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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2) 鸡蛋( 0) |
(二十四)
薛家一时沉寂下去了,宁安本以为之后会清静许久,却不想,朝中事了,家中事却从未了过。为了既有的目的,为了一个男人,明争暗斗。
可是她们明明知道,许多东西是争不来的;她们也明明清楚,宁王防备她们甚于防贼;她们更是清楚,只要她们为姨娘一日,只要她为王妃一日,她们便不可僭越了她,便不得不受着她的管控。
哪怕她们再不愿。
物有相似,却难有相同。人也是如此。比如,芙蓉姨娘与蕙姨娘、素馨姨娘便是不同的。徐芙蓉总是很努力的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事物,甚至于钻入牛角尖,不管不顾。
在徐芙蓉指责宁安一人霸占着宁王,不肯分给她们的时候,宁安只是笑了笑,笑中带着怜悯。她为徐芙蓉感到可悲,她满脑子想的不是别的,只有如何取得某一个男人的欢心,如何将他从旁人手中抢来。这是喜欢吗?她觉得不是。这不过是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宁王是瘫了还是残了?”她看着徐芙蓉,“还是说我把他捆起来,不让他去找你们?”宁王并非纵情好色之人,便是她沉寂的那几年,他对府中的几个姨娘,也是冷冷淡淡,少不得虚与委蛇。
她扫视厅中的姨娘们,下颚微颔,面上带着锐利。“既然你们今日提起了,咱们便好好说说这件事。”她冷笑,“省的日后你们管不住嘴,在外面随意造谣。”
雨姝姨娘眼含指责的扫了一眼徐芙蓉。其他姨娘,则是低下了头。
宁安道,“几位姨娘,你们入不得王爷的眼,与其责怪我,不如好好想想,王爷为什么瞧不上你们。”对于她们,她毫不客气。“品性底下便算了,你们缘何能来宁王府,你们自己心中有数。”她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面色惨白的青蔓。“你们是姨娘还是探子,也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她们来时便非清清白白,来后又如何胆敢奢求什么呢?
雨姝看了一眼众人,微微转向宁安。“王妃,我们既入了宁王府,心中自然是向着王爷的,王妃既然怕我们在外造谣,又为何要轻信谣言呢?”
宁安看着她,“我信不信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王信不信。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今日的茶是普洱,性温。普洱茶分为三类,春、夏、秋。春茶又分春尖、春中、春尾三个等级;夏茶又称二水;秋茶称为谷花。
“以前,我是不喜欢普洱的。”如今倒是喜欢了。她看着她们,笑了,“少时年轻,总是气盛,对许多人,许多事,既觉得不平,又觉得不公。后来才逐渐明白,世间本没有公平,世间亦没有谣言。”话说的多了,真的也是假的,假的也是真的。
她看着雨姝姨娘,“谣言,不是我信与不信,也不是王爷信与不信,不过是雨姝姨娘自认。”何必如此匆忙的将它归于谣言之中呢?
“普洱茶,越是喝,越是觉得有意思。”又可分为生茶和熟茶,生茶茶饼青绿、墨绿,转为黄红,白色为芽;熟茶茶饼颜色黑、红褐,芽茶暗金。“色不同,味也是不同的。”生茶的茶叶,味道不明显,若经高温,才有烘干香甜味。发酵轻者有龙眼味,发酵重者闷湿草席味。
雨姝面上无表情,心中却是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说起了茶叶。
“什么是生茶?生猛!冲泡后,生茶叶底柔软、新鲜、有伸张性、生命力!汤色清澈、明亮、透、晰底。熟茶不一样。冲泡后叶底干瘦、乌黑,没有那种青春活泼的生命力。叶底发霉像布渣,若是劣质的,熟茶汤色沉暗、混浊,甚至黑死。”宁安缓缓的说着,她一直看着雨姝,“雨姝姨娘,你觉得你是生茶还是熟茶呢?”
她一贯是“好人”,入府以来,不争权,不争宠,一贯都是顺着做事,顺着说话,一贯都是好好好。如今青蔓惹了她,被她找了理由狠狠惩戒了,日后在府中怕是再难起来。她便借着一个好机会,想要向上爬。她是不是以为她是死的,以为她这个王妃如同七年前一样,胆小、懦弱、不知世事。
雨姝眼眸一沉,不说话。倒是宁安继续笑道,“若说是生茶,咱们府中的芙蓉、素馨、蕙姨娘,当称为生,其余的,便是我,也只能为熟茶了。”她咯咯一笑,“不过,我可不是劣质的。”她言语轻快,似调侃,又似玩笑。
王妃不是劣质的,谁是劣质的?蕙姨娘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到了雨姝姨娘的身上。
雨姝姨娘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她绕了一大圈子,便是为了羞辱她吗?
宁安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府中诸位姨娘的出生她都很清楚,唯有雨姝她不清楚。她也曾经问过宁王,宁王只说她曾经是无妄宫的一个小小宫女,先皇后去世后,她便被派到了后苑,照顾后宫的花花草草。
她对雨姝,从来都不是羞辱,而是警告。警告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之前,都好好的想一想。七年的时间,都不曾让她在王府之中站稳,如今又如何能呢?
她以为,能够在伺候在无妄宫中的小小宫女,应该是聪明的。
可她却不知,先皇后的并非死于疾病,而是一日一日累计添加的毒物,无妄宫中的每一个人,宫里的每一个人,甚至于宫外的每一个人,都是宁王的怀疑对象。
冯氏一族的老祖母以及当家的少夫人来了,少夫人与宁王有些姻亲关系,宁王便邀请了她们入住宁王府。一行十几个人,除了七十岁的老祖母,还有当家的少夫人,少夫人的孩子,以及二房的夫人与孩子。
“二房?”是妾室吗?宁安看着宁王。
宁王摇头,“老太君有三子,唯有老二是她亲生。”老大早亡,老三便是他远房堂姐的夫君。老太君原是一心想要扶持儿子继承家业的,只是她的丈夫早早便看透了老二的混账,在临终之前,便叫上了宗族的长老,将家族的一切都交给了三子。
宁王看着宁安,捏着她的手,想了想又道,“以前不曾察觉,便也没有调查,如今察觉了,调查下去,倒是发现了许多巧合。”比如,萧姨娘曾频繁出入水月庵,不到三年,小安的娘便病逝了。不过是刚好生产后不久,将她的死落到了血崩上。再比如他的娘,心情虽然有些不舒畅,不喜欢后宫,身子却一直没什么大问题,直到皇后在水月庵清修半年回宫后,她娘的身子,便一日日的衰败下去了。病痛来的莫名其妙,又找不出缘由,最终只能以风寒热寒结束。
宁安抽回手,她的手有什么好捏的。“以前不曾察觉?”
宁王苦笑,“便只有你疑心你娘的死吗?我对我娘的死,也是疑心的。”
堂姐的丈夫,虽比不得武将强壮,却也一直健康。自从掌家后,身体便不好了。与堂姐成亲后,更是总是咳嗽发热,也是没有到三年,便吐血而亡了。幸好,他与堂姐还有一个儿子,也幸好,他在临终前拖着病躯一一拜访长老,为堂姐和儿子铺好了路。
“不止堂姐的丈夫,还有冯家上一任的老爷子,长子,长子的生母,以及堂姐夫的生母……”他们都是染上了某种病痛,然后便一直不曾痊愈。到了第三年后,毙。
宁王苦笑,“何止是他们,便是长松的父兄,也是如此。”宰相谋逆,这等大案,是不可能匆匆办理结案的,他们一家虽然都被下了大狱,去也一直无虞。直到秦家的老太爷以及长松的父兄病逝,案子才匆匆审决。
“当时,男子应全部被处斩的,女子流放、发卖或为军妓。”宁王又拉过了宁安的手,她的手指刚染过蔻丹,一层浅浅的红。宁安的指甲并不好看,既不修长,也不圆润,短短的。长出的指甲,又薄又脆,怎么修都不显得修长。“长松是父皇保下的。”他下了一道旨意,若是秦家男子,愿意入宫为太监,便可免于一死。“当时秦家的男子,只剩长松一人了。”净身是假,那块东西,是从一个死囚身上割下来的。为了不让他被皇后一党的人害死,皇上便将他安排给了崧岳,后又以他照顾十皇子有功,调到了自己身边。不过七八年,父皇便给了他不亚于丞相的权利,至此,皇后一党的人,再也不敢轻易动他。
“听起来,父皇对你挺好。”将他送出宫,给他爵位,给他各种偏爱,甚至于保下了他的伴读、玩伴。
“可许多事也与他有关。”他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他只是暗暗期待,娘亲的死,这一切都与父皇无关。他很怕有一天他发现,娘亲、长松一家,甚至于他和长松,都是他集权的工具。
宁安看着宁王眼含愁绪,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她反握住宁王的手,“你怀疑水月庵有问题?”
宁王冷哼一声,眉眼冰冷一片。“有没有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死者已逝,便是找到了真相,又如何呢?终归已是,人死,灯灭。“我十五岁时,得了父皇的夸赞,便顺势将水月庵要来了。”以他娘亲信佛为由,以他想要为娘亲祈福为由。“在此之前,水月庵一直都是属于未央公主。”
“你也疑心未央公主?”宁安的眉头微微皱起,她以为他和未央公主的关系不错。
宁王看着她,无奈一叹,“皇家的人,待谁会是真心的呢?”关系不错,不代表他不会疑心、防备着未央公主。
宁安定定的看着她。“那你对我呢?”
宁王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呢?你对我是真心吗?”
宁安也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什么是真心?”
宁王摇头,“我不知道。”他握住宁安的手,认真道,“真心或许就是想要对你好吧,我现在就特别想要对你好,你觉得这是真心吗?”
宁安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或许吧。”
宁安笑了笑,伸手将她耳边的头发挑起,送到耳后。宁安不喜欢发油,也不喜欢刨花水。她平日在府中,便是简单拢一个发髻,以布条或围布扎起,珠钗都不愿插一根。她说,珠钗重,又铃铃铛铛,坠的头酸,听的耳疼。
“冯家的老太君,不是一个省油的主儿,你是王妃,避怕是难避开,你自己万事小心。”住在他宁王府中,倒是不怕她做些什么,只是怕她言语难听,惹得宁安心中不快。“她一贯仗着盐商的身份,嚣张霸道,又仗着老太君的身份,跋扈横行。”这些年,堂姐也没少受她的磋磨。前几年他出去办事,在舅舅家住了一夜,家宴上,舅舅喝了多了,说起堂姐,便一刻不停的抹眼泪,不停地说害了堂姐,早知冯家有一个如此强势的主母,定不会让她嫁过去。
“不过一介商户,便是嚣张跋扈,又能到哪里去?”宁安不解。
“冯氏一门,有先帝御赐的丹书。”前朝有三种免死符,统称为丹书铁卷。一为丹书,是一份圣旨;二为铁契,是一块特质的令牌,可号令三军;三为金匮,是一块特质的金牌,持金牌,可自由出入禁宫。“丹书铁卷,前朝只有两个家族有,一为冯氏,二则是宇文氏。今朝,发出了五份,一份丹书在我娘亲的娘家钱氏手中,一份金匮在秦长松手中,一份铁契在我手中。还有两份丹书,分别给了隶属于八国柱的文氏、元氏。”
“钱氏手中的丹书铁券是今朝的,冯氏手中的为前朝的,哪有用前朝的箭斩今朝的官的道理?”宁安看着宁王,“难道冯氏不知道钱氏也有丹书铁券?”
宁王笑着点头。“父皇初登基之时,萧氏、王氏、薛氏,便暗暗找父皇要丹书铁券了,可父皇以今朝非前朝,许多规矩要改为由搪塞过去了。”久而久之,他们没见有人拿到过丹书铁券,便也不再要了。
很多时候,他都不懂父皇,明明他算计了那么多,却又对他那么好。明明父皇也在防备着他,却将可以号令三军的铁契毫不犹豫的给了他。
宁安懂了,“父皇不希望丹书铁券的事情传出去。”
宁王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子,“聪明。”他手中的铁契,长松手中的金匮,是可以杀死他的刀,也是可以救他命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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