋反之心,皇上饶了他一命,不祸连襄阳公主与她的儿子,还给了她儿子一个爵位,便等于还了她支持之恩了。
钱元华疑惑,“这么多年,我们与襄阳公主也没什么接触,她怎会如此好心的突然来看望你?”
云昭陪在婆母身边,低头饮茶,等着来人传她们进去。她扫了一眼母女情深的婆婆,又飞快看了一眼奉茶的阿紫。
她轻轻按住了阿紫上茶的托盘,不着痕迹在她手中塞入了一张条子,“阿紫姑娘,摄政王妃可还好?”
阿紫道,“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
云昭又笑,“如此便好。”
宁安看了条子,上面只有四字,来者不善。
云昭?
宁安突然想起宴席之上曾见过的那个女子。多年未见,不知现在的她如何了。原来她的丈夫便是襄阳公主唯一的儿子。
何谓来者不善?在看到司棋的那一刻,宁安明白了。
襄阳公主握着司棋的手感慨道,“若非这支木钗,我也寻不回女儿。”木钗看似寻常,不值钱,确是几百年的金丝檀木所打造,发钗散发着隐隐异香。
钱元华问,“确定了吗?”她的视线落在司棋发髻上的木钗上,这枚木钗,她曾见过,被静雪插在头上,握在手中。
襄阳公主笑道,“母钗,手臂上的疤痕,都验证过了。”
司棋淡淡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看着襄阳公主,“母亲十分感激我的养母,这些年,虽然生活贫困,她却将我养育的很好。”她感念之下,微微哽咽。“若非有养母收留,我七八岁时被人拐走,怕是会被卖入青楼楚馆。”
堂堂公主,怎能有一个做**的女儿呢?
更何况,木钗的主人,早已没了踪迹。
因摄政王,摄政王妃没了踪迹。
宁安仔细看着襄阳公主,突然发现襄阳公主的五官,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细看之下竟然同静雪出奇的相像。
襄阳公主对宁安笑道,“我听棋儿说了,曾经与摄政王妃有过一些误会,不过是小事,我儿还未有孩子,我那外孙,养在我身边,我也是开心的很,断断不会惹了摄政王妃的眼。”
心中一股气升起,瞬间冷了脸。“襄阳公主这么说是何意,难不成认定了张兴丰是王爷的儿子?”
襄阳公主怎么也是长辈,宁安见她不行礼便算了,如今还陡然沉了脸,言语冷冽,她心中也是不快,也跟着沉下了脸。“清者自清,自然不是,又何须急着拒绝。”
宁安看着司棋,突然笑了,“既然司棋姑娘咬定了孩子是王爷的,好,我便迎他入府又如何?”她即刻叫来阿朱阿紫,“去回禀王爷,即刻接张兴丰入府。”
“不行。”司棋拒绝,拉住了襄阳公主。
襄阳公主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等她说话,宁安便道,“为何不行?”她不解,“公主话里话外均是我善妒,容不下你的好外孙,既然公主明说了,我自然会改。”她又唤一声,“去将张兴丰带来。”她笑看着司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的。”她咬重你的儿子,“毕竟,我也怕你的儿子出了什么事,旁人说我善妒,不堪为摄政王妃。”
“不行!”司棋忙拉住了襄阳公主,哀切的看着她。“母亲,丰儿自之前受吓之后,一直未好,不能将他养在旁人家中。”摄政王太懂得如何攻心了,王府那次之后,每当丰儿刚好一些,便会遇到意外,便会被人关入漆黑的房子中,有一次,他还被埋进了土坑中,他的丰儿,就在这土坑中,一点点感受着土一一落下的恐惧,一点点窒息。土坑之上的人,不停的问他知错了吗,知错了吗?自此之后,丰儿便越发的沉默了,他会因黑暗惊恐,会突然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去呼吸,会突然哭喊他错了,他知道了错了。
云昭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襄阳公主,起身微微行礼,缓声道,“婆婆,若是丰儿真是摄政王之子,便该放在父亲身边养育。”她顿了顿,又看向一直坐在床边的钱元华,“婆婆心疼妹妹,我身为嫂嫂也心疼妹妹,不若婆婆去找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妹妹过府为贵妾。”她们心中明白,便是襄阳公主的女儿又如何,终归是背了父亲谋反的罪名,又流落民间多年,未婚产子,若能为摄政王贵妾,便是皇恩浩荡了,万不能再奢求什么。
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法,襄阳公主看向司棋,司棋却摇头,“母亲,不行,我不能为妾,丰儿也不能养在摄政王府。”
宁安冷冷一笑,“你不能为妾,怎么,你还想坐我这个位置不成?”
襄阳公主心疼女儿,握着她的手,皇后也心疼儿媳,握着她的手。钱元华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需要张姑娘再重新说一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发现中了药,为何不走,反而是留了下来。你说清楚了,才能证明你儿子的身份,才好入王府。”
司棋不愿意,那是她永远都忘不掉,逃不开的噩梦。
云昭似乎看出了什么,柔声对司棋道,“妹妹,许多事,该想清楚再说才是。”她如同婆母一样,拉过她的手,“皇后娘娘,摄政王妃是心善之人,定不会让你冤屈了。”她用的是冤屈,而非委屈。
宁安抬眼看了她一眼,云昭微微偏头,对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或许,她一早便看出了,司棋并非襄阳公主的女儿。
“对了,婆婆,您不是说有一方子,治胃疾最是好的吗?”她催促着襄阳公主将药方拿出,轻飘飘便转了一个话题。
她将从襄阳公主侍女手中拿到的方子打开,恭敬的递给了钱元华。“以前,侯爷肠胃也不好,婆婆找了无数大夫都无用,最终无意从一位游方和尚手中,得了这张方子。原是作死马医,谁知只喝了几副药,便好了。”
她们这次来,并非是为了张司棋,自幼丢掉的女儿再让人心疼,终归也是未婚有孕,没了名声,怎比得过唯一儿子的前程。原是借着探病,送上药方,顺势为儿子、丈夫说些好话,谋个官职,也算是向摄政王递出的投名状。谁知襄阳公主在张司棋的几句挑唆之下,竟然为她抱起不平来。
襄阳公主一瞬间清醒,眉头微微拧起,旋即恢复了笑意。云昭状似责怪道,“婆婆,您心疼妹妹咱们回家去好好心疼便是了,在王妃面前这样算什么,王妃的娘亲可是与王妃相隔十万八千里,一年见不到几次,您也不怕王妃思念母亲,责怪了您。”
襄阳公主呵呵一笑,“怨我怨我。”
“婆婆无心之举,王妃大度,定不会放在心中。母女之间,血脉相连,便是无法相见,心中也会有感应。”云昭顺着她的话头又道,“再说了,皇后娘娘还在呢,皇后娘娘待王妃如亲生,婆婆你这不是挑唆皇后娘娘与王妃的关系吗?”一句玩笑般的话,既赞了皇后对儿媳好,又将襄阳公主对摄政王妃的冷硬压迫变成了无意之举。
方子不过是寻常的药方,用药好一些,精贵一些。什么游方和尚,均是她们编的。她们不过是想卖摄政王府一个巧儿,为丈夫谋得官职。摄政王妃收下了,便是逞了她们的情,若是拒绝了……她不会拒绝,事关她的好名声,她又如何会拒绝一个专门来看望她的长辈给的药方呢?
她们见宁安满脸疲惫,没一会儿便告辞了。临走时,宁安对司棋道,“我给过你机会。”她说出明王的真面目,便是让她不要在一味追逐着明王,好好养育自己的孩子,却不想她执迷不悟。
坐到马车上,云昭轻叹了一声,她没有指责司棋,也没有在同襄阳公主说什么。一声叹息足以。一声叹息可以包含许多意思,就看她们怎么想了。
襄阳公主新寻回女儿,自然疼爱。她有自知之明,她再是儿媳,再得襄阳公主赞扬,也终归只是一个外人。
马车正要驶走,阿紫突然跑了过来,“侯夫人,王妃让您等一下。”
云昭看向婆母,襄阳公主正闭目养神,缓缓点了点头。
等了有一炷香,车厢门才重又被敲响。云昭拉开小窗,一个女人捧着一套戏词本站在窗口。
阿紫笑了笑,“这是永泰戏园的雪儿姑娘,王妃听闻襄阳公主喜欢听戏,特地让永泰戏园送来的戏词本。”
云昭笑着接下,接下戏本时,送戏本的姑娘突然抬头,云昭笑容一滞,随即对阿紫道,“阿紫姑娘,帮我谢谢王妃,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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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小产,不是身体不好,也不是因为衣食住行被人做了手脚,而是味道。之后我伤了身体,很难再有孕,也不是因为小产,而是味道。
“味道?”
赤符点头,“这是我查了许久才查到的。”刚小产之时,她清楚知道是方柔做的,所以她又是哭又是闹,让陈茗卓去查,什么没查到不说,反倒是坐实了她无理取闹,到了最后,在方柔的挑唆下,陈茗卓更是以为她为了争宠,自己打掉的孩子。
直到她开始出海经商,在海上遇到了一个犯茶的云滇商人,见他会用一些植物捣碎混合,只吸味道来缓解病痛,才想到,她的小产,她小产后身体的损伤,或许根本没有什么药,只是因为味道。
“用味道来治病,也是苗贵人常用的法子。”她与那位商人聊了许久,商人才告诉她,他的母亲是苗贵人,母亲从小就告诉他们兄弟姐妹,药物的药效除了它们本身,还有味道。有些药材,味道的药效比本性更强。不允许他们随便嗅闻不认识的植物花草。
钱元华听后,点了点头,“我也曾听外公说过。”只是这方面,外公并没有研究。外公精通的是千金方,可一个男大夫,精通千金方并非什么值得高兴,值得炫耀的事情,反倒会被人冠上**坯子的名义。所以,外公从未对外说过,他千金方更精。
“当时,我也只是怀疑,直到我查到,与方柔一起长大的大杂院师兄弟中,有一人是苗贵人。我还查到,我小产前一个月,她曾多次回去,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花花草草。”而那些花草,不知何时,被放在了她的院子中。
她拿出一枚手帕,缓缓打开,手帕中,是早已干枯的花草。离开那一日,她放了一把火,这把火,本不该烧的那么烈,是方柔恨不得她死,阻止下人救火,才会让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的。也多亏了她,不然她也跑不出去。
“火燃起来之后,我突然注意到了放在窗前的花不是我见过的花,当时只是凭本能折了几支,收了起来。”后来她走遍各地,问遍无数医者,才知道,这种花所释放出的花粉,堪比红花。若是与一种草种在一起,便会散发出一种幽香,闻着好闻,却比麝香,极伤女子宫体,可致女子终身不孕。
赤符嘲讽一笑,“她以为没了我,她就能做正头夫人了吗?陈茗卓与他的母亲最是自私,怎么也接受不了一个她这种出生的人为正妻。”若是他们真向着她,陈老夫人又怎会知晓摄政王妃过府之后装作不知,避而不见。若是真向着她,陈茗卓又怎会不约束规制她的种种行为。开始或许是真的喜欢,之后越来越厌烦,又生怕被言官弹劾他宠妾灭妻,前脚逼死发妻,后脚又逼死妾室。他还怕旁人说他的感情只是表面一层,不过几年,便变了。“我离开时,带了一包珠宝,我拿着那包珠宝,找到了京中的地痞,让他们日日在京中传言,陈大人府上的爱妾,曾是城郊富商的玩物,富商玩腻了,才放过了她。谁知她运气如此的好,转身竟又博得了陈大人的喜爱。”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便是毁掉她的名声。真假重要吗,重要的是旁人信不信。
京城的人当个笑话热闹听了,听完添油加醋讲给了旁人。富商不知道方柔,却不妨碍他出去添油加醋的炫耀。陈茗卓一贯虚伪,最爱旁人赞扬他品行高洁。所以,他甚少去上下九流聚集地。等流言传到他耳中,已经是他不能控制的了。真与假,便是他都无法判断。毕竟,能证明女人清白的那几滴血,也是可以作假的。
“方柔不识字,无法参与京中宴席,便是去了,也说不上两句话。更是没有身份地位,为他游走在一众女眷之中。便是陈茗卓请了嬷嬷,教导她规矩,她谨守着规矩,气质也掩盖不了。”她入府之后,不想着借由陈茗卓读书识字,充实自己,一味的用儿子争夺地位,掌管中馈。可她哪里懂世家大族,女眷之间的结交,更是不知世家大族宴席的标准,甚至连人都认不清,多次将有仇之人排在了一起,又自作主张,将燕窝换成了银耳,还口口声声说是因府中银钱紧张,是为节俭。世家大族要的从来都不是节俭,而是在外的身份与脸面。
为此,陈老夫人只能亲自接回中馈,便是有宴席,也不让她露面。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心急,越是心急,她便越是想要通过她的儿子,尽早确定下她正妻的位置。
“她以为陈茗卓这些年没娶妻,是对她有情,哪里知道,陈茗卓不过是想借着我的死,打造出一副知错就改,痴情人设罢了。”陈茗卓求她原谅,请她回去,不肯给她一封和离书,不也是看见她与夏侯一门关系匪浅,与摄政王妃能说上些话吗?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余下都是假的。
后宫之制,皇后以下设贵、淑、德、贤四妃,其下又有九嫔、九婕妤、九美人、九才人、二十七宝林、二十七御女、二十七采女。九嫔即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
“等等,淑妃不是四妃之一吗?怎么又成了九嫔之一了?”
宁王耐心解释,“淑妃在九嫔之内,是延续晋时宫廷之制。父皇登基后,也觉得混乱,便将九嫔调整为顺仪、顺容、顺华、修仪、修容、修华、充仪、充容、充华。不过因父皇后妃不多,凑不齐宫制德九嫔、九婕妤、九美人,这才会又将淑妃划入九嫔之类。”后宫之制,还不都是皇上皇后看着办的。“你倒也不用特别记,娘这么多年也没记全。”
两人在入宫的马车上,今日是四妃之一的德妃生辰,德妃的兄长前些日子政绩显著,被调回京城,皇上要赏赐他,便也要顺带着赏赐德妃,恰逢德妃生辰,宫中便办了晚宴。
皇上的后宫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今尚在的,五六十人,其中一多半女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见皇上一面。
宁安问他,“以后,父皇不当皇上了,她们怎么办?还住在宫中吗?”
宁王点头,“现在四妃一人一个院子,九嫔两人一个院子,婕妤四人一个院子,美人六人一个院子,才人八人一个院子,余下的要同旁人挤,一个院子住上十几二十几个人都是有的。”他看着宁安,“等父皇退位了,便开辟两间大院子,一名寿康,二名慈安,让她们住进去。”只是一点,要与娘家斩断关系,再不能见娘家人,非死不能出寿康、慈安二宫。“便是帝王,也不可随意用百姓税金,所以只会供她们衣食,而不会再给她们月俸禄。”宫中的女人,钱也好,值钱的饰物也罢,皇上赏赐的也好,自己娘家人送入了也罢,只要入了宫,便再也带不出去了。生是皇家的东西,死还是皇家的东西。她们穿在身上,戴在头上,不过是皇家恩赐,从不属于她们个人。
皇家富贵,却也最冷漠。
冷漠到残酷。
宴席照例是开两场,先是朝中大臣带着家眷,同皇上皇后一起饮宴,宴席过半,皇后便会带着女眷离开,入后宫重开一席。
这场宴席,要从中午办到晚上,宁安还是不舒服,捂着胃在荷塘上的小亭子里休息。已经夏日了,荷花怒放,她趴在围栏上,一边发呆,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阿朱采给她的荷花。
她一边趴着缓解胃疼,一边看着在亭子里一边舔骨头,一边爬的女儿笑。“馋丫头。”她轻叱。
想想听到她的声音,自己站起来,她走路还不稳,走几步,踉跄一下,就蹲下,然后重新站起来。“娘吃。”她笑着举手凑过去。
“娘不吃,你自己吃。”宴席上,皇上喂了她半个芋头,有挑了一块没多少筋膜与肉的骨头给她。她啃完了肉,骨头一直舍不得扔,紧紧抓在手里,隔一会儿,舔几下。
宁安见她可怜兮兮的舔着骨头,终归是不忍心。“姑姑,范姑姑,你去看看小厨房给想想炖的糯米鸡好了吗?”她伸手,拿下想想手里的骨头,“不吃骨头了,待会儿吃鸡。”她坐直,将女儿抱在怀中,用帕子给她擦手。擦完手,宁安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的脸颊,“这么疼人,难怪你爹一直纵着你。”
想想眯着眼笑,“爹爹,疼,想想,疼娘。”
范姑姑不一会儿便端着糯米鸡粥来了,“王妃,王爷吩咐了厨房,煮了小米粥,您刚才没什么什么,也用些。”小米粥,最养胃。王妃这些年没少吃。
除了粥,还有几碟小菜,一盘是想想吃的烫菠菜,另外几碟,一碟醋泡花生,一叠麻酱鸡丝,一叠酸辣白菜,均是开胃的。
宁安不喜欢粥,各种粥都不喜欢,可她却没少吃粥。蓝姑姑将粥与小菜装了一些出来,给一旁的侍女试菜,又细细检查了碗盘,确定没问题才将筷子勺子摆上。“先少用些垫垫,王爷说了,晚上给王妃做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宁安好奇。
蓝姑姑笑道,“就是一种面食。”只是做起来比较繁琐。先用菜汁、花汁入面,调出眼色,然后用模子压出荷叶、荷花的样子,入锅煮至半熟,捞出塑形,然后连碗一起入锅中蒸熟。之后趁着热,浇入酱油汤,两滴芝麻油,卧上半枚切开的蛋,便是荷塘月色了。“以前韵贵妃在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后来皇上说奢靡废功夫花银子,便不给御膳房做了。”皇后喜欢,皇上总是闲着无事,自己做给她吃。其他人想吃,要么身边的侍女手巧,要么便花银子让御膳房的大厨私下给她们做。“这道菜,最精妙的不是荷叶荷花的样子,而是调色,蒸熟之后,荷叶翠绿栩栩如生,荷花腹白尖红,自然如实。”以菜汁、花汁入菜,既要考虑颜色,还要考虑是否有药性,药性又是否会相冲。“王爷小时候也喜欢吃,前些年皇上要教给他,他还嫌烦,三日前王妃胃疼,吃不下东西后,他便专门入宫,缠着皇上要学。”她还记得当时皇上跟他说,你学会了做给你的妻儿吃,王爷还不屑一顾,直言他是王爷,又不是卖面的小贩,学这么精细麻烦的东西做什么,想吃自有厨子。可厨子做的同亲手做的,又怎会一样呢?
宁安笑着吃了一口粥,今日这碗粥,比平日的好吃多了。
史芊站在不远处看着宁安,明王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女人果然要被爱,才会容光焕发。你瞧我,比摄政王妃也大不了几岁,鬓角都白了,眼角皱纹都堆起来了。”哪像夏侯宁安,这些年越活越年轻了。她看向史芊,试探问道,“我听史家的女眷们说,说是摄政王妃身子不好,恐活不过四十岁?”
史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明王妃继续道,“又听说,已经有家族派人满世界寻与摄政王妃有几分相像的人了。”虽说天下之间,无奇不有。毫无关系却五官相似的人并非没有,只是沧海一粟,十分少见难寻。
“再像,也不是本人。”像有什么用呢?
两人一时无言,明王妃撒净手中鱼食。史芊靠在围栏上,“明王妃不去女眷中结交,怎么一人来了这里。”小小一角,偏僻无人,除了荷塘便是满荷塘的鱼。
明王妃勾唇笑了笑,如她一样靠在围栏上。“累了。”她转了一个身,倚靠在围栏上,看着天。“你知道京中的女眷,有多少人厌恶夏侯宁安吗?”
史芊不解,“为什么?”她很少出门,几乎不接触外人,更不喜欢参加各种宴席。
“因为她太幸福了。”幼年时,夏侯夫人纵着她,兄长们也疼爱她。夏候夫人说女则女戒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不让她看。她的“兄长”们也允许她与他们学一样的东西,在外毫不掩饰对她的赞扬。“他们称赞她比自己聪明,一本诗集,读几遍就能记住,还赞扬她读的兵法,有夏侯一门的风范。”她们嘴上嘲笑夏侯宁安不懂规矩,一个姑娘家不学姑娘家的东西,实则心中是羡慕她的。后来,她与年幼的摄政王定亲,她们的羡慕便成了嫉妒。
史芊越发不解了,“可是当时,四大家族所支持的并非摄政王,你们又为何会嫉妒?”当时,四大家族势力庞大,他们不支持,便是皇上再偏心摄政王也无可奈何。
明王妃低垂下眼眸,“可是当时,摄政王满眼里都是她。”世家女子,婚事都是早早定下的。她们也会在婚前见到自己未来的丈夫,可她们丈夫的眼中没有她们,有的只是她们一味的,谄媚的讨好。“夏侯宁安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分点心给摄政王,或是同他下棋,作画,有时候,她还闹小脾气。”她还记得有一次,夏侯宁安与摄政王下棋,不知怎么就生气了,摄政王拉着她哄,她毫不客气地直接咬了他一口。摄政王生气,刚吼了她一声,她就哭了,弄得摄政王手足无措,立刻软了态度,抱着她哄。“说尽了好话,直到哄得她重展笑颜。”当时她在干嘛?她在巴结着韵贵妃,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事,被韵贵妃嫌弃。太子妃在做什么?她在小心翼翼地陪在太子身边,丝毫不敢端着王氏一族嫡女的身份,生怕太子皱眉不喜。“夏侯宁安大婚后被摄政王嫌弃,我们可是开心了许久。”她们便说,小小年纪,知晓什么感情,父母指婚,又怎会有什么感情。“我们笑夏侯宁安,笑她无娘教养,笑她被王爷厌弃,笑她无娘家人倚靠。”她们幸灾乐祸的看着夏侯宁安新婚夜冷坐一夜,幸灾乐祸看着她受尽苛待欺凌。
“再后来,她与摄政王不知怎么又好了。”她轻呵一声,“当时还有一个赌盘,赌夏侯宁安多久能又被厌弃。”谁知一年年过去,她不仅没再被厌弃,摄政王对她还一日比一日的好。“她越是幸福,便越是显得我们其他人可怜。”都是世家嫡女,出生都差不多,凭什么她能这么幸福。凭什么她可以口出狂言,要什么一心一意;凭什么她可以不用压抑自己的厌恶,冷眼对待府中的侧妃、姨娘;凭什么她的丈夫不会被侧妃、姨娘勾走,无论何事都只向着她……“所以,我们讨厌她。”
史芊将帕子给她,明王妃拿过,笑着道谢。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史芊沉默一会儿,“累了,便歇歇吧。”
明王妃摇头,“歇不得。我如今已是这样了,万般不愿儿女重蹈我的覆辙。”所以,歇不得。她要筹谋,她要算计,她要揣测明王的心思,她要争宠。如此,她才有可能将儿女的婚嫁,握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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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2:11:07 |只看该作者
(八十)
想想是最先看到宁王的。远远的,明明还看不清人,她便挥着小手喊爹。
宁王来之前虽喝了醒酒汤,但身上多少还是沾了酒气,没有抱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脸。“爹爹待会儿换了衣裳再抱你。”他看着宁安,宁安见他就笑,笑的他欢欣愉悦,一颗心软成一滩水。
他伸手抱住宁安,宁安任由他抱着。想想觉得不公平,“想想,要,抱抱,爹爹坏。”只抱娘,不抱她。
宁王无奈,只能将她抱起。她像以往一样,趴在他肩膀上,刚趴上,就挣扎要离开。“臭,爹爹臭。”
宁王刮了刮她的鼻子,将她放到地下。“都给你说了待会儿再抱你。”
想想看着宁安,宁王揽着宁安傲然一笑,“你娘可不像你一样嫌弃我。”
宁安斜了他一眼,“我也嫌弃。”她推他,“还不快些回去换衣裳。”说罢,见四周无人,又偏头亲了他一下。“喝醒酒汤了吗?”
“没喝。”宁王松开她,改握住她的手。“想喝你煮的甜汤。”御膳房煮的醒酒汤,哪里比得过他妻子用心熬出的醒酒甜汤。
走了没几步,宁安就开始嫌累,宁王好笑的看着她,明知她想要什么,却偏偏不顺着她的心意。“给你传骄撵?”
宁安道,“这里没人。”她嫌前面吵的慌,专门走了一条小路过来的。手一张,“你背我。”她顿了顿,又道,“你好久没背过我了。”上一次还是他们幼时。
宁王笑着蹲下,“你还记得?”他背起她,“抱紧了,摔下来我可不管你。”说罢,还坏心的松开了一只手,让她惊慌之下,紧紧圈住了他的脖颈。
“乌肃宁!我生气了。”
“生气你咬我呀。”小时候,她一生气就咬人。发完脾气,旁人都没怎么样,她自己就委屈的哭了。
他喂叹一声,“小时候,我背过你一次之后,每次你犯懒,不想走路,就说累,说脚疼,又说太阳大,晒的头晕。”那时他们几岁?七岁还是八岁?或者更小。那是他们难得的,无忧无虑的几年。
那时,宫中常举行马术比赛,宁安胆小,不敢骑马,被旁人笑,他为了哄她开心,又想满足她的好奇心,就背过她一次。“从此,你就将我当马了。”借着累,脚疼,太阳晒,总让他背。
宁安又羞又恼,“你别胡说,当时我虽小,却也知道男女之防。”
“是知道男女之防,可我们是未婚夫妻啊。”开始,确实顾及着男女之防,后来熟悉了,便也不在意那些了。“我一直想问问你,是不是你发现我同夏侯夫人,夏侯家那几个兄弟一样纵着你,才会对我不一样?”每次宴会,她都不与人交流,乖乖的跟在夏候夫人身边。有一次夏侯夫人说,不能这么不合群,她委委屈屈说,她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他们。后来久而久之,旁人便都开始说她性格古怪。
宁安贴在他耳边,笑道,“我也想问问你,当时所有人都不理我,为何你要理我?只因为我曾见你落水,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想要救你吗?”
“有这方面地原因,更多的是,就想和你亲近。”那时,或许才是他最真实的内心。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像被什么东西蒙了眼,蒙了心,反倒是做出了许多伤害她的事。“你呢,为什么?”
宁安想了想,“因为只有你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嘲笑讨厌。”还会纵着她的性子,放低身份哄着她。“你还记得我咬你那次?”
宁王笑道,“你咬了我许多次,你说的哪一次?”幼时咬过许多次,这些年咬的更多。他暧昧的回头,唇瓣扫过她的脸颊,宁安脸上一红。
“你同我下棋,你输了那次。”
“明明就是你耍赖,我可没输。”
宁安一愣,随后便道,“明明就是你输了!”
“是你耍赖。”
……
两人无意义争执了一会儿后,宁安说不过他,气恼地咬他的耳垂。
宁王沉声一笑,“好了好了,我输了我输了。”他掐了一下宁安的屁股。
宁安靠着他,咯咯咯的笑了。“咬完你我就后悔了。”娘一直说他是皇上嫡子,皇上最疼爱他,出生没多久便封了王,她咬完便开始害怕,这个王爷会不会差人打她板子,会不会怪“娘”没有教导好她。一怕一急,就哭了。越哭,越觉得委屈。她明明不想入宫,是皇后非要让她来的,要是她不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幸好,你没生气,还答应我以后都给我当大马骑。”
宁王也跟着笑,“现在,也算是信守承诺了。”日日夜夜让她骑在身上。
宁安先是没听明白,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嗔怪道,“青天白日的,你又胡想什么?”她将脸埋在他的脖颈,不再理他。
皇后与后宫妃嫔以及一众命妇散步,远远便看到玩闹成一团的两人。皇后无奈道,“这两人,也不小了还跟孩子一样。”
一旁的德妃笑道,“皇后娘娘,臣妾记得他们年幼时便十分要好。”当年大婚之后,传来了摄政王厌弃王妃的消息,她还觉得奇怪。“摄政王妃幼时,谁都不愿意搭理,唯独对摄政王能谈笑玩闹。”摄政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对她,才笑的诚恳。不似对旁人,虚虚的一层笑,浮于表面之上。德妃轻叹一声,“若是本宫的女儿长大成人,如今也该有摄政王妃这么大了。”嫁了人,夫妻恩爱,生了子,子女康健。
贤妃道,“我记得,当年摄政王与太尉卢绾之女也能说上两句。”她们还曾猜测,卢绾之女是否能嫁入王府之中。“算下来,卢绾之女也没有年长王爷太多。”三四岁而已。那孩子,自幼便沉稳。
“后来没多久,卢大人便将她嫁出去了。”嫁给了提举常平司季大人的长子,听说婚后生活和睦,唯一的遗憾便是多年无子。后来季大人的儿子仕途顺畅,入京做了御史中丞,她便也跟着回京了。
德妃看了贤妃一眼,“可惜红颜薄命,不到二十五岁便病逝了。”她又看了一眼皇后,“也幸好未入摄政王府。”
“对了,我可记得她是雍王妃的闺中密友。”德妃看向宝琴。
宝琴向前一步,“年岁相差,倒也没有那么熟悉。”她笑道,“她嫁人之时,我不过十三四岁,与她接触的也少,不知怎的就被传成我们是闺中密友了。”
德妃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她还想说些什么,站在她身边的淑妃悄悄拉了她一下。她闭嘴不言,站到了一旁。
皇后眼见儿子儿媳越闹越过份,在花园中便亲了起来,忍不住道,“宁儿,小安。”
宁安猛的一下推开了他,抬头看向皇后,脸一瞬间变得通红,手足无措,藏到了宁王身后。
皇后走过去,严肃道,“这是皇宫,是御花园,你以为是你王府的后花园吗?”任性妄为。
德妃笑着打圆场,“皇后娘娘,王爷与王妃感情和睦,是好事。”这处偏僻,满是柳树荷塘,少有人来,他们也不知皇后逛着逛着会逛到这里来。“呦,这是摄政王的小女儿吧,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的。
宁王护着面皮薄的宁安,只是对女儿道,“想想,这是德娘娘,喊人。”
想想看着德妃,“德,娘……”她看看皇后,又看看其他人,突然就高兴起来了,蹬着腿要下来,“奶奶!”
脆生生的喊声叫的皇后心情愉快,“奶奶的好孙女。”她将想想抱过来,亲了又亲。而后对宁王道,“你中午喝了不少酒,一身酒气,别过给了想想。小安这几日不舒服,也别在外面晒着了,我带着想想去看锦鲤。”
宁安没脸见人,拉了拉他的腰带。宁王了然,既好笑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娘,禾苗在你们哪儿吗?”
“刚进了一批小马,两人看马去了。”
宁王点头,“待会儿让他们睡一会儿,不然玩野了,晚上要闹,我和小安先回去了。”回去,是指回皇后所在的无妄宫休息。晚上还有晚宴,晚宴之后他们会留下了陪皇上皇后,住上几日再回王府。
宁安涨红着脸,低着头跟着宁王行礼告退,宁王拉着她,“慢些,你跑什么?”
宁安甩开他的手,恨不得捂着脸赶紧跑回去。
贤妃看着他们这样,也不忍住笑。“儿子康健,功绩斐然,儿子儿媳感情和睦,孙儿绕膝。难怪皇后娘娘这些年越活越年轻了。”
周围的人跟着奉承,一直跟着宁安的杏文去而复还。“皇后娘娘,王妃让奴婢来同您交代一声,长安公主已经吃饱了,不可再喂她吃东西了。”
皇后看了看大胖孙女,“知道了知道了。”
晚宴进行到一半,申王带着申王妃、侧妃来向宁安敬酒。正妃冯婼婼端着一杯酒,看起来十分正常,她在宁安面前跪下,“摄政王妃,上次的事是我没有理智了,你原谅我吧。”干巴巴的,像是被人教导了许久,没有一丝诚意。
“不。”宁安毫不犹豫的拒绝。
冯婼婼嘴一嘟,正要起来,却被申王瞪了一眼,她委屈的继续道,“王妃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宁安夹了一棵菠菜给女儿,眼都没抬。“那你便在这跪着吧。”
冯婼婼只有孩童智力,自然不懂得身份高底,也不会忍让。加之她长到如今,人人事事都是顺着她的心意,她何曾受过这种气。“不原谅就不原谅,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还未落,申王便怒斥一声,“慎言。”
冯婼婼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委屈,她抽抽噎噎,与申王讨价还价。伸手一指,指向宁安的发钗。“道歉就道歉,你说我乖乖道歉就送我好看的发钗的。那我要她头上的那支。”
满殿寂静。便是曾经没有在意她的人都放下了酒杯,停下了筷子。
她要凤钗。
她要世世代代传下来,只有皇后才能戴的凤钗。
这支凤钗,曾随皇后下葬,如今又经皇后之手,送给了摄政王妃。
皇后将发钗给她时,曾戏言,“你是宴宴的血脉,又是杞冉的血脉。我曾许诺宴宴好好照顾你,却终是食言了,我也曾许诺杞冉为她找寻女儿,也是食言了。这枚凤钗,便当作给你的补偿吧。”她说的轻松,仿若随手从发髻上拿下一枚发钗,转赠给她。
宁安不知凤钗的含义,却看得明白殿中人的惊讶。她不敢贸然接下,看向宁王。
宁王笑道,“你是娘的儿媳妇,婆婆给媳妇儿东西,直接收下便是了。”他接过发钗,直接插到了她的发髻之上。
宁安看着冯婼婼笑了,“你要凤钗?”她轻抚发上的凤钗。
冯婼婼点头,“好看。”她见宁安没有要拿下的意思,干脆直接站起便要抢。“好看的东西都是我的。”
宁王眉头一皱,“放肆!”
冯婼婼吓了一跳,忙回到申王身边,拉着他委屈道,“王爷,你跪下做什么,你不是说除了皇上谁都不用跪吗?他是皇上吗?”
申王与侧妃李氏两人拉着她,强迫她跪下。李氏低着头,唇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日赏花宴之事,虽最终落到刑部,但刑部终归要给申王面子,任由他找了一个侍女顶罪,判了斩首。此事不了了之便算了,让她禁足一年半载,让京中人渐渐淡忘这件事。可他偏偏心疼这个“心思澄净”的妻子,想要在众人面前回转她的形象,带她出席宫宴便算了,还让她当面道歉。冯婼婼被她的母亲教坏了,又仗着孩子心性做过不少恶事,如何会心甘情愿的道歉。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已经有些老臣不满出声,“当年申王去世,老夫便说四子无能,担不了大任,若非李侧妃……”他的妻子赶忙碰了他一下,再是无能,也是王爷。
申王最恨旁人说他靠女人,因此他越发的厌恶侧妃李氏。可他越是这般厌恶李氏,吹捧着冯婼婼,便越是助长冯婼婼的嚣张与跋扈。他似乎忘了,冯婼婼并非正常人,而是一个痴儿。
一个痴儿,又岂是可以控制得住的。
“王爷,我不要道歉,我也不要跪别人。你当皇帝吧,你当了皇帝我们就不用跪了。”她天真道,越说越开心,似乎很骄傲自己这个主意。全然没看到,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便是摄政王妃与他们年幼的孩子,也离席跪了下来。
申王大怒,来不及请罪,“来人,把她带下去!”
无人敢上前。
气氛沉肃,似寒冬阴云,沉沉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皇上呵笑一声,将酒杯放下,眉目一森,射出两道如电锐光。“来,申王妃说说看,寻日里申王还同你说过些什么。是不是还说,朕的皇位坐的舒服,皇后身份贵重,哪日你们也来坐坐?”
众人惶恐,低头不敢言。涉及谋反,谁人敢出口为他进言。
宁安护着想想,想想虽年幼,却极其敏感,乖乖的跪趴在地下,有点害怕的一点点向宁安靠。
李氏看了想想一眼,心中忍不住嘲笑。不足两岁的幼儿都晓得气愤严肃,知晓跟着旁人做动作,冯婼婼偏偏不懂。她的母亲说她七岁被姐姐推落池塘撞到了头,成了傻子。可七岁孩童,已经懂礼仪,知进退,懂得看人脸色了。为何,她不懂?
申王磕头,“皇上恕罪,王妃冯氏幼年智力损伤,她诸事不懂,是,是侧妃李氏,总是看些大逆不道的话本子,她才会学了去。”
“侧妃李氏是何人?”
便是已经对申王死心,听他好不犹豫的将谋反罪名推到自己的身上,还是忍不住心疼。她是得有多瞎,当年才会看上他,才会举全部之力,为他谋得爵位。
李冰膝行向前,“回皇上,臣妾乃侧妃李氏。”她顿了顿,缓慢沉郁,掷地有声,“前朝大将军李维嫡亲孙女。”
皇上没有说话,倒是皇后道,“皇上,李大将军忠勇,她的孙女又怎会看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本子呢?”
申王道,“李大将军忠勇,他的孙女却并非会继承他的忠勇。”
皇后淡淡扫向他,“也是,就如同你的父亲智谋出众,所生的儿子,无一人继承了他的智谋。”她淡淡一笑,却不露愠色,和颜道,“女儿家的事情,皇上许是不知。李氏自幼是生于边疆长于边疆的,是由老将军亲自带大的,后来老将军一门战死,先帝怜惜她,便将她接入了宫中教养。”嗓音温厚,虽带着隐隐杀戮凌厉,也动听悦耳,如聆钟磬。“先是老将军养育,后又是宫中养育,这般教养之下,还能生了大逆不道之心,这……”她呵呵一笑,“难不成是老将军有大逆不孝之心,抑或是前朝宫中,出了有大逆不道之心的谋臣?”
如今后宫女官,高位着多是世家女。宫中有人生了大逆不道之心,岂不是说明朝中有人生了谋反谋逆之心。
申王脸色灰败,他已经明白了,皇后这是与李氏站在了一起。可他不肯承认,也极其不忿。李冰越是出众,越是惹人夸赞,却便是衬的他无能。他后悔了,不是后悔将李冰贬为妾室,而是后悔迎娶一个痴儿为正妻。
冯诺诺没有耐心,脚一跺,拉了拉申王见他不动,气恼地转身便要走。“我讨厌你,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家了。”还未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她越发委屈,直接坐在地下哭了起来。
皇上冷笑,一一扫视殿中人。“《大学》有载: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人认为,将自己家治理的很好的人,也一定可以把国治理好。朕也是这么认为的,诸位大臣呢?”
一众大臣异口同声道,“皇上所言极是。”
皇上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认为前人所言无错,朕之认为也无错,那为何你们一个两个,却后宅混乱不堪。”他冷眼环视,突然冷哼一声,“前有申王你娶痴傻儿为正妻,屡次顶撞,口出狂言,不知悔改;后有太子先马纵妾行凶,纵子行凶,辱骂朕的皇太孙,以及皇太孙生母。你们这些大臣,一个个上朝的时候看着谨守絜矩之道,朕却不知你们后宅混乱至此。”
他们震惊的不是皇上的斥责,而是皇上脱口而出的皇太孙三字。有些人知晓太子先马府上之事,有些人不知晓,彼此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与震惊。
“禾苗,过来。”皇上招手,本就坐在皇上身边的禾苗一步就站到了他与皇后的身边。
皇后笑道,“你皇爷爷封了你皇太孙,你还不快些谢恩。”
苗苗跪地谢恩,禾禾嘟着小嘴,拉着皇上,“爷爷,你给弟弟封了皇太孙,给我封什么?”
皇上看着她哈哈大笑,“你?”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便等着日后让你爹给你封吧。”
禾禾含笑从容,一派娇憨,追问,“我已经是定国公主了,还能封我什么?”她知道,定国公主是最大的公主,甚至权力地位高于一部分亲王。
皇上斜睨宁王一眼,“那你得问问你爹了。”
禾禾看向宁王,宁王直起身,试探性笑道,“要不,日后爹爹给你封个皇太女?”
众臣不语,暗暗揣摩。皇上这席话,似玩笑,又似择储暗示。
苗苗不解,“爷爷,皇太女是不是可以坐女皇?可是师傅说,女子不可为帝,乃是牝鸡司晨,有违阴阳之道,天地之道。”
“历史之上,并非没有女皇。天地不还是照常。”皇上笑呵呵道,“若是无人想做爷爷这位置,咱们便给你姐姐坐,若是你姐姐不要,不是还有你妹妹吗?”
苗苗咧嘴一笑,“妹妹要是也不要呢?”
皇上脸一沉,严肃道,“你们流着夏侯一门的血,哪能任性而为,给了你们,便该接着,努力做好才是。”
此言一出,众臣即刻便明白了。皇上这是借由宴席,借由孩童之口,告诉众人,他的皇位,只会传给摄政王与摄政王妃的子女。
皇上是在敲打他们,也是在警告他们。
皇后道,“孩子们还小,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她让禾苗归位,别杵在面前了。
皇上眉头一振,收拢了笑容,看向跪在正中的申王、陈茗卓二人,“你们二人,一日不治理好后宅,便一日别上朝。堂堂大男人,又是朝中重臣,还能被几个女人拿捏了吗?”
冯婼婼这下听明白了,皇上是让王爷管束收拾她。她又闹了起来,“王爷,王爷,什么意思,我是王妃,你自己说我是王妃,怎么还要治理我,你不是说当了王妃,便是我最大吗……”
“够了。”申王怒吼一声。
想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别人,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想想乖,怎么了?不怕不怕,想想胆子最大了是不是。”宁安抱起她,在她耳边轻声低喃。
宁王知她右臂无力,一手抱着吃力,伸手托住想想,为她分担,“父皇,不早了,想想闹觉了。”
皇上点了点头,“你们先回去吧。”
宁王与宁安站起,宁王接过女儿,与宁安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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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7 22:16:44 |只看该作者
(八十一)
薛家已经没落,如今唯一能掌事的便是废后的堂兄,正三品保和殿大学士,薛林峰。
薛林峰快七十了,薛公马上风之后便请辞归乡安养,皇上没有允,去年,他再一次请辞,皇上没犹豫便允了。与此同时,皇上晋升了他长子、次子的官职。长子顶替他的位置,为保和殿大学士,次子入翰林。
王公与史公这次相携而来,是想请他出面,让太子自请废太子之位。皇上在宴席之上,排了这么大一出戏,先让皇后赠凤钗,又借孩童之口明示暗示,便是傻子,也该听明白了。
“自请废位,既保住了自己的颜面,说不准还能被封个爵,若是继续不识好歹,只怕……”皇上对太子,早起杀心。这些年几次三番想要将太子派去边疆,明面上说的是亲征,实则是希望他永远留在边疆。幸好太子一贯胆小怕事,薛氏一族又怕他离京太子之位易人,一直强撑着,这才会让他多做了这么多年太子。
薛林峰没有答话,只是含笑看着两人。两人见他不为所动,似太子之事与他无关,便再也忍耐不得。王公干脆直接挑明,“太子非太子。”他哼声冷笑,“宫中的这些皇子,皇后换了多少,杀了多少,又有多少,是想换想杀未成功的?”害皇上子女的人,从来都不是旁人,只是皇后一人。她要给她的儿子铺路,她要给她的儿子清除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
医者,可医人,也可杀人。
医者,杀起人来,才会脸不红,心不跳,比切豆腐更易。
“皇上疑心重,一直不满于我们,防备着我们,又如何会让与我们有关的人继位。”
薛林峰看着他们两人,一径冷笑。“你们如今才看得清明吗?”当年,他们仗着从龙之功,将所有得功劳都拢在了自己身上,又屡次借这份功绩,嚣张跋扈。便是没有他们这些人的支持,皇上也定会成为皇上,他们不过是墙头之草,顺风而倒。他们所拿捏的,不过是皇上出生民间,比不过其他皇子正统。欺凌的,不过是他身后无人。
江南的起义军,他们早就知道,一声不吭,装作不知,只是为了将来有一日,用皇上自己打出的刀,刺向他最为疼爱的儿子。“宫中祭坛一事也好,起义军也罢,你们笃定不会有人看出破绽。”他叹了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便是命。”从薛公马上风那日起,命运便开始倒转,四大家族的好日子到头了。
薛林峰负手而立,“太子非太子,明王非明王,如今唯一能确定是废后血脉的,只有荣王一人。”荣王早产,出生在佛寺之中。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经由产婆、宫女接触,一出生便被放在废后身边的孩子。
王公与史公猛然抬头,目光灼灼,两人对视一眼,想的显然也是同一个疑点。
薛林峰笑了起来,慢条斯理道,“你王氏一族的韵贵妃都知晓的事情,你以为废后不知吗?”两人仅在皇后之下,明争暗斗多年,怎会不知彼此的动作。
王公惊诧,“你是说……”
薛林峰点头,“废后一力扶持的,从来都不是太子,而是在佛寺之中出生的荣王。”太子,不过是她用来迷惑皇上,迷惑旁人的烟雾。她看似疼爱太子,一力支持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养成了昏庸无能之人。“这些事,我也是薛公马上风之后,才渐渐想明白。”便是薛公,她都瞒下了,就是为了不让荣王日后落入皇上的境地,处处受人钳制,放不开手脚。
废后与皇后一样,一颗为母之心令人动容,可她的手段,到底是差了皇后一朝。
薛林峰并没有多留王公、史公,如今四大家族分崩离散,只能各扫门前雪。但他还是写了一封信,让人给送了太子妃。
探子传来消息,宁安在院中给小女儿缝布老虎,阿朱站在一旁,将探子们传来的消息,模仿的惟妙惟肖。“……说是昨夜,太子府中的盘盘碗碗都被砸个粉碎。还听说,明王酒醉手滑,不小心打碎了一枚淡黄釉瓶。”
不小心?
宁安笑了,看向不远处,她的小女儿,一手拿着一块苹果,一手想要抓蝴蝶。吃一口苹果,抓一下,抓不到还会气的跳脚。
阿朱继续道,“前朝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早朝时,自陈才疏学浅,庸碌无为,不堪为太子,请皇上收回他太子的身份。”
宁安收了最后一针,将线头藏在了布偶里。“皇上允了?”
“允了。”皇上给了太子极大的面子,太子若是再不顺杆儿下,便是不知好歹了。“皇上封他为相王,不日,他便会搬离太子府。”相,相尔,辅佐。
“除了爵位,没给他其他东西吗?”宁安笑着晃着布老虎,“想想,过来。”
“赐了一栋宅院,还说了些话,奴婢分不清是夸还是贬。”皇上说,你幼年时,心情也坚韧,学文学武,机灵聪明,不嫌苦,不怕累,后来不知如何变得越来越惫懒了,每每犯了错,不等夫子惩戒,便是各种理由各种借口,还让奴才替你顶罪。幸好,你得儿子们,不似你。
想想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侍女端来热水,宁安将她手中的苹果抠下来,给她洗手。“想想喜欢蝴蝶?”
想想点头,“蝴蝶,美。”
“等你爹回来,让他帮你抓。”洗完手,她又拿下她的围兜,给她换了一个新的。“你爹最会抓蝴蝶了。”
禾禾一蹦一跳的跑来,“娘,我练完琴了。”
“练完就休息会儿吧。”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饿不饿,娘煮甜汤给你喝?”
禾禾没说话,倒是想想张着小手喊着,“娘,饿,吃饭。”
宁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肚子,“你自己瞧瞧,肚子吃的圆鼓鼓的,不能在吃了。”
禾禾拉着妹妹笑,“不饿,娘我想吃咸糍粑,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晚上做。”
夏日午睡,不知不觉便睡久了,醒来时已经是黄昏。府中上下均知道她不喜黑,不喜黄昏要暗未暗,夕阳欲颓之样,卧房中始终摆放着夜明珠,也早早便点上了蜡烛。
宁安是被外殿细细的笑声吵醒的,她一听便知道是小女儿的声音。她的想想爱笑,总是咯咯的笑。禾苗也爱笑,后来长大了,学着规矩了,就不太笑出声了。
“爹。”这是禾禾的声音。
她早该改口叫父王了,只是叫着不顺,王爷听着觉得冷冰冰,不够亲近,便一直纵着孩子们。他一直说自己、皇上、皇后惯着孩子,他还不是一样。
“爹,娘睡了好久了。”这是苗苗的声音。
苗苗最乖了,没事时便会来陪想想,喂她吃饭,带她玩,哄她睡觉,想想特别喜欢这个哥哥。
“你娘累了,让她多睡会儿吧。”
“爹。”苗苗压低了声音,多了一丝沉闷。
“嗯?”
王爷对她,对孩子们,句句有回应,事事守承诺。几次赏花宴上,其他夫人感慨她的孩子们同王爷亲近,只说自家的孩子畏惧父亲,同父亲不亲近。她想,若是他们同王爷一样,只要有空便亲自养育教导他们,耐心听他们说话提问,耐心陪他们玩闹,又怎会不亲近父亲呢?
“他们说娘身子不好,活不过四十岁,是不是真的?”
宁王的声音一顿,“你听谁说的?”他的声音很温和,无声抚慰着他。“娘身子是不少,因为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可奶奶不是也说了吗,娘幼时被养的很好,底子还是不错的,只要按时吃药,平心静气,舒畅愉悦,便能长长久久。”
禾禾追问,“真的吗?”
宁王保证,“真的。”他笑着,“爹娘还要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成亲,看着你们生子,看着你们的子女长大成人。”他又问,“告诉爹,他们是谁?”
“学堂里的人。”
宁安无声的笑了,有时她有些看不懂总是自称嫡出的王郁文与史棠,她们自诩出生高贵,却样样比不过庶出的史芊。也或许,正是因为她们出身比史芊高贵,才会不似史芊懂得看人眼色,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忍让。
一本假的账本,竟让这么多人信了,也不枉她翻遍了医书典籍,查阅了娘的手札,花费了好几日写出来。
她竟然信了,她怎会相信呢?事关摄政王妃的身子,事关摄政王妃日日用的药材,饮食,怎么轻易出现在一个只有协理权的侧妃手里。
宁王抱了抱他们,“爹爹什么时候对你们食言过,放心吧。”
宁安掀开薄被坐起轻唤。“王爷。”
宁王从外殿走入,“醒啦。”
宁安笑着扑进他的怀中,宁王不解,但还是回抱住了她,“一醒来就撒娇?”
“你怎么不叫醒我?”她抱着他不愿松手。
“这几日你累了,让你多睡会儿。”
宁安仰头看着他,“王爷,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水晶蒸饺。”
宁王笑着亲了亲她的鼻尖,“小馋猫。”他将她拉起,“已经包好了,就等你醒来上锅蒸了。”
八月初,白铮铮在府中给女儿摆宴。也不是什么正岁,只是岭月早产,身子弱,寺中的老和尚说,实岁,虚岁,她本该出生的时日都要摆宴,请来多多的人,送上祝福,如此才能保佑她健康长大。他们并不是很信这些,只是为人父母,为了孩子,便是不信,也期待孩子能好。
府内开席,府外施饭,也让穷苦的人沾沾喜气,为岭月多积些祝福。
岭月胆小,抱出来露面后,便被乳母抱回后院了。白铮铮看着宁安笑道,“若不是你今日来,我这还不会来这么多人。”接到帖子的,未接到帖子的,都来了。
白铮铮又问她,“你们何时走?”
“想想过完生日后。”下个月,想想便两岁了。宁安坐下,引过一枝坠下的玉兰轻嗅。“有了他们之后,便觉得日子过的极快,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
白铮铮点头赞同。
一个黄衣女子从前方走过,宁安见她脸生的很,便问,“她是谁?”
白铮铮引颈看,“端王府上,题犀的妻子。”她告诉宁安,“你们去钱塘没多久,端王侧妃便自尽了。”说是自尽,实则是她借由出府清修偷情是真,皇家顾着脸面,只是赐她自尽,抄了她满门。“端王已经去世了,她又咬死不肯说出奸夫是谁,老端王妃与端王也不敢咬定题犀便不是端王的血脉,加之他有时正常有时疯癫,便也没为难他,一直让他住在府中,年初时,还给他娶了一个妻子。”只是没有声张,也没有办喜宴,过了文书,送出聘礼,抬入嫁妆,这婚事便成了。
宁安好奇,“与端王侧妃偷情的是何人?”
白铮铮摇头,“京中也在猜测。”有段时间,宴席之上,女眷们三句不离端王侧妃。有人猜测是已故的晋王,也有人猜测是她的青梅竹马,更有甚者,还猜测她生性淫荡,借由出府修行,日日接待不同的男人。“对了。”她看向宁安,“贾氏一族便是被流放至应州,你们若是去了,说不定能遇到他们。”她含了一丝担忧,“你们可要万万小心。”
宁安点头,感激一笑。“不是晋王的,晋王当时确实照拂过她,不过在看出她的感情发生变化后,便没再去过。”去的一直都是他身边的侍从,以及端王侧妃的青梅竹马。“端王侧妃一门被抄家后,她的青梅竹马何处去了?”听说是个大夫,还曾进太医院。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有本事改了她怀孕的脉案。
“不知。”只知道青梅竹马一门也受牵连,被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白铮铮不解,“你说好好的日子不过,何必为了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只有利用的女人这般,害了妻儿,害了父母兄弟。”
宁安也跟着她喂叹,“谁知道呢?”
夏候府侧门,禾苗正在帮着分馒头,原是排的好好的队伍,突然一阵躁动,一个老人被推出了队伍。
府中维持秩序的侍卫上前,站在老妇旁的瘦弱男人忙道,“诸位大爷,她已经来排过两次了。”施粥有施粥的规矩,救急不救穷,一人只能排一次,领一次。
老妇跪在地下,一下下磕头。“大爷,我是真没办法了,我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小孙子,若是有办法,我一定不会来排这么多趟。”
老妇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禾苗对视一眼,奶奶有时会教他们识别药材,了解病理。还曾教过他们分辨不同的味道。肉腐烂的味道,因不同的伤,伤口溃烂的味道,以及不同牲畜的血腥味,这些,都有细微的区别。
两人上前,今日禾禾扮男装,眉毛锋利入鬓,加之年岁尚小,男装一传,分辨不出男女。她蹲下扶起老妇,“奶奶,你受伤了吗?”
老妇摇头,“我没受伤,可是我的孙儿受了重伤,快死了。”她又跪下,开始磕头,“小少爷,求求你了,行行好吧,我的孙儿得吃饱肚子才能活下去,你就让我继续排着吧……”
苗苗认出她身上的衣服,是军衣,有一年朝廷从西北收了一批十分坚韧的麻,找了织纺,混入蚕丝与棉线,织成了更韧,更耐磨的布,这批布,全部被制成了军衣,送去四方军营。为防有人鱼目混珠,滥竽充数,每隔几尺,便以不褪色的染料,印上一个兵字。老妇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脏到看不清颜色,但仍然隐隐可见兵字。
一个眼色,尽欢便走到了禾禾身边。“老人家,我们少爷们是心善之人,你有什么难处,你同我们说便是。”她扶着老妇,将人搀扶到一旁,示意其他人继续施粥。
人群之中,许是有认识老妇的人,叹息道,“这老太太也是可怜,儿子战死沙场,儿媳妇又卷了银子跑了,如今两个孙儿也活不久了,唉……”
“城东的阎大夫去屋棚看过他们,赠了药,只是伤的那么重,又吃不饱饭,一两副药有什么用。”
禾禾又看了一眼尽欢,尽欢了然,转身便吩咐伺候的人去药炉请阎大夫。“老人家,你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孙儿吧,或许还有救呢?”
老妇抹着眼泪看了他们许久才点了点头。总归已经这样了,便是差,又还能多差。
府内,宁安与白铮铮、魏氏的女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槐夏突然跑了过来,快跑近她们时放慢了脚步,快步走到她们面前,恭敬的一一行礼。
宁安问,“可是定国安邦惹事了?”
槐夏摇头,几句话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白铮铮与宁安对视一眼,“军衣?”朝廷对战死沙场的兵士均有一笔安家费,还会一一登记在册,之后每年都有户部官员上门探访,视情况给他们衣食药物,或是安排他们做工养家。
宁安招来阿朱,“王爷可在前厅?你将此事告知王爷。”此事虽小,却涉及边疆士兵,不可轻视。将士们为国远离家乡,舍弃自身,国家便该保障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宁安与白铮铮沉默以对,魏家女以及陈家女,提起两次话头,见她们不应答,便也垂眸饮茶,闭嘴不语了。
约一炷香后,定国公主身边的女侍卫跑来,覆在宁安耳边轻言几句。宁安眉头微皱,“此事交给伍仁盯着,让定国安邦快些回来,岭月的生辰宴快开始了。”
“是。”侍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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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时隔多年,魏缁衣又见到了宁安。那个眼底藏着寒潭的女子,不过短短几年,竟然越发的鲜活了。也是,她有丈夫的疼爱,有儿女绕膝下,又是明摆着的下一任皇后,她还有什么不畅快的。
魏缁衣是同魏家女眷一起来的,她的嫂子有心将最年长的侄女送入摄政王府。已经不能起身的祖母,始终挂念着她,也想在临终前为她找一份倚靠,便强压着嫂子,带她一起来了夏侯大人幼女的生辰宴。
宁安远远见到她,眉头微挑,“魏姑娘不穿素衫了?”
白铮铮用团扇遮面,小声告诉她,“你们离开钱塘那年便脱了。”对外说是心中有佛,佛祖四面存。“可我们都知道,这是魏老夫人身子不好了,她的父母兄嫂又不喜欢她,嫌弃她做了丢人的事情,连累了家中其他人的嫁娶,老夫人怕自己死后,她被赶出去,无处可依,这才急着让她脱下素衣,四处给她相看。”只是她这么多年,自己将自己抬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方,非摄政王不嫁,哪个男子愿意娶她。更何况,摄政王与摄政王妃屡屡表现出对她的厌恶,如今摄政王得势,他们又如何敢娶一个摄政王厌恶的女人呢。“京中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人会做。”魏缁衣并非十七八,也并非人间绝色。“你们去钱塘的第二年,老魏相便去世了。”那之后,魏缁衣的日子便不太好过了。若是那年嫁出去便也算了,偏偏她的嫂子以新丧为由,要求她在家守丧三年才可出嫁。她能等,旁人等不了。如此,便又拖了下来。
“魏媃衣如何了?”
“挺有手段。”前几年,她们都以为她要被妾室踩下去了,谁知妾室生子后,她强硬的将妾室子抢过自己养育不说,还又打着开枝散叶的名义为夫纳了四五个小妾,便是一直看不惯她未生下一男半女,又极其强势的婆婆,都被她压制到无话可说。
魏媃衣看到了她,对她微微颔首,宁安回以一笑。“王爷对她颇赞赏,我便想,能得王爷夸赞的女子,应该不是软弱之人。”所有的软弱,不过是时机未到时的伪装。
白铮铮看着她,见她没有气闷才道,“你知道吗,魏媃衣原是要入摄政王府,为侧妃的。”只是魏缁衣一心在摄政王身上,又有祖父祖母偏爱,这才会转而让魏媃衣在宴席之上献舞,找机会入宫为妃。却不想,皇上虽称赞她舞姿出众,却没有纳了她,而是为她指了一门婚事。“只是同为女儿,一个被祖父母娇宠,一个却如同物件一般,被摆来送去,也不知她心中如何想。”
宁安抓住她话中的重点,“她也同魏缁衣一样爱慕王爷?”
白铮铮点头,她也是前段时间听宁骁无意中说起才知晓。她笑了笑,随口道,“这京中,不为权,不为利,单纯爱慕王爷的女子可不少。”
宁安面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雪色清寒。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从来都是一个善妒又小肚鸡肠的女人。
她的东西,只能是她的,不容旁人觊觎。
魏缁衣的大侄女十五岁,正是活泼的年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对什么都好奇。魏媃衣拉着她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满是无奈却又含着纵容。
魏缁衣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几人说笑,仿若天下间,只有她一人。与白铮铮交好的夫人们,为了通过白铮铮巴结上摄政王妃,也没少打探她的消息。
其中一人道,“听说摄政王去钱塘那几年,她也是每月一封书信,一份亲手抄写的佛经。”
宁安夹了一根春卷给想想,让她拿着自己吃。回笑道,“是有,佛经同那些信一起,未曾拆开,一一全送入了灶膛。”她放下筷子,又道,“王爷不信神佛,她却月月送佛经来,平白惹得王爷不快。”她有些嘲讽道,“这些年,我也知晓她对王爷一往情深,可若真的一往情深,怎会不知王爷不信神佛。也不知她是想用佛经感化王爷,还是想让王爷同她一样遁入空门。”
一桌的人听得摄政王妃的话,也明白了摄政王妃对魏缁衣的不喜,说起话了,更无顾忌。“前些年,有个魏相的门生愿意娶她。那个门生死了妻子,有儿有女,她去了之后,倒也不用忙什么,坐好她正妻的位置便行,可她死活不愿意。”
“魏家**,一贯心高气傲,仗着宠爱这些年做下多少荒唐事。若是这么嫁了,岂不是说明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一一全错了吗?”
“听说,她当年大闹摄政王与王妃的婚礼,还害死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宁安给想想擦嘴的手微顿,看向说话的人,“哦?”
白铮铮道,“这位是谦勇侯儿媳的姑姑,廖夫人。”丈夫前几年去世了,婆家势微,她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住回了娘家。今日这生辰宴,按她的身份原是没资格参加的,只是因为岭月三月时,她带着岭月出席一场宴会,席上岭月突然惊厥,是她用了民间的法子,让岭月醒来。白铮铮与宁骁感谢她救命之恩,这才会提携了她的儿子,宴席时也常会叫上她。
“我听夫人说的笃定,可是亲眼所见?”宁安严肃道,“夫人该知道,事关人命,不可胡言。”
廖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怕,随即淡然笑了笑,“亲眼所见,绝非胡言。”她环视院中坐着的一众夫人,“此事,并非妾身一人看见,当年在城墙之上撒喜糖的夫人们均看到了。”
另一个夫人怯怯道,“你别胡说,不过是意外,哪像你说的一般。”
“撒糖?”宁安不解。
蓝姑姑道,“选十九位出身清白,父母康健,夫妻和睦,又有子女的夫人,立于城墙之上,在你的花轿过城墙时,向下撒百花百果糖。”这是京中成婚的规矩之一,取个甜甜蜜蜜的好意头,寻常人家多是用彩条代替糖果,只会在新娘下轿过门时撒。“王爷是嫡子,与王妃成亲,自然要显赫。”所以是在城墙上撒糖。“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许嬷嬷应该是清楚的。”当时她多是在暗卫营训练孩子们,还是糖果不够,王爷吩咐她放下手中的活,带着暗卫营的孩子们熬糖做糖,她才知晓王爷大婚要在城楼上撒糖。
廖夫人继续道,“当时,魏家的**不知怎么就去了城楼之上,不一会儿,还来了一个推着一车豆腐的女子。”那女子向她结了账,正要离开,却听说她要将豆腐扔向花轿,忙阻止。
她看向宁安,“京中大婚除了明面上的规矩,还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不得见白,不得见红,不得见污,不得见死。”白就是白色的东西,花轿、抬轿的人,迎亲的人,身上不能有一样是白色;红是指血腥,污是指家禽,特指鸡鸭鹅;死便是成亲当日,要避开城中的丧仪与下葬。
宁安既不解又好奇,便直接问了。“为何不能见鸡鸭鹅?不是还有女子抱着公鸡拜堂的吗?”
廖夫人笑了,“因为鸡鸭鹅直肠子,所以大婚之日,若是碰了这些黄白腌臜之物不好。至于女子抱着公鸡成亲,又是另一个风俗。”
范姑姑道,“廖夫人的先夫便是研究各地民风民俗的,王妃若是有兴趣,过些日子让她过府慢慢给王妃讲。”
宁安点头,“然后呢,发生了何事?”
廖夫人轻叹一声,“那时的魏姑娘嚣张跋扈,挣脱不开卖豆腐女子的钳制,一时气愤,便将她从城楼推了下去。”
“侍卫呢?”
廖夫人没有说话,倒是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夫人低声道,“当时,城楼的巡城将领之一,是老魏相的门生。”
已经无需再说了。
“事情发生后,王妃的花轿便快到了。我们也只能强打着精神撒糖。”谁知魏缁衣如此疯癫,竟然撒纸钱命人奏哀乐。“没一会儿,夏侯将军便带人来了,我们也在士兵的看守下离开了。”豆腐女之事,不了了之。
“怎会不了了之?”宁安蹙眉,“那个豆腐女是宁晖的心上人,只待宁晖上门提亲,如今平白摔死了,我爹怎会任由事情不了了之。”
廖夫人看着她,眼底闪过一道聪慧的光。“若是夏侯将军从始至终都不知豆腐女摔死之事呢?”事情发生之后,她心中害怕,便命侍女暗中打探着。豆腐女是摄政王大婚大日死的,可却是在十日后发丧的。
白铮铮问,“夫人的意思是,有人瞒下了她真实的死因与时间?”
廖夫人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她才道,“王妃,夏侯夫人,我与我夫君,一生行善积德,不曾做过分毫恶事,更是不曾口出恶言。这件事,是唯一让我心中有愧,夜夜难安之事。虽过了近二十年,但妾身还是想要事情真相大白那一日。为妾身多年来视而不见,避而不知赎罪,也为那位姑娘平冤。”
宁安凝视着她,许久之后才牵起一抹笑。“廖夫人今日故意提前豆腐女之事,只是为豆腐女平冤吗?”
气氛一点点沉下去,便连周围的蜂蝶,似乎也被这沉肃的氛围下住,飞去了远处。
廖夫人站起身,直直在宁安面前跪下。“妾身不是要为豆腐女平冤,而是要为我早逝的夫君平冤。”她跪伏在地下,语中含着哽咽,“我的丈夫,死的冤枉,他并非病逝,而是被人毒死。”
宁安轻轻一笑,分辨不出喜怒。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着。
咔嚓一声,惊得低头垂眸不敢言语的众人心中一紧。胆大的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长安公主不知何时抓了一只螃蟹,蟹钳锋利,便是煮熟了,也依然。她前一刻还在开心自己咬开了螃蟹,后一刻便被蟹钳戳破了嘴。
“哇——”嚎啕大哭。
“宁想想。”宁安赶忙检查她的嘴,还好,只是微微破皮。她将她从小车中抱起,“宁想想,你上次已经被螃蟹夹了,怎么不知教训。”前几日王爷带回来一些活的蟹子,想着想想没见过螃蟹,便拿绳子绑起来一只拿来给她玩,千叮嘱万交代不可以靠近,她偏偏不听,被夹破了脚趾,委屈难过了好几日。
白铮铮扑哧一声笑出声,想想听到她的笑声,哭的更大声了。想想从小吃的好,喝的好,养的也好,中气十足。“好了好了,不怪我们想想,怪螃蟹,是螃蟹不好。”白铮铮让侍女将螃蟹端下去,“待会儿把它们全做成蟹粉酥,送去给想想吃好不好?”她拿手帕给想想擦眼泪,“小祖宗,快别哭了,再把你爹给哭来。”这小东西可是比她哥哥姐姐会告状。
想想抽噎着看着她,一边打嗝一边点了点头。
白铮铮笑着摸了摸想想肉嘟嘟的脸蛋,“好了好了,没事了。”
宁安抱着想想起身,蓝姑姑伸手要接过她,她不要蓝姑姑,转身趴到了宁安肩膀上。“没事,我抱着她吧。”她轻拍想想的屁股,语含宠溺,“小胖子。”她对白铮铮道,“我带她去处理下伤口。”
白铮铮点头,夏候府上,一直都有给宁安与青儿留院子。有时宁安回来,也会住上一晚。
宁安离开后,白铮铮看向廖夫人,“王妃已经离开了,你起来吧。”
廖夫人执拗的不肯起,白铮铮轻叹一声,“夫人好筹谋。”先是借由婆家势微厚脸皮住回娘家,而后想办法结交京中女眷,机缘巧合与她搭上关系,又趁着今日生日宴,引出豆腐女的死以及她夫君的冤屈。无论宁安是否应下,今日之事,定会传到摄政王耳中。
“廖夫人,你为夫平冤,我本该敬佩你,可你不该利用我。”她静静的看着廖夫人,轻叹一声,“你曾救了我的月儿,如今我们也算两清了,来人,送廖夫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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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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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30 09:53:3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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